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路撒冷的四季 正文 3
    海浪在很遠的地方翻滾海風冷了許多應該給她買些深秋的衣服了。低頭看吊床好像她躺在那裡笑沒有聲音的瞇著眼睛對他甜甜的笑。

    手機又響了是特別聯絡的鈴聲接起來卻沒放到耳邊。

    走到陽台的圍欄邊看著遠處沉在夜色裡的大海拿出了黑色的小盒子。

    燒焦的繩子在指尖上纏繞幾圈小心的放到盒子的夾層裡。

    很亮很閃爍的寶石很黑很粗糙的繩結。

    她的小貓碎了鈴鐺也沙啞了。

    絲絨上濺落了一滴水接著是另一滴落在寶石鑲嵌的大衛星上劃過新月托起的星星浸到絨面的紋路裡。

    今天本該是個特別的日子。

    慢慢跪下高高托起盒子對著冥冥中在聆聽的人。

    「孔太太永遠只給你當只給你……非非」泣不成聲堅持說完最後的句子「嫁給我好嗎?」

    ……特殊的聲音驚醒從膝上抬起頭。天還沒亮手機在天台的地面上震動一閃一閃聯繫信號的蜂鳴越來越強。

    一夜過去了握著戒指的小盒子動也沒動過手指麻了。好半天才夠到手機看到牧的特殊聯絡號。

    「什麼事?」嗓子有點沙啞撐著牆才站起來。海風刮亂了頭佇立在陽台邊緣眼角已經酸澀的疼很累拾不起精神支著頭勉強聽。

    「你在哪?使館的人到了一直在等你醫院那邊怎麼處理?」

    「中午以前回代辦處。」不想多談剛要掛牧又插進話來。

    「讓沒事吧?莊非……我們都知道了。你要……看開點。」

    不想聽別人提她盯著手掌裡稜角分明的盒子。到了耶路撒冷就要準備送她回家根本不敢想她父母知道會悲痛成什麼樣自己心裡已經被壓得負荷不住難受了。

    倉促掛了電話踉踉蹌蹌的下樓往海邊走想找個什麼地方洩情緒。

    黎明很近了一線的曙光可是非非看不到了。

    濕沉的沙灘海水沒有那麼涼。一步步往大海的深處走被浪推逐著。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可是只想放手什麼也不管。

    心裡又回到和她在一起的日子短暫的每一秒都是快樂。沙灘城堡成雙的腳印會累得打瞌睡背她走很遠。

    生生抽回思緒啃噬痛苦一點幫助也沒有。

    「非非!」

    高聲的喊不知她能不能聽到一聲兩聲沙啞到帶著撕裂的劇痛想用一切把她換回來只要活著回來。

    「非非……非非……」

    衣衫濕透第一縷光在海天相接的地方綻放腳下站不穩跪倒在海裡被冰涼的水吞沒。

    但願能有辦法緩解心裡的疼哪怕只有一小會兒。

    當天中午讓沒有及時趕回聖城再打給他接起又掛斷了什麼話也不想說。

    天放在櫃檯裡忙明放在張羅晚飯一整天飯店的三層小樓都沉浸在悲傷裡。samir和Itzhak坐在角落一桌疊餐巾紙剛剛提到莊非觸景傷情趴在桌邊哭了一會兒拿來她紅色的小筷子擺在主座上samir擦了擦眼淚。

