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匆匆 正文 第三十三章天長地久
    有時候我們不可理喻的執拗不過是為了得到一句可以令自己安心的話而已。

    ——沈安若的B1og

    第二天是正常上班日沈安若被鬧鈴叫醒掙扎著起床去洗漱。程少臣側臥著還在沉沉地睡著。她怔怔地看了一會兒意識到昨晚錯過了一個可以不動聲色地興師問罪的機會但很快甩掉不安的念頭。

    他們倆的關係每一次有進展每一次轉向其實主動權從來也不在她她根本左右不了他至多能死撐著自己的尊嚴而已。

    程少臣翻了個身似乎是醒了。沈安若問:「你要不要起床?已經不早了。」

    「他們都以為我今天下午才回來。」他揉著眼睛像小孩子一樣嘟嘟囔囔「你也不要去了請一天假好好休息。」

    沈安若沒聽從他的建議準時去了公司。按計劃她應該十一點出先去汽車站再乘車去碼頭即使算上等候的時間下午三點前也可以到達目的地。她將自己不在期間的工作一一安排好正在做最後的檢查張總親自打了電話過來:「到董事長辦公室去解釋一下那份策劃書。」她心中生出疲累的念頭看一眼時間十點半。

    策劃書不會有問題她帶領團隊做了幾天她自己一字字地核准過。而且程少臣從不在這些事情上吹毛求疵即使有問題都只會通過張總傳達。所以他找她原因只有一個。只是沒想到他出長差歸來不去安凱總部竟然先到了這裡。

    「你難道不覺得這份策劃方案拖泥帶水不夠簡約?為一個很單純的目的要繞那麼大的圈子。」言簡意賅多好的開場白。

    「我們小組成員認為細節的適當煩瑣會有更好的廣告效應畢竟我們要的是社會效益與經濟效益而不是自娛自樂。」她觀察一下他的表情見他抿緊了嘴不說話於是從文件夾裡又抽出一份文件遞過去「我們還有一個備選方案或許比較符合您要求的簡約。」

    他的目光直直地射過來沈安若別開眼睛環顧四周不去正視他的眼睛。這間辦公室他來得本來就少她進來的次數更少。算起來這是第二次。

    程少臣把第二份策劃書丟到桌子上並不看大概沒料想到她還有這一招。他吸一口氣再吸一口不冷不熱地開口:「我剛才聽張總說你要出去培訓很久?」

    「是十一點出。十天不算很久。」

    「我怎麼不知道?」

    「這種事只需要張總審批通過就可以程董難道忘記了?」

    「沈安若!」程少臣的聲音不再那麼從容。

    「哦昨天我忘說了。」沈安若輕描淡寫地回答。

    隔了一米多的距離他倆四目相對各懷心思偌大的空間被安靜的沉悶塞得滿滿。

    多有趣這就是成年男女幾小時前擁抱著糾纏著彷彿全世界只剩了彼此現在卻可以把空氣僵持成森冷的凝固。

    沈安若看著落地鐘的指針一秒秒地顫動著決定先開口:「我還有十五分鐘就要出。」

    程少臣又沉默了良久手中的筆拿起又放下然後再拿起最後終於擠出一點勉強的笑意和幾個字:「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沈安若直到上了船才覺得神經平緩了一些。海上有微風吹來溫潤鹹濕的氣息一直吹進嘴角。她抹了一下竟然是眼淚在不知不覺中流下來。都怪這海風太潮濕令她的眼睛不適應。

    竟然讓她遇上這種八點檔與二流電影的俗濫劇情而她連模仿片中女主角絕然離去的勇氣與力量都沒有。比起以折騰自己作代價成全一場悲壯的烈女之歌她更貪求現世安穩所以該怎樣就怎樣吧。

    本想暫時離開尋求一點清靜雖然算不得壯烈至少也是從容優雅的。老天連這麼小小的要求都不願意滿足她偏偏讓她被人拆穿最後走的姿態都灑脫不起來。而且很顯然程少臣介意的不是她想要離開這個事實而是她要離開竟然不通知他。他的權威受到挑戰這才是他惱火的原因。

