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客匆匆 正文 第八章中場休息
    我似乎漸漸染了那種傳說中叫做強迫症的怪病雖然症狀很輕只有我自己知道。

    ——沈安若的B1og

    沈安若在春天將要結束的時候染上風寒感冒纏纏綿綿拖了兩星期才漸漸痊癒。程少臣對此覺得很好笑認為安若缺乏鍛煉體質過差便拖了她到休閒會所去打網球。

    沈安若向來是體育盲憎恨一切體育項目死活都不肯去但程少臣態度堅決深信經過他的栽培沈安若可以很有底氣地參加她們公司的秋季網球賽。

    折騰了大半天沈安若覺得全身已經散了架賴在草地上再也不肯起來程少臣終於認輸:「真是奇怪明明看起來很機靈的樣子。」

    他見沈安若一臉的意興闌珊便放軟口氣安慰她:「你雖然沒有打球天分動作倒是十分優雅。」

    沈安若隱隱地覺得這句話十分的熟悉驀地想起剛畢業的那年冬天她也是染上感冒好了壞壞了好拖了差不多一整個冬天。江浩洋那陣子很忙但仍是每個週末拿出一天時間來跑了半個城市把她從宿舍挖出來去打羽毛球。任他如何努力她到底是沒成為羽毛球高手每次只是擺擺架子害得江浩洋滿場撿球最後直抱怨:「沈安若跟你打一場球比跟當年我們的校際冠軍連打三場還累。」沈安若覺得十分沒面子憤憤地說:「誰稀罕你陪我打球我今天本來安排了許多事情要做。」江浩洋就一邊笑一邊安慰她:「你球技雖差但動作優美像舞蹈家一樣。只看你揮拍也算享受。」那是他曾經說過的最肉麻的甜言蜜語。

    沈安若定定地望著遠處正與別人對決的程少臣他揮拍的動作很漂亮扣球時又狠又準與他平日裡閒適的樣子極為不同令她忍不住想起一句極為老套的話:「靜如處子動若脫兔」。

    初與他接觸時便覺得他身上有種熟悉而安定的氣息儘管聽到關於他的種種傳言仍是感到安心。最初連她自己都奇怪她並非輕易相信別人的人對他這種絕非同路的人就更是敬而遠之但偏偏覺得程少臣對她無害。而如今她隱約地找到答案竟有種荒謬的感覺。

    原來從來沒有聯想過的事情如今串到一起便覺得驚人的巧合。程少臣與江浩洋都挺拔高瘦與本省典型男人的魁梧粗壯身材相比似乎顯得文弱其實他們都是運動高手接近全能。她一直有幾分欣賞程少臣的氣質看似溫和有禮其實冷淡疏離與周圍人群隔著一層安全的距離感很少大笑通常笑意達不到眼睛而眼睛在笑的時候偏偏嘴角並不彎翹。她努力回想自己初見江浩洋的時候分明也有類似的感覺只是那時他尚年輕有些東西混混沌沌並未成型後來他們又太熟悉他在她面前的樣子總是過於真實少了觀察距離。偶爾見江浩洋與別人相處的樣子方覺得那才是真正的他優雅的禮貌的冷漠的如同戴著面具的完美無可挑剔。

    天空碧藍綠草如蔭陽光暖洋洋而沈安若覺得有點冷。她有想不通的事情時便會偏頭痛而如今她的頭便有些抽痛。她想起小時候為了跟大人賭氣便常常鬧出一些事出來事後並沒有大人跟她算秋後賬反倒是她自己反思自省很多日覺得一定要下不為例。而如今她有了與當年相同的那種羞愧感與荒唐感覺得對不起很多人包括她自己。

