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三 第十二章 何去何從
    向北而追,只過片刻,武才揚便發覺自己無法運用輕功的煩惱。諸女輪流兩人一組,帶他飛身追逐,直追出一個時辰,眼見四周都是荒野雪地,卻連腳印都失去下落時,只好悵然停下,誰也不知向何處才好。

    在荒野間茫然停了片刻,武才揚詢問她們何以拋下傷者都到了少林寺。諸女七嘴八舌地解釋當中,心意亂七八糟的湧現而出。武才揚由對話和心意結合判斷,慢慢瞭解原委。

    原來青茉莉等人到少林寺去搜索有無療傷藥品,正自搜索,卻忽然聽到山下有隱約聲音,接著便有軍卒衝入少林寺內四處搜索。

    那青茉莉一眾少女,固然各個都知自己有身超卓武功,當前進展說不得皆是江湖一流高手,但她們可謂從未與人正式交戰過,又聽那些軍卒口口聲聲什麼天罡大師、十三郎、心月狐之類武林隱世高人,哪敢露面?

    她們進退兩難,只得隱藏於少林寺眾多房屋中。不時利用軍卒搜索的空擋,避到其他所在。但那些軍卒卻第一批離去片刻,就再有第二批,第二批未走淨,便又有第三批到來。眾人好容易才躲藏到了碑林,還來不及從後山遁離,就發覺有更多武林高手在四處搜索。無奈之下,也只好在寺內眾多房屋中東躲西藏。

    她們在少林寺內無法回歸,隱五娘等人則於武才揚剛離去不久,就忽然發覺一直被大家戲耍的子子個神色大變、惶急萬分。眾人又戲弄一小會兒,就見子子個連哭帶叫又蹦又跳急得簡直要和她們拚命,這才都覺有些不妙,停止戲弄。子子個立即跑入地下大殿。

    眾人跟隨而入。那大殿下被毀壞的鐵羅漢之間,原本子子個盤膝修行處,卻出現一團皚皚霧氣。地上原本放置清水的銅盆倒未損壞,子子個拎起銅盆跑出去接了一盆水又跑回地下大殿,將水潑到他靜坐之處。皚皚的霧氣更為濃厚。在霧氣當中,眾人能模糊看到青茉莉她們東躲西藏的形象。

    一見情形惶急,又聽子子個說道那是少林佛門秘傳的「一念三千」陣法莫名發動回應出的少林寺場景。不信歸不信,卻只得按子子個所說,迅速前去接應,至於傷者,一時難以照料。

    暴大娘、隱五娘四名媽媽,帶著風飄眾女避開後山搜索之人,與青茉莉她們想遇於少林寺。但此刻搜索者又多了些經驗豐富者,竟能順氣味搜索。眾人都感無奈,東躲西藏中,子子個忽然想起方丈修心所在的靜室,當即帶她們到了靜室,並一一分派,會出一個「芥子吶須彌」的佛門大陣,藏於靜室。從陣法中出來,卻只聽到雲偏損在說「來者何人?孔府儒傳知慧門損者三友在此,元宋天完神州天下新聖皇在此。」這句話,又見自己已非身處靜室,而是身在無邊雪地和亂糟糟的空空軍營之間。

    被武才揚看到的她們翩然而落宛若仙子下凡景象,由芥子吶須彌陣法中出來之時,實則她們自身毫無感悟,正陷入難言的悲痛情緒。

    她們皆於子子個收功的同時,看到一幕景象:霧氣皚皚當中,忽然出現一團模糊如漩渦的濃霧;而自濃霧中能清晰看到倒塌的大殿、大殿倒坍前瞬間留在那裡的傷者皆是死屍之場面——以及武才揚面對倒塌的大殿,裂嘴而笑猶如絕望而哭的表情。

    至於武才揚出現與少林寺內、他和子子個的交談、和雲家三秀才對戰等場面,諸女心中誰也沒有印象。可謂進入靜室之後,便入經歷空白階段,出了芥子吶須彌大陣,就見自己等都在軍營之間。若非曾有過昨日還在五台山附近,今天便在嵩山少林寺的離奇遭遇,又有突然看到清月寺內受傷的媽媽皆已死亡的場景,怕是都會當下僵呆。

