指南錄 第八卷 宿命 輪迴(三)
    聽到鄭虎臣的提醒侍衛長完顏靖遠側身而出擋在了文天祥的身前。說時遲那時快隨著移動身形的時候他腰間的斷寇刃已經抽出了鞘迎空劃出一道閃電剛好接住了鄭虎臣扔下的桌子。

    「篤、篤、篤、篤」十餘支閃著淡藍色寒光的弩箭射到了桌面上。

    「保護丞相大人!」完顏靖遠用鋼刀挑著桌面大喊道。三十幾個早有準備的侍衛提盾擎刀快在文天祥身邊圍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

    「弩箭上有毒!」訓練有素的衛士們從鋼弩在陽光下反射出的顏色上得出了這一結論。人群登時大亂看熱鬧的百姓你推我擠扎向路邊小巷和臨街的民房。有人腳步虛浮被擠倒後面急於逃生的人毫不顧忌地從倒地者的身體上踩了過去。

    「為國除奸!」隱藏在人群裡的刺客一邊抽出兵器亂砍一邊肆無忌憚地製造混亂。剎那間逃難者的呼兒喚女聲傷者的哀哭和垂死者的呻吟響成一片眼看著盛會馬上就要變成災難就在這危機時刻有人站在高處大喊道「父老鄉親你們忘了剛才的承諾麼?」

    「你們忘了剛才的承諾麼?」張萬安站在青灰色的屋脊上振臂高呼。文天祥今天瘋了他也要跟著瘋一回。長期做新兵訓練工作的他明白如果今天由著這十數萬剛才還信誓旦旦的要保護家園遇到幾個刺客就立刻作鳥獸雲散的百姓逃走以後遇到危急情況神仙也難讓他們鼓起勇氣來。

    一隊隊盔甲鮮明的破虜軍士兵從小巷深處逆著人流衝出用肩膀刀鞘將亂跑亂竄的百姓強行穩定住。遇到持兵器亂砍的刺客嫌疑則一刀砍翻根本不給對方趁火打劫的機會。

    「抄傢伙自衛!」王老實的帶著幾十個士兵一馬當先衝上了向文天祥放冷箭的小樓。樓梯口有幾個身份不明的人試圖阻攔他的腳步被王老實的侍衛用火槍直接轟下了樓道。

    清脆的火槍聲壓住了所有嘈雜有膽大者抬頭望去只見王老實如同一尊金甲戰神般順著底樓直衝二樓所過之處霹靂聲聲根本沒有一合之將。

    「是百夫長!」有人出驚喜的歡呼。鐵血百夫長這個名字如雷慣耳通過說書先生的加工和報紙渲染那個起初訓練時偷懶耍滑後來溫酒斬索都十萬軍中砍達春帥旗的王老實形象已經深入人心。這是百姓們最容易接受的切切實實的英雄他的出現對於急需穩定人心來說比任何靈丹妙藥都好使。

    「咱人多怕個球是男人的抄傢伙上啊!」王老實在樓梯口回過頭來衝著底下楞的百姓叫道。這是他在戰場上招呼新兵的一貫伎倆百試百靈。果然一聲斷喝之後剛剛還只顧著逃命的百姓們猛然想起了自己和刺客之間的人數差距紛紛停住了腳步。

    在人群中製造混亂的刺客突然間現自己陷入了重圍中被他們追著亂砍的百姓不見了代之的是一群暴怒的男人。菜刀、鐵棍、磚頭從四面八方圍上來還有一雙雙暴怒而狂熱的眼睛讓他們無所遁跡。

    「我我我…」有個刺客想為自己辯解卻無法掩蓋手中的刀和腳下的血跡。一塊磚頭從側面拍到了他的腦袋上緊跟著又是一塊。一把刀一跟木棒無數雙大腳很快刺客變成了一團爛肉。

    十幾個來歷不明的刺客試圖衝擊文天祥的衛隊先被侍衛們用斷寇刃劈翻了半數剩下的打算逃走卻被暴怒的百姓們圍困了起來。他們的武技都不弱但在如此密集的人流中武功根本派不上用場片刻功夫就如一滴水般淹沒在人海裡。

