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記 上卷 第四十二回 大聖慇勤拜南海 觀音慈善縛紅孩
    話說那六健將出洞門徑往西南上依路而走。行者心中暗想道:「他要請老大王吃我師父老大王斷是牛魔王。我老孫當年與他相會真個意合情投交遊甚厚至如今我歸正道他還是邪魔。雖則久別還記得他模樣且等老孫變作牛魔王哄他一哄看是何如。」好行者躲離了六個小妖展開翅飛向前邊離小妖有十數里遠近搖身一變變作個牛魔王拔下幾根毫毛叫「變!」即變作幾個小妖。在那山凹裡駕鷹牽犬搭駑張弓充作打圍的樣子等候那六健將。那一夥廝拖廝扯正行時忽然看見牛魔王坐在中間慌得興烘掀、掀烘興撲的跪下道:「老大王爺爺在這裡也。」那雲裡霧、霧裡雲、急如火、快如風都是肉眼凡胎那裡認得真假也就一同跪倒磕頭道:「爺爺!小的們是火雲洞聖嬰大王處差來請老大王爺爺去吃唐僧肉壽延千紀哩。」行者借口答道:「孩兒們起來同我回家去換了衣服來也。」小妖叩頭道:「望爺爺方便不消回府罷。路程遙遠恐我大王見責小的們就此請行。」行者笑道:「好乖兒女也罷也罷向前開路我和你去來。」六怪抖擻精神向前喝路大聖隨後而來。

    不多時早到了本處。快如風、急如火撞進洞裡報:「大王老大王爺爺來了。」妖王歡喜道:「你們卻中用這等來的快。」

    即便叫:「各路頭目擺隊伍開旗鼓迎接老大王爺爺。」滿洞群妖遵依旨令齊齊整整擺將出去。這行者昂昂烈烈挺著胸脯把身子抖了一抖卻將那架鷹犬的毫毛都收回身上拽開大步徑走入門裡坐在南面當中。紅孩兒當面跪下朝上叩頭道:「父王孩兒拜揖。」行者道:「孩兒免禮。」那妖王四大拜拜畢立於下手。行者道:「我兒請我來有何事?」妖王躬身道:

    「孩兒不才昨日獲得一人乃東土大唐和尚。常聽得人講他是一個十世修行之人有人吃他一塊肉壽似蓬瀛不老仙。愚男不敢自食特請父王同享唐僧之肉壽延千紀。」行者聞言打了個失驚道:「我兒是那個唐僧?」妖王道:「是往西天取經的人也。」行者道:「我兒可是孫行者師父麼?」妖王道:「正是。」行者擺手搖頭道:「莫惹他!莫惹他!別的還好惹孫行者是那樣人哩我賢郎你不曾會他?那猴子神通廣大變化多端。他曾大鬧天宮玉皇上帝差十萬天兵布下天羅地網也不曾捉得他。你怎麼敢吃他師父!快早送出去還他不要惹那猴子。他若打聽著你吃了他師父他也不來和你打他只把那金箍棒往山腰裡搠個窟窿連山都掬了去。我兒弄得你何處安身教我倚靠何人養老!」妖王道:「父王說那裡話長他人志氣滅孩兒的威風。那孫行者共有兄弟三人領唐僧在我半山之中被我使個變化將他師父攝來。他與那豬八戒當時尋到我的門前講甚麼攀親托熟之言被我怒沖天與他交戰幾合也只如此不見甚麼高作。那豬八戒刺邪裡就來助戰是孩兒吐出三昧真火把他燒敗了一陣。慌得他去請四海龍王助雨又不能滅得我三昧真火被我燒了一個小昏連忙著豬八戒去請南海觀音菩薩。是我假變觀音把豬八戒賺來見吊在如意袋中也要蒸他與眾小的們吃哩。那行者今早又來我的門吆喝我傳令教拿他慌得他把包袱都丟下走了。卻才去請父王來看看唐僧活像方可蒸與你吃延壽長生不老也。」行者笑道:「我賢郎啊你只知有三昧火贏得他不知他有七十二般變化哩!」妖王道:「憑他怎麼變化我也認得諒他決不敢進我門來。」行者道:「我兒你雖然認得他他卻不變大的如狼犺大象恐進不得你門;他若變作小的你卻難認。」妖王道:

    「憑他變甚小的我這裡每一層門上有四五個小妖把守他怎生得入!」行者道:「你是不知他會變蒼蠅、蚊子、虼蚤或是蜜蜂、蝴蝶並蟭蟟蟲等項又會變我模樣你卻那裡認得?」妖王道:「勿慮他就是鐵膽銅心也不敢近我門來也。」行者道:「既如此說賢郎甚有手段實是敵得他過方來請我吃唐僧的肉奈何我今日還不吃哩。」妖王道:「如何不吃?」行者道:「我近來年老你母親常勸我作些善事。我想無甚作善且持些齋戒。」

    妖王道:「不知父王是長齋是月齋?」行者道:「也不是長齋也不是月齋喚做雷齋每月只該四日。」妖王問:「是那四日?」行者道:「三辛逢初六。今朝是辛酉日一則當齋二來酉不會客。

    且等明日我去親自刷洗蒸他與兒等同享罷。」那妖王聞言心中暗想道:「我父王平日吃人為生今活彀有一千餘歲怎麼如今又吃起齋來了?想當初作惡多端這三四日齋戒那裡就積得過來?此言有假可疑!可疑!」即抽身走出二門之下叫六健將來問:「你們老大王是那裡請來的?」小妖道:「是半路請來的。」妖王道:「我說你們來的快不曾到家麼?」小妖道:「是不曾到家。」妖王道:「不好了!著了他假也!這不是老大王!」小妖一齊跪下道:「大王自家父親也認不得?」妖王道:「觀其形容動靜都像只是言語不像只怕著了他假吃了人虧。你們都要仔細:會使刀的刀要出鞘會使槍的槍要磨明會使棍的使棍會使繩的使繩。待我再去問他看他言語如何。若果是老大王莫說今日不吃明日不吃便遲個月何妨!假若言語不對只聽我哏的一聲就一齊下手。」群魔各各領命訖。

    這妖王復轉身到於裡面對行者當面又拜。行者道:「孩兒家無常禮不須拜但有甚話只管說來。」妖王伏於地下道:「愚男一則請來奉獻唐僧之肉二來有句話兒上請。我前日閒行駕祥光直至九霄空內忽逢著祖延道齡張先生。」行者道:「可是做天師的張道齡麼?」妖王道:「正是。」行者問曰:「有甚話說?」妖王道:「他見孩兒生得五官周正三停平等他問我是幾年、那月、那日、那時出世兒因年幼記得不真。先生子平精熟要與我推看五星今請父王正欲問此。倘或下次再得會他好煩他推算。」行者聞言坐在上面暗笑道:「好妖怪呀!老孫自歸佛果保唐師父一路上也捉了幾個妖精不似這廝克剝。他問我甚麼家長禮短少米無柴的話說我也好信口捏膿答他。他如今問我生年月日我卻怎麼知道!」好猴王也十分乖巧巍巍端坐中間也無一些兒懼色面上反喜盈盈的笑道:

    「賢郎請起我因年老連日有事不遂心懷把你生時果偶然忘了。且等到明日回家問你母親便知。」妖王道:「父王把我八個字時常不離口論說說我有同天不老之壽怎麼今日一旦忘了!豈有此理!必是假的!」哏的一聲群妖槍刀簇擁望行者沒頭沒臉的札來。這大聖使金箍棒架住了現出本象對妖精道:「賢郎你卻沒理。那裡兒子好打爺的?」那妖王滿面羞慚。

    不敢回視。行者化金光走出他的洞府。小妖道:「大王孫行者走了。」妖王道:「罷罷罷!讓他走了罷!我吃他這一場虧也!