    ***

    大家感受不一,綜合到武才揚這裡,卻能將「芥子吶須彌」陣法的組成大致理出思路。

    那「芥子吶須彌」陣法施展之初,乃是子子個盤膝而坐,雙掌合十,諸女皆繞他圓轉三周後右手支地跪拜;子子個回禮。如是陸續幾次,忽然間素女十五便已飄到空中,子子個則命令大家加快速度,凡飄於空中者繼續奔行。

    大家按照要求而做,速度越來越快,很快素女十五皆從大家眼前消失,諸女眼也都只能看到越來越濃的霧氣。之後忽然便有身在太虛之感,心靈陡然淨至身我兩忘。直至子子個收功。

    武才揚潛心思索,發覺眾女飄飛於空中片刻,便在外界視線消失,實質上卻形成一個無形的圓球,子子個則處於圓球中心。在陣法中的每一人都並非腳踏實地。自然這隱約的感受,也與她們從芥子吶須彌陣法中出來時給人的震撼感覺有關,是否當真芥子吶須彌陣法組成後便是球狀空間,當前依舊無法做出定論。

    他繼續仔細體察諸女於「芥子吶須彌」陣法中的感受。但大家心靈中的畫面,皆是霧氣皚皚彷彿身處無盡虛空,而後便是物我兩忘。一切調配及舉動,皆由子子個完成。對芥子吶須彌陣法究竟如何組就、如何藏身,都是完全懵懂。為何在那短暫時光中,她們竟無論功力、氣度,都大為提升的原因,也都極其詫異。想從她們這裡得到全部東西,那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事情。更無法由她們這裡看出最終陣法組成前是否還有其他條件。

    武才揚收回思緒,心想:「看來這些疑問,只有找到子子個或另一個通曉該陣的佛門中人,才能明白了。想自行探索,無疑當前乃是癡人說夢。」

    世間詭異之事既然越來越多,這等佛門遠距辨別出其他環境場景中情形的事情,武才揚也只好暫且相信。何況子子個收功之時,那些被諸女所見的如夢如幻場景,分明便是他離開清月寺前的寫照。容不得他不信。至於芥子吶須彌的問題,眼下得不出結論,也只好日後再做思考。

    眾人談到最後,想起從芥子吶須彌陣法中出來前看到大殿倒塌的場景,暴大娘遲疑一下,問道:「師……師傅,」她叫這聲師傅,似乎突然艱難起來,「……她們——是否都……?」

    武才揚點了點頭。黯然歎息一聲。

    他未說一字,但諸女無不明瞭那涵義,登時全部寂靜。

    那大殿轟然倒塌,武才揚表情猶如絕望瘋癲一般的場景,乃是諸女印象最深,也是唯一相對清晰的畫面。寂靜當中,一重重濃郁的無聲悲哀,便直湧武才揚心頭。

    武才揚發覺在諸女印象裡,都是種很快由靜止畫面般的場景,變做無盡濃霧和雨絲迴盪於天宇般的空曠遼遠,同時更有種強烈到頂點的心碎之感。頓時想起外在情緒過於強盛時能讓他受情緒感染的「他心通」缺陷,凜然一驚,急忙大步向前,竭力拋開一切情緒干擾。

    眾女呆呆地看他大步而走,靜了片刻,都茫然跟隨。無聲地走了片刻,有人哽咽,有人小聲歎息,又過片刻,大家情緒稍有好轉,有的便開始說起山下軍營何以突然成了空營的古怪。悲痛情緒的干擾,便無形小了許多。武才揚也覺心情好受許多。大家繼續前進。走了也不知多久,正走之間,忽聽暴大娘說道:「師傅,天色已經不早了。咱們究竟去哪裡?」