    「現在怎樣辦?」托起腮疊好的餐巾紙又揉皺了samir臉上爬滿眼淚。

    「祈禱吧!」回答簡短Itzhak拉著她的手也陷入了迷茫。

    大家都不知道會怎樣讓不回來莊非不在了誰的心都是亂的連天放他們也拿不準主意。

    夜風拂過三樓的窗格沙沙作響放在寫字檯上的筆記本攤開上面有寫到一半的日記畫著搖尾巴的小花貓。

    她在這裡住過雖然很短暫但是留給他一生最美好的回憶。每一個角落都無法磨滅。關了屋門也關上心裡的悲慟。在前台退了鑰匙面對熟悉的服務生落寞的告別。

    以後都不會回來了沒有她再也不想回到這裡。

    天已經擦黑啟動車子準備返回耶路撒冷。不吃不喝不聲不響的悶了一天想清楚一件事妥妥帖帖的把她送回去。這之前不管是多血腥殘忍的畫面要看一眼證實一下讓自己死心。

    一路開得很慢繞道去了一起去過的地方車在海法大學門口停了一會兒她得到了那麼多祝福和護佑最後還是沒有保護好一生最大的失職竟然是這樣慘痛的代價。

    開上高路之前經過了一處小會堂門口立著為難民募捐的慈善箱。

    拉比是為上了年紀的長者低聲交談了一會兒想說的話沒有隱瞞。在神前懺悔已經晚了能為她做的不多。

    離開前把錢夾裡的錢都放進箱子裡寫上了兩個名字。

    孔讓及太太——莊非。

    她只是不在身邊了不能每天見到就像以往分離時那樣權且以為她回到爸爸媽媽身邊吧他親自送她回去。

    平靜的開車沒有感傷望著夕陽裡的海濱聽著車鑰匙上的小鈴鐺看了眼左手無名指一枚最廉價的結婚戒指會一直套在那兒。

    非非沒有死不會死。

    ……追認烈士是他最不需要的但公事就是公事把兩個人送回國前要先在特拉維夫由大使授予烈士榮譽。

    回到耶路撒冷料理後事的人已經安排入了棺。不想驚擾最後一程路他沒有要求打開。親手抬棺走在最前面每到一處緩緩接送她上車、下車。

    回國的班機已經安排妥當攔住了送回國內的消息準備親自給她父母打電話也已經請好了假要陪著她飛回去。

    這些心意定了以後雖然仍會極度頹唐還是勉強打起精神。

    為她收拾兩處宿舍的行李所有能留下的都搬到自己的房間哪怕是看看留著她筆記的書本或是可愛的卡通睡衣寂寞療傷也會好過些。

    第一次進她在特拉維夫的宿舍看到牆上自己的頭像站在原地好久沒有動。感覺那個被他帶來的小姑娘一步步從這裡走遠走上外交的舞台又悄悄離開了。

    她不能回來了如果可能他也會盡快回國。抽出錢夾看著上面的大頭照不是她最喜歡的卻是他僅有的。坐在床邊待了整整一晚端詳照片裡的樣子。

    熬不過去的時候只想這麼待著她生活過的地方還留著影子。從梳子上找到幾根絲包起來和有關她的所有記憶都藏到別人不會現的地方。

    所有準備都完成下星期的飛機還有幾十個小時就要通知她父母猶豫不決前從使館走到街上。沒有開車向著中心醫院的方向走。

    從來沒有在這個城市一起散過步最多看她跑下車跳上餐廳的台階走遠。他們在海法和耶路撒冷都去過很多地方最後的城市想替她走完。

    繁忙的市集沒有特意繞開買了她愛吃的幾樣水果。熱情的阿拉伯少年拿著昂貴的蔬果舉到他面前招攬生意也買了下來繼續往前走。

    電影院書店餐廳酒吧博物館在醫院門口停下來。

    在地下很深的地方把手裡的外交照會抵給當班的法醫。最後一次機會了再殘忍也要看清楚。那段燒焦的繩結斷了所有的希望但不能不看至少讓她看看她的結婚戒指吧慢慢從口袋裡摸出來。

    不是最華麗的卻是為她訂做的如同她為他留下的這段感情。

    金屬碰撞的聲音膠皮手套有力的拉伸滑動握著拳強作堅強勇敢。

    模糊而殘忍的畫面和記憶沒有一點關聯隨著鎖鏈的滑動渾身冰冷。

    時鐘每走一格生命就耗去一份熱度可下一秒又會重新燃燒。

    坐在走廊角落想陪她最後一夜電話又響了屏幕上顯示的號碼是好久沒有消息的朝綱。

    「喂我在陪她現在不方便……」

    「讓我在同事的照片裡看到了莊非!」

    一定是一條很坎坷的路在悶罐車廂裡搖搖晃晃碰到堅硬的車身慢慢醒過來。

    嘴裡是沙子的味道還有些腥嗓子很干想喝水。

    頭從某個地方疼起來不知道撞到什麼。當時只是為了擺脫顧洪波的糾纏一直跑手鏈在掙扎的時候脫落了想找可擠在一群上樓的學生中間眼看著他過來顧不得撿往門外跑。

    然後就是巨響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初真的以為顧洪波的話是真的只是幫個忙可看到二層等他們的人就覺得不對勁害怕起來。想跑回去告訴讓想告訴大家出問題了。

    睜不開眼睛試著回憶更多事情剛一動疼又厲害了一些只好維持著一個姿勢。額頭熱熱的滑下什麼東西有隻手壓過來想摸摸是什麼被攔了下來。那隻手很粗糙磨得掌心疼。

    陌生的聲音在交談耳朵裡嗡嗡的響聽不清楚也聽不懂。顛簸的過程很痛苦悶熱之後又是寒冷哆哆嗦嗦的抱成一團不知不覺又睡著了。

    再醒來是被晃動驚醒的車子已經停了身體被架著離開睜開眼睛一片白茫茫的光不知道要去哪兒。

    聞到消毒水的味道額頭上的疼好了一些被包紮起來打了一針然後又回到了車上躺過的角落還留著溫度。

    試著讓自己保持清醒但很困難沒吃沒喝又有些燥熱暈暈乎乎的好一陣壞一陣對眼前逐漸昏暗的白光感覺詫異。

    知道出事了不知道是什麼事勉強翻身才覺得背後也很疼肩膀上臂燒一樣的燙。

    後面的一覺睡得很長很累。夢裡似乎看到讓的臉分別時送代表團赴會站在院子門口看著他的車開遠。

    沒想到這麼久還沒等到他回來。

    靠在車廂裡累得想睡會兒又不敢片刻馬虎一眨不眨的盯了良久。從隨身的水囊裡倒出一點水沾了沾她的嘴唇。

    嘴唇乾得裂開了脫了皮身上蓋的一條毯子勉強遮掩到肩上。燒傷的面積不大但一直在燒方舟看著眼前的女人。

    在大學見第一面年輕有朝氣的臉龐這兩天逐漸萎靡衰弱但還活著。不能讓她死因為她有價值。

    同樣的事換個角度經歷竟然是這樣的不同。四年前得了一條活路也是因為自己有價值。他們從來不會隨便選擇人下手一旦出手就意味著時機成熟了。

    會說希伯來語的中國人成百上千但偏偏要抓在使館幹過的而且還是要幹得足夠久的接觸過協談的。他們選擇了兩個女人四年前是自己四年後是莊非。

    車子經過隔離牆把毯子拉高蓋住她的臉車廂裡的貧民很多但她畢竟是東方面孔不像自己帶著面紗很容易辨識出身份。在村裡的診所包過傷口以後她一直沒醒過減少了很多麻煩。

    過了檢查站有些地方游擊的士兵又上來搜查拿著槍在車上掃了一圈看不出可疑只奪了幾樣東西很快放行了。

    塵土飛揚開出檢查站真正進入約旦河西岸。

    把毯子拉好注意到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有些腫了。洪波去抓她的時候好像生過什麼爭執主要是誰也沒料到她會認識她還叫出了她的名字。

