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步天下1 上卷 第十章 死生1
    我緩緩抬起手來攏在寬大袖袍內的右手食指輕輕地鉤起他的食指。指尖的溫度仍是比常人要低在夏季裡格外的沁涼。

    我微微一笑注視著他錯愕得完全驚呆的臉輕聲說道:「我回來了!」

    代善吃驚地上下打量我過了許久忽然「啊」地低呼一聲一把把我摟進懷裡「我不是在做夢吧?真的是你嗎?東哥……真的……」

    我悶悶地輕笑甩掉心底悲傷的陰影只是笑說:「不是我還會是誰呢?」

    「你怎麼回來的?阿瑪……不沒人跟我說你會回來!」

    「噓!」我食指放在唇上「我偷著來的等天黑就回去……」

    「回去?」他不解。

    「是啊回葉赫——」我淡淡地笑盡量裝出輕描淡寫的樣子「我下個月成親嫁去喀爾喀!」

    「什麼?!」他驚呼抓著我肩膀的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著我。

    我無法向代善解釋更多我之所以要到建州只是想跟他道個別!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他和褚英是我到古代最早認識的人所以就由他開始……

    「東哥!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我神思恍惚地看著他遙想當年最初見到他時他還是個稚嫩純潔的孩子如今竟已長得這麼大了……果真是滄海桑田風雲瞬息年華易過!我情不自禁地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那樣熟悉而又略顯陌生的五官輪廓。我一時感慨萬千險些墜淚忙撤手別開頭悶聲道:「啊……我想見見褚英……」

    「大哥他……」代善的神情驀然變得異常尷尬。

    我愕然震撼兄弟骨肉難道當真淡漠得一絲親情也沒有了嗎?我不願承認代善也會變成那種冷血之人寧可固執地相信他仍是我記憶中那個溫潤善良的少年於是低聲說道:「我知道他被拘了若是能輕易得見我也不來求你了。」

    他猶疑不決我靜靜地等待著他的答覆。過了好一會兒代善才啟口說道:「大哥隸屬正白旗負責看管他的全都是正白旗的人……如今正白旗歸老八管若是沒有阿瑪的手諭想進入地牢探視大哥先得過老八那一關!」

    我心裡一顫揪緊了。何時起記憶中的代善已然不復存在?是什麼東西改變了他?令他竟然也變得和一般俗人那樣世故圓滑?!身為正紅、鑲紅兩旗的旗主在大阿哥被廢之後已然成為最有希望繼承儲位的古英巴圖魯竟然沒法進入一個小小的地牢?他這托詞找得實在不怎麼漂亮!

    我冷笑方才湧起的一絲溫情已然從心中徹底抹去「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皇太極受命外出此時並不在赫圖阿拉!」

    我語氣加重言辭間明顯夾雜了沉痛的怒氣他不會聽不出來。只是他掩飾得極好臉上掛著淡淡的無奈的微笑若非我已心中有底竟是一點也不會懷疑他的誠意。

    我退後兩步漠然地看了他兩眼忽然扭身便走。他在我身後大叫衝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東哥!你……要去哪兒?」

    「去求淑勒貝勒爺!換取他的手諭!」

    「東哥!」他顫聲「不可衝動……」

    「拿我一條命去換總應該換得回來吧?」我吸氣冷笑「我就不信我要見一個朋友竟會有如此之難!」

    「東哥!」他拖我回來緊緊地抱住我「我想辦法……我帶你去見大哥……」

    我的臉壓在他的胸口但怒氣未平進而脫口譏誚地說:「不怕會連累到你了麼?二爺!」

    「東哥!」他慘然驚呼身子急遽顫抖用盡全身力氣抱緊我「不要這樣說……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一疊聲的「對不起」將我硬起的心腸漸漸軟化。也許……不能完全怪他沒人比我更清楚要在努爾哈赤眼皮底下爭得一席之位有多難!鉤心鬥角力爭上位卻又不能太過招搖恐遭人嫉恨代善他……其實撐得也很苦吧?

    我心軟了噓歎著回應他給予一個大大的擁抱手拍著他的背哀憐地說:「代善你無須向我道歉或許全天下的人都能責怪你但我卻是最沒立場的一個!我沒資格怪你……所以不必對我說這三個字!」

    代善身子微微戰慄這一刻我所擁抱著的他彷彿仍是當年那個溫潤如玉、與世無爭的少年……

    對不起……代善!這三個字應該由我對你說!

    請你忘了我!以後……請按你自己的意願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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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甬道內有些昏暗腳下雖然踩著實地可總覺得有點飄飄忽忽的不踏實代善送我至獄門便不再前進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門外觀測動靜呢還是不敢面對牢獄之中的親哥哥。

    老獄卒引著蠟燭在前邊帶路邊走邊絮絮叨叨地抱怨著說什麼囚犯最近脾氣愈捉摸不定難以伺候……正說著忽聽甬道盡頭傳來一聲厲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嚇得打了個哆嗦。

    那老獄卒卻是見怪不怪顯然已是習以為常哈著腰笑道:「姑娘莫怕犯人拿鐵鏈鎖著呢!」

    我身上一陣陣寒強打著精神走到底。一道鐵門將內外阻隔門上僅留了上下兩個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擱了一隻飯盆子裡頭是一些剩菜殘羹老獄卒順手將盆收走然後在底下開口處踢了踢喝問:「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還是把屎尿拉褲襠裡了?」

    我雙手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啞聲說:「開門!」

    「啊?什麼?」老獄卒困惑地回頭瞥我一眼。

    「我說——開門!」

    「那不行!」他斷然否決「他是重犯……」

    「開門!」我不待他說完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右手舉著剛從髻上拔下的簪子頂住他的咽喉「我說……開門你聾了嗎?」手抖得太厲害竟當真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我卻什麼都顧不得了瘋般厲聲尖叱「你不是說他被鐵鏈鎖著麼?你怕什麼一個鐵索披頸的犯人你還怕他跑了不成!開門——我要進去!」

    老獄卒嚇得雙腿軟哆哆嗦嗦地求饒:「姑娘息怒……小人尚有家室死在姑娘手裡不打緊若是讓犯人逃了小人一家都會遭殃!姑娘……」

    我呼呼地喘氣噹啷一聲簪落地!

    瘋了!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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