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第二十一卷:盟友 第一百八十四章 驚變與送別
    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時間」這個概念是我們永遠的死敵。當你慨歎年華易逝,期望時間之河流淌得稍微緩慢一些的時候,卻發現在你身邊咫尺之處,他奔流如瀉,讓你遮挽不及。而偶爾當你焦躁萬分地期待它稍許加快流逝的速度時,它卻又像冰凍的溪水一樣,忽然停滯在某個驚人的梗點,在你面前樹起一道沖天巨浪,讓這一個時間點成為你一生、甚至整個歷史都為之凝滯的轉捩點。

    按照路易斯殿下的估算,最多只要有大約半個月時間,卡萊爾將軍就會帶領著原本直屬於他的溫斯頓第六軍團*近裡德城,然後在五天時間內,裡貝拉伯爵的第十三軍團也將在裡德城下與我們會合。只要與忠誠於他的軍隊相連,殿下就仍然還是那個兵鋒沙場上不敗的軍神,那時無論達倫第爾王子還有什麼陰謀詭計,都很難再直接對殿下構成威脅了。

    我焦急地盼望著這半個月的時間快些過去,在這段日子裡,每一個瞬間都像一年那麼難熬。如果有可能的話,我真希望能把時光變成折頁的書本,讓我把這十餘天的時光一併撕掉,消除中間發生任何意外的微小可能。不知為什麼,儘管從賓克先生和抵抗組織那裡傳來的消息都風平浪靜,可我老是覺得心緒不寧,似乎能夠感覺到在這世上我所無法洞悉的某個角落,正發生著翻天覆地的大事情,它將給我們的計劃帶來措手不及的毀滅性打擊。

    這一次,時間梗塞在弗萊德離開裡德城的第九天黃昏。那是大陸公歷1463年的7月17日,一個注定發生轉折的日子。從在此之前的時光中湧來的滾滾歷史沿著這一天已經編排好的軌道轉過一道激盪的折線,而後向著命運的中途匯聚流淌。

    那天下午,商人賓克給我送來了一套我定制的連身皮甲。他再三向我道歉,告訴我因為裁縫的疏忽,在鎧甲左胸內襯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瑕疵,因此只收我半價。如果我感到這點瑕疵對我的行動有影響的話,可以寬限他幾天時日,讓裁縫重新給我縫製。

    我謝過了他的好意,捧著皮甲回到了自己的住處。一關上門,我就立刻拉上窗簾,轉身撕開鎧甲的內襯,在裡面摸索著。很快,我從那裡摸出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行小字:「赫諾爾陛下駕崩,消息兩天後傳到裡德」。

    這個消息來得太過突然,嚇得我幾乎我拿捏不住這張輕飄飄的紙條。儘管我們一早就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但它比我們的預計提前了差不多整整二十天,我們的許多部署還沒有就位。我們都清楚的是,兩天後,當這個消息傳到姆拉克將軍的耳中,我們最後了斷的時辰也就到了。

    我將這張紙條貼身藏好,又喝了口酒定了定神,盡可能不露聲色地走出房門,走進殿下的書房。

    殿下紅著眼睛,愣愣地看著手裡的字條,就像是要透過它看親生父親的最後一面似的。他拚命克制住悲傷的情緒,狠狠地咬住嘴唇,將痛楚的哭泣聲嚥回喉嚨中。晶瑩的眼眶中蓄滿了淚水,卻又始終無法突破眼瞼的堤防。

    我失去過自己的父母,我能夠明瞭這是一種怎樣的悲痛。雖說我們總能在市井傳說中聽聞帝王世家的親情寡薄,但起碼對於路易斯殿下來說,每一個親人都牽動著他最敏感脆弱的神經,甚至包括一直陰謀迫害他、想要取代他王位繼承權地位的弟弟。看著他難過的樣子,我幾乎想要跪下懇求他,求他大聲號哭,痛快地把自己的傷心宣洩出來,而不是用這種摧殘靈魂的沉默折磨自己。

    在這個時候,最好的方式是讓他一個人安靜地呆著,直到疲憊淡薄了他的哀思,直到時間麻木了他的憂愁,讓他能夠平靜地接受這樣的事實。這時候無論用什麼樣的塵世雜務來攪擾他都是殘酷的。

    而我卻必須硬下心腸做這樣一個冷酷的人。

    「殿下,請您節哀。比起……」我想說對他說比起為死去的親人悲傷,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他去做,可這樣的話我說不出口。拋卻一切沉重的義務和責任,從純粹個人的角度來說,我感覺再沒有什麼比讓一個兒子追憶自己剛剛去世的父親更重要的事了。