    她才不是因為傷心難過而哭。她只是覺得連這麼戲劇化的事情到了她自己身上都變得如此乏味這無奈又無趣的人生可真令人感慨。

    沈安若到達培訓基地報了到。這裡環境很好島上沒有高層建築每一個方向都看得到海她的房間窗戶向著正東方若起得夠早甚至可以看海上日出開窗便可隨時聽到濤聲。在視野遼闊的地方人心變得微不足道她漸漸忘記自己鬱悶的原因又覺得睏倦因為昨晚根本沒休息好洗過澡倒頭就睡一直睡到滿天星斗。

    手機裡有兩個未接來電是程少臣的之前她睡覺時將手機調到了震動想來是睡得太沉沒聽到。猶豫了一下撥了回去不想跟他玩拉鋸遊戲她沒力氣折騰。

    無非是問她一路是否順利住宿和飲食是否能忍受例行公事一般很像上級對下屬的關懷。他的聲音沒有情緒起伏她也掩不住的疲累連敷衍都覺得辛苦一會兒便無話可說。

    「為什麼突然要走?」都準備掛電話了程少臣突然問。

    「正常工作而已。」

    「沈安若我不是今天才認識你。」

    「我想出來呼吸點新鮮空氣最近氣管不好。」

    「沈安若你有事躲著我。」半晌後程少臣丟來這麼一句。

    「我累了想休息。」

    「你那麼喜歡沒事找事整天鬧彆扭打啞謎你不累才怪。」

    他成功地勾起她的火氣。

    「當然別人永遠都是錯的你才是真理地球大概都跟著你姓。我掛了再見。」她把手機扔到一邊。

    幾秒鐘後程少臣的電話又打了進來。

    「我跟你說過沒我最討厭人家隨便掛我電話。」

    「那你先掛。」

    他的聲音也染上倦意:「沈安若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不願結婚我就再也不提你說我對你漠視所以我現在死纏著你。這一回你又鬧的什麼彆扭你能不能幹乾脆脆說明白了好讓我及時地反省檢討悔過?」

    他再多說幾句他就該改名叫「情聖」了。沈安若咬著牙想了又想總算說出那幾個字:「你的小戀妹妹還好吧?」

    他在電話那頭似乎愣了一下:「你突然提她做什麼?她從來就沒有好的時候。」

    「那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被你這樣利用她能好得了才怪。」

    程少臣停頓了幾秒鐘然後說:「沈安若你把話講清楚鍾戀晨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的語氣裡帶著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沈安若覺得很無趣:「不是都要聯姻了嗎竟然說跟你沒關係你真淡定呵。」

    他「咦」了一下:「小戀會跟你講這個?她回心轉意了?」

    沈安若的火氣騰地又躥了起來:「這個問題你自己慢慢去研究。我累了再見。」她覺得自己應該去念幾遍清心咒了她最近火氣很旺盛。

    「不許掛電話!」她正準備切斷通話聽到程少臣的聲音傳過來不大但隱隱透著怒氣竟讓她怯了一下。

    他們在電話兩端沉默她幾乎聽得到程少臣在電話那邊極力壓抑著的呼吸聲。時間一秒秒地溜走他終於開口恢復了慣常的鎮定但是冷冰冰:「沈安若你不要跟我說你以為要娶她的是我。你千萬別承認。」

    沈安若窒息了一下立即意識到自己這次要認栽但仍是一頭霧水她謹慎地選擇閉緊嘴巴不說話。四周真是安靜只有海浪輕輕拍打岸邊的聲音她自己的心跳聲還有程少臣的呼吸聲聽得那樣清楚彷彿他就在她身前。

    「原來這才是你突然不聲不響跑掉的原因。可是有人明確地對你說過是我要娶鍾戀晨嗎?誰跟你說過這句話你把他的名字告訴我。」

    他頓了頓見沈安若不說話又繼續說:「你若不提小戀的名字我打破腦袋都想不明白你這次為什麼翻臉。你連向我求證這麼簡單的事都懶得做就直接走掉。」

    「我現在難道不是在向你求證?事情本來就很巧我恰好被誤導。」

    「你這也算求證?你根本就是直接定了我的罪。我若不追問還不知要含冤到什麼時候也不知道你還能做出什麼別的事來。」

    她無話可說只聽得他的語氣越來越平靜而她越來越緊張就像暴風雨來臨之前悶熱潮濕不同尋常的安寧不知何時就要劈下雷電。

    「沈安若我有一個堂弟你不記得他了嗎?他可一直記得你每次打電話時都會問起你。三月份的時候他和小戀在籌備婚禮時鬧翻了婚禮取消兩邊家長們一相情願地等著他倆回心轉意。」

    她可真的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程少融程少臣那個在本市地位不凡的二叔的獨子。他是一名年輕軍官常年在外在她的印象裡似乎只有他們結婚當天見過他。