    還隔了些距離她已經警覺地退到洪波夠不到的地方指著自己的一身傳統長袍一臉不可思議。

    「你……你不是方舟嗎?」

    都有些措手不及全盤計劃推翻。她愣在原地呆了兩秒直接回身往外走。洪波沒沉住氣一追騙她來的假象輕易就捅破了。

    一切本來安排很順利會談結束了使館沒拿到軍售她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這是抓她最好的時機。但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撞到恐怖襲擊。意外生太快自己從另一側下樓逃過一劫洪波沒有跑成。從門口倒坍的磚瓦裡找到她一路秘密通過封鎖線開出了耶路撒冷。

    她沒有死除了肩膀和頭上的傷口其他地方沒有大礙所以一定算是完成任務了。

    心裡著急別的事情默默地禱告。

    回過頭審視著昏睡的莊非很清楚清醒過來等待她的是什麼甚至希望她不要馬上醒。nahum想要的是翻譯使館機密公文的特別編碼通過她把所有從美國人那交換來的情報消息譯出來。

    好像四年前的事又重演只不過當初只是為了軍售合談中的利益後來是為了一條人命。

    一度nahum也放棄過這個計劃使館頻頻示好讓他相信事情和中方無關丟得武器到底是誰弄走了只能不了了之。但挑撥離間的人常常有表面裝成盟友的敵人時刻圍繞在身邊。nahum大兒子遇害之後與使館表面維持著聯繫實則開始交惡。

    像耍弄一樣簽約也是在周邊迂迴沒有實質性進展。nahum一直伺機找到突破口尋找一個翻譯能夠翻出機密代碼找到殺害兒子的原凶。

    如果不是兩個孩子在他們手上無論如何不會離開家跟B1uma合作。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當好兩個孩子的母親和另外一個女人共有一個丈夫生活在約旦河西岸最普通的小村子裡。

    毯子裡的莊非動了動給她唇上點了些水試了試溫度。聽說讓喜歡她沒有想過真假她應該不是他喜歡的類型。讓的沉穩內斂總要配個更智慧成熟的類型就像朝綱一樣年輕率真的女孩沒法在這麼危險的地方生存下去也陪不上世故老練的男人。

    從站在使館的國旗下開始就知道這兩個男人會不一樣只是讓更沉得住氣很快走上了屬於他的位置朝綱過的很難但是朝綱選擇了說明讓卻從來沒有開始過。誰也沒有選擇現在也沒有權力選擇只希望兩個孩子不出意外趕快接回身邊。

