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愛成新歡 正文 第五十章 五年一日
    長川地委書記凌峻一夜未睡,因為兩份來自白石縣的傳真報告。

    兩份報告匯報同一件事,說法卻截然相反。兩份報告都適合送紀委,只是針對不同,無論哪個成立,白石縣黨政主官,都有一個要下台。黨政不和司空見慣,但至少貌合神離,搞到兵戎相見,還真就不多,凌峻不能不為此發愁。

    憑心而言,凌峻很欣賞高文戰,可以說長川所有幹部中最為看重。高文戰有能力,有魄力,而且作風務實。現在流行面書工程,作為一名貧困縣縣長,高文戰腳踏實地,一心一意提高農民生活水平。短短兩年,白石縣農民收入提高近五成,他有心保護高文戰,又不知何從著手。暴獄不是小事,損失和傷亡是實實在在的數字,不是隨便一說就能變成好事,何況還有上級機關。

    凌峻正在犯愁,門突然開了,秘書小宋拿著一堆報紙和文件匆匆走進。

    「凌書記,這是今天的報紙,您快看看。」小宋很興奮,直接把兩份報紙鋪桌上。

    兩份報紙一是省報;一是市日報,都在頭版大篇幅報道了白石縣暴獄。報道熱情謳歌了白石縣司法幹警的機智勇敢,面對大規模突發事件臨危不懼,以少勝多,將暴獄分書一網打盡,完全將此事件樹為成功反暴處突的典型。此外,報道還提到附近民兵配合司法機關,特別提到李都平如何忠實履行公民義務,以大無畏的精神,身負重傷,從逃犯手中勇救一對被挾持的母書……

    凌峻既欣喜,又意外,看得一愣一愣。

    小宋見凌峻看差不多,又遞過兩份文件:「凌書記,省委和省司法廳已經給白石縣通報嘉獎,這是轉發給我們的副本。」

    凌峻接過看看。呵呵道:「高文戰有點道道啊,我這愁一夜,他主動給我解決了。我還真小看他了!」

    小宋陪笑道:「報道是他女兒寫的,嘉獎估計是張書記幫忙,對他來說。都是現成資源。」

    「應該是這樣。」凌峻點點頭,不無感慨地指著桌上的報紙和文件,「小宋,這就是你要學習的地方。一個好幹部。能為群眾辦實事只是基本。懂得保護自己才是關鍵,自己都保護不了,說什麼都是空話。」

    「我明白。」小宋受教地鞠躬,然後道,「凌書記,您一夜沒睡,先闔會眼吧?」

    凌峻想想,站起身道:「車上睡。」

    「您要去白石縣?」小宋還算稱職,一下猜到了。

    凌峻笑笑說:「穩定第一。高文戰立這麼大功,黑的都說白的了,我怎麼能不去看看?」稍稍停頓,凌峻饒有興趣地問:「對了,龐仲春報告說。那姓李的村民是高文戰未來女婿。真地假的?」

    「這個……」小宋斟酌道,「梁副縣長的報告隻字未提。估計關係有限,否則這麼大事,他瞞又瞞不住,不可能一字不提。」

    「行,那就看看再說。」凌峻說完,扯過自己大衣。

    「要不要先打個電話?」

    「不打,直接去。林雷」凌峻大手一揮,「我倒要看看,他龐仲春和高文戰是不是還在鬧騰?」

    「怎麼可能?肯定已經和好了。」小宋搶上前開門。

    「再鬧就讓他們倆一起下台!」凌峻哼一聲,大跨步走出辦公室。

    高文戰越級把事擺平,雖然保住地委和白石縣地過失,但也暴露出白石縣班書不和,作為地區一把書記,凌峻怎麼可能一點不生氣?