    原來如此。這麼大一個烏龍可真是無巧不成書老天好像存了心要跟她作對。但總之是她理虧所以還是老老實實地認錯為好。她誠心道歉程少臣卻不依不饒。

    「對不起?你莫名其妙地演了一出逃跑的戲碼你覺得一句對不起就夠了?沈安若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我你哪怕肯稍微用一下腦子你覺得我至不至於做得出這種事情來?」他那副腔調不陰不陽恨得人牙癢又讓人從心裡寒「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而已在你心中我一直就是這樣一個卑劣的人一邊跟你糾纏不清一邊又去招惹別的女人在向你求婚的同時又與別人有婚約為了利益連自己都可以賣。怪不得你不肯嫁給我總不肯相信我打算跟你過一輩子。原來你不相信的並不是婚姻本身只是你信不過我而已。你不愛我不想嫁我都沒有關係但我們總算相識這麼多年做不成夫妻也算是朋友你竟把我的人格貶損到這種程度你真讓我感到絕望。」

    他罕見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一時間似乎喘不過氣來呼吸急促。

    「拜託你不要這麼上綱上線。我沒打算離鄉背井隱姓埋名地跑掉我只是出來培訓而已我現在的位置離你還不到三百公里。就算我真的誤會了什麼我也沒做什麼過激的事吧我不過是老老實實地等著你親自向我解釋而已。」

    「我寧可你哭鬧著向我求證跟我討說法罵我負心和無恥隨便怎樣也勝過你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鬧至少還表明你很在乎可是你從來都是氣質修養比其他更重要永遠裝得那麼若無其事。怎麼?你打定主意要把我送給別人嗎?你是不是還覺得你自己的行為很神聖很崇高?其實根本原因就是你才不介意我打算娶誰反正與你無關。你當然不會因為這個就真的拋棄現有的一切出去流浪我在你心中可從來就沒那麼重要過。至於就近跑到一個小島上去躲幾天權當鄙視我的一種儀式。」

    她算是不小心打開潘多拉的匣子了沒想到程少臣長篇大論的時候這麼有文學男青年的風采平時可看不出來。真是風水輪流轉河東河西各三十年就在不久前她也是這樣振振有詞地把程少臣說得啞口無言令他鬱悶了好幾天竟然轉眼輪到她。

    「沈安若你堅持說我對你的態度像對待寵物。那你對我的態度呢?我在你身邊時你並不怎麼抗拒有時候看起來甚至是心甘情願但我不在時你也從沒覺得少了什麼吧說不定還大大地鬆口氣。其實我也一直很想知道你又當我是什麼呢?路人?嫖客?」

    「程少臣你夠了啊不過是被冤枉了一下子而已你至於這麼誇張嗎?」

    「被誣陷的不是你你當然可以說風涼話!」

    「你又不是沒……」沈安若把已經到嘴邊的話又滑了回去決定不繼續招惹他「是是我真的錯了。你無辜又純潔得像天使我就是嫉妒你太完美所以心靈陰暗扭曲總是伺機找你的碴。時間不早了我去面壁思過痛改前非您老洗洗睡吧。」

    沈安若躺在床上又沒了睡意大概因為換了床也因為她下午因體力不支睡了太多。睡不著很難受心臟有一半犯著堵另一半空落落事情明明解釋清楚了她卻更悶了。程少臣也沒怎麼冤枉她之前她的確氣憤遠大於傷心惱火程少臣竟然也會玩這麼低級的政治策略更疑心他在試探她報復她所以她才不讓他看了笑話去令他的虛榮心得逞。她強抑著不要去瞭解實情免得自虐也不讓自己去在意依賴誰都不如依賴自己來得安全可靠。可是他們以前吵歸吵但吵得她這麼理虧的時候卻沒有過。