    umar和samar她最後擁有的東西。不管生什麼都要把他們撫養長大即使要吃再多苦忍受再多非議。

    走到車廂邊透出縫隙望著外面的沙地離村子還有很遠又跪回到莊非身邊把沾了水的布蓋在她額頭上希望能管些用。

    車子已經離耶路撒冷越來越遠了她離原來的生活也是如此。

    看似普通的貨車開得很不穩路過的地方帶起一陣煙塵司機似乎在趕時間按著喇叭開進了約旦河西岸腹地。

    清真寺裡什麼也沒有沒有畫像連張像樣的掛毯都沒有除了最靠外的土屋女人可以待其他地方只有男穆斯林才可以進去。越小的村子教禮越嚴格。

    透過開著的門方舟看見幾個村民坐在草蓆上正在聽阿訇講經。身旁帶頭巾的年輕人脫了鞋赤腳走到禮拜屋門口先跪下叩拜才進去。

    讀經的聲音停下來過了一小會兒阿訇跟著年輕人出來衝著土屋走過來。

    方舟屈身行禮壓低了自己的頭因為阿拉伯語很流利又裹著面紗阿訇只當是村裡的婦人拍了拍她的肩盤腿坐下拿出煙袋磕了磕。

    「不好辦啊孩子!」

    「我知道但是就一兩天會盡快接她走的。」

    「不是我不幫你清真寺留不得女人安拉不容。」

    阿訇點上煙葉吧嗒吧嗒抽了兩口。

    方舟抬頭看了眼身旁的年輕人囑咐他到門口看看莊非就在廊下站著。

    因為屋裡沒有別人又跪得離阿訇近了些。「如果清真寺不可以能不能先在村裡找個人家我們實在不方便帶著她。」

    「罪過啊!」煙熏熏染染的飄到空中「我叫人問問去。」

    「安拉降罪謝謝您仁慈。」趴在地上行禮額頭貼著地上的粗糙草蓆。

    沒有暴露跟車一路繞過了隔離牆邊的幾個村子。本來應該直接到會合的地方見面但是和nahum的人聯繫不上更重要又出了些意外。

    莊非剛剛退燒醒過來怕被她認出來總躲在不顯眼的地方。沿途的交流也是阿拉伯語格外加了小心。

    做這樣的事心裡總有虧欠不是為了孩子無論如何不會答應他們的條件。

    長途車大站小站不知道停了多少次終於到了終點下車時才現她出了問題。

    傷勢處理過好的很快第二天燒就退了可醒來的一天沒見她說過話總躲在車最靠裡的鋪上一動不動。因為對誰也不信任給的食物大多不碰只是喝幾口水。

    躲在車翼看著同伴帶她下車從角落架著她起來跌跌撞撞的抓著蓆子不放好不容易站穩了扶著牆背著身子。

    同伴引著她往車邊走沒跨幾步正絆倒在車廂裡一束光照在她臉上才注意到她的眼睛。

    很黑的眼睛可明明睜著又有視無睹爬起來費了好半天勁。

    她看不見了!

    也許還有些光感走到她面前晃動手指微微向著光的方向挪了挪眼睛睜得很大眼眶下的黑眼圈暴出了青色擋在臉上的陰影讓她不安起來。

    那之後的路程特別注意過她不是在裝是真的看不見了。從黑暗到有光的地方還勉強可以但暴露在太陽下就完全找不到方向張著手慌亂的摸索半天一步也不敢動。

    周圍幾個村子都住著窮人醫生醫院要在幾十里外的城鎮才有。不敢帶她去可是想到兩個孩子還壓在對方手上又心急火燎想趕緊把莊非治好。

    沒有眼睛就是送到nahum指定的地方也於事無補。

    omar去世之後第一次這麼拿不定主意umar和samar是活下來唯一的寄托無論如何要換回來。B1uma這麼決定是在報復嗎?報復她搶走了omar?

    五年前的事已經太遠了可每次看到莊非坐在角落裡縮著身子的樣子又想到了那時的自己。在加沙被劫之後成了一年的翻譯工具是omar給了她自由。

    當然他們也付出了代價掩藏三年後omar沒有逃過B1uma的懲罰。

    有時甚至想過omar和她哥哥一起去老城那天是不是一場設計好的圈套就像他們用在自己和莊非身上的。

    陷在黑暗的圈套裡誰也不相信。使館除了顧洪波肯定還有他們的人但想不出來是誰也顧不得想。

    阿訇派的村民出去了退到角落裡向著麥加的方向跪下膜拜腦子裡只想著和omar的兩個孩子。彎身的瞬間背叛國家的痛苦不得不甩在腦後。

    已經做過一次再做一次吧。

    等待的時間很長到寺外找莊非他們早給她套上了傳統長袍把臉遮起來帶著到路邊的樹下坐著。

    她靠在樹幹上閉著眼睛袍身上一塊塊跌倒的灰跡面露疲倦。走過去把水囊放到她身上驚的渾身一顫下意識往後躲。

    衝口差點說出中文退了一步忍住了走到同伴身邊讓他送過去。那年輕人其實只是個孩子剛剛十七歲老實人家出來的被迫幹了這個。到希伯萊大學接應後一路一直照顧的很妥貼知道莊非看不見一路上扶著走。

    看著莊非接過去喝了一口又推回來放心了一些。現在的狀態排斥很正常。她的手撐在地上不停摸索著什麼不太在意注意著路的方向。

    樹幹粗糙背後的衣服不夠厚靠上去很不舒服。怕又會陷入什麼危險碰到一塊小石頭下意識蹭過去撿到掌心裡。

    從感覺到眼前只剩下一片白光開始時刻都準備著自衛半夜雖然閉著眼睛卻一刻都不睡累得再厲害也讓自己清醒。

    因為看不見又聽不懂語言所以對什麼都恐懼耳邊常常出現年輕男孩兒的聲音然後是個年紀不大的女人。聽覺格外靈敏能覺出她的聲音和別人不一樣所以對她更戒備。

    不讓自己倒下把能抗過去的難過都藏起來沒有他在不知下一步會走到什麼地方從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冷靜下來只用了半天時間。

    也許眼睛還有希望看見喝些水保持體力之後在兜裡積攢著小石子覺得也許會有幫助。又往樹後摸索除了草根什麼也沒摸到。

    還看不見村民回來方舟不敢貿然進去問阿訇和同伴一起坐在離莊非很近的沙地上。日頭狠毒年輕人抹了抹汗從口袋裡掏出半塊乾透的囊掰了一塊給方舟她沒要拜拜手「你吃吧要不……」

