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盡梨花 網友上傳章節 下篇 二十、活下去
    醫院裡的醫生護士也亂作一團,跑進跑出。

    「院長,您回來了……」一個慌慌張張正要往外跑去的護士迎面撞上了正走到門口的一個人,一抬頭,瞧見自己撞上的竟然是院長方承錦。

    「院長,方小姐她,……」這護士不知為何一看見方承錦,她原本驚慌不定的臉上立即神色更複雜了幾分,她忽然手指著一個正從方承錦身旁推過去的推床,支支吾吾對承錦說,「方小姐她……」

    承錦的目光已經被吸引了過去。

    推床上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孩子,月白色的薄綢旗袍被殷紅的鮮血浸濕了大片,散亂開的烏黑的長髮襯著一張失血的蒼白臉龐——

    當方承錦的目光落在那女孩子嬌小的臉上,只覺得頭上恍若被重重擊打了一下,直衝頭頂的血潮在耳朵裡嗡!的一聲震響,他僵立在那裡,驟然間,直感到渾身都涼下去了大半……是韻柳,這渾身是血的女孩子竟然是韻柳……

    震驚不已的承錦好不容易緩過神來,立即要求自己鎮定住。他隨即緊步奔了過去,來不及詢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迅速察看韻柳的傷勢,吩咐立即準備手術。

    「院長,您是要親自做這個手術?」原本負責要給韻柳做手術的一位外科醫生緊步趕上快步如飛正要去為手術做準備的方承錦,一面帶著幾分意外的口氣問道。

    步不停的承錦只是沉定一聲。此刻,他心裡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楚的意識到了韻柳在他心裡面的份量。

    雖然,就在幾個小時前,在回來上海的火車上,他還在猶豫,現在知道真相了,以後的日子裡該如何來面對韻柳。尤其蓉欣現在又還沒能找到;不過,到了這樣地生死關頭,就在當下這短暫的片刻間,對待這個問題,他的心裡卻從未有過的明朗清晰。電腦站現在蓉欣下落不明,他再也不能連這個女兒也沒有了。

    另外,這其中還有一份情感的牽連:她和過世的晏慈那樣的相像。如果真地有輪迴轉世,他願意相信,她會機緣巧合進入他的生活,可能正是上天安排的一段再世緣分吧。十多年前,對於晏慈的死。他束手無策,也一直成為了他內心深處再難解開的一段心結。十多年後地今天,他一定要親手把韻柳救回來。

    手術結束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唉,」秦太太一回到世梵的病房就長長歎了一口氣。「手術做了幾個小時,這會兒才結束出來,你沒看見方院長累的那個樣子。才趕火車回來,就又趕上給女兒做手術。」

    「人救回來了?」病床上地世梵身子往前略微一探,問向正走來的秦太太。他原來也去手術室外等消息等了幾個小時,最後身體支撐不住,就先回病房來了。

    秦太太搖了搖頭,歎息道:「還不知道呢。身上那顆子彈是取出來了,不過失血太多了,就不知道人能不能挺的過去今晚。」說著。忍不住滴了幾滴心酸地眼淚,一面拿手帕抹著眼角,一面又說,「這孩子這幾年也沒少在我們眼面前晃,我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要真是……唉,偏偏瀟席這會兒又不在。」

    「你去給南京那邊掛個電話。」世梵立即說,「把蓉欣的事告訴瀟席一聲。那邊的事讓他能放就放一放,不管怎樣,蓉欣出了這樣大的事,讓他趕快回來要緊。」

    「我已經給南京通過消息了,」秦太太說,「瀟席得到消息後,應該就會趕回來的。16K.電腦站

    「不過,現在的蓉欣,也真是越來越讓人琢磨不透了。」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秦太太忽然放低了聲音,坐在她丈夫面前,嘀咕道:

    「居然會和那種大舞場裡的女人攪和在一起,還被一幫江湖混子被綁了去,現在弄得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秦世梵只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聽著,神情中若有所思。

    窗外夜色幽沉。

    韻柳感覺自己的身體漸漸輕飄起來,慢慢的從病床上那個蒼白的女孩身體裡出來了,驟然間,她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輕鬆,——塵世間沉重地一切都不再屬於她了。

    「媽,你是來帶我走的嗎?」韻柳又看見了母親熟悉地身影,遠遠的立在那裡,還和從前一樣的溫暖可親。「別哭,媽,你別哭,」她微笑著,慢慢朝母親走過去,「以後我都不會再離開你了……」

