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黃戰史之天地仁皇 第三部 奪宮 第九十二章 罪己之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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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長的儀仗之前,黑壓壓的跪著一片衣衫襤褸的百姓。一個個臉上帶著愁苦之色,他們跪在儀仗之前,看似鎮靜無比,卻又隱隱露出了恐懼之色。

    衛恆緩緩步出了金輦,站在鞍橋之上向前方看去,眉頭不由得皺成了一個川字。

    「怎麼回事?」站在金輦下面的秉筆太監總管毛得勝怒聲的呵斥著跪在面前太監,「今日聖上出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小太監身體一顫,偷眼看了一眼站在金輦之上的衛恆,顫聲說道「啟稟皇上,前方有太平集居民四千八百二十一人聯名上書,狀告忠勇王樂清河強行逼使他們遷離故居,使得他們居無定所……」

    「混蛋,忠勇王是他們能隨便狀告的?命御林軍立刻將他們趨散!」毛得勝看到衛恆的臉色愈發的陰沉,沒等衛恆開口,立刻大聲的訓斥道。

    「是!」小太監叩首應命,剛要轉身離去。卻聽到衛恆一聲斷喝,「慢!」

    撲通一聲再次跪倒在金輦之前,身體微微顫抖,不敢出聲。衛恆神色嚴峻的走下金輦,抿著嘴,手指不停的轉動套在拇指之上的扳指。此時,整個儀仗的除了護衛在衛恆金輦周圍的大內侍衛神色警戒的站立在原地之外,全部都無聲的跪在地面。

    「大膽的奴才,你要讓朕成一個被百姓唾罵的無道昏君嗎?」衛恆走下金輦,臉色陰沉的看著毛得勝,怒聲的喝道。

    「奴才不敢!」只覺得一股威嚴之氣驟然自衛恆身上發出,隨著他緩緩的走下金輦,那無形的威壓令毛得勝有些喘不過氣來。伏身跪地,毛得勝聲音顫抖的低聲說道「奴才絕無此意,只是擔心掃了皇上的興致,奴才該死!」

    環視匍匐在地的隨從,衛恆那陰沉的臉色微微的緩和了一些。他來到毛得勝的身前,沉聲說道「毛得勝,你跟隨朕也不是一日兩日,當知道朕雖然少出皇城,但是卻心繫蒼生百姓,再有半年,就是朕親政之日,朕更應該多多的體諒這百姓的疾苦,方不會斷了這視聽,方可以時時的提醒自己,朕這個皇上當的並不合格!毛得勝記下,以後若有百姓狀告朝中官員,不論那官員職務大小,朕都要一一過問!」

    「皇上聖明!」毛得勝惶恐的高聲應道。

    衛恆說完,沒有再去理會毛得勝,而是大步向儀仗前方走去。來到了一眾百姓的身前,他站在一位當先跪地,鬚髮皆白的老者面前,彎下腰和聲問道「老人家,您先起來,有什麼事情慢慢說,不要這樣跪著說話!」

    「我們要見皇上!」老者沒有抬頭,依舊以頭觸地,語帶哭音的說道。

    身後的侍衛見狀就要上前,衛恆擺了擺手,探手將老者扶起,和聲說道「老人家,你有事情要見朕,至少也要站起來說話,對吧?否則以您老這麼大的年齡,朕實在有些受不起!」

    聞聽衛恆的話語,老人身體微微一顫,抬起頭來,入眼就是衛恆身上的那件淡黃九龍皇袍,頓時一驚,立刻伏身哭喊道「皇上,皇上呀,請您為草民們做主呀!」

    衛恆微微一笑,雙手硬生生將老者拉起來,「老人家,朕就在這裡,你有什麼冤苦儘管說來,只要是理字當先,朕就一定為你們做主。不過,您最好還是讓大家站起來說話,若是您不放心,可以讓大家隨同朕一同前往朕的行轅,如何?」