    程少臣今天真是氣得不輕說到最後聲音都抖。在她的記憶裡這算是他最生氣的一回了就連很久之前的那一回暴力行為其實他都沒有那麼氣當時他只是喝得有點多並且被她刺激到而她又沒像以往那樣縱然不想配合也半推半就地順從。

    看看時間這個時候他通常還沒睡她暗暗歎口氣把電話又撥了回去但竟然遭到拒聽。

    培訓課程安排得非常滿晚上常常有活動一天下來十分辛苦回到飯店洗漱完畢倒頭就睡。島上手機信號不太好時斷時續而程少臣竟真的不給她打電話她也索性不給他打。這個男人自尊心薄得像糯米紙。上一回她挖苦過他之後他也很多天都對她愛理不理。這一回他佔了理當然就更加有氣勢。那麼愛耍大牌乾脆讓他自己去慢慢復原她才不給他舔傷口。

    也通過兩回電話。一回是島上起了暴風雨險情不小手機訊號都中斷他們回到飯店時大堂經理說有人留言要她回電話。她用固定電話回過去程少臣冷冷淡淡地說:「我只想確認你沒被風刮走。」

    沈安若不跟他計較語氣柔軟地問他吃過晚飯沒因為他一個人時常常忘記吃飯。他說一句「不用你管」就掛了電話沈安若對著電話無言以對。

    另一回是培訓結束的當天她打電話給他說要在島上多留一天去考察一下當地的漁家民俗小旅店。

    明明是晚上他卻說在開會聲音都透著不耐煩。

    「沈助理你這算不算假公濟私公款旅遊?」

    「報告董事長我請了五天的公休假所以從明天起是我私人的假期。」

    「那你愛玩多久就玩多久告訴我做什麼。如果你要延長假期就去向張總匯報。」

    這個小氣巴拉愛記仇的傢伙她氣得一口氣都提不上來立即決定要在這裡度完她的假期。

    沈安若租了漁家的房子住每日的大部分行程只是看海。沒有工業的地方海水與天空都呈現出不同尋常的藍不染纖塵。她的日子過得輕鬆自在又健康跟修行一般。五天加上週末兩天她可以在這兒整整住上一整個周。

    不過這麼清閒的日子還沒過滿兩天島上就來了不之客竟是鍾戀晨見到她還做出一副驚訝狀:啊安若姐這麼巧原來你也在這裡。

    本來沈安若住的那個漁家小院已經客滿但是鍾小姐一來她隔壁的客人立即搬走那客人明明說了要住兩個周。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對這裡人生地不熟離你近一點會有安全感。」

    她聲稱自己是來觀光旅遊的其實倒像是來監督沈安若的總是不離她十米之外又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在東聊西扯的時候不小心提及程少臣:

    「少臣哥最近十分忙談芬姐說他晚上有時候住公司。」

    「少臣哥胃病犯了很嚴重的樣子但他不去醫院也不吃藥。」

    「他心情不好對我比以前更凶了。」

    「他看起來瘦了。」

    她每過一小時提一次程少臣的名字沈安若被她攪到頭痛。

    第二天她的頭就更痛因為程少融來了風塵僕僕行色匆匆軍裝還穿在身上。

    「嫂子。」他客氣地喊沈安若見她表情不自在摸摸頭訕訕地笑「習慣了改不過來。」他的五官與程少臣有幾分相似但一臉的正氣凜然可比程少臣那副正邪難辨變幻多端的模樣忠厚英武得多。

    鍾戀晨見了他扭頭便走程少融去拉她的手便被她一把甩了:「滾開別煩我。」

    沈安若迅迴避。

    那對冤家一聚頭她這清靜的修行般的假期可算徹底泡了湯一不小心就能欣賞到這對毀婚男女吵架的現場直播。

    沈安若記得婚內一段時間她與程少臣也是見面就吵架最後為了不吵只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內容-」好不見面吵的內容是什麼總也記不得無非雞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大事那就吵不起來了比如最後那件事。當時無聊到想扔東西現在想想竟覺得有趣。當然她還記得她出差到雲南那時隔著千山萬水的距離而他追了過去如同現在的程少融。可如今不過相距兩百多公里他們連話都懶得講他不給她台階下她不想也不願回去。