    武才揚看看四周,天色已經陰暗。問道:「我們在什麼地方?」

    眾女紛紛搖頭。

    武才揚大為犯愁。他已經足夠年幼,這些女子卻比他經驗閱歷還要缺乏。

    何去何從,倒也真地不好決斷。

    ***

    諸女始終等武才揚決斷。眼見天色越來越是昏黑,再不決定,定會露宿荒野。武才揚沉思片刻,無奈說道:「既然大家都不知道方位,也只好繼續……南……北吧。」心想:「楠楠姐姐她們三個,是回歸天山,路途為西北;假設三秀才他們追不上子子個,又找不到我,或許會回秀才谷,秀才谷也在西北方位。要避開他們,似乎只有向東北。」此刻他不知怎麼越來越是堅信子子個絕非那三個會「千里戶庭」術的秀才能夠追上,心中便無形想逃避三個秀才的奉主之舉,又沉吟一下,下了決定:

    「向北走。往南的話……韓宋王朝和蒙元帝國定然時有交戰,再南更是亂世……」

    這點大家倒是相對明白。自黃河開掘、現出只眼石人、獨眼教彌勒宗白蓮教等許多宗教以紅巾為標誌,展開撲黃塵大計以來,在黑風寨四處聯合行動下,南方天下早已是戰局日日不斷。能始終相對安定些的,倒還算是黃河以北的蒙元轄境。百姓苦則苦矣,隨時被徵召而去或視為亂黨殺戮的可能性雖也極大,但畢竟並非真個身處戰場之間,生命之希望總也有個隱隱一線。

    暴大娘猶豫一下道:「師傅,咱們是否向東北方向?」隱五娘道:「嗯,真若她們追之不上,又失去了咱們下落,想來也只有向東北而去。畢竟大家原本的方向是大都。途徑山西的話,我們也能有不少資產可用……」

    此處儘是雪地荒野,目光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便想露宿,也非好地方。思緒不覺轉到了朱婆龍心中曾有過的「封鎖線」,意會若是向南或返回少林,說不得真會遇到萬千軍卒。武才揚回頭望去,大家的腳印都似憑空出現於雪野中,交談著走了這麼久,其實才走出百丈不到。苦笑一下,心想速度兩字,實在微妙,飛奔之間根本不知奔走了有多遠,而本以為走了這麼久早走出數里,其實卻僅走了百丈……

    此刻他不知怎麼大感疲憊,對那潛在的萬萬千千軍卒威脅,也大感莫名懼怕,沉吟一下道:「也好。不過最好先找個城鎮什麼的,探聽下消息再說。」

    眾女唧唧喳喳片刻,皆道既然如此不如先向西北。洛陽乃是大城,到了洛陽之後,無論消息探聽,亦或食宿車馬,皆有辦法。有了車馬,再去山西,便可取出許多資產,想去大都便去大都,不想去大都那大同也是繁華盛地,甚是安逸。

    她們口口聲聲安逸生活,若還是幼時跟隨錢三或杜惡時時可見饑民貧困的處境,武才揚說不得一聽她們的談話,就會勃然而怒。但他神智渾噩年餘,經歷不少殘殺場面,再於無意當中發散而出的他心通心法得到了許多他人心靈深處的東西,可謂早已無形中經歷過許多人生。是以聽了她們口中的安逸日子,其實也大為心動。

    何況與情難絕的分手,便是心中觀念已有隔閡,而那份疑問,也總須得有個解決的時日,否則拖延越久,自己便越是難以忍受。既如此,則她們當前無論做什麼安排,那安排是出於什麼目的什麼原因,他都須暫且聽從。點頭道:「行。大家看著辦吧。」眾女皆道:「是。師傅。」重又兩人一組,輪流攜他,向西北方向奔行。

    又奔馳半個時辰,天色昏暗無比。無星無月的夜晚,即使白茫茫一片的荒野,也顯得伸手難見五指。眾人眼見四外裡依然是渺無人煙,各個均是嬌喘連連、疲乏無力,只得悵然停止飛奔,改為行走。

    武才揚走了片刻,就覺自己越來越是疲憊,只以為那是方才和雲家三秀才的激烈交戰造成,休息一段時間就會恢復,並未在意。此刻諸女悲傷的情緒都已減弱到可以微乎不計的程度,對他的干擾自然也僅僅如同自己隱隱有種悲哀一般。便有了思索的餘暇。