    「……事情有了這樣的變化,我們是不是應該提早做好應對的準備了,殿下?」我改口說道。

    殿下木訥無神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中毫無往日溫柔智慧的光彩,就猶如一個半死的嬰兒在乞求我的憐憫。我猶豫了片刻,終究責任感佔了同情心的上風,硬起心腸,繼續催促道:

    「我們只有兩天時間了,殿下,情況緊急,請您即刻下令。」

    終於,殿下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默然點了點頭:「按照我們的計劃,提前作好準備吧,基德先生。對不起,請讓我一個人呆會,我只想一個人……」他的聲音乾澀得發緊,就好像胸口淤塞著一大團東西似的,讓人不忍聞聽。

    我輕輕點了點頭,恭謙地退出書房。

    回到自己的房間,我把聯絡的暗號塞回到皮甲的內襯中,差人即刻召來賓克先生,告訴他我的鎧甲需要立刻整修。很快,賓克先生就親自來取走了皮甲,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鎧甲的整修工作」最遲將於「明天午飯前完成」。

    我滿意地點點頭,目送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心裡稍許安定了些。

    經過這些天來的秘密安排,裡德城在姆拉克將軍的眼皮子底下已經悄無聲息地發生了變化。這些天來,幾條通往總督府的道路特別的擁擠,一些「遠來的商人」和「外地來探親的遊客」紛紛在這些地方覓到了住處,還有的店舖則在一夜之間改換了門庭,而出城探親的女人和孩子也逐漸多了起來。如果足夠細心的話,裡德城的巡邏兵不難發現這一陣子不少裡德城的市民忽然愛上了曬太陽,他們天天把家中的書櫥、被箱抬到路邊,讓原本就不太寬敞的道路變得更加擁塞不堪。

    在整個準備過程中,桑塔夫人顯露出了她讓人歎服的組織和調度能力。在她的安排下,足足有三千五百名以上能夠戰鬥的成年男子牢牢把守住了幾條通往總督府的咽喉要道,而且這個數字每天還在不斷增加。最讓人佩服的是,數量如此巨大的人口聚集,居然沒有讓城防軍發現絲毫的異常之處。在那幾條事實上已經在我們控制之下的街道中,對即將到來的戰亂並不知情的尋常百姓們依舊像往常那樣過著他們清寒而平靜的生活,彷彿任何事都不曾發生。

    每天傍晚時分,賓克先生和其他忠於德蘭麥亞的商人們藉著給各家店舖送貨的機會把成捆的武器送到抵抗組織的戰士們手中。最妙的是,在總督府西側的洛斯特街角正好有一家老字號的武器商店,每天,我們都當著城市巡邏隊的面把明晃晃的制式武器交給我們的戰士們,而巡邏的士兵們對此不聞不問,全不知道不久之後這些致命的武器將要貫穿的正是自己咽喉和胸腹。

    這樣一來,再加上直接聽命於殿下、由一千名絕對忠於殿下的精英戰士組成的近衛軍,我們就有大約五千名戰士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儘管與在有利的地形和充分的準備下,這樣的力量也算勉強有了與姆拉克將軍周旋一番的本錢,但與超過兩萬名訓練有素的溫斯頓城防軍相比,這支主要由臨時拼湊起來的民兵武裝組成的軍隊實在算不上什麼強大的對手。

    現在,路易斯殿下正沉浸在深深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這關係到兩個國家和無數人命運的巨大變數就等於完全由我一個人來掌控,任何一點偏差都有可能產生無可挽回的損失。巨大的重壓讓我難以自持的恐懼,我緊抱住自己的雙肩,一個人蜷縮在椅子上發抖。這一刻,我甚至產生了自暴自棄的想法,忍不住希望戰鬥立刻就開始,是死是活都給我一個痛快。我寧願在最近的距離與殘暴的敵人抵死相拼,也不想獨自一人為那不可預見的將來擔驚受怕。

    我所缺乏的,正是如路易斯殿下和弗萊德那樣真正偉大的人物所具備的。那是一種真正的勇氣,衡量它們的標準已經不再是看你敢於與什麼樣的敵人正面戰鬥,而是看你有多大的勇氣去承當多麼重大的責任和義務。

    我強行壓下幾近崩潰的紛煩心情,在腦海中一遍遍推演著可能出現的戰局,任何細節都不敢放過。即便是許多已經確定的問題,我也近乎偏執地將它們一一列在紙上,生怕有什麼遺漏。我就像一台算賬用的計數器一樣瘋狂地思考著,狠不能用一根木棒攪動自己的腦漿。不僅僅是因為責任,我不敢停止思考。如果這瘋狂的思考一旦停止,我害怕自己會被心頭沉重的負擔徹底摧垮。

    但是無論怎樣,敵我力量的差距是無法通過計算消弭的。在這個時候,任何一個能夠戰鬥的士兵對於我來說都是莫大的財富。儘管我已經想盡辦法盡可能節省地分配可以動用的戰力,可能夠用來迎敵的戰士仍然捉襟見肘。

    正當我對眼前的困境感到有些絕望的時候,忽然間,好像是晴空中的一道閃電劈中了我,讓我在陰霾中看見了一道閃亮的希望。

    對,即便失去了路易斯殿下的指揮,我也並不是獨自一人在戰鬥。在這個我出生長大的城市中,起碼還有一個人值得我去依*。在這緊要的關頭,我怎麼會把他忘記了呢?