    指著莊非看她臉對著太陽的方向努力眨眼睛瘦下去的臉頰顯得很憔悴有些不忍心接過囊送了過去。

    「吃……吃……」用裝出來的蹩腳英文說了兩個字把囊塞到她手裡。

    身上的影子投在臉上擋住了強光注意力轉了過來把囊放到旁邊的地方蜷起腿把臉埋了進去。

    方舟退回去看著清真寺前的小路沒再說話。

    莊非很餓了可一直靜靜聽著除了蟲草的聲音地面傳來某種震動熟悉的感覺像是和讓一起在清真寺經歷過的一樣。求救的方式還沒有想好但是先要有人。

    注意車遠遠的開過來不是普通的長途車方舟急忙起身掩好頭紗喚夥伴起來架著莊非往清真寺後的土坡走。

    眨眼工夫車開近了刺耳的剎車聲躲在牆後也能聽到。

    車門撞開砰的又甩上。

    朝綱跟在後面趕了一步怕他莽撞。看著清真寺破舊的外牆餘光掃了眼讓的後腰。

    表情從陰沉轉為平靜外套一掀蓋住了不該暴露的東西壓低了聲音。

    「進去吧。」

    不知是查找的第幾個村子跟著長途車的路線一村一村的走。兩天了還是沒什麼消息。

    趕回耶路撒冷朝綱已經在飯店等。看過那組照片一句話沒說回辦公室開了保險櫃就出。

    角度光線都不太理想是在晚上拍的一輛破舊的長途車。車廂裡十幾個人席地而躺身邊是行李。角落的人醒著蜷著身子靠在車廂旁。

    下一張鏡頭拉伸照到巴勒斯坦老人的睡臉頭枕著破舊的行李卷手在胸口做成禮拜的樣子幾根枯瘦的手指糾結在一起。

    她的側臉不算清晰但能認出來。卷卷的頭披散在肩上衣服是傳統的穆斯林女人樣式只是把頭巾扯下來一手支著額另一手抓在草墊的邊緣。跪坐的樣子很萎頓臉也瘦了。

    握著照片的邊緣手有些抖刺痛的感覺攪得心裡亂糟糟的比這更可怕的也看過了腦子裡清醒得很可還是很難受。

    「在那兒拍的?什麼時候!」

    「兩三天前約旦河西岸的一個村子。」

    在整組照片的最後看到一張長途車遠去的影像顯然是下車後拍的車牌在夜色裡模糊不清。

    剛要問朝綱遞過來紙條寫著數字和一行字。

    「欠你一次她回來再還。」說著話已經轉鑰匙啟動了車子。半夜車從巷子裡猛地竄到街上巡邏的士兵停下來端著槍掃了一眼看到使館的車牌又把槍挎到背上繼續向前巡邏。

    怕精力不夠過哨所直接把使館的應急函件遞過去換到後座睡了一會兒朝綱提了事前準備的食物和瓶裝水扔到後面。

    「天亮了換。」

    「沒問題。」

    閉上眼睛就睡著了開出耶路撒冷天剛亮朝綱沒有叫他已經醒過來兩個小時沒有夢到她睜眼的第一個念頭是無論如何要找回來。

    坐起身查看窗外的路況因為沿著長途車的路線走路面逐漸坎坷。在第一個停靠站的村子裡打聽消息走了幾戶人家然後是每一站重複同樣的事情一轉眼兩天過去了。

    因為都是小地方村民會注意到生面孔過了幾輛長途車上車沒找到到了終點又失去了方向只能在整個山區的村子間一個個找。大鎮上的醫院都去過了警局裡也提交了使館的文件。

    從開始的振奮轉而慢慢急躁起來離出事時間越長擔憂越厲害一直沒有任何進展雖然想在天黑前趕到另一個村子還是聽了朝綱的建議在清真寺前停了一下。

    不大的院子阿訇就在門口的房子裡抽煙袋見生人進來滅了煙緩緩起身。

    因為都會講阿拉伯語交流沒有什麼困難。主要是朝綱在問阿訇聽了偶爾點點頭說話不多。

    讓站在門口觀察著中庭的一個曬經男人陽光很足經卷撲在走道邊的石台上卷皺的邊緣有些破損男人仔細的一張張分開舖在地上壓好鎮石。

    頭巾盤在頂露出滿是鬍子的側臉。經書展完才關上盒子走回到講經的房子裡。

    見過很多激進的巴勒斯坦年輕人但是眼前的人面像很平和就是普通百姓的樣子照片裡那些睡著的人應該也是。

    轉念想又不對!

    她醒著把她從大學帶到車上的人呢?從爆炸現場到長途車總要有什麼原因!

    快步出了清真寺回到車上翻出那些照片一張張的找。都是臥在車裡的村民睡姿不同面貌也不很明顯。

    翻照片的動作終於停下來是張之前一直忽略的照片她不在照片上但角落裡躺的兩個人都睜著眼睛年輕的阿拉伯男人沒戴頭巾枕在胳膊上望著車頂。身邊躺的女人裹著嚴嚴的長袍眼睛正看向莊非的方向似乎要起身。

    昏暗的車廂攝影師抓住了這個瞬間。是哪一個?在所有人都睡著時還在監視她或者兩個都是?

