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九一行人回到青泓都城玉京的時候,已經是深冬了。
「太子還朝」的消息,早在幾天前就已經被楚羽有意識地散佈開來,各級官員都得知了消息,所以,當鳳九他們還未抵達玉京,文武百官已經沿途做好了接應準備,鳳鑾儀仗,大張旗鼓地往玉京前進。
一路走來,滿目瘡痍。
青泓曾經落入西炎控制之下,如今雖然西炎已經退兵,但戰爭的痕跡,還是隨處可見。
鳳九見了,不禁輕輕地歎了口氣。
「母后?」身旁,元鈞立刻擔心地喚了一聲。
「沒事。」鳳九回過頭看向元鈞,笑了笑:「倒是你,以後可有得辛苦了。」
「兒臣不怕。」元鈞將小小的胸膛一挺,道。
「有志氣,真不錯!」鳳九伸手摸摸他頭髮,笑起來。
鑾駕外,楚羽驅馬趕上,對鳳九道:「快進城了,阿九,元鈞,準備好了嗎?」
「……是嗎?已經到了啊……」鳳九聽了,側過頭往前看去,只見遠遠的,已經能看見玉京那高聳的城門了,門前,人頭攢動,想必是前來迎接的文武百官,還有自己的父親。
父親為何會突然還朝呢?
關於這點,鳳九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片刻的功夫,隊伍已經到達了玉京門前。
隨著一聲「臣等參見太后,太子」,鳳長軒率眾首先跪了下來,按例行禮。
城門前,立刻黑壓壓地一片。全是伏地行禮的人。
鳳九在車駕上站起身來,朗聲道:「平身。」
只聽得一陣衣物摩擦悉悉索索的聲音,大家又都站起身來。長軒上前一步,開口道:「陛下旅途勞累。臣等護送陛下回宮?」
鳳九看向自己的父親,略想了想,便點點頭。
「也好。」
不管有什麼事,等回到青泓皇宮再說也不遲!
車輪聲轱轆,將鳳九一行人送回皇宮。
入宮。下車。
鳳九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飛簷斗拱、金碧輝煌的太極殿,於是整了整自己一身繁複地宮裝,才昂首,舉步緩緩走去。
身旁,元鈞也緊緊跟著,小臉蛋上滿是嚴肅的神情。
隨著鳳九的走近,那厚重地紫檀木大門無聲地開啟,將眾人迎入大殿之中。
殿內寬敞,氣象森嚴。一色的水磨青石地磚,大殿盡頭,便是高高在上地龍椅。
剛邁進太極殿的時候。鳳九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那一片昏暗的恍恍惚惚中,她似乎看見元彥正端坐在龍椅之上。可隨著她一眨眼。元彥的身影就不見了,目光觸及。只有那空蕩蕩的龍椅。
她略停了停腳步,然後握緊元鈞地手,就毫不猶豫的朝向那寬大的龍椅走去,接著,像是順理成章一般,她讓元鈞在龍椅上坐了下來,自己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漢白玉的台階下,文武大臣們又是三拜九叩,行面君大禮。
「眾卿平身。」她開口道。
接著,各級官員紛紛向鳳九稟報相關事宜。
他們離京的時間頗長,所以堆積起來的事情也多,元鈞年紀畢竟太小,時間一久就有點坐不住了,再加上也許是那龍椅太過寬大了,他坐在上面覺得不太舒適,不安地稍微動了動,神色也顯得有點惶恐起來,鳳九不露痕跡地看了看,當下開口道:「各項事宜,交各處商論定決,另外,太廟令,上大夫——」
她說著,目光緩緩掃過台階下眾官員,然後,一字一頓地道:「迅速籌備太子登基大典一切事宜,不得有誤。」
「臣遵旨。」立刻便有兩人應道。
鳳九的這番話,引起下面朝臣們小聲的議論,但鳳九並不在意,只是將目光落到了自己父親地身上。
頓時不禁一怔。
鳳長軒略偏著頭,若有所思的模樣,但臉上的表情,卻似乎並不能稱之為贊同。
見過朝臣,鳳九就下令,誰來都不見,自己一個人,朝向奉先殿緩緩走去。
剛下過雪,麗景門廣場上還堆著些來不及剷去地積雪,四周站著值守的禁軍,見鳳九地身影遠遠而來,都沉默地單膝屈地,跪了下來行禮。
鳳九卻恍若未見,直直地走向麗景門另一頭的奉先殿。
她離開這麼久,終於……回來了……
不知怎麼地,一路走來,她腦中忽然浮現出「時光流逝」四個字來。
驚風飄白日,光景西馳流。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
明明已經過去好幾個月了,她卻覺得,所有的事情,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就連元彥……也是剛剛才離開自己……
說來好笑,她身為元彥的妻子,自己丈夫的遺容,卻一直不曾得見……
奉先殿歷來是供奉歷代先祖牌位所在,皇帝駕崩了,也要停靈在此。
宏偉高大的殿內都掛滿了白絹,支著巨大的靈幡。靈台上,滿滿的全是青泓元家歷代祖先的名字。
元彥的棺木,早已入陵了,自然不會在奉先殿出現。
鳳九並不是不知道這點,只是她幾乎是下意識的,還是來到了奉先殿。
靈台最靠前的位置,放置著一塊大大的靈牌,黑底朱字,上面元彥的名諱,鮮紅的刺眼。
鳳九站在靈台前,直勾勾地盯著那烏黑的靈牌。
一句話也不說。
人死如燈滅,無論王侯將相,抑或販夫走卒,死後,都不過是一個黑匣子收斂,而他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事實,也不過是木牌上硃砂寫出的幾個字而已。
她緩緩走近,伸手輕輕摸向那幾個硃砂紅的字。
元彥的名字。
溫柔的一如撫摸情人。
許久,她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回來了。」
鳳九說著,緩緩笑起來:「你看,我一回來就馬上來見你,不錯吧?」
說完,她像是等待回答般,一聲也不出,許久,才再次輕輕地歎了聲,像是自嘲,又像是苦笑。
奉先殿中,煙霧沉沉,鳳九靜靜地站在靈位前,站了很久,才再次淡淡地開口。
「元鈞也該登基了,可是……事情也許比我想像中更加複雜,元彥,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她說著說著,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澀笑容來。
「是你,你會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