    「皮埃爾!」片刻之後,我猛地推開「馬蹄鐵酒館」的大門,向著裡面大叫著。在櫃檯後面,我親愛的兄長和他的妻子露出了自己的頭臉。大概是我驚慌的表情把他們嚇壞了,皮埃爾連忙跑過來掩上店門。

    「怎麼了,傑夫?你看起來很糟。」他關切地向我問道。

    我向虛掩著的店門小心地望了一眼,沒有在大堂裡停留,拉著他就往樓上走。見多識廣的皮埃爾看了出事態的嚴重,儘管現在還遠不是酒館開張的時候,酒館裡一個外人也沒有,他仍然謹慎地對妻子珍妮叮囑了一句「不要讓任何人上樓」。

    「究竟是什麼事,我從沒見過你擔心成這個……」關上房門,皮埃爾有些急不可待地問我。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粗暴地打斷了。

    「聽我說,皮埃爾,儘管你是我哥哥,但你還是得向我發誓,無論你能否幫助我,都絕不會把我要告訴你的話洩露出去。」這是此生第一次用這樣嚴肅、甚至是命令的口吻對我的兄長說話,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

    我的話讓皮埃爾非常意外,他問詢地望了我一眼發,彷彿要從我的眼睛裡看出些什麼似的。我衝著他堅定地點了點頭,表示這沒有商量的餘地。

    「好的。」終於,我的兄長認可了我的冒犯,他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一定是件很大的事情。我發誓,無論發生什麼,我都絕不洩露半句。」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對他說起了我的來意,並且將此前我向他隱瞞的一些事實都如實地告訴了他。儘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可是當皮埃爾聽完了我的講述之後,還是驚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是說……你是說戰爭?就在後天?就在這裡?」他壓低了嗓門問到。

    「準確地說,明天晚上開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現在迫切地需要人手,能夠戰鬥的、值得信任的人手。我已經走投無路了,哥哥,只能來找你。」我上身前傾,緊緊抓住皮埃爾的手腕,懇求地對他說。

    「我……」一瞬間,皮埃爾衝動地站起身來,將他的腰桿挺得筆直。他的雙目炯炯有神,帶著往昔他還是英武遊俠時的奕奕神采,臉上寫滿了對戰鬥和榮耀的嚮往和追求。儘管這幾年來,他的雙手每天舉起的都是酒桶而不是豪邁的雙手巨劍,但他淹沒在安定生活中的戰士的心,卻彷彿在這一剎那復甦了。

    可是,片刻之後,皮埃爾低垂下了他的頭顱,默默地坐回到床沿,雙眼畏縮著躲避我的注視。他的雙拳緊握著床單,兩條手臂上結起盤錯堅硬的筋骨。

    我的心裡一涼。

    就算是拒絕了我的請求,皮埃爾也沒有什麼可道歉的。恰恰相反,應該道歉的是我。他已經過上了平靜幸福的生活,有了一個必須用一生去保護和珍惜的女人為伴。無論我有多麼崇高的理由,在這個時候拆散我的兄嫂,把我的兄長退上隨時可能會送命的戰列前沿,這都是一樁惡行。如果還有一點選擇,我都寧願死也不想將這可怕的消息硬塞入他們的生活。

    可是我必須如此,皮埃爾拒絕我是一回事,而我不來嘗試則是另外一回事。我身後背負著的是一個王者的生死和兩個王國的命運,我已走投無路,皮埃爾是我最後的依*。

    「是因為……珍妮姐姐麼?」我有些虛弱地問道。

    皮埃爾沒有答話,只無力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儘管感到極度地失望,但我真的一點也不怪皮埃爾。我只責怪自己的無能。

    沒有人有權力要求別人放棄自己的幸福,無論你的目標是多麼崇高,別人總還是有選擇命運的權利。

    我選擇了追逐更崇高的腳步,而皮埃爾選擇了保護自己的家人,這本身沒有對錯的區別,只是我們在這樣一個時間裡扮演了身份不同的角色,做出了不同的選擇,如此而已。

    「對不起,傑夫,你不知道我是多麼想和你一起……可是……可是……」皮埃爾雙手摀住腦袋,幾乎是從嗓子眼裡擠出自己的聲音。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哥哥。」我站起身,感覺既疲憊又輕鬆。終究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去面對這道不可逆轉的歷史洪流,可或許我因此保全了親人的幸福,這也是值得安慰的。