    老者抬起頭,一雙微微有些昏花的老眼中帶著一絲懷疑之色,上下打量了兩眼衛恆,輕聲的問道「您真的就是皇上!」

    衛恆一愣,頓時明白了老者的疑慮,不由得啞然失笑了起來。沒等他開口,站在他身後的毛得勝已經尖聲的喝道「大膽,竟然敢對皇上說如此大不敬的話,當真大逆不道……」

    「毛得勝,你越發沒有規矩了!」衛恆沒有等毛得勝說完,冷聲喝道,他手扶著身體已經顫抖不停的老者,扭頭對毛得勝怒聲沉喝,「朕說話的時候,什麼時候許你這個奴才開口了?回到皇城之後,就給朕立刻自動到內務府中請罪!」

    毛得勝身體激靈一顫,連忙躬身應是。衛恆轉過頭,繼續和顏悅色的說道「老人家,非是朕現在不聽你的冤苦,只是你們如今擋在這官道之上,千人跪地,著實有失我帝國的體面。若是按照帝國的律令,恐怕不等你喊冤,就要先治你一個擾亂之罪。你和大家說說,若是相信朕,不妨先散去,派幾個代表隨朕一同前往行轅,若是信不過,那就大家一起去,如何?」

    「皇上,不是草民不相信皇上,而是我們這些人確實沒有地方可去了,家沒有了,田沒有了,草民這些人連去哪裡都不知道呀!」老者老淚橫流,低聲的說道。

    衛恆的眉頭一皺,但是瞬間就又舒展開來,笑呵呵的說「既然如此,那麼大家不妨隨朕一同前往朕的行轅說話,呵呵,來,老人家,隨朕一同金輦上說話!」說著,衛恆一手拉著老人,大步向金輦走去。

    「皇上,您先等等!」老人突然間叫住了衛恆,轉身對猶自跪地的一干黑壓壓的百姓大聲說道「鄉親們,皇上肯為我們做主了,我們不要擋了皇上的大事,大家都去家等著吧,我和皇上把事情說個清楚。大家不要跟著,亂哄哄的,掃了皇上的興致!」

    隨著老者的一聲高喝,跪地的百姓呼呼啦啦的都站起身來,而後伏身跪在官道兩旁,瞬間為儀仗讓開了一條通道。衛恆笑了笑,拉著老者走上金輦,扭頭對金輦下的毛得勝沉聲說道「傳朕旨意,今日出遊計劃取消,直奔行轅!」

    隨著一聲聲起駕的高呼聲響起,輦車緩緩的移動了……

    衛恆將老者讓進了金輦,譚真等人也早已站起身來,恭迎著衛恆。沒有過多的介紹,拉著老人坐在身邊,衛恆笑呵呵的說道「老人家,如今這金輦之中只有你與朕,你可以好生的將你的冤苦告訴朕,等朕到了行轅,就立刻替你辦理,如何?」

    「皇上呀,您真是天下間第一等的仁君。草民活了這麼大歲數,卻沒有見過您這樣的皇上。其實若是草民也知道皇上的難處,若是我們還有一絲半點的活路,就絕不會做出阻擋聖駕的舉動……」老人的淚水濕透衣襟,乾枯的手掌緊緊握住了衛恆的手,痛哭失聲。

    衛恆眉頭輕輕聳動兩下,抬起頭看了看譚真,只見譚真輕輕的點了點頭。衛恆會意的一笑,沉聲說道「老人家,您這樣哭也不是辦法,有什麼冤苦您說出來,朕也好有個底,如何?」

    「皇上,草民等其實都是那太平嶺下太平集上的普通百姓。從天嵐帝國魔武帝的年代起,我們就住在這太平集上,算起來已經有二百多年了。幾年前,太祖皇陵安置在了太平嶺上,像草民這些住在太平集上的人,都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沒有別的,就是因為能緊靠著龍脈,沐浴皇恩。那個時候,草民等心裡這個高興,就甭提了……」老人的話匣子一打開,就立刻如江水般的連綿不絕,傾吐而出。

    衛恆坐在他的身邊,靜靜的聆聽著,是不是的點了點頭,沒有打斷老人的話語。

    「……但是沒有想到二十多天前,集上的官員突然通知我們,說我們這太平集被朝中的一位大官看上,要在太平集原址上建立莊子,要我們在十天內全部遷出太平集。皇上,從魔武帝元年開始,連閃族人都知道不能圈地,沒有想到我堂堂的帝國中原,卻搞起了這種強佔土地,您說說,這是什麼道理?」

