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胭脂 正文 第五章 兵戈逮狂秦 一節
    【一】

    若說上海的飲食原本最早是那徽幫的天下後自從通商開埠各地商賈雲集華洋雜處豪門巨室有的是鈔票。但求一恣口腹之嗜花多少錢是都不在乎的於是全國各省饈珍美味乃在上海一地集其大成。

    滬幫的功德林素齋便是那上海有名的老字號飯館食客自是一撥塞一撥的館子也佈置得極是考究門面並不大卻是麻雀雖小五腑俱全。一律的實木棗色圓桌圓凳子各張台隔了描著月曆女皇或是旗袍女子的屏風淡雅工筆描在屏風半透的紗上看人也便成是影影綽綽的壁畫皆是歲寒三友配了題詞樓上的雅間還有珠簾重開的小格子裡面坐唱曲的女子或單彈古箏如此便也是上流社會來往會面宴請的場所。

    王景誠跳下車笑著指那功德林的招牌道:「這功德林如今兒卻也不功德了。」

    五爺拉開車門驚黛一身寶藍絲絨旗袍烏雲黑梳作髻挽在腦後好不雍容下了車便聽得五爺道:「房間我已是訂好上去即可。」

    王景誠聽罷便進了功德林五爺與驚黛緊跟在後。

    五爺招呼了夥計:「蘭馨間。」夥計見罷來者三人都是氣度軒然便畢恭畢敬地領了他們上得樓去打開了門忙不迭倒茶水又道:「各位爺請稍候著您們訂的飯菜一會便上了來。」說罷方才轉身離去。

    驚黛拿起那茶碗卻是景德鎮的彩瓷呢黃釉襯底一色玉蘭玲瓏半開斜著花枝素素的描在碗身生生的好看。不禁拿起仔細地瞧了。

    王景誠笑道:「驚黛姑娘原來喜愛這茶碗待會一併將這碗結算了帶回去便是。」

    驚黛聽罷忙放下笑了道:「怎能呢只是不曾見識過多瞧了兩眼便是。」

    那五爺卻心懷了事似地在窗口張望半天又近了王景誠的耳際低語王景誠卻氣定神閒並無神情。

    驚黛這幾日在王景誠洋房住下倒是估量了五爺與王景誠幾分這五爺雖年長卻處處尊王景誠作大似的王景誠為人也是和氣親近手下兄弟都喚他誠哥。

    夥計很快便上了菜都是齋菜飯。五爺招來唱曲子的自己卻坐不住總也徘徊在窗口驚黛不敢多言問低了頭只是吃。

    王景誠見狀不禁笑了道:「別怕想吃便吃想說便說不必拘謹。」驚黛聽罷抬頭看他一雙鳳目水汪汪的在壁燈的黃澄裡卻是一片清澈這哪是男子的眼?跟桃花似的情意流轉不可多看的。

    驚黛不知如何應答便拉了五爺:「五爺你怎的不吃呢?」

    王景誠笑道:「他是坐不住的。」

    驚黛一笑又是無語忙搜索枯腸尋些話來便問那王景誠道:「我看你年紀輕輕的五爺卻似將你看成他的大哥可見你是不簡單的人物。」

    王景誠原本的笑顏聽驚黛一問只是剎時一滯又恢復了笑意道:「你可知道他如何尊我為大哥?」

    驚黛搖了搖。那五爺聽見他們說話也湊了來無不豪爽地道:「說起來都是十年前的舊事了若不是遇見景誠我如今可是孤魂野鬼了。」

    王景誠笑了對驚黛道:「老五最愛拿了這段往事說。」

    五爺道:「那是想當年我五爺曾經是頭號通緝的土匪頭兒……」

    原來這五爺與王景誠成為拜把子的兄弟皆是因為王景誠曾冒死相救當年五爺是響噹噹的山匪頭子令京嶺一帶富商官員頭疼不己為拿下這個專劫富商官員的土匪他們使出了誘餌讓一個老弱的馬隊拉了一批參茸藥材往山路趕押鏢的只是一個半大持槍的孩子五爺早聽得了風聲譏笑那些富得流油的腦袋是蒙了豬脂了企圖以這樣掩飾了過山去五爺帶了幾個兄弟以為不費吹灰之力便大可拿下這趟鏢哪知一走便有去無回。

    扯開了帆布才現是一桶桶的汽油那押鏢的小子將汽油桶打上一槍火焰騰地半天高將五爺的兄弟燒得一個不餘五爺身手了得才逃過了火海馬隊後面卻呼啦湧來一群持槍大漢前有殺手後是火海五爺暗叫了莫非命絕於此卻在這當口被恰逢路過的的王景誠看見當時王景誠也不過年方十八的少年清秀矮小看似手無縛雞之力卻從樹上躍下逮住一個大漢輕巧就奪過槍來踢去一桶正燃著火的油桶補了一槍那只油桶轟隆爆炸又生生的炸死了幾個殺手王景誠拉了五爺的手一陣跑好似越過一個山頭那裡早已候著一匹良駒兩人跳上去方才逃脫了追殺。