    後來連著兩星期程少臣再打電話約沈安若出來她便借口公司有事或者已有安排不肯再出去。

    沈安若其實很珍惜與程少臣和睦的相處而如今她心裡虛便不知該如何坦然與他面對只怕最終要將這場君子之交攪得一團混亂不歡而散那樣的結果她實在不樂見。

    程少臣是灑脫之人她不肯出來他既不多問也不勉強被她拒過幾回後便也不再打電話給她而沈安若更不會主動給他打。算起來兩人已經一個半月沒見面。

    那樣莫名其妙的開始倒也有個順理成章的結束。沈安若有一點點遺憾但更多的是釋然。

    那段時間沈安若的公司有很大的人事變動張效禮部長被派到外省的分廠去做主事者原先的部門主管升了部長又通過公開考選新增人員。雖然她的工作並無變動但部門格局被打破原來很多微妙的牽制力量便開始顯山露水沒了年齡閱歷皆資深的張效禮壓陣其他人員有人賣資歷有人賣能力暗地裡與新上司較勁。安若一向乖巧少言新部長原來做師兄時便護著她此時對她更器重久而久之倒害得從來沒有敵人的安若的日子也不好過她已經夠明哲保身仍是難免成為被殃及的池魚。工作已經很辛苦還要花許多的力氣來攪和這樣沒營養的事大家那本來就不太多的聰明才智全成了內耗。沈安若很鬱悶。

    晚上她縮在沙裡看影碟那陣子她看很多所謂的高雅藝術片多半又長又悶三十秒鐘後鏡頭仍是定格在原先的位置要麼對白枯燥無味要麼兩個小時只三兩句台詞。早些年她實在不明白怎麼這樣的電影也有人拍有人看如今她看得津津有味。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枯燥乏味如同她最近的辦公室生活充斥滿了雞毛蒜皮與嘰嘰歪歪雖然無聊但是無害。

    張效禮出前他們部門一起吃了飯。雖然是高昇但張效禮仍有幾絲不捨喝了酒後說:「這人與人的緣分深深淺淺總沒有定數今天在一起明天又分開。不過十年才修得同船渡我們能在幾十億人裡面能夠相遇這緣也算夠深了的。」大家都喝得醉意迷濛也不知幾個人聽了進去但張部長這番話卻令沈安若悵然了一整個的晚上。她想起很多的人小學、中學、大學那些記得住記不住的面孔那些在返校或回家途中遇上的路人江浩洋還有程少臣即便只是生命中的過客都終歸是緣分一場。

    一天下午沈安若接到通知晚上要與倪董事長一起去參加一個慈善拍賣酒會還特別被叮囑要打扮隆重一點。

    沈安若回家換上腦子一時熱買了卻幾乎沒有機會穿的露肩黑色小禮服畫了一臉之於她來說濃艷無比的妝以至於倪董一見她先愣了一秒鐘才開始笑:「哎呀原來是安若我快要認不出來。這小姑娘們一轉眼就長大了。」

    沈安若不喜歡這種場合只見一群人穿著戲裝戴著假面具演著俗套的戲。滿桌美食無人動筷她也只好忍著餓。

    倪董代表正洋拍下一個清代瓷瓶沈安若與他一起上台去接收。步距是精心計算過的微笑也是有尺寸的以前上過的禮儀課終於也大派用場。她的背也挺得比以往直許多覺得自己高了許多。只是那裙子領口是交疊式的她瘦便顯得更低裙擺也短很令人不自在還好她的妝夠濃便彷彿戴了面具可以掩耳盜鈴。

    做戲一場沈安若小心翼翼又裊裊婷婷地走下台一瞥之間竟忍不住歎息她跟程少臣的緣分可絕對不止修了十年否則怎麼會連這種場合也能碰見?

    他坐在離台很近的一張桌子旁又是西裝筆挺一絲不亂玉樹臨風的樣子。沈安若匆匆一眼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覺得她看他的時候他似乎也朝她看了一眼後來在她走回座位的路上便疑心有眼睛在注視她又不能回頭確認有點全身不自在。

    她已經很久沒見著程少臣乍又重逢有些異樣的感覺。其實瀏覽器上輸入.$看最新內容-」自從他們相處較頻繁以後她便再也沒見著他如今的這副社會棟樑的精英模樣。週末他穿得休閒隨意下班直接來接她時通常也把領帶扯掉解了襯衣領口的紐扣。現在他那副樣子倒像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一本正經裝模作樣。

    宴會散場時程少臣過來打招呼:「您好倪董事長。」

    「少臣原來你也在。幹嗎這樣客氣。」

    「倪叔叔。」程少臣順從地改口表情淡然。

    「這是我們公司的小沈沈安若。安若這是程少臣。」

    沈安若垂下眼微微欠身致意覺得場面有點搞笑。

    程少臣淺淺一笑:「沈小姐好久不見。」

    安若抬頭看他見他笑容柔和但眼裡分明有促狹之意。而當他看向倪董時那眼神瞬間又變作恭謙。

    沈安若還沒來得及回應一句他已對倪董說:「倪叔叔有同事在等我先行一步。沈小姐再見。」

    她往他身後看一眼果然候著一位佳麗穿一身火紅的緊身禮服妝容精緻見他走近身邊剛才還冷冷的表情頓時燦爛如陽光那副咄咄逼人的女強人的氣質也立即柔弱了幾分。

    那紅裙極為惹眼沈安若記起她似乎剛才上場了一回驚艷了一地的眼球倒沒留心是哪家公司的。不過程少臣似乎並沒有出面或者是她只顧看著眼前的看似好吃又不能多吃的東西漏掉了有趣的情節?

