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史 第四卷 第二節 大明鐵騎(二)
    也許是周圍並無其他蒙古遊牧部落,或者是蒙古人根本就沒有想到,明軍騎兵會以閃電般的速度穿越大沙窩,殺到他們的腹地來。當晚,一夜無事,天剛濛濛亮,那名騎兵校尉就率領兩千兵馬,押著五萬多蒙古牧民,以及漫山遍野的馬牛羊,開始向南返回龍門所。鄧茂等人也沒有多耽擱,在清理了戰場,將所有無法帶走的物資全都一把火燒掉了之後,鄧茂這才率領餘下三千多騎兵,趕著數千頭牛羊,一路向西而去。

    此時,張同也率領主力到達了距離賽汗山不到五十里的立馬坡,並且在此駐紮了一夜,隨後,又繼續領軍北上,朝賽汗山而去。

    這張同也是個小將,年紀跟鄧茂差不多,不過能力並不差。當初,鄧茂智取居庸關時,張同就是他的副手,雖然只是個校尉軍官,可作戰表現異常勇猛,在突破石亨大軍重圍的時候,他身負十多處刀傷,卻堅持著不撤出戰鬥。戰後,朱祁鈺親自接見了他,並且大大的獎賞了一番,提拔為了將領。後來,在平定趙王叛亂的時候,張同也跟隨鄧茂沖在了最前面,第一批殺入趙王府,擒拿趙王,並且擊殺趙王手下猛士十餘人,再次負傷纍纍,為平定趙王叛亂立下了汗馬功勞。

    可以說,這張同是個不折不扣的猛將,不過人卻長得異常斯文,皮膚也很是白淨,如果他不穿上一身戰袍的話,恐怕還真沒有人會把他當作是一名將軍!而鄧茂在將率領大軍的重任交給他之後,張同絲毫不敢大意,一路上小心警惕,即使是在夜間宿營的時候,他仍然派出大量游騎,在營地四週五十里範圍之內巡邏,並且讓士卒睡覺時都不能脫下衣服,兵器就放在身邊,戰馬就在帳篷旁邊拴著,如遇蒙古騎兵突襲,隨時可以應戰!

    天一亮,張同就立即整軍,準備繼續向賽汗山出發,不過,前方游騎在這時送來了一條讓張同大吃一驚的消息。

    「將軍,北面發現大股蒙古騎兵,正在向我們這邊趕來!」

    張同一驚,立即問道:「對方有多少人馬?」

    「一萬以上,最多不過三萬,對方先鋒太快,小的不敢靠近!」

    「立即整頓人馬,準備作戰!」張同並沒有責備這名游騎軍官,畢竟,游騎的首要任務是偵察敵情,並且以最快的速度把敵情送回來,而不是前去與敵人拚命。

    隨著號角聲響起,那些還在營地裡吃著造反的軍士們立即行動了起來,一萬五千騎兵迅速上馬,按照各自的使命,有的前出偵察,有的則開始加強營地四周的巡邏,有的則列好了戰爭,隨時準備投入戰鬥。步卒則將他們以及火槍兵的戰馬全都關在了營地內,並且開始加固營地,在營地四周豎立起了大塊的木板,在外圍挖掘戰壕,部署陷阱。神機營的火槍兵則紛紛操起了火槍,為火槍做最後一次檢查,然後準備彈藥,選擇陣地。戰鬥準備工作進行得有條不紊,沒有人慌張,沒有人忙亂,雖然所有人的行蹤都很匆忙,不過,大戰逼近,卻並沒有讓這些士兵感到害怕。他們都是經歷過戰火考驗的,所有士兵心裡都清楚,在面對強敵時,只有鎮定,堅守自己的崗位,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才能夠取得勝利!

    留給張同準備的時間只有不到一個時辰,五十里的距離,對以速度聞名的蒙古騎兵來說,只需要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夠趕回來了!當然,這還得除去明軍游騎返回的時間,所以,留給張同準備的時間,最多半個時辰而已!