    救了五爺回去才現五爺一腳已被火燒得焦黑如處理不當便會生炎症起膿而廢了腳。王景誠卻連夜入山請了谷音寺裡的住持那住持醫術了得隨手帶了幾副草藥一邊敷一邊服用一夜功夫便將燒焦的皮揭去了。

    說來也奇那谷音寺住持本是年過半百的和尚卻也與王景誠拜了把子的說來又是一段傳奇。

    自此五爺視年小自己十餘歲的王景誠作了兄弟而王景誠卻堅持自己年齡小尊五爺為五哥但五爺不讓兩相推辭不下便這般互為尊長下來。

    五爺飲罷一碗酒道:「景誠莫看他年紀輕卻不是個小人物呀谷音寺的住持乃曠世神醫北平的神算子江南巨富賈學元軍閥張子良如今我這土匪還有唱曲兒紅遍江北江南的淑君妹子都有結拜情誼!」

    驚黛聽得不由暗自驚呼果真這王景誠不是凡胎黑白兩通皆是通吃。王景誠笑了對五爺道:「五爺這是取笑我呢驚黛姑娘別聽他瞎掰。」

    驚黛揣度這王景誠待人有情有義對我一個陌生女子尚且如此不怪乎如此行俠仗義廣有良朋知己。如此聽五爺一說捏指算來他也不二十八上下的年紀卻已是這般厲害的人物了。

    三人正談笑著吃酒一個小兄弟敲門進來對王景誠細說了什麼又出去了。王景誠笑了道:「五爺我們會會老朋友去。」

    五爺聽罷立即肅了臉隨了王景誠開門而去驚黛忙跟上。出了蘭馨間方纔那個小兄弟敲開了柳色間的門開門的彪形大漢見是他們不由大驚失色連連退步驚慌裡忙掏出槍來指著五爺與王景誠。

    五爺面不改色徑直進了間內屏風背坐著兩人聞得聲響忙不禁站起身來轉身見是五爺其中一個是藍黑綢袍子的老爺人物正是時下裡最得日本人歡心的漢奸余龍英余龍英畢竟也是個軍閥小頭目見了王景誠面容瞬息驚亂又極快地恢復了平常顏色他站定了緩聲道:「原來誠少爺大駕光臨余某真是受寵若驚。」

    王景誠笑了道:「余部長原來也來這功德林吃齋飯呢?我道是誰我這在隔壁竟聞得了狗騷味兒特意過來瞧瞧原來竟是余部長在請客不知余部長請的是哪條路上的朋友?」

    那余龍英面上青一陣白一陣也素聞這王景誠不好惹只是陰沉著臉道:「余某宴請朋友還請誠少爺自便。」話中是趕人的意思。

    王景誠只是笑著走近前去看了看余龍英又看看那余龍英方纔所說的所謂朋友他寸如短釘般的直愣面上沉若黑鐵穿了黑豎條兒的西服一雙殺氣的眼直撲往王景誠身上王景誠笑道:「川島敬雄先生久仰大名!」

    一聽柳色間裡的眾人都呆立了原來這余龍英與日本人又混攪在一起鐵定幹不出好事。

    余龍英壓下騰騰殺氣也笑道:「誠少爺竟認識川島先生難不成誠少爺與他也有生意往來?聽說你們斧頭幫的九爺與川島先生也深有交情?」不過是賊喊捉賊的遊戲罷川島敬雄與叛國軍閥做的都是倒賣軍火的生意。

    王景誠笑道:「哪里餘部長與川島先生才是賺了不少國軍的錢吧買的槍支彈藥為了打自己國人實在罪不可赦呀。」說罷鳳目轉向了余龍英。

    那川島敬雄怒不可遏用半夾生的中文吼道:「你是什麼人?敢在租界上如此猖狂!我要叫警察來維持這裡的治安!」

    余龍英自然明瞭警察局也奈何不了他便舉手示意川島敬雄不必再言。

    王景誠將手上的帽子戴上頭笑了對余龍英道:「余部長那我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告辭!」說罷便轉身離去。

    五爺圓睜如牛鈴的雙眼狠狠瞪了余龍英與川島敬雄也便跟了出去。

    三人坐在車子裡卻也不開驚黛見狀也不敢言語。便從車窗望了出去這租界自是一派歌舞昇平的盛世景象驚黛遠遠看見大上海歌舞廳的霓虹燈下站著一個小丑模樣的人物正丟著三隻小球在耍雜技。

    王景誠掏出懷表叮地一聲打開表蓋看了看。便緩聲道:「行動。」

    驚黛聽得詫異卻見那五爺對候在車外的一個兄弟揮了揮手便開了汽車徐徐朝住處的方向去。

    不過一會便聽得驚心動魄的槍響繼而後面一片慌亂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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