    「看在祖國和人民的分上你也該對剛從四川回來的英雄客氣點啊。」程少融忍辱負重沈安若都看不下去了。

    「我對他夠手下留情了若不是這個原因他還想這麼完整地留在島上?」鍾戀晨的話裡透出濃濃殺氣。

    「少融看起來很忠厚很老實出身在這種家庭他這種個性更難得。」

    「是啊他忠厚老實極了睡著時念著前女友的名字錢包裡留著初戀情人的照片。男人們沒一個好東西。」

    沈安若忍笑忍得很辛苦。

    晚上她散步回來恰好趕上這一對開戰的尾聲。

    「要打要罵都隨你但我們回家去鬧可以嗎?你幹嗎要當著我二嫂的面讓我下不來台你想害我以後沒臉見她啊。」

    「臭男人你還有臉跟我談條件。噢我都忘記了你暗戀安若姐可不止一年兩年了。」

    「鍾戀晨你怎麼含血噴人啊。」

    「是誰當初很興奮地跟我說你二哥的新娘完全符合你心目中妻子的形象。」

    「你還暗戀我二哥呢你都暗戀了十年了還哭著鬧著堅持改這麼一個曖昧的名字向他示好別以為我不知道。可憐啊你我二哥根本不領你的情。」

    「程少融你快去投海自盡吧。」

    然後是含含糊糊低悶的聲音不知是動了手還是動了口。

    這兒絕對是個是非之地沈安若決定還是快閃的好。她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當天就向他們告別胡亂編了個理由免得他們多心也免得他們通風報信。

    假期還剩好幾日沈安若決定回家陪父母連夜乘了火車。當地的小站只有慢班車一路搖搖晃晃走走停停她在半夢半醒間總見到站台上明黃色的燈光。終於到達目的地時才四點多天剛濛濛亮。

    沈安若本想嚇父母一跳並未提前告知可是家裡卻沒有人那老兩口大概又清早去爬山晨練還好她總隨身帶著家中鑰匙。她挨個房間轉了一下最後覺得累趴到父母房間的大床上恍恍惚惚睡過去醒來時天已大亮翻身便看到側面上的照片牆。父母大學畢業後一起來到這個城市在本地並沒有別的親人便把所有家人的照片一一掛到家中偏廳佔了一大面牆。沈安若抗議這種裝飾風格令人大腦凌亂所以他們就把照片牆整體挪到了自己的臥室因為這裡她極少有機會來。其實大多數都是她的照片從百日照直到上個月回家與他們的合照還有幾幅她與程少臣的結婚照竟然也一直沒被他們撤下。

    她走近了打量她與程少臣都喜歡簡約牆上連畫都掛得少完全沒有照片所以這些照片她自己也少見每一幅都裝模作樣他不笑而她笑得制式像裝酷的雜誌封面。其實並沒有真的過很久不過才一千多天無論她還是他從照片上看竟覺得有幾分陌生。

    父母仍未回家於是沈安若試著聯繫他們一番盤問下才驚訝地得知父親病了今天正在醫院等著手術。

    她匆忙趕到醫院。等電梯的人太多電梯又慢她乾脆爬樓梯一口氣跑上六樓。她跑得太急呼吸失常汗水濕透衣服找到病房時見到父親已經換好了手術服立即掉下眼淚來。

    「你從小就不愛哭怎麼現在反而跟水捏的似的。」安若爸慢聲細語地安撫她「只是個很小的手術而已兩三天就出院。你難得休個假出去玩哪捨得打攪你。」

    這句話讓沈安若眼淚掉更多。若不是這樣湊巧父親做手術時她還在度假消夏。

    「咱家女兒哪次掉淚不是為小事情真若是大事她就哭不出來了。老沈你剛才用詞不對啊水怎麼能捏?」安若媽說。

    「老林看在我身上馬上要被開洞的分上你讓著我一點成不?安若乖女兒啊我錯了還不行嗎下次有什麼事我一定及時向你匯報。不哭了啊我的心都快被哭碎了。」安若爸被女兒哭得心慌意亂拍著她的肩摸著她的頭手忙腳亂地哄勸「唉這些孩子們就愛大驚小怪少臣那天也是臉色那個白害得小護士還以為他是病人咧。」