    且關了門莫與他打話只來刷洗唐僧蒸吃便罷。」

    卻說那行者搴著鐵棒呵呵大笑自澗那邊而來。沙僧聽見急出林迎著道:「哥啊這半日方回如何這等哂笑想救出師父來也?」行者道:「兄弟雖不曾救得師父老孫卻得個上風來了。」沙僧道:「甚麼上風?」行者道:「原來豬八戒被那怪假變觀音哄將回來吊於皮袋之內。我欲設法救援不期他著甚麼六健將去請老大王來吃師父肉。是老孫想著他老大王必是牛魔王就變了他的模樣充將進去坐在中間。他叫父王我就應他;他便叩頭我就直受著實快活!果然得了上風!」沙僧道:「哥啊你便圖這般小便宜恐師父性命難保。」行者道:「不須慮等我去請菩薩來。」沙僧道:「你還腰疼哩。」行者道:「我不疼了。古人云人逢喜事精神爽。你看著行李馬匹等我去。」

    沙僧道:「你置下仇了恐他害我師父。你須快去快來。」行者道:「我來得快只消頓飯時就回來矣。」

    好大聖說話間躲離了沙僧縱觔斗雲徑投南海。在那半空裡那消半個時辰望見普陀山景。須臾按下雲頭直至落伽崖上端肅正行只見二十四路諸天迎著道:「大聖那裡去?」

    行者作禮畢道:「要見菩薩。」諸天道:「少停容通報。」時有鬼子母諸天來潮音洞外報道:「菩薩得知孫悟空特來參見。」菩薩聞報即命進去。大聖斂衣皈命捉定步徑入裡邊見菩薩倒身下拜。菩薩道:「悟空你不領金蟬子西方求經去卻來此何干?」行者道:「上告菩薩弟子保護唐僧前行至一方乃號山枯松澗火雲洞。有一個紅孩兒妖精喚作聖嬰大王把我師父攝去是弟子與豬悟能等尋至門前與他交戰。他放出三昧火來我等不能取勝救不出師父。急上東洋大海請到四海龍王施雨水又不能勝火把弟子都熏壞了幾乎喪了殘生。」菩薩道:「既他是三昧火神通廣大怎麼去請龍王不來請我?」

    行者道:「本欲來的只是弟子被煙熏了不能駕雲卻教豬八戒來請菩薩。」菩薩道:「悟能不曾來呀。」行者道:「正是。未曾到得寶山被那妖精假變做菩薩模樣把豬八戒又賺入洞中現吊在一個皮袋裡也要蒸吃哩。」菩薩聽說心中大怒道:「那潑妖敢變我的模樣!」恨了一聲將手中寶珠淨瓶往海心裡撲的一摜唬得那行者毛骨竦然即起身侍立下面道:「這菩薩火性不退好是怪老孫說的話不好壞了他的德行就把淨瓶摜了。可惜!可惜!早知送了我老孫卻不是一件大人事?」說不了只見那海當中翻波跳浪鑽出個瓶來原來是一個怪物馱著出來。行者仔細看那馱瓶的怪物怎生模樣:根源出處號幫泥水底增光獨顯威。世隱能知天地性安藏偏曉鬼神機。藏身一縮無頭尾展足能行快似飛。文王畫卦曾元卜常納庭台伴伏羲。雲龍透出千般俏號水推波把浪吹。條條金線穿成甲點點裝成彩玳瑁。九宮八卦袍披定散碎鋪遮綠燦衣。生前好勇龍王幸死後還馱佛祖碑。要知此物名和姓興風作浪惡烏龜。那龜馱著淨瓶爬上崖邊對菩薩點頭二十四點權為二十四拜。行者見了暗笑道:「原來是看瓶的想是不見瓶就問他要。」菩薩道:「悟空你在下面說甚麼?」行者道:「沒說甚麼。」