    「韻柳,韻柳,你不能走。」

    耳邊忽然聽見那一個熟悉的聲音,韻柳不由得停下了腳步,「這聲音……希源,是你,真的是你嗎?……」她轉了一個身,四處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為什麼我看不見你?你在哪兒?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來?……」冰涼的眼淚滑落冰涼的臉龐,韻柳流著眼淚說,「在離開之前,我真得很想再看你一眼……」

    「韻柳,你不能走,你要活下去,等著我,一定堅持活下去,等到我們再見的那一天,等著我,一定要等著我……」

    希源猛然從夢裡驚醒了過來,四周漆黑一片。

    剛才那個夢太可怕了。

    後脊背上衣服濕了一大片,是被汗浸濕的。這會兒汗已經涼透了,冰涼的貼在脊背上,只感覺到嗖嗖的寒意。

    希源怔怔回想著剛才那個夢,夢裡的情形太可怕了,夢裡他又看見韻柳渾身是血,……難道是韻柳出了什麼意外?

    這個念頭一在希源的腦子閃過,他騰的一下就從木板床上立了起來,三兩步奔過去,拚命的搖撼著牢門,衝著牢門上開著的鐵窗朝外厲聲叫嚷起來:

    「快放我出去,我要出去!你們這群渾蛋!不去趕走日本人,只會抓中國人關在這裡!放我出去,我沒做過一件愧對自己良心、枉為中國人的事,憑什麼把我關在這裡!你們這群渾蛋!只會窩裡鬥,一群渾蛋!渾蛋!」希源歇斯底里的叫嚷著,聲音漸漸嘶啞了。

    「老弟,多忍耐些吧。」隔壁牢房裡,忽然傳來了那個被免職的師長深深的一聲歎息。

    希源精疲力竭的垂下了頭。忍耐?到底要忍耐到什麼時候?上天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他把額頭重重的磕在了牢門上,緊抓在牢門上的手死死的攥緊著,極力壓制著身體裡劇烈翻滾著的情緒,心裡一遍遍默念著:

    「韻柳,你千萬不能有事,千萬不能有事。不管多苦,多難,都要堅持活下去,堅持活下去。……」

    天一點點亮了。

    手術室外的過道上,沈新南立在敞開著的玻璃窗前,浸在清晨潮濕的霧氣裡。

    這一夜是他度過的最為漫長、最為難熬的一個長夜。

    聽見身後的手術室的門緩緩開啟了,新南霍的轉過了身去,看見走出來的方承錦,他目光焦灼的直瞅著承錦,想開口,嗓子裡卻一陣陣梗塞著,再難開口吐出一個字。

    「她還好嗎?」竭力張開嘴時,聲音卻低啞的厲害。

    「昨天晚上,」承錦摘下臉上的口罩,低聲道,「差一點,她就沒能挺過去。不過,」說到這裡,嗓子忽然間哽住了,竭力忍了一會兒,承錦才勉強又開口道:

    「這孩子,她真得很堅強。」

    沈新南靜靜的立在病床前,看著安靜的躺在那裡的韻柳。

    親眼看見她還在輕輕的呼吸著,他紛亂不定的心才能稍稍停歇一會兒。

    身後,有人推門放輕腳步走了進來。緊接著就見方承錦走了過來。

    「沈先生,」方承錦默默看了一會兒病床上的韻柳,轉而忽然放輕聲音叫了一聲沈新南。

    沈新南看出承錦像是有話要和自己說,輕腳跟他走了出去。

    「做手術的時候,我意外發現她的背上原來就有了一處傷疤。」

    兩人緩緩走在薄霧瀰漫的醫院後花園裡,方承錦忽然低聲開口對身旁的沈新南說。

    沈新南慢慢停下了腳步,轉身立在道旁,望著花壇裡被露水打濕的一叢花。他極深的歎了一口氣。

    「是槍傷?」他低聲問。

    「是槍傷。」承錦說。

    「她和蓉欣一樣才只有十八歲,」方承錦在新南身旁站定了下來,他低低歎了一聲,「不過,她年輕的生命裡一定經歷過很多我們很難想像得到的苦難。」

    沈新南沒有作聲,良久,他只是沉默著。

    「其實,」他忽然緩緩開口,低沉道,「她會冒充你的女兒,是為了接近秦世梵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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