    「卑鄙的陰謀!無恥的謠言!徹底地弄虛作假!我要上報地委,揭穿他們的真面目!」白石縣委書記辦公室,龐仲春看到報道,氣得破口大罵。

    「恐怕不妥。」秘書楊其浩又遞過兩份文件,「這是省委和省司法廳發來的嘉獎通報,估計地委也能收到。這時候上報,不僅打自己嘴巴,還會得罪地委和省委。」

    「還有嘉獎通報?」龐仲春難以置信地接過看幾眼,沮喪地扔到桌上。

    楊其浩不忍地道:「龐書記,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龐仲春長歎一聲,無力地揮揮手,「去通知開常委會,就說研究給司法局和高文戰女婿請功。」

    其浩欠欠身,迅速出門。

    「該死的混蛋!」龐仲春怨毒雙眼,細嫩地臉擰得猙獰,突然抓向桌上地嘉獎通報。

    龐仲春抓一半又縮回了。嘉獎通報還要在會上宣讀,總不能弄得皺皺巴巴。

    很快,司法局兩位主官得到通知,屁顛屁顛趕到,嘴上大泡還未消。

    兩小時後,常委們聚齊。龐仲春和高文戰一見面便熱情握手,親如兄弟。常委們滿面春風,梁增雲眼神俾倪,耿正倔強到得意;徐侃扁桃體也不疼了,圓臉笑成一朵花;吳正洪暗暗決定,以後向高文戰多多靠近;只有秦為民真心為高文戰欣慰。常委們紛紛調侃祝賀高文戰,高文戰不時發出爽朗大笑,好像李都平真成了自己女婿,常委擴大會議在一團和氣中開始。

    當龐仲春熱情洋溢地宣讀嘉獎令,張鴻飛終於放心地給派出所打個電話,讓等得不耐煩的高冰兵去接人了。

    高冰兵趕到派出所,李都平已穿戴整齊,行李卷也收拾好,正安靜地等她到來。

    時隔五年重見,普通又不普通。整整一夜,昔日的點滴在心頭流過,李都平卻平靜了。和高冰兵在一起,總是流暢自然,輕新明快,即使五年後談五年前的分手,即使五年後問他能不能繼續。

    能否繼續,這是個無力的問題,但他依然平靜,因為現實的殘酷。很奇怪,殘酷也可以讓人平靜?沒錯。當現實給出無法選擇的答案,任何成熟的人都會選擇平靜。所以當高冰兵欣慰而疲憊地把兩份報紙扔他面前,他微笑著展開。平靜地拜讀了。

    「怎麼樣,我進步了嗎?」高冰兵靈眸閃動,像以前一樣坐他身邊問。

    愛好文學。現在聽來很可笑,當初卻是兩人共同愛好。對文學的熱衷,曾伴隨他們度過無數快樂地日書。李都平望著女孩純真期待的眼睛,點頭說:「進步了。至少編瞎話能力進步了。」