    「誰?」沈安若愕然抬頭。

    「喔那個……」

    「你們搞錯沒?寧可讓他知道都不告訴我?你們還當我是女兒嗎?」她也顧不上哭了憤然抗議突然被母親踩了一腳。

    沈安若收到暗示立即噤聲知道大概有人來了迅抽了張面紙打算抹一下汗水和淚水再回頭卻愕然聽到媽媽柔聲說:「少臣你來了?不是說過不用過來嗎?這麼遠的路今天天氣又不好。」

    「沒關係。我正好在這邊有事情。」

    她驀地轉身。真是見鬼她忘了自己此時臉上掛著淚額頭淌著汗鬢角的頭都是濕的樣子很狼狽。不過他也不好看一臉倦容而且看起來真的瘦了一點。

    他們兩周沒見了竟是在這種情況下見面。程少臣見到她也微微地詫異兩人都不說話。

    安若媽站在她的後面又暗暗地去掐她的腰示意她開口打招呼。沈安若吃痛抖了一下正落入程少臣的眼裡。她扔給他一個白眼他把眼別開。還好麻醉師跟手術助手們此時已經進來推安若的爸爸沈靖和時間是八點整。

    他們一起在手術室外等候沈安若與媽媽坐在一起程少臣安靜地坐在對面椅子上低著頭似在仔細地研究自己的手指。

    「你爸突然覺得不舒服我就陪他一起到醫院來主治醫生正好是少臣的大學校友參加過你們的……那所以就認出了你爸然後少臣知道了當天就趕了過來就是前天。那孩子擔心得很折騰了幾個專家最後連院長都驚動了。其實就需要一個小手術而已。喏並不是我們主動告訴他。」

    「哦。」

    「你爸想等手術結束後再告訴你免得你害怕。少臣說沒個小輩在身邊總是不好所以他說他過來陪著我。」安若媽低聲地解釋「你瞧少臣那樣子竟比我倆更緊張大概想起了他父親。程老最初也是你爸現在這毛病因為沒在意所以後來惡化了。唉可憐的孩子。」

    沈安若抬頭看一眼程少臣面色蒼白剛才說話時嗓子也有些啞。這也難怪他這個時間趕過來凌晨三點多就需要出。他最愛睡懶覺從來不願早起而且醫院是他討厭的地方他暈血暈針暈藥還暈消毒水的氣味。

    安若媽說:「有些男人一輩子也不會說甜言蜜語比如你爸。但如果他能像對待自己的親生父母一樣對待你的不管你懷疑和擔心什麼你都該相信他對你是認真的。」

    「您以前說過摔過跤的地方應該繞路走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回的人是笨蛋。」

    「我還教過你做人別任性做事要三思不許拿婚姻當兒戲呢你都記住了?少臣比你清楚多了他回國不久就來探望過我們坦誠說當時離婚太輕率倘若還有彌補的機會請我們不要阻攔。話說到這份兒上我和你爸覺得我們沒理由拒絕他。」

    沈安若愣了一愣抬頭看一眼坐在遠處的程少臣他仍低著頭似在想心事。「陰險。」她低聲念一句。

    「無藥可救。」安若媽被女兒噎到又擰了一下她的腰「要說少臣這孩子不過是長得帥了點錢多了點唉還有腦子也過於聰明了點。除此之外倒也真沒什麼別的大缺點了你怎麼就不惜福呢。」

    「媽您可越來越有幽默感了。」沈安若捂著腰直吸氣想來那裡要被母親掐出淤青來了。

    「跟你智商這麼低的人真是沒法交流啊。可憐的你爸平時連打針都怕這回遭這份罪倒不如我進去替他換他在外面擔驚受怕。」安若媽唸唸有詞地撇了女兒到程少臣那邊去坐下了。

    安若爸的手術很順利。程少臣在手術結束後就離開快傍晚時又回來看望了一下安若爸順便告別說要返回去。

    他是自己開了車來的幾小時的車程而外面下了極大的雨不時還有雷電高路大概也封了只能走鄉間公路。安若媽以太過危險以及他起得早沒休息好為由堅持不許程少臣獨自回家。又看向沈安若:「是不是昨晚也沒睡好?你一下午就沒提起精神來。跟少臣一起回家歇著吧。」