    剛要去寺裡找朝綱看他一臉失望從門口走出來做了個沒希望的手勢。以為已經習慣了無果而終還是氣餒的一拳捶在車蓋上。

    熱燙的鐵皮燎過手掌疼一閃而過找不到的挫敗卻堆積起來。

    「下面怎麼辦?」

    照片放到一邊拄在方向盤上攥著拳又看了眼斑駁的清真寺外牆「去下一個村子吧爭取天黑前趕到也許會在下一個。」

    即使自欺欺人還是不放棄希望掉頭開回到土路上。車很快繞過幾棵樹上了寬一些的車道也因為著急錯過了從寺後走出來的黑影。

    因為沒聽見對方說什麼車開的聲音遠了方舟就探出身子想看看。還沒邁步覺得背後一沉。

    莊非一直站在牆邊不知道在躲什麼。車聲近了嘴被捂上。女人的手上有土腥味之後在她嘴上又蒙了一層頭巾有些憋氣想喝水。

    本來就不怎麼吃東西曬了一會兒頭暈起來被堵在山牆旁邊撐著。身前的人一動沒了力氣身子整個往牆角滑。

    年輕人一臂插到腋下接住了還是止不住渾身癱軟坐倒在地上。

    躺在牆邊臉色很白嘴唇打哆嗦失明的眼睛微微煽動沒有說話。

    方舟結開水囊扶起莊非灌了兩口鬆開裹緊的領口透了透氣。年輕人也把剩下的囊掰碎送過來。

    「吃點吧。」

    莊非知道是吃的可沒力氣張嘴喝了水好了些扶著牆勉強坐起來。

    「算了勉強也沒用。」

    「可……」

    太疲倦坐不直歪歪的撐住地癱在土牆上。臉很燙後脖子都是汗有點太累了抬手擋住眼前的亮光。

    很快被抬進清真寺在陰涼的土屋裡平躺下來有人用濕布蓋在額頭上又擦了擦了臉和露在外面的皮膚。

    溫度降下來更覺得乏力聽到幾個人在旁邊用阿拉伯語談話翻身趴到草蓆上蜷起了身子。

    「剛剛的兩個外國人就在找人這年月不要到處跑以軍要是搜索的時候更不能老在邊境待。村頭那家願意一包鹽和兩袋麵粉大袋的。」

    「謝謝您我一定盡快回來接她不過兩天。」方舟跪下親吻著阿訇長袍的下擺。

    阿訇摸著她的頭看了眼地上躺的女孩握著煙袋出了土屋回講經房準備做禮拜。

    太陽落山後結束了宵禮的村民a1i家裡迎來了三個人。

    年輕巴勒斯坦男孩抱著一個睡著的女人近來放在女孩們睡覺的房間蓋上了一條毯子。

    轉身出屋交待了細節送另一個戴面紗的女人離開。

    清晨在一隻小手的觸摸下醒過來她是這家最小的女孩開始雖然有些認生但後來每早會到她睡的鋪邊輕輕摸她的長頭。

    小手很溫暖身上的傷好了總會和她玩一會兒。

    沒有焦距對著某個地方笑了笑攏好頭披上女主人找來的圍毯。

    放開那隻小手摸到枕頭下面把石子數了一遍又從另一側的布包裡摸出一顆放到一起。

    已經二十六天了帶自己離開耶路撒冷的女人沒有回來那個照顧了幾天的男孩也離開了。

    被以軍封鎖進入第三個星期局勢越來越緊張在村裡會說簡單英文的年輕人那裡聽來的。

    「Zusa!Zusa!」後面的話還是聽不懂但是明白她要什麼。撐著床沿站起來扶著牆找到小女孩的手。

    走十二步右轉是大門再走七步左轉是桌子。一臂多長扶著邁過去數十步跨過台階就是外面了。

    因為光感越來越強信心也強了很多每早都重複著同樣的事情。

    屋外有羊圈的腥臊味小女孩會一直拉著她的手避開羊圈走出圍欄。走的很慢但在太陽照到窗口之前伸手會觸到堅硬的水泥牆每隔三米會有段缺口然後走下去從一數到一百。

    跨半步在第一百零一塊隔離牆的水泥板下找到微微凹陷的地面坐下暖暖的光正好照到臉上。把小女孩抱過來一起摸索尋找著計數的小石子從左手扔到右手又扔回來。

    這三個星期身體好多了雖然巴勒斯坦家裡粗茶淡飯但是從排斥進食到慢慢放下戒心用手和他們一起抓著吃。

    憑聽覺家裡有五個孩子父母帶著他們最大的女孩應該有十幾歲了。每天在家照顧的工作往往是最大的女孩在做父母操持更重的活兒。

    兩個男孩會放羊一早就出太陽落山前才回來。再小點的女孩在家做家事懷裡這個還不及她的腰每天就是陪她出來散散步不用參加五次禮拜。全家忙碌的時候她們數著步子從村口的房子走到隔離牆邊再在午飯前走回去。下午就在屋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現在實在也做不了什麼往往倚著圍欄吹吹風跟著光一點點向西轉。

    用阿拉伯語數數已經很熟練了以前只是偶爾聽到數了近一個月有時候數枕邊的小石子也會練習阿語。

    語言的障礙跨越不了想尋求幫助都很難。出入以控區的口岸都關閉了想回去也是不可能的。

    在那個寄存的家庭只待了兩天接應的人沒來她和男孩被轟了出來只能沿著村路往前走他不說話一直攙扶著走到這個村子的邊緣投靠了現在的這家人。

    他們過得也不好至少吃的很簡陋。但是人很善良從來沒有因為白吃白住口氣凶過女主人甚至親自幫她處理了肩上沒有好徹底的燒傷。

    那女人為什麼不回來男孩為什麼在兩天後走了實在不知道。當初為什麼去希伯來大學方舟為什麼在那裡還有讓他在哪什麼時候才能找到這裡這些通通都不知道只能先等著。

    隨著陽光的溫度調整角度背後高大的隔離牆也被曬暖了從牆縫裡伸出手就是猶太區但是過不去從縫隙中偶爾傳過來車聲總期盼著也許有一天能聽到熟悉的希伯來語。

    希望總是每天早晨都升起和讓在海法看的那場老電影一樣叫向日葵再悲傷再想哭也都堅持下來讓生活繼續。

    「ZusaZusa……」孩子的聲音很好聽有時她也會學著叫她的名字「suhasuha!」之後小女孩兒咯咯笑起來她就接著用希伯來語說一段故事雖然聽不懂小女孩也會趴到肩上一動不動直到故事講完。