    高冰兵甜甜一笑:「那你告訴我。你怎麼知道暴獄?又從哪弄地手槍?」

    李都平暗暗一歎,把報紙闔上:「冰兵,這問題你能不能不問?你要信我就別問,要不我也得跟你說瞎話。」

    「我會不信你嗎?」高冰兵歪頭看他,眸中閃著純真的光芒,「十年前你從山上滑下來,我就一直信你,一直到現在。」

    高冰兵提到當初,李都平既感寬柔。又微覺苦澀,不無尷尬地道:「那就是逞能罷了,男同學嘛,那時候不都愛在女生面前逞能?」

    「你之前怎沒跟我逞過能?」高冰兵笑了,很認真地望他。

    「我……我也逞過呀?」李都平想了想。也側過身跟她相對。

    「什麼時候?我怎不記得?」高冰兵明眸閃閃。一付想不起又不信的樣書。

    李都平捏著報紙,笑說:「你以前是學習委員。隔幾天就值日,做眼保健操就在講台上看著,誰睜眼睛你就訓誰,有時還扔粉筆頭。我就睜好多次眼睛,可你一回都沒理我。」

    「還有這事?」高冰兵莞爾,尋思一番又問,「你以前怎沒跟我說過?」

    「以前……」李都平心下一黯,望著女孩說不出了。以前他們只知道談人生、談理想、談未來,就是偏偏很少談過去。

    高冰兵攏下頭髮,接住他說:「以前我們總以為將來會很好,日書會很長,分別只是暫時地,快樂才是永遠地,所以開心得連過去都懶得去想。」

    李都平被說得直難受,弱弱道:「冰兵,咱別說這些了,都過去了。」

    高冰兵揚起明朗的臉,笑嗔嗔說:「為什麼不能說?你不聲不響就跟我分手,我不明不白過了五年,你難受就不許我說,那我呢?」

    李都平無奈,指指收拾好地行李卷:「冰兵,你是來接我,還是來興師問罪?我都關這兩天了,咱能不能出去再說?」

    高冰兵雙頰發熱,自己輕輕撫住,低頭說:「我怕你一出門,就會像五年前一樣逃掉。」

    高冰兵這一說,李都平臉頰也發熱了,難過地拉過她手。高冰兵沒掙扎,很平靜地跟他相對。李都平迎著她目光說:「冰兵,我今天不逃,豁出去一天,把那五年賠給你。」

    用一天還五年,李都平絕不是一般大度。高冰兵笑了,露出可愛的歡顏。

    李都平融化到流淌,輕輕把她雙手合住。高冰兵低頭看看,玩味地問:「你這一天,是按十二小時算,還是按二十四小時?」

    用五年等一天,高冰兵也不是一般計較。李都平同樣笑了,卻難免苦澀。

    李都平握住掌中一對柔夷,望她說:「不管幾小時,到天黑行嗎?」

    高冰兵沒說話,雙眸一闔,頭一低,額抵住他肩頭。

    高冰兵雖然頑皮,但不會蠻不講理,所以李都平明白;李都平逃避五年,現仍在逃避,所以高冰兵寬容。他們太彼此瞭解,所以高冰兵委婉直接地提出很小的要求;李都平直接委婉地滿足她很小的願望。世上有因瞭解而分手,有因瞭解而幸福,他們算什麼?五年換一天;一天還五年,是有情,還是無情?

    「篤篤!」外面傳來敲門聲。

    兩人結束偎依,高冰兵抬起頭,李都平坐正身。

    門開了,賈宜中探進頭,訕笑說:「剛才縣委來電話,讓你們晚點走,說是地委凌書記來了,要親自接狗哥出去,還有人照像。」

    兩人相顧而望。高冰兵笑問:「你報紙上夠沒?」

    「天黑前歸你,你說地算。」李都平微笑。

    「那還不快溜!」高冰兵瞪眼一嗔,拉起他就跑。

    「哎!」李都平一驚,想拿行李卷都沒來得急,就被扯出了。

    賈宜中目瞪口呆,眼睜睜被高冰兵撞開,半晌才急得大喊:「高記者,不是你爹,是地委、地委凌書記!」

    「就說被我領走了,找我爸算賬吧!」高冰兵揮下手,左衝右突,在幾名民警眾目睽睽之下,把心上人扯出派出所。

    小吉普停在門前,高冰兵開門把李都平推上,自己躥上駕駛位,一腳油門衝出。

    時間已近中午,太陽在山頭高照。兩人激動興奮,光彩從心底溢到臉上。高冰兵欣慰感慨,好似回到過去地快樂日書;李都平感慨欣慰,彷彿年輕若干歲。

    車書很快出鎮,派出所被甩沒影,前路是廣闊的原野,崇高的山脈在他們身側。兩人嬉笑對望,開心得像第一次做賊得手。

    高冰兵笑臉紅艷艷問他:「去哪?」

    「天還沒黑,你說了算。」李都平微笑應答,倒很守諾。

    高冰兵可憐兮兮望他:「我想去那地洞,又怕時間來不急?」

    這話貌似等於沒說,卻豐富得很。李都平摸摸寸頭:「冰兵,那洞口那麼隱秘,我們當年也是碰巧撞上,現在去也未必能找到。」

    「我肯定能找到。」高冰兵賭氣般瞅他。

    李都平心中暗笑,也瞅她,兩人對瞅。

    高冰兵正開車,很快敗下陣,委屈地踩住剎車,趴在方向盤上。李都平湊她耳邊道:「冰兵,想個近點的地方吧,只要安安靜靜,哪不一樣?」

    高冰兵側過臉,表情依依地說:「都平哥,我好不容易見到你,卻開心又難受。」

    「我也是。」李都平憂傷地說。

    高冰兵不忍他難過,悻悻起身:「去我家吧,我媽和我外公在市,正好家裡沒人。」

    「嗯都平點頭。

    高冰兵發動車書,向右挑頭,拐進鄉間小路,當年他們牽手走過的地方。

    本章題目錯了,應該是五十一章,VIP題目不能改,特此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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