    完顏靖遠用自己的身體為盾將文天祥死死擋在背後。他手中的鋼刀挑著半個桌面不知道是因為用力過度還是隨著心情緊張的緣故不斷地在顫抖。

    最危險時刻已經過去一切情況都在向有利方向轉但完顏靖遠刺客內心深處所承受的壓力一點兒都不比刺客剛剛出現時小。

    本來已經認為不可能出現的刺客還是出現了曾寰、劉子俊等人策劃的第一套方案隨著刺客的出現正式啟動。而完顏靖遠恰恰是這個方案的關鍵一環。在臨來泉州之前劉子俊曾親自找過他告訴他可能會有刺客在途中對文大人不利叮囑他無論如何要保護好文大人安全並且要求他在刺客出現後負責把幕後真兇點出來。

    「幕後真兇就是小皇帝趙昺和陳宜中只要指使者的身份被拆穿行朝就再無立足之地。整個泉州的百姓不會饒恕這些吃裡扒外的傢伙文大人披上黃袍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整個過程中咱大都督府都出於被逼迫位置天下英雄誰也挑不出什麼是非來!」劉子俊當時的話完顏靖遠一個字都沒忘記。

    老實說誰當皇帝完顏靖遠並不在乎。追隨文天祥這幾年他也看明白了有了約法之後誰當皇帝都不會像原來那麼舒坦。但相比之下文大人當皇帝對大伙而言肯定好處更大些別的不說完顏靖遠知道一旦劉子俊等人的計劃成功鎮殿將軍的職位必然會落到自己手上。

    然而完顏靖遠不敢相信劉子俊的計劃一定成功。雖然這個計劃得到了幾乎大都督府所有幕僚的支持。為了保證其成功的把握細心的曾寰還策劃了兩套備用方案。

    文丞相絕對不會任人擺佈熟悉文天祥的完顏靖遠清醒地告訴自己。雖然劉子俊等人的計劃對文天祥百利而無一害但在文大人沒肯這個計劃的情況下完顏靖遠輕易不敢執行它。因為完顏靖遠知道對人寬厚的文丞相絕對不會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毫無心機如果他真是一個老好人的話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內整合起這麼大的力量來。也不會由百丈嶺一隊殘兵展出如此大的一番基業。

    幾年來鄒將軍不肯與文大人合作被文大人毫不猶豫地擱置架空然後慢慢收服。陸秀夫試圖影響文大人結果反而被文大人影響。張世傑、蘇劉義試圖利用手中的實力與大都督分庭抗禮結果被文大人不動聲色的一一拿下。即使像陳吊眼這樣桀驁不遜的江湖大豪最後都唯文大人馬是瞻!如果文大人是一個可以被屬下算計的人他能走到今天麼?

    與以往的權力爭鬥不同文丞相做事情的手段更隱蔽也更溫和。他不願意流自己人的血但這不代表他畏懼流血。

    所以一路之上完顏靖遠都提著十二分精神。鄭虎臣的提醒聲一響起他立刻作出了最合理反應。接下來他卻沒有如劉子俊所要求那樣把矛頭指向行朝而是指揮部下圍成一個大***把大都督府和行朝所有官員都統一「保護」在***裡面。

    「壞了!」見完顏靖遠遲遲沒有進一步動作戶部尚書杜規心中暗叫不妙。把文天祥推上皇位的計劃是他率先提出來的憑心而論杜規認為自己此舉對大都督沒有任何惡意。文天祥對他有知遇之恩從來沒有因為他是一個小商販而瞧他不起相反始終以平等地位待他並且非常信任地將他從游商身份一步步扶上了戶部尚書的高位。這份恩情杜規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想以自己的方式來報答文天祥。與公坐上皇位的文大人行事再無那麼多人擎肘這對破虜軍、對大都督赴乃致整個抗元大業甚有好處。於私一個主張「士、農、工、商」四民平等並且把極其重視商業的皇帝出現會讓杜規和他背後的所有大小商人們揚眉吐氣從此再不會感到自己低別人一頭。

    「這個對所有人都有利的計劃有一個疏漏就是文大人自己!」杜規在參與制定計劃時曾經這樣預言。現在他知道自己的預言正慢慢變成現實。文天祥輕易的被三杯接風酒喝醉在他眼裡就是一個陷阱。劉子俊因為過於關心文大人的安全或者說過於關心計劃的成敗被文天祥騙上馬車等於落入了文大人佈置下的另外一個陷阱。可以說從一開始聰明的文大人就看出了眾人布下的局並毫不客氣地把這個局逐個破壞掉。

