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三 第三集 舞翩然(一)時間禁制
    武才揚離開乾洲,一路疾奔,趕赴問旗亭。途中依然是專揀偏僻道路而行,盡力避開行人。

    一旦和修小羅分手,當即體會到修小羅的輕功有多麼超卓,印象中只用了一日的路途,他居然用了兩日,才按原路返回到曾經休息過的地方。途中對修小羅而言簡直可視做坦途的山峰河流,到武才揚這裡,也往往覺得山峰當真是山峰,河流也當真是河流。是以又過了三日,才按原路到達第二站休息的地方。到了秦嶺,更覺穿山越嶺十分困難,往往力道一消,就會失足。如是幾次之後,再不敢輕易按照曾經的飛奔路線而走,只能盡力找些容易的路途。不過這樣一來,崇山峻嶺密林四布,難免迷失方向。

    這日在山林間轉來轉去,明明記得自己乃是按照樹木天然的指向,辨別出東西南北方向,一直向東而行,不會有錯,誰知到半夜勞累不堪、飛身上樹休息時,才發覺停身的樹木似乎十分熟悉。向四處望望,四周景色也似曾相識,心頭不免發虛。

    過了片刻,月亮浮出雲層,山林一片皎潔。武才揚借月光定神而察,但見四外裡景色怎麼看怎麼熟悉,宛如日間用餐的地點。他飛身下樹,向應該是東南方向飛掠幾丈,果然尋到了一處虛土,挖開虛土,便見一些大雁羽毛。日間他所捕獲的,就是一隻大雁,當時只隨意用太陽玄功烤熟,羽毛拔下埋入土內未焚燒,也曾記得那大雁的頭顱未吃,拔土尋找,果然找到了那大雁的頭顱。不禁呆了。

    在樹上休息到天亮。打量四周,見山林綿延,曼向無窮盡的遠方,察看一下樹木枝葉密集形態,確定昨日的確是按照方向而行,為何竟會轉回到原地?

    他尋思片刻,對照太陽找出正東方向,繼續飛掠而行。

    重重林木,始終在眼前蔓延無休。在樹木頂端飛掠出將近一個時辰,穿過一重重的天然樹林帷幕後,突然昨日傍晚時分飛身而過的平整田地,就如一面大湖般,躍然眼前。這田地十分奇怪,乃是一片片整齊但不同的農作物分隔形成。不但有谷子、小麥、大米、高粱,還有林林總總說不上是什麼,但絕對不該是同一個季節能生長出的東西。昨日飛掠而過,僅奇怪崇山峻嶺中居然還有片片農田,就飛身離開,並未留心;同時光線暗淡,也未發覺農田與農田間作物的不同。

    此刻又見這奇異的農田陡然躍入眼簾,當即想到恁多作物同時生長,大違天理,武才揚心神劇震,欲要止住奔勢,已然不及,身在半空劃出一條漫長的弧線,無法自控地墜落於田地之間。

    待得再向四周望去,視線所及,已經皆是茫茫然如同大海般的田地,綿延至天地盡頭。

    他竭盡全力,飛身竄到數丈的高空,也看不出來時的一株樹木。墜落下來後,當即閉上眼睛按來時的飛勢倒退掠出,直至力道完全用盡,停下身來,也依然處於茫茫然的農田之內,竟是一入陣內,就會被困。

    當下明瞭,造成眼前怪異的情形,就是因這奇異農田所形成的莫名陣法。並且自昨夜傍晚時分,自己已經陷入陣法當中而無法自拔,此刻陷身入農田,僅僅是陷得更深而已。

    跟隨杜惡期間,倒是在死谷學藝中接觸過行兵佈陣竅門,但那種的陣法,與此類利用地理環境,安排下一些奇異物體,構成一種奇特空間或特定氛圍的陣法,截然不同。雖則都與環境大為有關,但一是指揮千軍萬馬,以「殺、制」為主;一是靜造特異場面,以「惑、困」為要。

    武才揚試驗著飛來飛去片刻,看出無論如何行走,都無法逃脫陣法制約時,只得先隨意而行,一邊行走辨別腳下土地農田間的五行屬性,一邊不時躍起,察看一下自己當前所處的方位。過了半個時辰,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間,居然到了農田中心所在。