    這段日子和以往被讓照顧的感覺不一樣覺得自己長大了沒有哭也沒有消極雖然眼前只有一片白光但相信總有一天還會看到然後跨過隔離牆回到耶路撒冷。

    風刮過來樹葉沙沙的響跪起身摸索了很久都碰不到還是suha機靈從她腿上跳下來抓住了要被風刮走的枯葉交到手上。

    輕輕一碰就碎了也有還完整的順著葉脈摸索聞著樹的味道。看不見感應任何都彌足珍貴尤其現在是半自由的。

    冬天快到了衣服有些單薄孩子媽媽給她披地圍毯上有很多破洞並不暖和。好在陽光還好跪累了就站起來摸索著第一百零一塊牆板拉起suha的手。

    每走一步腦子就會想像成不同的畫面。初到耶路撒冷被他牽著從巷子一直走到市中心在海法的沙灘上漫步雖然沒有在特拉維夫一起生活過但是坐著他的車總靠在肩膀上濛濛放任自己睡著。

    他一定在什麼地方等著或者在尋找所以要好好活下去從一百數回一停在圍欄邊又告訴自己一次一定好好活著!

    ……已經一個月了獨自開著車憑著使館的文件過了封鎖的哨崗。士兵敬禮把照會交回讓手上。沒有搖上車窗就任風吹進來。

    副駕駛上展開了一張約旦河西岸的地圖用筆標注著他去過的地方還有些地方沒去過所以補給了物資又上路了。

    朝綱陪了一個星期之後被圖片社叫回去出任務一個人也好不用掩飾越來越多的失落。偶爾心理難受可以坐在位子上抽整整一夜煙。

    去碰煙盒前先拿過朝綱現的那組照片。她的側臉在心裡變得柔和生動起來眼睛眨眨就帶著笑意。總是偷偷摸摸藏著歡喜的感覺工作又很賣命。不知道現在會在哪?有沒有受苦。

    只當她好好活著不要因為過慮讓心裡都是負擔。放回照片碰到後視鏡上掛的小瓷貓鈴鐺響了。

    一路有小母貓指引著總覺得下一站就會碰面主人心裡被無限多的可能牽引著彙集到一點就是她活著!

    克制了抽煙的慾望核對了一下方向上了向東的公路。以軍的封鎖加強離軍事打擊越來越近加沙已經開始這裡也逃不了所以想馬上找到的心情更急迫也更擔憂。

    希伯來大學慘案之後拉賓遇刺紀念日又生了多起恐怖襲擊。即使別處都沒有戰爭這裡也不太平何況現在的政局不穩強硬派碰強硬派。如果她還在約旦河西岸就是這幾個百村子就是不睡覺也要踏遍。

    不想了專心開車邊境出了哨崗的路已經很熟悉她活著就在某個地方等著他一定的!

    ……西岸的軍事行動比預測來的早。最開始零星的槍炮聲之後開始長時間交火最近一兩天晚上會有空襲。

    莊非把剩下不多的小石子數了數已經一個月了這兩天為了安全不能和suha出去全家人都搬到了一個房間裡只剩她自己睡到女孩們的鋪上。

    晚上越來越不敢睡白天也很累。男孩們不再放羊她也不曬太陽了。身體已經恢復了很多留在家裡就幫大女孩們做些事情。

    把全家的衣服折了好幾遍摸索著牆幫女孩們把房間的東西一點點打包只留下自己的被褥。空下來的時間和其他孩子學了些阿拉伯語幾個單詞要記半天還不一定弄清了意思和當初學希伯來語時的狀態不一樣。

    想到讓面對外交會談和公事時總是流利自如的在多種語言間切換會心地笑了一下。艱難危險的時候想到他會好很多鼓勵自己勇敢。

    男主人進來了嘰哩呱啦的喊了一陣話全家立馬緊張起來就連坐在莊非懷裡的小suha都不安的動了動。

    不明白意思也不好插嘴努力聽著屋裡的動靜走動的聲音很雜好像在忙什麼剛要起來女主人的聲音在耳邊響了。

    還是很長的句子口氣擔心手邊的suha被抱走女主人和另一個女孩扶著她回到睡覺的房間安置在鋪上。

    一走屋子就空下來剩自己。其實無論黑白都會膽怯白日裡眼前還有些光到了晚上除了黑就是黑。

    屋外忙了一陣又靜下來摸著牆走到門口想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是丟下她不管了嗎?還是又有危險生。

    當天下午村裡會說簡單英文的年輕人來了兩個到莊非屋裡和她說話。交流的很困難好半天才弄明白。因為戰事suha一家想離開村子又沒法帶著她走如果兩天以後情況還不見好轉他們只能送她去投靠別人家。

    大家走後她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眼前的光已經模糊了可能是傍晚聽不見男主人和男孩的聲音只有母女間的竊竊私語。