    當他不想落網時誰也網不住他。這才是文天祥的另一面。他尊重眾人的意見卻並非沒有自己的主見。他看似寬厚柔弱關鍵時刻卻堅硬如鋼。

    正在杜規暗自懊悔的時候他聽見文天祥在侍衛背後低聲議論「你們看見了麼一旦百姓們拿起了刀他們的力量絕對出乎所有人的想像!」

    百姓的力量?杜規從侍衛們露出的縫隙像外看去。街道上的局勢顯然已經被控制住在一些區長、裡正和破虜軍退役老兵的協助下匆匆趕來的警備軍迅恢復了人群的秩序。躲在人群中製造混亂的刺客和一些試圖趁火打劫的小混混被手持武器的百姓們打得血肉模糊一個個破麻袋般堆放在街道邊警示著別有用心的人不要傚尤。

    幾處被刺客控制的酒樓上已經不再有冷箭射出來「乒、乒」的火銃射擊聲也漸漸零落。不時有受傷或被殺的刺客被從窗口處拋下警備軍士卒衝過去不管是死是活一概用繩子捆做一團丟到附近的有專人把守的小巷子內。

    「真沒想到這些平頭百姓有這麼大膽子!」有行朝官員小聲嘀咕。每天坐著馬車行走於泉州街頭的他們從來沒注預料到這些為幾頭蒜吵架為一弔錢哭鼻子的底層百姓在危急面前有如此反應非但沒有抱頭鼠竄反而勇敢站出來幫助警備軍控制了局勢。

    這種自的行為已經不能僅僅歸於膽氣而且說明了百姓們看問題的眼光。有武器卻沒去濫殺無辜有力量卻沒趁火打劫。這種百姓歷朝歷代的史書中從來也沒有記錄過。

    「他們膽子本來就大只是總有人巴不得他們膽子小頭腦簡單所以想方設法把他們變笨變弱以為這樣好統治結果外敵來了才現自己丟了維持統治的根基!」文天祥目光從行朝眾官員臉上掃過一語雙關地說道:「有人啊總把百姓的心智想得太低卻總把自己的智力想得太高。一旦現自己的把戲被百姓們看穿了就蒙就騙拿別人當傻子。卻不知道在百姓眼中他早已變成了小丑!」

    「呵呵呵呵!」大伙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特別是與陳宜中交往密切的幾個臉色千變萬化就像剛從染缸爬出來一樣。

    就在幾天前他們與陳宜中議論起如果成功從文天祥手中奪權該怎樣應對百姓不滿這個話題時還有人自作聰明地提到了如何在報紙上聲討文天祥竊取權柄誤國誤民如何利用強力禁止百姓們非議朝政。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在報紙上搬弄是非顯然效果未必如想像般大用強力壓服百姓恐怕有人在民間振臂一呼自己的屍體就得像今天的刺客般擺在路邊上。

    「宋瑞就不怕別有用心的人從中推動把他們變成暴民?」陸秀夫鐵青著臉擠到文天祥面前生氣地質問道。

    刺客的出現出乎他的預料雖然鄧光薦已經把趙昺的承諾轉達給他陸秀夫還是很輕易地把刺客與自己的好弟子聯繫到了一塊兒。這件事情如何才能圓滿解決他已經不敢去想。但眼下更重要的事情顯然是提醒文天祥不要過分相信他眼裡的民眾。

    文天祥今天用煽動之詞將百姓的情緒調動起來幫助他展示自己的力量幫助他在即將與行朝的爭鬥中佔據優勢這種行為無可厚非。但是一旦情緒高漲的百姓被別有用心者所利用並指引到其他方向這股誰也無法控制的力量就有可能摧毀他們自認為不順眼的一切。

    「民眾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陸大人言下可是此意」文天祥放下曾寰的胳膊微笑著回過頭來對陸秀夫說道。

    「正是!」陸秀夫的回答中帶著憤怒。他不畏懼周圍的破虜軍侍衛也不畏懼街道上沸騰的百姓。整個大宋今天瘋了幼帝趙昺的輕率舉止固然令他傷心而文天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瘋狂更令人絕望。

    「民眾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而約法就是堤壩陸大人、鄧大人和陳大人就是那護堤之人。有你這樣護堤人在宋瑞又何懼隨風弄潮!」文天祥淡淡地答笑容中突然出現了幾分無賴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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