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倒影 第四卷:血刃 第三十六章 尷尬的場面
    弗萊德受傷不支。

    當我把卡爾森和紅焰拉到這裡時,我幾乎以為我們要失去他了。他的面孔如此蒼白,根本透不出一絲生命應有的紅潤顏色。他大腿和胸口的最大的兩處傷口仍在不住地流血,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整的肌肉。

    卡爾森處變不驚,找來一個侍衛,命他去找醫生。可只過了片刻,他又忍不住派出了第二個、繼而是第三個侍衛。羅迪克、羅爾他們聽到消息後都趕了過來——達克拉他們出色的表現為我們贏得了足夠的時間。等待的時辰實在難熬,當我在城頭面對螞蟻一樣的溫斯頓大軍時都沒那麼焦躁不安,甚至感到一種類似恐懼的情感。

    我真的要失去我的朋友了嗎?

    「這該死的庸醫怎麼還沒來,總不會是胖得卡在了門縫裡擠不出來了吧。這群卑鄙的吸血鬼,沒病的時候總能看見他們醜陋的樣子,真正需要的時候卻……」我真的忍不住了,高聲咒罵起來。正當我要用更惡毒的字眼來譏諷這個素未謀面的蒙古大夫時……

    「先生們,請讓一讓,這樣對傷者可沒好處。」

    順著這溫柔和藹的聲音望去,我看見了一個女性的僧侶,從她的衣飾和徽章上我認得出她是司善良、秩序、生命和希望的主神達瑞摩斯的信徒。她行走的速度並不緩慢,對於一個女人來說甚至是急促迅速的,可她的腳步依舊輕柔端莊。我對神廟中的僧侶從來沒有什麼好印象,在我的記憶中,他們似乎只是在請求捐助的時候才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又無一例外地被我趕出了門去。但在見到這位女士的時候,我知道如果她來到我的酒館中請求資助,我是絕不會拒絕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聖潔虔誠,以至於讓人感到拒絕了她就是在犯罪。

    我立刻打消了原本要衝上前去抓住醫生的領子狠抽他兩個嘴巴然後命令他治好弗萊德傷勢的念頭。

    「女士……對不起,我不知道您……我……他是我們的朋友,是我們中最勇敢最高尚的人。他為救全城人的生命而受傷,希望您無論如何……」我侷促不安地囉嗦著,希望我剛才的咒罵不要激怒這年輕貌美的虔誠僧侶。

    怎麼可能不激怒她?我氣餒地想。讓一個女人憤怒很簡單,只需要說兩個字就夠了。一個是「老」,尤甚於此的就是「胖」。我記得自己在很小的時候用手指比劃著指向我酒館的廚娘菲特爾大嬸大喊了聲「胖」,她當場精神崩潰抄起擀面杖追著我跑了四條街,差點把擀面杖從嘴巴插進我肚子裡。

    「不管她要對我怎麼都無所謂了,只希望我得罪的這位女士能讓弗萊德活過來,大不了就再吞一次擀面杖。」我橫下一條心,又忍不住心裡一陣委屈——我又不知道侍衛找來的醫生是個女的。

    那位小姐白了我一眼,沒作任何回禮,直接俯身觀察起弗萊德的傷勢,接著,幾個奇怪的詞彙從她的口中傳出來,兩道白色的光芒從她的雙手間射到弗萊德的身上。片刻之後,弗萊德的面色紅潤了起來。

    「他沒有生命危險,只是失血過多昏過去了。他現在需要一個乾淨的房間、一盆熱水和一些加快癒合的藥物,這需要您來安排。您最好找一個門大一些的房間,這對治療他的傷勢有利。」小姐的回答冷靜端莊。

    「是為了促進空氣流通麼?」我問了一個愚蠢的問題。

    「是為了讓我這個胖醫生進出的時候少耽誤一些時間。」那位小姐又白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留下了嗤笑的一干人等和一個羞紅了臉的年輕士兵。她在離開的時候似乎在有意地扭動著腰肢,雖然寬大的僧袍遮住了她的線條,但在場的人都看得出,她一點也不胖,真的。