    眼前乃是一片一人多高的青紗帳,浸到腳脖子的水田里,隱約能發現小魚、青蛙、田螺、水蛇之類的東西。飛身上到蘆葦頂端,終於能隱約看出田地間的縱橫脈絡。

    失去神智跟隨陰陽二魔的年來,武才揚接觸過了許多的人員,腦中也有了許多莫名奇妙的知識,有些東西明知自己知道,偏是怎麼也想之不起,有些東西則一但遇到,就會自然而然地了悟曾經「學」過。是以現在他對自己究竟都知道些什麼,亦或還有什麼是自己不知道的,都毫無一分探究之心。

    他觀察片刻,發覺分辨不出陣法名稱與來歷後,就繼續在田埂上行走,思索眼前奇怪場景構成之因。自然這種思索,乃是完全用「已知」來判斷推測「未知」,是智慧的體現而非知識的搜尋。想了片刻,答案漸漸逐一呈現。

    首先可以肯定:眼前情形,絕非天然形成,乃是有人主持。

    其次可以猜測:假設所有農田作物,皆是真實,則此地地理環境,必有特殊之處;假設這陣法必然要以農田多類作物同時生存,做為先決條件,則這陣法出現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月,現下的出現,乃是大有目的;假設農田作物,乃是採取某種「真實的虛假」種植方法,以諸如樹木盆景類的栽培方式,造成了「真實」景象——這陣法其實早已存在——則主持此陣法的勢力人等,若非太為可怕,便是這陣法絕對已是有進無出……

    種種可能,一一在腦海中過濾而出。武才揚也于思恃中,無意地或竄或跳,或蹦或躍,在田埂上轉了個彎後,離開蘆葦水田。忽聽有人說道:「邪門!怎麼又拐了回來?」,但見人影閃爍,已有幾人自遠處蘆葦水田上飛竄而過,卻在前方不遠處,像是小舟突遇漩渦般,陡然消失。

    武才揚詫異一下,四處打量,視線內皆是農田內植物作物,哪裡能見到一個人影?以他的警覺力,竟未能事先分辨出一人的聲息,若非他方才太過於專注,便是表明這奇異的陣法,不但能困惑視線,還能阻礙聲音。思索當中,腳下依然下意識地或竄或跳,或蹦或躍,忽然眼前光線大變,綠蔥蔥的甚是喜人,抬眼望去,卻見離開了蘆葦水田,置身於更高的竹林當中。

    面前便是竹林小徑,十分齊整地鋪了碎石,更明顯呈現人工痕跡。武才揚看看天色,已到正午時分。當下閉上眼睛,回憶心中的印象,再睜開眼睛觀察一下周圍景象,知道昨夜飛身掠過的記憶中,並無這片竹林,便是方才飛身到蘆葦頂端打量四外景象,也無一點竹林印象。

    那閉眼睜眼之法,名曰「冥思法」,乃是武才揚跟隨錢三期間,學到的一種訓練記憶方法,養成習慣多多練習後,不但能達到「過目不忘」的良好記憶力,而且對於冷靜處事,還有很大的幫助。

    事實上,有許多的東西,之所以被忽略過去,往往都是有著一些十分簡單的理由。

    該方法就是利用閉眼睜眼的對比,使人無形進入客觀觀察的境界,來回想與思索問題。武才揚得出印象中並無這竹林的結論後,又想到方纔那幾個人影,陡然消失的大致方位,似乎就在眼前自己站立之處,更加小心起來。在原地仔細打量四周,不敢輕易行動。

    這番小心觀察,果然發現問題所在。原來身後的地勢,乃是緩緩向上;倘若方才是由蘆葦水田的田埂而來,無疑蘆葦水田與這竹林邊緣的真實落差,應當是有上半丈左右。

    他小心地試探著按照竹林小徑的碎石路走出幾步,再回首望望,發覺只這幾步,視線換了另一方位,已經難以感受到方才發現的地勢緩緩向上情形。暗自點點頭,又退回到最初站立地點仔細觀察。

    在那發覺到環境有異的站立點,距離竹林邊緣的田埂七尺左右,再七尺以外,則是田埂那端水田蘆葦的視線盲點。似乎能看出青紗帳永無止境地漫向天際,其實蘆葦也早在觀察當中,無形地隱藏起了真實高度。