    菩薩教:「拿上瓶來。」這行者即去拿瓶唉!莫想拿得他動。好便似蜻蜓撼石柱怎生搖得半分毫?行者上前跪下道:「菩薩弟子拿不動。」菩薩道:「你這猴頭只會說嘴瓶兒你也拿不動怎麼去降妖縛怪?」行者道:「不瞞菩薩說平日拿得動今日拿不動。想是吃了妖精虧筋力弱了。」菩薩道:「常時是個空瓶如今是淨瓶拋下海去這一時間轉過了三江五湖八海四瀆溪源潭洞之間共借了一海水在裡面。你那裡有架海的斤量?此所以拿不動也。」行者合掌道:「是弟子不知。」那菩薩走上前將右手輕輕的提起淨瓶托在左手掌上。只見那龜點點頭鑽下水去了。行者道:「原來是個養家看瓶的夯貨!」菩薩坐定道:「悟空我這瓶中甘露水漿比那龍王的私雨不同能滅那妖精的三昧火。待要與你拿了去你卻拿不動;待要著善財龍女與你同去你卻又不是好心專一隻會騙人。你見我這龍女貌美淨瓶又是個寶物你假若騙了去卻那有工夫又來尋你?你須是留些甚麼東西作當。」行者道:「可憐!菩薩這等多心我弟子自秉沙門一向不幹那樣事了。你教我留些當頭卻將何物?我身上這件綿布直裰還是你老人家賜的。這條虎皮裙子能值幾個銅錢?這根鐵棒早晚卻要護身。但只是頭上這個箍兒是個金的卻又被你弄了個方法兒長在我頭上取不下來。你今要當頭情願將此為當你念個松箍兒咒將此除去罷不然將何物為當?」菩薩道:「你好自在啊!我也不要你的衣服、鐵棒、金箍只將你那腦後救命的毫毛拔一根與我作當罷。」行者道:「這毫毛也是你老人家與我的。但恐拔下一根就拆破群了又不能救我性命。」菩薩罵道:「你這猴子!你便一毛也不拔教我這善財也難捨。」行者笑道:「菩薩你卻也多疑。正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千萬救我師父一難罷!」那菩薩逍遙欣喜下蓮台雲步香飄上石崖。只為聖僧遭障害要降妖怪救回來。孫大聖十分歡喜請觀音出了潮音仙洞。諸天大神都列在普陀巖上。菩薩道:「悟空過海。」行者躬身道:「請菩薩先行。」菩薩道:「你先過去。」行者磕頭道:「弟子不敢在菩薩面前施展。若駕觔斗雲啊掀露身體恐菩薩怪我不敬。」菩薩聞言即著善財龍女去蓮花池裡劈一瓣蓮花放在石巖下邊水上教行者:「你上那蓮花瓣兒我渡你過海。」行者見了道:「菩薩這花瓣兒又輕又薄如何載得我起!這一躧翻跌下水去卻不濕了虎皮裙?走了硝天冷怎穿!」菩薩喝道:「你且上去看!」行者不敢推辭捨命往上跳。果然先見輕小到上面比海船還大三分行者歡喜道:「菩薩載得我了。」菩薩道:「既載得如何不過去?」行者道:「又沒了篙槳篷桅怎生得過?」菩薩道:「不用。」只把他一口氣吹開吸攏又著實一口氣吹過南洋苦海得登彼岸。行者卻腳躧實地笑道:「這菩薩賣弄神通把老孫這等呼來喝去全不費力也!」

    那菩薩吩咐概眾諸天各守仙境著善財龍女閉了洞門他卻縱祥雲躲離普陀巖到那邊叫:「惠岸何在?」惠岸乃托塔李天王第二個太子俗名木叉是也乃菩薩親傳授的徒弟不離左左稱為護法惠岸行者即對菩薩合掌伺候。菩薩道:「你快上界去見你父王問他借王罡刀來一用。」惠岸道:「師父用著幾何?」菩薩道:「全副都要。」惠岸領命即駕雲頭徑入南天門裡到雲樓宮殿見父王下拜。天王見了問:「兒從何來?」木叉道:「師父是孫悟空請來降妖著兒拜上父王將天罡刀借了一用。」天王即喚哪吒將刀取三十六把遞與木叉。木叉對哪吒說:「兄弟你回去多拜上母親:我事緊急等送刀來再磕頭罷。」忙忙相別按落祥光徑至南海將刀捧與菩薩。菩薩接在手中拋將去念個咒語只見那刀化作一座千葉蓮台。菩薩縱身上去端坐在中間。行者在旁暗笑道:「這菩薩省使儉用那蓮花池裡有五色寶蓮台捨不得坐將來卻又問別人去借。」菩薩道:「悟空休言語跟我來也。」卻才都駕著雲頭離了海上。