    她突然很不合時宜地想起紅色其實是最誘食慾的顏色所以洋垃圾快餐店裡總是大片的紅。這女子想必有備而來啊她腦子裡立時生出兒童不宜的惡搞畫面於是翹起嘴角微微笑起來。

    她正邊竊笑邊暗自讚賞自己天才的想像力突然瞥見已經走遠的程少臣恰好也回頭朝向她的方向微微一笑於是笑容有點尷尬地僵在嘴角餘光瞥見身旁的倪董向程少臣揮手程少臣也朝他們的方向行了一個童子軍式的禮終於轉身走掉了。沈安若大大鬆口氣又覺得有一丁點的小失落。

    「安若你認識安凱的程小二?」

    「上回您家倪公子的婚宴他也有參加啊。」程小二這稱呼還真是……沈安若記起倪總的家也在市興許兩家很熟還是老實一點不要在領導面前留個說謊壞名於是又補充「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大家一起吃過幾次飯。」

    「哎對倪峻的婚禮我都忘了。他們一起玩玩鬧鬧地長大分明就像是昨天的事一轉眼竟然都這麼大了看來我真是老了。」

    沈安若覺得此刻沉默不接應領導的話題很不禮貌只好問一句:「倪董跟他們家以前是鄰居?」

    「住得不遠。少臣跟我家阿峻是小學和中學同學我們兩家很熟。」倪董一打開回憶之匣便少有的健談「程董就是好福氣事業興順孩子們也聽話。少卿那絕對是從小到大的模範兒子少臣小時候也乖別家孩子在外面打架時他就老老實實在屋裡練琴。」

    「鋼琴?」沈安若這下可要對他另眼相看了。

    「還有小提琴都彈得不錯啊聰明又乖巧是不?我當年羨慕得不得了。」

    「他既然那麼乖怎麼又沒在自家企業裡工作呢?」安若有些心虛地想這純粹是在附和領導絕不是挖掘人家隱私。

    「咳這孩子們啊長大了就不乖了。跟他家老爺子鬧彆扭唄怎麼也不肯回家性子強得很跟他爹有得一拼。那天跟程董一起吃飯聽他笑著歎氣說『這輩子誰都不怕就頭痛他家小二』他這分明就是樂在其中嘛。」

    與老子斗其樂無窮。沈安若腦子裡輕輕滑過這樣一句奇怪的話覺得自己十足的無聊。

    回到家時間還算早沈安若在落地鏡前將自己打量了一番除了領口低點、裙子短點妝濃了點好像也沒與平常差太多但程少臣今天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在肚子裡偷笑的樣子她跟他認識時間也算夠長這一點還看得出來。可是比起他那身材惹火明艷照人的女伴沈安若明明已經清淡得像路邊小花。

    她換下衣服因為不常化濃妝足足洗了三遍臉。後來她找了一張據說極悶極無聊的影碟將電視機調為兩小時後自動關機便縮到了床上。電影果然很悶很無聊她困意漸漸襲來很快便睡著。恍惚間似乎手機在響間歇地鳴一下是短信提示音。她住處沒裝固定電話便從來不關手機以便家人隨時能找到她。

    萬般不情願地下床拿了手機卻見到了熟悉的名字。這是程少臣第一次短信給她有一回他見她與友人通短信還在一旁嘲笑這是最無效率最無聊最浪費時間的功能沈安若想像他埋頭不耐煩地一字字拼寫漢字的樣子就覺得想笑突地想起他的手機也許有手寫功能又覺得無趣了。

    短信只有幾個字:「今天的裝扮不適合你真老氣。」

    安若氣結把手機扔一旁又躺下繼續睡。其實她剛才睡了沒多一會兒那個悶片還在繼續。

    這一回卻再睡不著她坐起來看完了那片子的比開頭更無聊的結尾也第一次回了一條短信給程少臣:「要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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