    其實,這股蒙古騎兵並不是針對張同而來的。昨日夜裡,鄧茂率軍襲擊了蒙古部落的營地,雖然他派出了騎兵攔截,不過仍然有一部分部落的牧民逃了出去,將消息送到了最近的一支部隊那裡。而這支蒙古騎兵的將領認為,明軍在襲擊了他們的部落之後,絕不會在原地停留多久,必然連夜向南,或者是向西撤退。所以,這支蒙古騎兵連夜南下,準備搶在明軍撤回關內之前將其截住。恰巧,他選擇的路線正好經過了張同駐紮的地點,一次遭遇戰就這麼打響了!

    當蒙古將軍看到眼前陣容強大的數萬,甚至有十多萬明軍時(蒙古人一般根據戰馬的數量來判斷明軍的實力),他立即就蒙了。那個逃出來的牧民報告,明軍也就數千人而已。而現在對方光是戰馬就有近十萬匹,那就是十萬騎兵,如果再算上其他的步兵,火槍兵,炮兵的話,這支明軍至少有三十萬之多(這完全是根據當年成祖皇帝的北伐大軍模式來估算的)。也就是說,這次明軍北伐的主力集中在了這裡!

    當然,這個蒙古將軍不是白癡,他知道明軍的火器有多厲害,而且自己手裡僅三萬餘騎兵,這仗是沒有辦法打的!可是,眼看著自己的數萬同胞就要被明軍押入關內了,他能不去救嗎?

    已經沒有時間給他多想了,張同也看了出來,蒙古人有點害怕。而張同絕不是一個會輕易錯失戰機的將軍,見此情況,他立即翻身上馬,將陣地戰的指揮工作交給了神機營的統兵。

    「騎兵,全都跟我來!」

    雖然只有一萬五千餘騎兵,可此時,明軍士卒見蒙古大軍膽怯,頓時信心倍增,士氣高漲,紛紛跟上了張同,來到了營地外面結陣而立。

    「將軍,鄧將軍讓我們小心……」

    「對,我們很小心,不過,眼前這麼大塊肥肉,我們如果不吃掉,鄧將軍回來之後,不把我們罵死才怪!」張同冷笑了一下,獅子雖然少,可再多的綿羊也絕不是獅子的對手。「所有人準備戰鬥,按衝鋒隊形排列,跟我殺!」

    一萬五千騎兵排列成了最具有衝擊力的箭矢陣型,張同就在這支巨大的「箭矢」頂端,在他身後,是一萬五千個同仇敵愾,士氣高漲,信心十足的戰友,是一萬五千個身經百戰,勇猛無敵,毫不畏懼的戰士!

    蒙古人害怕了,雖然蒙古騎兵手裡的弓箭更厲害,雖然蒙古騎兵的速度更快,可是大明騎兵身上的鎧甲更厚,大明騎兵手裡的戰刀更鋒利,而且他們的士氣更為高昂。

    五里地的距離,對騎兵來說,也就一刻鐘的功夫而已。張同沒有玩什麼花招,他一直衝在最前面,在距離蒙古騎兵方陣還有三百步的時候,張同警惕的握緊了左手上的盾牌。這個距離,蒙古騎兵的弓箭是致命的,不過,讓他驚訝不已的是,這次,蒙古人沒有用箭矢來阻擋他們的突擊!

    「殺!」張同立即興奮了起來,見到蒙古人驚慌不已的樣子,他迅速的把左手上的盾牌別在了馬鞍上,接著操起了另外一把戰刀。這是大明騎兵的特點,衝鋒時,雙手持刀,以便盡可能的發揮騎兵衝鋒砍殺的威力!

    「殺!」一萬五千騎兵也紛紛拔出了第二把戰刀,呼嘯著向蒙古騎兵方陣衝去。

    當蒙古騎兵軍官把隊伍調整好,鼓舞起士氣的時候,張同已經率領騎兵殺了過來。沒有時間給蒙古人準備了,當這支巨大的「箭矢」插入蒙古騎兵方陣的時候,戰鬥的結果基本上已經確定了下來。即使,明軍只有敵人的一半,可是他們更為團結,更為勇猛,求勝的慾望也更為強大!

    騎兵之間的戰鬥是往來衝殺,一股作氣的衝過敵人方針之後,張同立即率軍返回,開始了第二輪衝擊。不過,蒙古人確實是在馬背上生存的民族,他們天生就是草原上的戰士,天生就是騎兵。經歷了最初的恐慌之後,鮮血,痛苦,以及傷員的哀號聲激勵起了蒙古騎兵的鬥志,也激勵起了他們求生的慾望。不勝,則忘,戰場上不可能有第三種選擇,他們都不想死,那麼,就只有戰鬥!