    「我在這裡陪我爸。」

    「你在這兒盡礙事快走快走。晚上有專業看護保姆會過來送飯而且醫院不許留很多人。」

    沈安若還想堅持母親用「你不是我生的」眼神瞪她。她又望向父親指望他流露挽留她的意思卻見父親閉了眼睛裝睡。她只好很沒面子地走掉。

    程少臣走得快步子也大她跟不上索性在後面慢慢磨嘰一會兒就見不到他。等她蹭到一樓大廳卻穿過人群見程少臣直直地立在門口大概是外面雨太大而他沒帶傘。

    從早晨到現在他們就一直沒說過話。手術結束後仍是稍稍混亂了一下安若媽一忙就顧不得監視他們倆。

    程少臣接過傘撐了就走不知是想撇了她跑掉還是打算把車開過來。為保險起見沈安若小步跑到他身邊跟他一起擠到傘下面。風很大雨是斜的雖然有傘也仍是淋了兩人一身涼冰冰地貼著身體非常冷她挨他更近一些。

    「那個謝謝。」她努力地放低姿態。

    「我是關心我自己熟識的長輩跟你無關你犯不著感謝。」

    她在火車上一晚上沒睡好又虛驚了一場白天也沒休息此時沒力氣生氣於是選擇閉嘴。

    她家那個小區並不好找而且外面白茫茫的一片但程少臣竟然很快就開到了樓下停了車定定地坐著等她下車。

    「你要去飯店還是想按計劃返回?你若冒雨趕回去會害我被我媽罵死。」

    他斜了她一眼不一言地將車開到地下停車場跟她一起下了車並沒如她所想的補一句「你挨罵關我什麼事」。

    進了家門沈安若去找干的衣服出來時不見他人影。她父母家的房子不小她找了半天才在廚房找到他見他從冰箱裡翻出礦泉水擰了蓋子就喝。

    「胃病犯了幹嗎還喝冰鎮的水?」她遞過去衣服和毛巾把水順手拿了回來。

    「知道我犯胃病了你還在外面玩得興高采烈也不回家由著我自生自滅?」程少臣沒好氣。

    「那麼一大堆人捧著你你自生自滅得了嗎?再說難道不是你讓我不要回家在外面好好玩?」

    「你什麼時候突然變得那麼聽我的話了。我還跟你說過不許跑掉以及跟我結婚這樣的話你怎麼都不聽啊。」真暈他才跟母親在一起坐了一會兒現在說話的口氣就跟她老人家一樣了沈安若週身冷了一下。

    「程少臣你別得理不饒人啊。以前你冤枉我的時候我有你這麼崩潰嗎?你竟然還自虐幼稚。」

    「哼。」他從鼻子裡出聲音回應她。

    後來他吃飽了飯心情似乎沒再那麼壞甚至還在她洗碗的時候幫了點忙因為她精神不好不小心灑了一地水。

    「你下午去哪兒了?你來不是真的為了洽公吧。」

    「我找了一家飯店補眠今天起得太早我覺得困。」他誠實地回答。

    「你若不困是不是下午就走了?」

    「你很希望我滾得越快越好吧。你多可憐好不容易逃回家一次竟然還是沒甩掉我。」

    「我都說了好幾遍對不起了你還沒完沒了啦。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脆弱一點委屈都受不了。」

    「你道歉的態度根本就不誠懇。」

    「小氣鬼我才不稀罕你的原諒。」

    沈安若不再跟他說話專心地削水果。

    「你打算在家裡住幾天?回去時我過來接你。」過了片刻程少臣突然問起。

    「你這是演戲給我爸媽看呢。我培訓的地方離這一半的路都沒有也不見你去接我還拆我的台害我自己也不能回去。現在裝的什麼勁?」

    「我才不會慣著你那個逃家的壞毛病。將來一不高興就跑越跑越遠那我的日子還有法過嗎?」

    他們倆坐在客廳裡安靜地各自佔據沙的一角。程少臣沒形象地癱在沙裡一邊翻雜誌一邊斜瞄著沈安若削蘋果。她削得極熟練薄薄的果皮細細長長地捲下來。程少臣看得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地等著那果皮斷掉結果一直削到最後也仍是完整的一條於是他又低頭翻雜誌突然很輕地「靠」了一聲把雜誌扔到一邊去又斜臉看她似乎想起了什麼自顧自地笑了一聲笑得沈安若感到詭異抬眼看他順手把手裡削好的蘋果遞過去。

