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眼法醫 正文 第63章 血痕的端倪(二)
    胸腹部主要的臟器都已經依次摘取了下來,稱重之後放在一邊。然後,趙然對聶楓說:「聶法醫,請教一下,我是不是需要解剖頭部呢?」

    聶楓見趙然技術很不錯,心中有了幾分好感,所以沒在乎他的態度,認真地說道:「是,我覺得死者頭頂部和左側顳部的創口顯示了是兩種不同的凶器形成,所以,至少需要剝離頭皮對顱骨上的創口進行對比檢驗。這應該是這次解剖的關鍵。」

    趙然哼了一聲,拿起手術刀,很嫻熟地繞頭頂一刀劃開了死者頭皮,然後前後將頭皮從顱骨上剝離,露出了白森森帶著血絲的顱骨。然後拿了一個尺標在左側顳部和頭頂部兩處創口上比了比,低頭瞄了一眼,頓了頓,滿不在乎地說:「長寬差不多,是同一種單刃銳器造成的。」然後將尺標扔到一邊。

    聶楓皺了皺眉,拿起尺標比對了一下,說:「不對啊,左側顳部處的創口要比頭頂部的長一厘米多,寬度要厚0.5厘米左右。」

    王愷走過來瞧了瞧:「嗯,是不一樣!」轉頭望向趙然,「你怎麼測量的?」

    趙然哼了一聲:「這是由於搏鬥的時候,刀子移動造成傷口要寬一些,完全可以理解的,有什麼嘛!」

    「不會的,如果是在軟組織還有這種可能,而顱骨上是不會有這麼大的差距的。只有兩種不同的銳器才有可能形成。」

    趙然一聲冷笑:「哼,你沒見過不等於不存在!同一種銳器在運動中形成的創口會有很大區別的,小師弟,你還是回學校去再讀兩年吧!」

    「我不需要再讀,也能肯定這絕對是兩種不同的銳器形成的創口!」

    王愷他不懂法醫,所以也不知道他們兩誰說的有道理。

    趙然脫掉乳膠手套扔在一邊:「行了,我沒看出有什麼不對勁的,和我上次檢驗的一樣,王中隊,你要還覺得不對,你就讓他來負責解剖好了,反正我是無能為力了,我走了!」說罷轉身就要往外走。

    聶楓叫了一聲:「趙師兄請等一下。」

    趙然回過身來:「還有什麼指教嗎?」

    「指教到沒有,就是還有個不明白的地方,想問問。」

    趙然折回身:「說罷。」

    聶楓指了指先前看見的死者右側小腿靠近膝蓋部位的兩點血跡:「這兩處血痕有些不對勁,不知道趙師兄是否進行過檢測?」

    趙然晃了一眼:「有什麼不對的?」

    王愷和戴巍也都湊過來細看。

    聶楓問王愷:「死者死亡時是什麼姿勢?」

    王愷說:「我們趕到現場時,發現死者穿著短褲,呈坐姿,坐在駕駛位上,斜靠著椅背。經過檢驗,沒有發現屍體移動痕跡,應該是原始狀態。」

    「那就不對了!」聶楓指著那兩處血痕:「死者穿著短褲,大腿以下是裸露的,說明這血跡應該是濺上去的。既然死者當時呈坐姿,而傷口都是位於身體上部,分佈在頭頸部和胸部,屍體身上的血痕差不多都是流柱狀血跡,也就是在重力作用下,沿體表、衣服從高位往地位流淌形成。而死者右腿膝蓋外側的這兩處血跡,卻是飛濺狀血跡,從形狀上判斷,不是死者傷口的鮮血能形成的!」

    趙然又瞧了一眼:「說不定是剛才我解剖的時候濺上去的血。」

    「不對,我打開屍袋脫掉死者短褲的時候,就發現這個問題了,那之後我就一直站在這邊,而你是一直站在死者左側解剖的,摘取內臟也都放在你那一側的桌子的器皿裡,因此,別說屍體已經沒什麼血可以飛濺出來,就算有,也不可能拐彎濺到右邊大腿這一側來。」

    「那也有可能是兇手捅刺的時候,死者的鮮血飛濺上去的。」

    「這就更不對了。」聶楓搖搖頭,「剛才已經說了,死者傷口都在上部,而這兩處血跡在下部,就算是從傷口飛濺而出的鮮血濺上去的,也應該是呈類似驚歎號的血跡,其尖端應當指向血液的噴濺方向。而這兩處血跡卻是點狀的,呈類橢圓型,邊緣光滑,從角度判斷,應該是從死者右側上方飛濺而來形成的,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傷口上的血形成。因為飛濺出來的血應該是拋物線往外濺落,不可能拐個彎繞回去,然後用這種形狀粘附在死者腿上!」