    蒙古騎兵迅速的組織了起來,發動了反衝鋒,迎著大明騎兵就殺了上去。這次,蒙古人仍然沒有使用弓箭,在不到一百步的距離之內,弓箭對騎兵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而且這將使前面的蒙古騎兵失去拔刀應戰的機會!

    如同兩柄巨大的戰斧交錯相擊,兩股騎兵相互穿透,等到一衝過頭的時候,又紛紛調轉馬頭,轉身再戰。此時,張同已經吃了好幾刀,不過,新式作戰服,以及他在身體關鍵部位加上的鎧甲幫了他很大的忙,只有腳手受了幾處不算太嚴重的刀傷。張同也已經殺得興起,恐怕此時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他放棄戰鬥,沒有任何人可以將他敢出戰場。當這個猛將被鮮血,身體上的痛苦把潛在的戰鬥本能給激發出來的時候,也許連鄧茂都得讓他三分!

    兩沖三輪之後,張同的速度慢了下來,雙方的戰馬都已經相當的疲憊,紛紛放慢了速度,以相互衝擊為主的戰鬥轉變成了原地廝殺!很多騎兵在戰馬被砍死之後,都已經下地作戰,不過,雙方都沒有逃跑,雙方都沒有放棄,他們知道,此時要逃,已經太晚了。逃,就將付出更大的代價,只有擊敗對手,才能夠獲得生的希望!

    雖然兵力上不佔優勢,可在張同的帶領下,明軍騎兵穩穩的守住了自己的戰線,且不斷的消耗著敵人的有生力量。他們手上都是用最堅韌的鋼材打造的戰刀,他們身上穿的是最堅固的鎧甲,而他們也都有著超越了敵人的勇氣與信心!

    此時,戰場附近的其他明軍也沒有閒著。神機營統兵江伯濤見到雙方騎兵已經糾纏在了一起,他立即留下兩萬步卒守衛營地,自己則率領兩萬火槍兵與兩萬步卒,迅速上馬,趕往戰場,在外圍包圍了蒙古騎兵,然後開始縮小包圍圈!這是朱祁鈺給他們總結出來的一套新戰術。在騎兵纏住對方的時候,步卒與火槍兵騎馬趕到戰場,然後建立包圍圈,隨後下馬,用緩步推進的方式縮小包圍圈,壓縮敵人的陣地,最終用火槍來解決戰鬥!

    見到越來越多的明軍騎兵殺來(蒙古人把那些騎馬的火槍兵與步兵都當作了騎兵),而且自己的退路已經被切斷,蒙古人絕望了。他們本來兵力就不足,而現在又被包圍,那麼,他們的結果就只有一個!

    如果此時張同讓部下喊話,迫降蒙古騎兵的話,恐怕這場戰鬥到此也就結束了,可張同殺得興起,哪想到要敵人投降!而蒙古人的絕望很快就轉變成了拚死一博的信心與鬥志。在前幾年的戰鬥中,楊洪,嚴廣儒,陳豫等人就從來沒有收過俘虜,所有做了俘虜的蒙古人全都被殺了。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這次明軍也不要俘虜,投降是死,那麼還不如在戰場上戰死!

    隨著蒙古人開始拚命,而江伯濤率領的步兵與火槍兵還沒有能夠及時投入戰鬥,局勢頓時變得對張同很不利了。蒙古人也是看準了張同這邊兵力最為薄弱,最好欺負,因此也就打定了主意要先吃掉張同這隊人馬,然後再想辦法突圍。張同這邊的壓力頓時大了很多,戰線也在不斷的收縮,越來越的戰士倒在了地上!

    正在此時,突然一隊騎兵從東面殺入。江伯濤先是一驚,因為這面的包圍圈還沒有完全建好呢。不過,當他看清楚那面帥旗的時候,心裡立即興奮了起來。

    「鄧將軍殺回來了!」

    隨著江伯濤振聲吶喊,他周圍的數千明軍官兵也大聲喊了起來。「鄧將軍殺回來了!」

    陣地中央,張同也聽到了外圍士兵的吶喊,接著他就看到了那面鄧茂的帥旗,其他的明軍騎兵也都看到了。頓時,明軍軍心大振,士氣大作,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戰士彷彿被注滿了能量一樣,紛紛開始反擊。此時,他們也顧不得什麼陣型,戰線了,都朝著鄧茂大軍前來的方向殺了過去!