    「如果是這樣……」我向門口的方向走去。既然皮埃爾無法為我提供幫助,那我就已經沒有時間在這裡共敘親情了。

    「……你們就抓緊時間離開。記得你的誓言,哥哥,任何人都不要驚動,包括珍妮姐姐的家人。你必須嚴守秘密,這不是你我兩個人的事。」我咬了咬牙,強忍著打消了回頭再懇求皮埃爾的念頭,猛地拉開了門……

    「珍妮姐姐?」我全身僵硬地愣在了門口。珍妮-基德,老鐵匠霍夫曼的女兒,皮埃爾的妻子,我的嫂子,此時正端著茶盤站在門口。從他的表情和來看,她並不是剛剛上樓。

    「我……我並不是有意要偷聽你們的談話。」珍妮也沒有想到我那麼快就打開了房門,慌慌張張地辯解道,「我只是想給你們送壺茶……」

    我和皮埃爾就好像中了石化的魔法,一個站在門口,一個坐在床沿,眼看著她緩緩走進房中,將手中的茶盤放在桌上。然後,她深深地歎了口氣,用我們幾乎無法聽聞的聲音小聲說道:「你應該和傑夫一起去的,皮埃爾。」

    皮埃爾全身一震,忽地大聲說道:「不,我要和你一起離開,馬上離開。現在你就去收拾行李,只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帶上就好。」他站起身,也向門口走來。不過他的目光空蕩蕩的,不知道在看哪裡,聲音也顯得特別空虛。

    「你應該留下。」珍妮一動也沒有動。

    「你這個女人懂得些什麼!」猛地皮埃爾轉過身大聲吼叫起來,他的手臂微微顫抖著,脖子上的青筋都從皮膚下綻了出來。他的表情痛苦得讓人吃驚,眼眶中還隱約含著一層淚光。

    「我說馬上離開,馬上!」

    珍妮一點也沒有被皮埃爾的吼叫嚇倒,她平靜地看著我的兄長,眼中飽含溫柔:

    「我知道,你為我犧牲了很多,皮埃爾……」她的聲音很輕,可每一個音節都好像重錘一樣敲打著皮埃爾的心,「……你原本有機會成為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呢,可是,你把這一切都放棄了,為了我,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酒館老闆,就這樣守在我的身邊……我們這樣多久了?哦,已經快要六年了呢。我感激你,真的,很感激你。你給了我想要的生活,甚至比我希望的還要多……」

    「不……不是的……不是因為你……」皮埃爾輕輕擁住自己的妻子,親吻著她的面頰,夢囈般小聲說著:「是我自己喜歡,我喜歡做個酒館老闆,我厭倦了冒險生活,只想在你身邊……是我自己,不是你,不是……」

    「如果是這樣……」珍妮堅定地推開皮埃爾的擁抱,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那你為什麼要把你的劍藏在酒窖裡,經常把它取出來打磨,捧著它坐在那裡,又是哭又是笑的?」

    皮埃爾的臉色大變:「你……你怎麼知道……」

    「還有什麼能瞞得住和你一起睡了六年覺的女人呢,皮埃爾?」珍妮因為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撫上皮埃爾的面頰,輕輕摩娑著:

    「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過得並不開心。你裝作喜歡現在這樣生活的樣子,可我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你瞞不了我,很多次你在笑的時候,眼神卻很寂寞……」

    「去,做你想做的那個人,干你想幹的事情。從很小的時候你就告訴我,你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英雄,去搭救一個受難的王子,當他詢問你的姓名時,你只會驕傲地走開,讓那個王子去崇拜你的背影。你把這叫做什麼來著?哦,酷得一塌糊塗。現在正是這樣一個機會不是麼?去吧,讓別人知道你的心還是滾熱的,你的劍還是閃亮的。只這一次,我允許你,我的丈夫,去做一個酷得一塌糊塗的男人,讓你的家人為你驕傲。」

    我聽到的是一個童年驕傲的夢想和一個妻子溫柔的祝福,這本該是這世上讓人感到最美好幸福的事情。

    可是為什麼,我卻只想哭泣?

    「但是……無論發生了什麼,答應我……」珍妮拚命地摒住自己的呼吸,鼻子因忍泣而變得發紅,大顆的淚珠終於不受控制地總她的面頰上滑落,「……活著回來,一定要活著回來,和傑夫一起,平平安安的……不管有多危險,要記住,你有一個家要撐,有一個妻子要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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