    衛恆抿著嘴,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怒意,眼角抽搐數下,但是最終沒有說出話來。倒是譚真輕聲問道「老人家,敢問您可知道是朝中哪位官員要占那塊土地?」

    老人眉頭皺了皺,苦著臉說道「娘娘,當時草民等也想鬧個清楚,就問當時傳令的官員,沒有想到那個官員也是無奈的告訴我們,說這位官員就連皇上都惹不起,讓我們不要問那麼多,乖乖的聽話,趕快搬家!草民就不明白,咱這帝國之中,難道還有比皇上還要大的官嗎?」

    衛恆的面孔**一下,好半天陰冷的沉聲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皇上,他不說清楚,我們自然不會搬,那官員臨走的時候,告訴我們,說我們如果不按時離開太平集,後果自負!」老人氣鼓鼓的說道「皇上,您聽聽,這不是在威脅我們?哼,咱們這太平集的人當年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的軍士,別的沒有,這股子氣還是要講的,所以我們沒有理他們。沒有想到三天前,突然來了一隊人馬,人數大約有一百多人,一個個都是手持兵器,見人就砍,說我們佔了什麼王爺的地,還說我們不服從王爺的命令,就是視同造反。皇上,您看看,他們搶了我們的家,反而變成了我們是造反的人。集上的年輕人不幹,和他們鬥了起來,但是又怎麼是他們的對手?沒有幾下就死傷了百十號人,無奈之下,草民等只好離開了太平集。但是這口氣我們卻不能嚥下去,我們尋思了一夜,有人說皇上今日出遊,所以草民就帶著全集的人來問問皇上,這天下究竟還是不是升龍的帝國!」

    衛恆聽到了後來,臉色越發的陰沉。他閉上了眼睛,久久不語,眼角隱隱有晶瑩的水光閃動……

    「老人家,那到底是那家的王爺?」莫言最後還是開口沉聲問道。

    老人想了想,從懷裡取出一疊厚厚的宣紙,遞給了衛恆,「皇上,那個人就是忠勇王樂清河。要說草民直呼他的名字,實屬不敬,但是早年間草民也是吃皇糧的,別的不知道,卻知道天大,地大,還有咱的皇上大,如果是皇上一聲令下,草民們絕無怨言,可是這忠勇王爺竟然……皇上,草民也不說什麼了,這是我太平集四千八百二十一個老少爺們都摁了血印,若是皇上能為我們做主,我們就聽皇上的,若是皇上不給我們做主,那麼我們就拼著一死,衝進京師,和樂王爺討個公道!」

    「來人呀!」突然間衛恆睜開了眼睛,眼中精芒爆射,他怒聲的大吼道。

    一聲怒吼,頓時讓整個金輦中變得鴉雀無聲,譚真等人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而老人更是臉色煞白。隨著衛恆的吼聲,毛得勝衝上金輦,匍匐在衛恆身前,顫聲的說道「皇上,有何吩咐?」

    看了一眼身邊臉色慘白的老人,衛恆強自笑了笑,「老人家,你不用怕,朕並不是氣你,朕氣的是那些膽大妄為的奸臣!那些軍士目下還在太平集嗎?」

    老人的身體顫抖著,輕輕的點了點頭……

    「毛得勝,立刻取朕金牌,帶領二十名大內侍衛並二百御林軍飛馳太平集,將太平集上那些膽大妄為的奴才們盡數扣下,若是有人膽敢反抗,不論來歷,一律格殺!告訴那些奴才,有一個反抗,朕就抄了他們滿門,朕拼著不要這個皇位,也要為這太平集四千八百二十一名百姓撐腰!」衛恆語氣中帶著陰冷的殺氣,狠狠的說道。

    毛得勝身體一顫,立刻恭聲應命,轉身走下行進中的金輦。緊接著從輦外傳來一陣陣的呼喝之聲,蹄聲如雷,漸漸的遠去……

    衛恆扭過頭,對身邊的老人沉聲說道「老人家,朕會給你一個道理,這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道理朕明白,這滿朝的文武也都明白。太祖帝曾說過君為魚,民為水,朕時刻牢記在心……」說著,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衛恆的臉頰無聲的滑落,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了。站起身來,衛恆在並不寬敞的金輦中來回的走動著,雙眼微閉,好半天長歎一聲,「百姓流離,此乃朕之過呀!」