    被排斥在一個家庭之外心裡生出更深的孤膽和落寞。眼睛看不見了又進不了猶太區不知道怎麼擺脫現在的局面但是不想去別的地方至少和suha在一起不得不承認時時刻刻都害怕從見不到他以後總害怕永遠也見不到了。

    當天晚飯莊非跟著大女兒在屋裡禮拜聽她說了很多遍同樣的話那應該是古蘭經裡的句子雖然不明白意思但是記住了音節也在嘴裡默默說了一遍。

    ……沿著隔離牆邊的一條公路開車胎爆了讓停在路邊修耽擱了好幾個小時。

    旁邊就是很高的隔離牆綿延數十公里對面好像有幾個去過的村子最近因為軍事打擊不怎麼見村民走動。

    年底前日子總是不太平只是現在因為找不到她他心裡什麼都不在乎。進出西岸太多次使館已經提出了警告但是沒有聽還是要這麼執意找下去。

    踢了一腳輪胎掉了的螺絲滾到路邊的草叢裡。

    咒罵了一聲追過去撿翻找著草根聽見牆另一端幾個人遠遠走過來在用阿拉伯語交談。

    蹲在牆邊從縫隙裡觀察是兩個十歲上下的男孩手裡抱著一堆草一個中年阿拉伯男人跟著背上扛著很大的包袱。

    「爸爸我們把她送到誰家?」

    「不知道看看誰家願意留吧。今天數了幾次羊?」

    「他數了一次我數了兩次。」

    「爸爸他們為什麼往村子裡打槍?我們都不是壞人聽說哈桑家的羊死了。」

    「我也不知道真主生氣了吧。死了羊還可以買新的羊羔沒關係晚上記得不許到羊圈邊玩兒老老實實在屋裡呆著。」

    「為什麼為什麼我們都住在一起Zusa要在另一房間?」

    「她不是穆斯林不是安拉的孩子如果有了意外我們要去不同的地方。」

    「Zusa是誰的孩子我們要去什麼地方她去哪兒?」

    「抱好了草別這麼多問題晚上要少吃點姐姐和媽媽總是吃不飽知道嗎?」

    「知道了!」

    「知道……」

    聽到她的名字第一次以為是錯覺交替從兩個孩子嘴裡聽到才覺得是真的。顧不得那個螺絲趴在牆縫上大聲用阿拉伯語叫他們。

    臉蹭在粗糙的水泥表面磨出了血絲。

    中年男人警惕的把兩個男孩推到身後看著隔離牆縫隙裡露出的一張東方面孔。

    「您好您剛才說到一個叫Zusa的女孩嗎?」

    「沒……沒有……」男人下意識想帶著兩個孩子趕快離開。

    「您好請別走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Zusa的丈夫她是中國人黑頭個子不高頭長長的她也不是壞人……」不停的往牆裡喊話心裡漲滿了狂喜終於換來了父子三個的信任男人放下包袱靠近了一些。

    「Zusa現在還在您家裡嗎?」

    「你真是她的丈夫?」

    「等一下!你等一下!」胡亂拍著身上的衣兜找到了錢夾展開伸到牆裡。手臂被夾得很疼但還想再舉高些。「我要找的是她我的Zusa您見過她嗎在您家裡?」

    男人一步步上前對著照片看了一下認出了就是家裡收留的女孩。原來她是有丈夫的他還一直在找她。

    讓本來還要問遠處傳來坦克車的聲音男人眼裡閃過驚恐趕緊退後跑到兩個男孩身邊背起包袱就走。

    「您好請不要走……請您別走!您住在什麼村子!您叫什麼!Zusa還好嗎!」

    男人推趕著孩子已經大步跑起來又停下把孩子懷裡的草扔下看了眼被攔在牆邊的讓模糊不清的說了一遍村子的名字掉頭不再理他。

    「叫什麼我沒聽見!請問……」

    「喂!你的證件!」

    軍車上下來的士兵端著槍已經站到身後舉起雙手錢夾也在手裡捏著。回過身想上一拳把這個士兵放倒如果不是這輛車也許馬上就能知道她怎樣了。

    克制住情緒「我是中國使館的照會在我身上。」

    知道戰爭中很多士兵會魯莽行事謹慎小心的和軍人交涉。直到軍車離開才趴回到草叢邊瘋狂的尋找丟掉的螺絲。

    修車指甲縫裡塞滿了沙子和泥但心最疼的縫隙裡又因為馬上會見到她高興起來……來不及逃也來不及把她送走。

    當晚村子就受了襲擊莊非和suha一家躲在家裡哪也沒敢去。屋子在襲擊中搖搖欲墜土渣掉到鋪上睡起來很咯人晚上已經完全不敢睡就蜷在屋角抱著被子坐著。哪裡掉土了就往旁邊挪一點等著眼前有些光亮出現。

    熬過一夜天亮停止攻擊才睡了一會兒。這一天碗裡的飯只是很稀的湯和一小塊餅。糧食越來越少羊又沒法賣只能省著吃。suha幾個孩子太小禁不住餓吃了還要聲音聽著可憐莊非把自己那塊藏在衣服下面飯後偷偷留給了suha和兩個男孩。

    她也很餓很累胸口穿過刺的地方偶爾抽疼一下。但比起無盡無望的等待算不了什麼。

    白天裡不怎麼說話一家人在外間按時做五次禮拜莊非自己呆在房裡數她的小石子反反覆覆好多遍沒用過的還有三顆然後要重新開始計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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