    「把他抬到城主的臥房,不要太快,不要顛簸。」我急促地說,「雷利,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城牆上需要你,回去集合你的隊伍。隊長,拜託您暫時負責城牆的指揮,無論發生什麼情況,絕不能打開城門出城迎敵。達克拉,你的小隊就地解散,歸入雷利的編制。羅爾,把還能戰鬥的傷兵集合起來,隨時待命。羅迪克,招集城裡的男丁,我們隨時需要他們。紅焰,和我保持聯繫,需要弗萊德的時候,一定要來通知我。」我吸了口氣,鄭重地說道:「弗萊德受傷的消息,不能透露給任何人。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城主正在操勞過度,正在……不,就說城主正在制訂新的作戰方略,告訴他們,當弗萊德重新出現在城頭時,就是我們歡慶勝利的時刻。」

    我扛起侍衛們找來的簡易擔架,和他們一起將弗萊德抬走。我並不為在局勢最緊張的時候沒有和我的戰友們在一起戰鬥而慚愧,現在必須有人在弗萊德旁邊。不過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發覺剛才我在向我的戰友們——甚至是我的長官——發號施令,那命令現在在我的心口壓上了極其沉重的份量,一旦有失,葬送弗萊德英勇的戰果、葬送兩千戰士的生命甚至葬送全城百姓的就會是我。這個擔子只有在壓上肩膀才知道有多重,不夠堅強的人很容易就會被自己壓垮。我現在才知道這幾天來弗萊德面對的,是怎樣的一種壓力。

    「好吧,弗萊德。」我親自把他橫放在床上。「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你扛負這個重責,那我就去扛。但是你要醒來,一定要早點醒過來,趁著一切都還沒太遲的時候。這個擔子是你的,你可不要偷懶啊。」

    藥物、熱水和那位僧侶女士進了房間,看上去她對這房間大門的尺寸很滿意。她把手裡的東西往地上一放,對我說了聲:「幫個忙,把他的衣服脫了。」

    她的聲音冷得能結出冰來,應該是對我餘怒未消。我立刻照命而行了。很快,弗萊德赤裸的上身呈現在我們面前。他遠超出同齡人的精幹結實的軀體上佈滿了大大小小的創口,有的已經在剛才神力的作用下癒合,但有些大傷口仍然流血不止。那漂亮的僧侶看見這殘酷的景像有些吃驚,豈止是她,我受的傷已經不少了,在我看來,普通的傷勢已經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了,現在連我對弗萊德的傷勢都深感吃驚:什麼樣的意志力還可以讓他在這樣的傷害下始終屹立並英勇戰鬥?

    我們清洗了弗萊德的傷口,然後那個冷傲的僧侶把傷藥給他敷在了傷口上——從她的動作中我絲毫也看不出一個少女對異性身體的顧慮。弗萊德發著高燒,仍很虛弱,昏迷不醒。

    「他叫什麼名字?」看著他昏迷的樣子,臉上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天真表情,那少女忍不住問。

    「弗萊德。你可以說他是弗雷德裡克-卡-古德裡安子爵。」但對於我來說,他仍是那個弗萊德-古德裡安,那個正直勇敢的輕裝步兵,那個外號是「國王」的傢伙。

    「他很勇敢。」那少女看著他滿身的傷口,大部分傷口都在前面。

    「他是我們中最勇敢的,那還不是全部。他是我們的領袖,我們的朋友,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的同袍戰友……」城頭傳來戰鬥的呼喊聲,戰鬥再一次打響了。

    「你很尊敬他,先生。」她看我的眼神終於不再帶著忿忿的感覺了。

    「甚於我的父親,小姐。」

    「我是米莉婭-巴特斯菲亞,我喜歡別人喊我米莉婭。」她的聲音清澈而冷靜。

    「我是傑夫裡茨-基德,朋友們都喊我傑夫。我得為在外面說的話向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他們找來的醫生……」

    「是個女的。」她接口回答。「我理解。」

    「那就太謝謝了。」

    「不用謝,理解不意味著原諒。你已經對一位高貴的女士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你居然說我,說我……」