    心想:「那方丈靜室,顯然乃是少林方丈長日修煉的地帶,是否因為如此,其實具備了某種特異氣息,而這些女子,又恰好都能對其汲取?」轉念又想:「她們的功法流入仙派,那少林方丈的靜室,分明應屬佛門。假設佛門和仙派的無形力量竟可融匯,是否足以說明,其實所謂神力,皆是同樣性質?」

    溯風嗚嗚,在沒膝的大雪中勉強又走了一刻,武才揚就覺刀子般的西北風刮在臉上,生疼無比。起始發覺這變化,還茫然一下,接著便是愕然心驚。下意識間去體察體內情形,便覺隱隱有股漩渦般的力道,在忽然出現忽然消失。思恃:「這可奇怪了。精門功法大成後,還是首次感到寒冷難忍。體內力道又是什麼?」邊走邊靜心體察。

    又走片刻,已疲憊到舉步艱難喘息連連的程度,但他正體會身體內變化,竟未發覺體力衰減的情形。

    此刻體內漩渦般的隱約氣息,已經大為顯著。原來那眾多的漩渦般隱約氣息,竟可分為兩類。一類是泥丸、天靈、靈台、湧泉、肩井、華蓋、丹田、會陰等穴道的漩渦氣息,已經幾乎能分辨出來;一類是由雙掌掌心,雙足足心,下腹部、正頭頂、後背肩骨正中的脊椎骨節處出現的,與穴道氣息並不相同,但也是漩渦的氣息,也可隱隱覺察。

    兩類氣息,在穴道處的漩渦氣息,深邃無比,不經經脈,而是此處穴道漩渦的旋速稍慢,彼方穴道就加劇速度,或者出現一個新穴道的隱約漩渦,但總體氣息始終保持一種大範圍上的均衡。七處範圍較大、相對平緩些的漩渦氣息,所生出的勁力倒是漫向經脈穴道,但也是固定地向外擴散,而非尋經脈而行——就彷彿一個個不同的國度,範圍再大,也得受限於某種無形範圍。

    武才揚越是體察下去,便越是奇怪。

    須知武林修行之法萬萬千,但大抵中土神州門派,不離穴道真氣的修煉;藏密等地來源於天竺一帶的流派,不離五輪七輪三輪等修煉方式。而他此刻,穴道上的氣息符合中土武學修煉要決,卻又不走經脈;七處非輪之輪的氣息,與天竺等外域而來的修煉方式有所類通,卻竟能在一定範圍內通過經脈蔓延到就近穴道。可謂兩者都屬無法歸類的行氣模式。

    那非輪之輪的七處大範圍漩渦,其整體看似均衡,但力量總體的實質忽強忽弱。可謂盛時膏膏若湯、弱時稀薄如霧,隨刻波蕩無休。比之於穴道間的氣息漩渦始終激盪不停,更加令人難以適應。

    兩者對比,那些大範圍的漩渦,如天上風;穴道裡的漩渦,如海中水。固然海中漩渦真實可辨且始終具備實質,但那天上風力漩渦之總量,卻絲毫不讓於海中漩渦。

    忽然只覺身體一軟,便已跪在地上。他吃了一驚,收回思緒,極力去撐地面,卻竟全身酸軟無力,一絲力道也沒有。哪裡能從雪地裡站起?只過片刻,艱難行走的眾女便發覺有異,紛紛叫道:「師傅!」到他身邊將他攙扶起來。武才揚又驚又怕,迅速體察身體變化情形,發覺剛才能感受到的兩股漩渦力道,已經更加強盛起來,而自身卻虛弱地幾乎手指都無法動彈一下。勉強笑笑,說道:「我……有點累……」便已虛弱地連眼皮都無法睜開。

    隱約中覺得自己被人架著行走,隱約中似乎有聲歡呼說道:「看!前面有個廟!……哦,是水神廟!」便疲倦地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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