    趙然張張嘴,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反駁。

    王愷聽出了一點端倪,凝神思索了片刻,問聶楓:「聶法醫,你認為這兩滴血不是死者的,那又是誰的呢?」

    聶楓想了想,說:「這兩處血痕不是擦拭痕,而是飛濺狀血痕,這種情況一般是行為人的刀子大力砍擊或者捅刺對方後,隨著抽回刀子的動作,刀子粘帶對方傷口處血液飛出造成的。」

    「你是說死者和嫌疑人發生過搏鬥?用刀傷了嫌疑人?——不對!」王愷搖搖頭:「根據嫌疑人所說,當時他坐在副駕駛位,對方先動手,但只是抓扯他的衣服推攘,並沒有用器械,也沒受造成嫌疑人受傷,我們檢查過,嫌疑人身上也沒有傷。」

    趙然嘿嘿笑道:「我就說了嘛,這點血是受害人自己的,車裡空間那麼小,誰知道是怎麼反彈回來濺到了他的腿上,有什麼稀奇的!」

    聶楓被趙然這種不負責任的任意推測終於惹火了:「好,是不是他自己的血,檢驗就知道!只要兩人的血型不同,用不了幾分鐘,敢不敢打賭?」

    法醫知識欠缺本身不算什麼,只要敢於承認不亂來,就不會出大亂子,而且仍然是有希望的,因為技術是可以通過努力提高的,但如果責任心不強,敷衍了事,那就沒救了,遲早會犯錯誤,而且是大錯誤,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技術可以提高,責任心卻難以短時間改變。

    趙然臉色微變,神情頗為尷尬。

    他先前只不過是故意找碴,但他到底是經過系統法醫訓練出來的,剛才第一眼就已經肯定這血滴應該是從別處飛濺粘上的,不可能是死者自己的傷口的血滴洛形成。如果是正常情況下,他早就承認了這一點。

    只不過,先前不解剖屍體是他叔叔決定的,他當然聽從叔叔的。而聶楓竟然說動了重案中隊長王愷決定進行解剖,趙然接到王愷電話之後,曾經給叔叔打過電話,叔叔語氣很不耐煩地說了句讓他們折騰吧。顯然他叔叔本意也是不想解剖的,因此,趙然這才很不爽地故意找碴,還故意氣聶楓,想把他氣走了事。沒想到聶楓沒走,反倒發現了一個更可疑的地方,在死者右大腿膝蓋外側發現了兩個血滴——兩個顯然不屬於死者的血滴。

    趙然最初割開死者頭皮之後,比對死者左側顳部和頭頂部兩處傷口時,就已經發現不對勁了,他有些後悔當初檢驗不仔細,等到這兩滴血發現之後,他更是緊張甚至慌亂起來,如果這件案子真的有問題,又是因為他檢驗不仔細得出的錯誤判斷導致作出了錯誤結論的話,那可是玩忽職守!

    聶楓盯著他又問了一句:「敢不敢打賭?」

    趙然拍了拍手掌:「打賭?哼,無聊,我可沒時間和你搞這些小孩把戲,王中隊,我走了!」說罷,也不管王愷在身後叫他,哼著小曲揚長而去,只不過那小曲哼得顯然有些跑調。

    王愷對聶楓苦笑:「這王法醫仗著他叔……,唉!現在怎麼辦?聶法醫你來檢驗嗎?」

    聶楓搖搖頭:「我們是平級單位,我來檢驗不妥,更何況沒有經過領導批准。」

    戴巍在一旁說:「王中隊,要不,咱們請省廳的法醫來檢驗吧?」

    聶楓也點頭道:「這是個好主意,因為不僅要對兩處傷口確定是否為同一把銳器所傷,還要對這兩滴血痕進行DNA檢測,確定究竟是誰的,這只有省廳才能做。所以他們來是最簡便的,一起就做了。」

    「對啊!」王愷眼睛一亮,省公安廳也在市中區,就隔了幾條街,不過,這種事情他一個中隊長可做不了主,想了想,說:「我給大隊長打個電話請示一下。」

    說罷,王愷拿出手機走到門外打電話去了。

    戴巍拿出一包煙,彈了一支遞給聶楓,低聲笑道:「聶法醫,趙然這小子目中無人,說話沒輕沒重,今天是遇到你了,瞧他那德性,我敢打賭,他這會兒絕對跑去找他叔叔告狀去了。」

    聶楓接過香煙點燃,笑了笑:「火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事實就是事實,誰來都一樣。」

    戴巍說:「他叔叔——就是趙大隊長是個明白人,只要這案子真有問題,他絕不會胡來的,畢竟,搞錯了案子,那可關係到他烏紗帽的問題哦。」說罷,意味深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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