    武才揚有了這發現,更為小心。知道這陣法的設置,乃是有效利用自然環境,設置者不但大有園林高手風範,更深明地理環境的「過渡」之道,在陣法設置的關節要害處,都能以巧妙的「過渡」,使人無意間就受自己眼睛的欺騙。

    他嘗試著向內外張望。發覺若是忽略竹林小徑以及碎石,只透過重重竹林直線望去,則能看出越是向內,地勢向下的坡度越大,但若只順著竹林小徑走時,無疑會迷失於彎彎曲曲卻十分平整的小徑而不自知。

    當下肯定,這片竹林乃是真實存在甚或已是陣法的中心。至於此前並不起眼,無非一是處於凹陷地帶,一是被人刻意隱藏起來了。

    忽然眼前一花,「嗽」「嗖」幾下,有幾人已鳥般自一丈四尺之外的身後蘆葦中飛出,落於七尺開外的身後竹林小徑邊緣處;武才揚聽到聲音時,這幾人還在邊飛邊東張西望,似乎是尋找正確方向。但只一眨眼功夫,這幾人對來不及躲避、亦無心躲閃的武才揚,已似根本未曾看到一般,停也未停地便由他身邊飛竄而過。再一轉眼功夫,這幾人就順竹林小徑竄行中,身形完全消失於竹林的鬱鬱蔥蔥光影之內。

    武才揚只看得大是凜然。從他們奔走的姿態可知,雖然都在「東張西望」,但這幾人對他們自身已經身處竹林小徑這一事實,竟似毫無所覺一般——分明已經完全被環境蒙蔽。而且這幾人和最初看到而後陡然消失的幾人,又絕對並非一批。倘若再有人如是飛竄而過,就完全有理由堅信,外圍的所有設置,最終目的,都是將人引入這竹林之內。

    思恃當中,武才揚嘗試著摘下幾片不同竹子的竹葉,確定這竹葉都是真實,竹子——至少自己摘過葉子的竹子,都是真實存在的植物,並非眼睛受到欺騙。

    有了這發現後,先折了根七尺長的竹枝,而後耐心又小心地將周圍但凡能以竹枝探到的竹子,都擊下一片竹葉,觀察竹葉墜落姿態,待到竹葉完全墜地後,才再以竹枝挑起,接到手中仔細察看。

    「颼颼」幾聲,又有人飛掠而過,有一人的腳甚至點在武才揚小心翼翼接竹葉的手腕上,輕咦一聲,才飛身竄起,再往前竄行。

    七尺範圍,所有竹葉,皆是真實竹葉。武才揚依然小心謹慎,左右腳互換,借身體側偏與手臂長探的配合,加上手中竹枝,將範圍擴大到一丈開外。所有竹葉的飄落,都完全沒有問題,所有接在手中的竹葉,也都是真實葉子。

    武才揚沉思片刻,先按陽光射下時手中竹枝的影子定出「開始點」,將竹枝完全與影子吻合的方向放平於地,這才拔出佩刀,盤膝坐下,慢慢轉動身軀,以刀尖在地上畫出大圓,同時將一些竹葉按照這大圓逐一順擺,構成十二大間隔,六十小間隔。再以刀尖在大圓內畫出五分圖。所有工作俱已完成後,這才緩緩起身,打量四周景色。

    鬱鬱蔥蔥的感覺,更為濃烈。武才揚皺皺眉頭,緩緩發動太陽玄功於地面,使炙熱透過地面,將擺設好的圖案,借竹葉被蒸炙滲出的汁液,與碎石小徑的地面,完全融合,形成一幅「畫」在小徑當中的「五音十二律六十甲子納音圖」,再將那七尺竹枝豎立於正中。一隻精確的日冕,便已完成。

    武才揚這才再度盤膝坐於豎立著的七尺竹枝旁,面對竹林之外的「來路」,靜靜等待。

    方纔的測試,已經得出了此地乃是能分辨竹林與外界蘆葦水田的最佳點,同時亦可由方才兩批人員都自這小徑掠過可知,現下所處,也正是竹林小徑的門戶要道。若想破除對方的這陣勢,或是自陣勢中逃出,眼下的這一地段,都是不可忽視之處。是以無論如何,先給這神秘地域,施加一個「時間禁制」,總是必要手段。

    相信過不了多久,「時間禁制」開始發揮威力後,情形就會明朗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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