    剛說完就恨不能撕爛自己的嘴。這句禁咒是絕不能當著一個女士的面說出來的啊。

    「你還說!」這真是一句靈驗的咒語,一個小小的操縱法術將洗傷口的熱水連同它的容器一起扣在我的頭上。

    一陣溫暖。

    「這裡交給我了,你可以出去了。有事情我會通知你。」報復完畢,她向我揮了揮手,隨便地下著驅逐令,完全的冷漠,似乎剛才澆我一盆水是理所當然的。她轉身摸著弗萊德的額頭,取下他頭上浸過涼水的毛巾。她看弗萊德的眼神和我完全不同,忽然變得那麼溫柔,彷彿是母親在看自己的孩子,又好像是一個小女孩在看她敬仰崇拜的父親。

    確定這裡沒我什麼事之後,我退出了門去,同時把三個侍衛調派了出去。一個派上港口城牆附近,密切注視戰況的進展;另外兩個派到南側的城牆,一旦發現我們的援軍,一個立刻通知我,另一個直接引援軍向戰場去。

    喊殺聲時大時小,中間攙雜著士兵臨死時不甘的慘叫。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弗萊德醒來,或許還有信任,信任那些曾經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夥伴們,信任他們能夠抵擋住大批的軍隊。

    正午已經過了,弗萊德,如果你估計準確,在今天日落之前我們會迎來第一批援軍。

    他們來,我們勝,他們不來,我們死。這是你說的。即便你重傷在身,已經脫離了戰場,整個戰局到目前為止,仍在按照你的劇本上演呢。

    援軍一定會來,不是因別人,而是因為你。我相信你,毫不懷疑,一直如此。

    「啊……」米莉婭的慘叫從房中傳來。「刺客」,這個詞從我腦中一閃而過。我拔劍衝進房間,一邊還在後悔沒有多派幾個人保護重傷的弗萊德。

    一腳踢開門,我吃驚得幾乎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幅極度香艷的景象,米莉婭小姐披頭散髮、衣冠不整地被弗萊德緊抱在懷裡,她的掙扎在弗萊德面前毫無作用。如果不是我很清楚弗萊德高尚的品質,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嘴裡口吃不清地大聲說著些什麼,我可能真的會以為我在不適當的時間打擾我朋友的好事了。當然,後者是主要原因。

    他說的是:「湯米,你不能死,我不讓你死……」

    我奮勇地衝上前,從我神志不清的朋友手中將一位漂亮的小姐刨了出來——我發誓使用這樣的詞彙描述我的動作純粹是形式所迫。失去了手中抱著的人,弗萊德虛弱地呻吟了一聲,重新栽到在床上,繼續他的昏睡去了。

    「您沒事吧?」我看著滿面酡紅的米莉婭,小聲地問了一句。

    「沒事。」雖然紅著臉,但她仍沒有失去自己的儀態,端莊地整理著自己的儀容然後慢慢走到我跟前,盯著我的眼睛說:「不許把你看見的事告訴任何人,否則……」

    「向財神席勒姆多亞發誓,我什麼也沒看見!小姐,您不會有『否則』的機會的。」我沒想到一個看上去如此端莊善良的少女的眼神會那麼銳利,我可不想知道「否則」她會怎麼樣。看起來如果我有半點猶豫,眼前這個所謂的虔誠的善神的信徒一點也不會介意把我當作對神的犧牲拿去獻祭,到時候是殺是剮可就不是我說了算了。

    「是誰啊,那個湯米。」她滿意地得到了我的保證,不急不慢地詢問著。

    「是他的朋友,是他第一個朋友……」

    我盡可能簡短清晰又不失禮貌地講述著我朋友的故事,我相信他並不介意讓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姐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更不介意讓別人知道這段往事——這是一段足以自豪的往事。

    聽完了弗萊德的故事,米莉婭幽幽地看著弗萊德,輕聲地歎了口氣。忽然我感覺自己在這個場合中十分的多餘,這間只擺了一張床的寬大臥室擁擠得沒有我立足的地方。

    我向這位可敬的女士敬了個禮,轉身走出房間,帶上了房門。

    (本章結束,謝謝閱讀。

    下面是廣告時間:隆重推薦紫非我經典力作《蠟筆小仙》,附送精美鏈接一條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