    白鸚哥展翅前飛孫大聖與惠岸隨後。

    頃刻間早見一座山頭行者道:「這山就是號山了。從此處到那妖精門約摸有四百餘里。」菩薩聞言即命住下祥雲在那山頭上唸一聲「唵」字咒語只見那山左山右走出許多神鬼卻乃是本山土地眾神都到菩薩寶蓮座下磕頭。菩薩道:「汝等俱莫驚張我今來擒此魔王。你與我把這團圍打掃乾淨要三百里遠近地方不許一個生靈在地。將那窩中小獸窟內雛蟲都送在巔峰之上安生。」眾神遵依而退。須臾間又來回復菩薩道:「既然乾淨俱各回祠。」遂把淨瓶扳倒忽喇喇傾出水來就如雷響。真個是:漫過山頭衝開石壁。漫過山頭如海勢衝開石壁似汪洋。黑霧漲天全水氣滄波影日幌寒光。

    遍崖沖玉浪滿海長金蓮。菩薩大展降魔法袖中取出定身禪。

    化做落伽仙景界真如南海一般般。秀蒲挺出曇花嫩香草舒開貝葉鮮。紫竹几竿鸚鵡歇青松數簇鷓鴣喧。萬迭波濤連四野只聞風吼水漫天。孫大聖見了暗中讚歎道:「果然是一個大慈大悲的菩薩!若老孫有此法力將瓶兒望山一倒管甚麼禽獸蛇蟲哩!」菩薩叫:「悟空伸手過來。」行者即忙斂袖將左手伸出。菩薩拔楊柳枝蘸甘露把他手心裡寫一個迷字教他:「捏著拳頭快去與那妖精索戰許敗不許勝。敗將來我這跟前我自有法力收他。」行者領命返雲光徑來至洞口一隻手使拳一隻手使棒高叫道:「妖怪開門!」那些小妖又進去報道:「孫行者又來了!」妖王道:「緊關了門!莫睬他!」行者叫道:「好兒子!把老子趕在門外還不開門!」小妖又報道:「孫行者罵出那話兒來了!」妖王只教:「莫睬他!」行者叫兩次見不開門心中大怒舉鐵棒將門一下打了一個窟窿。慌得那小妖跌將進去道:「孫行者打破門了!」妖王見報幾次又聽說打破前門急縱身跳將出去挺長槍對行者罵道:「這猴子老大不識起倒!我讓你得些便宜你還不知盡足又來欺我!打破我門你該個甚麼罪名?」行者道:「我兒你趕老子出門你該個甚麼罪名?」那妖王羞怒綽長槍劈胸便刺;這行者舉鐵棒架隔相還。一番搭上手斗經四五個回合行者捏著拳頭拖著棒敗將下來。那妖王立在山前道:「我要刷洗唐僧去哩!」行者道:「好兒子天看著你哩!你來!」那妖精聞言愈加嗔怒喝一聲趕到面前挺槍又刺。這行者輪棒又戰幾合敗陣又走。那妖王罵道:「猴子你在前有二三十合的本事你怎麼如今正斗時就要走了何也?」行者笑道:「賢郎老子怕你放火。」妖精道:「我不放火了你上來。」行者道:「既不放火走開些好漢子莫在家門前打人。」那妖精不知是詐真個舉槍又趕。行者拖了棒放了拳頭那妖王著了迷亂只情追趕。前走的如流星過度後走的如弩箭離弦。

    不一時望見那菩薩了。行者道:「妖精我怕你了你饒我罷。你如今趕至南海觀音菩薩處怎麼還不回去?」那妖王不信咬著牙只管趕來。行者將身一幌藏在那菩薩的神光影裡。這妖精見沒了行者走近前睜圓眼對菩薩道:「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麼?」菩薩不答應。妖王拈轉長槍喝道:「咄!你是孫行者請來的救兵麼?」菩薩也不答應。妖精望菩薩劈心刺一槍來那菩薩化道金光徑走上九霄空內。行者跟定道:「菩薩你好欺伏我罷了!那妖精再三問你你怎麼推聾裝啞不敢做聲被他一槍搠走了卻把那個蓮台都丟下耶!」菩薩只教:

    「莫言語看他再要怎的。」此時行者與木叉俱在空中並肩同看。只見那妖呵呵冷笑道:「潑猴頭錯認了我也!他不知把我聖嬰當作個甚人。幾番家戰我不過又去請個甚麼膿包菩薩來卻被我一槍搠得無形無影去了又把個寶蓮台兒丟了且等我上去坐坐。」好妖精他也學菩薩盤手盤腳的坐在當中。

    行者看見道:「好!好!好!蓮花台兒好送人了!」菩薩道:「悟空你又說甚麼?」行者道:「說甚?說甚?蓮台送了人了!」那妖精坐放臀下終不得你還要哩?」菩薩道:「正要他坐哩。」行者道:「他的身軀小巧比你還坐得穩當。」菩薩叫:「莫言語且看法力。」他將楊柳枝往下指定叫一聲「退!」只見那蓮台花彩俱無祥光盡散原來那妖王坐在刀尖之上。即命木叉:「使降妖杵把刀柄兒打打去來。」那木叉按下雲頭將降魔杵如築牆一般築了有千百餘下。那妖精穿通兩腿刀尖出血流成汪皮肉開。好怪物你看他咬著牙忍著痛且丟了長槍用手將刀亂拔。行者卻道:「菩薩啊那怪物不怕痛還拔刀哩。」菩薩見了喚上木叉「且莫傷他生命。」卻又把楊柳枝垂下念聲「唵」字咒語那天罡刀都變做倒須鉤兒狼牙一般莫能褪得。那妖精卻才慌了扳著刀尖痛聲苦告道:「菩薩我弟子有眼無珠不識你廣大法力。千乞垂慈饒我性命!再不敢恃惡願入法門戒行也。」菩薩聞言卻與二行者、白鸚哥低下金光到了妖精面前問道:「你可受吾戒行麼?」妖王點頭滴淚道:「若饒性命願受戒行。」菩薩道:「你可入我門麼?」妖王道:「果饒性命願入法門。」菩薩道:「既如此我與你摩頂受戒。」就袖中取出一把金剃頭刀兒近前去把那怪分頂剃了幾刀剃作一個太山壓頂與他留下三個頂搭挽起三個窩角揪兒。行者在旁笑道:「這妖精大晦氣!弄得不男不女不知像個甚麼東西!」菩薩道:「你今既受我戒我卻也不慢你稱你做善財童子如何?」

    那妖點頭受持只望饒命。菩薩卻用手一指叫聲「退!」撞的一聲天罡刀都脫落塵埃那童子身軀不損。菩薩叫:「惠岸你將刀送上天宮還你父王莫來接我先到普陀巖會眾諸天等候。」那木叉領命送刀上界回海不題。

    卻說那童子野性不定見那腿疼處不疼臀破處不破頭挽了三個揪兒他走去綽起長槍望菩薩道:「那裡有甚真法力降我!原來是個掩樣術法兒!不受甚戒看槍!」望菩薩劈臉刺來。恨得個行者輪鐵棒要打菩薩只叫:「莫打我自有懲治。」

    卻又袖中取出一個金箍兒來道:「這寶貝原是我佛如來賜我往東土尋取經人的金緊禁三個箍兒。緊箍兒先與你戴了禁箍兒收了守山大神這個金箍兒未曾捨得與人今觀此怪無禮與他罷。」好菩薩將箍兒迎風一幌叫聲「變!」即變作五個箍兒望童子身上拋了去喝聲「著!」一個套在他頭頂上兩個套在他左右手上兩個套在他左右腳上。菩薩道:「悟空走開些等我唸唸《金箍兒咒》。」行者慌了道:「菩薩呀請你來此降妖如何卻要咒我?」菩薩道:「這篇咒不是《緊箍兒咒》咒你的是《金箍兒咒》咒那童子的。」行者卻才放心緊隨左右聽得他唸咒。菩薩捻著訣默默的念了幾遍那妖精搓耳揉腮攢蹄打滾。正是:一句能通遍沙界廣大無邊法力深。畢竟不知那童子怎的皈依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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