    「皇上聖明呀!」老人此刻匍匐在金輦之上,痛哭失聲道。

    譚真和顏柔兒緊握著衛恆的手,低聲勸慰著,而飄雪、莫言和楊靈心更是將老人扶起,默不作聲……

    「停輦!」衛恆緊閉著雙眼,好半天突然一聲沉喝,「取筆墨來!」

    輦中眾人顯然有些目瞪口呆,她們呆呆的看著衛恆,不知道衛恆究竟要做出如何的舉動。隨著衛恆的沉喝,金輦再次停下。衛恆掀開了黃帳,走到了金輦的鞍橋之上,舉目四望。早有秉筆司的太監將桌案抬到了金輦之下,明黃宣紙鋪開,輕輕的硯墨。

    衛恆孤身走下金輦,譚真等人也攙扶著老人緊跟著走出了金輦,呆呆的看著他緩步來到桌案之前。

    突然間,衛恆雙手抱拳,於眾目睽睽之下,一拜天,二拜地,三朝太平嶺躬身一拜。轉過身來,衛恆來到了桌案之前,抓起了毛筆,絲毫不見思考,奮筆疾書

    升龍帝國三任帝衛恆與升龍城外,見百姓流離,心悲之。自朕登基以來,三年光陰轉眼而逝,而朕卻至今寸功未立,實無顏再見列祖列宗。於曠野中祭拜天地,遙祭皇陵,書罪己之詔,以告天下蒼生。

    太祖起於戎馬,鎮守青楊。然君上無道,群雄逐鹿。太祖以微弱之兵堅守青楊,敗數十萬義軍,守臣道而絲毫無愧忠貞之節。後太祖順天意而行,起兵青楊,與群雄共誅無道之君,得鹿而尊於天下,建帝國於飄搖風雨,教天下以仁道王政,此太祖之功業。

    先皇孝文帝,身雖羸弱,卻緊守剛毅之心,尊太祖遺訓,十年間敗閃族於濟州,復我帝國北地千里沃土,實一代雄主。然天妒其明,而使先皇英年而逝,實乃我帝國之難,百姓之難……

    朕本頑劣,自幼離京,生長於莽野洪荒,六載而出,得太后教誨,頑劣稍斂。然先皇突逝,朕臨危而登基為君,以萬乘之態而臨天下。為守孝制,托政於肱骨之臣,二年未曾臨朝。未想為一己之孝而陷黎民於水火,非朕初衷,卻為朕之過。此乃朕無識人之明,朕之責於情可推,於理難卻,此朕之罪一。

    朝中奸黨當道,朕本以察覺,然朕一味求仁德之君,放縱寬容,終成朋黨。百姓為此流離,此實乃朕婦人之仁所至,此朕之罪二。

    百姓於水深火熱,而朕身在皇城卻全然不曉。斷天下視聽,取奸臣阿諛,置百姓於水火,而朕卻攜眷而游,實乃昏君之道,朕愧對太祖,愧對先皇,更愧對天下臣民,此朕之罪三。

    朕今日拜祭天地,向天下臣民罪己,並對皇陵而誓奸黨一日不除,朕一日不涉祖廟皇陵;仁政一日不行,朕一日不涉祖廟皇陵;百姓一日不安,朕一日不涉祖廟皇陵!

    朕對天而誓,如有違背,蒼天誅之!升龍帝國玄元主人衛恆。

    ……

    書完罪己詔,衛恆已經是淚流滿面,那清朗之音迴盪蒼穹,聞者無不動容!老者撲通一聲跪地號哭「皇上,聖明呀……」

    「吾皇聖明,大德永鑄!」在老人痛哭之時,整個儀仗中的侍衛,太監,宮娥,包括御林軍軍士全部伏地山呼海嘯般的齊聲喊喝。

    衛恆沒有在多說,他扭頭對身邊的秉筆太監沉聲說道「將朕的罪己詔傳告天下,傳令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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