    蒙古人也是一驚,他們並不知道鄧茂此時手裡也就只有三千兵馬而已,見到明軍士氣打大振,都認為殺來的是明軍主力騎兵,至少有數萬兵馬吧!一時之間,蒙古人徹底的絕望了,他們再怎麼抵抗,也難逃一死!

    鄧茂並不衝動,而是非常冷靜的解決了這場戰鬥。在他只前,一群投靠大明的蒙古騎兵已經趕了上來,用蒙古語大喊著:「投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投降者不殺,抵抗者殺無赦……」

    見到明軍肯收俘虜,絕望的蒙古人紛紛放下了武器,顯然,他們早就已經承認失敗了,而這些聲音,在他們聽起來,就是生命的呼喚,如果能夠活下去,那為什麼要拚死戰鬥?當蒙古騎兵領軍大降的旗幟降下來之後,所有蒙古人都停止了抵抗,連主將都投降了,他們還用得著去玩命嗎?

    「立即把俘虜押到營地裡去,其他人等,迅速搶救傷員!」鄧茂下達了命令,立即就朝著一身鮮血的張同迎了上去,「張同,你個混球,又在玩命了,難道你就不知道讓蒙古人投降嗎?」

    「將軍……」張同傻傻的笑了起來,他渾身上下沾滿了鮮血,簡直就像才從修羅地獄裡出來的惡鬼一樣。

    「怎麼樣,受了幾處傷,傷重不重?」鄧茂與張同情同兄弟,自是非常關心,說著就動手開始檢查張同身上的傷口。

    「沒事,都是些皮毛小傷,我皮厚,不怕!」張同笑得有點尷尬,「這套作戰服確實不錯,如果我沒有在要害部位增添鎧甲的話,恐怕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鄧茂連連點頭,顯然,他也早就認識到,皇帝給他們配發的新式作戰服的好處,對這些在戰場上玩命的軍人來說,更好的作戰服,防護效果更好的鎧甲,這就相當於是他們生命的保護神!

    「對了,鄧將軍,你是怎麼及時趕回來的?」

    「我?」鄧茂長出了口氣,把率軍趕回來的經過說了出來。

    一早,鄧茂率軍西行之後不久,就發現了蒙古游騎,一番追逐下來,那十多個蒙古游騎被鄧茂的騎兵給包圍了。這時候,鄧茂才知道,數萬蒙古騎兵正奔張同這邊而來。他沒有絲毫遲疑,立即就率兵加速趕來!不過,鄧茂並不笨,他知道自己手裡就三千騎兵而已,加上張同這邊,也就只有一萬八的騎兵,而蒙古騎兵有數萬,如果在外圍打起來,他們佔不了便宜。一路上,鄧茂也在思考解圍的辦法,最後,他想到了一個已經有人用過的辦法!

    這就是當初朱祁鈺在盤谷鎮外圍救援陳懋時用過的辦法,用樹枝在地上拖起煙塵,將三千騎兵「擴充」成了三萬騎兵。遠看去,蒙古人絕不會發現破綻,而殺近了,蒙古人也就投降了,就算看穿了,戰鬥也已經結束!

    很快,軍士就打掃了戰場。這一仗,鄧茂手下損失四千餘人,另外還有三千多人負傷,殲滅蒙古大軍三萬餘。可以說,這是一次巨大的勝利!最終,雖然有一部分蒙古騎兵逃脫了,不過鄧茂並沒有派人去追,他需要有人給也先報信,這樣,他這路偏鋒才能夠起到作用!

    在安頓好傷員,整理好營寨,派遣五千步兵押送俘獲的兩萬餘蒙古騎兵返回龍門所之後,鄧茂讓人給皇帝送去了捷報,隨後決定在這裡駐紮一天,除了救治傷員需要之外,其他明軍將士,特別是騎兵都需要休整。而鄧茂也需要有時間來判斷蒙古大軍的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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