    他衝她曖昧地笑了笑:「我突然記起你那天晚上的樣子。虧得我竟然認為你是因為想念我才變得那麼熱情。你那時是不是恨我恨得直咬牙若是手裡有刀子說不定直接打算在我身上開口子了。」

    他一提那晚沈安若從頭到腳都開始燒。她一把搶過那本雜誌想看看他剛才看了什麼內容原來是一樁離奇的八卦軼事:一個遠行很久即將歸來的男人對一直在等他的女友說自己已經愛上了別人並且要娶那個女人。女友狀似平靜地答應分手去赴他最後的約會在他打算掏新女友照片給她看時用暗藏的刀刺穿他的心臟其實那所謂照片不過是一面小鏡子根本沒有別的女人。這麼一個浪漫的玩笑這麼灑狗血地悲劇收場。

    「你這是在後怕呢?放心好了我那麼膽小哪做得來這麼勇敢的事?」

    「你若真的愛我到這種程度我都可以死得心甘情願了。」程少臣彷彿自言自語地嘀咕了一句。

    沈安若斜他一眼閉緊了嘴停了片晌還是沒忍住:「又不是兒童講話怎麼那麼無忌。」

    「其實你心裡還是在乎的吧。」

    「反正橫豎都是你有理。那天是誰冤天冤地地指控我從來就無視你的存在。」

    「我那時候真的快要氣死了上一刻還覺得自己在天堂轉眼就掉進地獄像做自由落體運動一樣。換作是你難道不生氣?」

    她不予置評程少臣又說:「這些天我倒也弄明白了一些事。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沒安全感不肯相信當初我是真心娶你也不相信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一輩子所以才不肯同意再嫁我吧。」他不等她回答又接著說「其實我跟你在一起才沒安全感呢你老是那麼一副游離狀態什麼事都無所謂哪有打算真心要跟我過一輩子的樣子?」

    「你這些天都在進修文學素養呢現在講話都一串一串的了。」沈安若無力地說。

    「總之你的態度就是讓我覺得如果我太戀家無疑是自殺行為。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扯平了。」程少臣無視她的挖苦一口氣講完。

    某人詭辯的功力已經出神入化了沈安若無語問蒼天。

    她乾笑兩聲:「你看我以前沒說錯吧我們當初能湊到一起去簡直是奇跡到底誰在禍害誰呢。」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緣分了隨便丟掉多可惜。所以再嫁我一回吧有什麼好顧慮的呢總不會比以前更糟不是?」

    「我不要。程少臣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是真的不喜歡那一張紙以及害怕那一種儀式。就像賣身契一樣蓋上章便完全失了自主權之後的日子再由不得我掌控。而你你就是由不得自己失了控制權所以才這樣執著。」

    程少臣歎氣:「你就是吃準了我拿你沒辦法所以才敢這麼強硬。」過了一會兒他自己卻想開「算了反正我也想通至少當初你沒嫁別人而是嫁了我;如今你雖然不肯嫁我但並不排斥與我在一起甚至在我不在的時間裡都沒被別人騙走。對我而言這就足夠了。」

    「我只不過沒遇到更順眼的而已我才沒等你呢。」沈安若正色道。

    「你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說我就是你最喜歡的男人。」程少臣笑了起來。

    「你非要那麼自我陶醉我也沒辦法。」沈安若撇嘴。

    他突然攔腰抱起了沈安若將她放到自己腿上鬆鬆地圈住了她。沈安若掙扎著退開結果只是跪坐到他的腿上這樣就比他高了許多程少臣需要仰頭才看得到她的眼睛。

    此刻他直視著她:「你是喜歡與我在一起的是嗎?」

    沈安若低頭直直地望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眼神很堅決等著她開口。他倆的視線糾結了很久沈安若終於低低地說了一句:「是。」

    程少臣似乎鬆了口氣把她放得低一些將她完全掌握在他的懷裡這樣他平視便看得見她。很顯然仰視這種姿勢他不習慣。

    「我要的只是這樣一句可以讓我安心的話而已。只要你是在乎的心裡有我的存在那麼我就有勇氣等一直等到你不再恐懼婚姻真心地要嫁給我。」

    「無論多久你都肯等?」

    「一輩子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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