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7)罪情指控
    天罡冷冷道:「好。敢於直面真實的,倒也難得。各位。現下觀內,有天下醫林之首縱橫派楮大夫,有南丐之主破落先生,洒家代表黑風寨;冷冰冰的身份,也不妨正告各位,乃是獨眼教當任教宗;十三郎向來獨來獨往,但他行事,相信各位也信得過。」掃了眼諸人,突道:「刀霸曾微丁!」

    刀霸曾微丁出列道:「晚輩在。」

    天罡道:「你與少林石狗娃,同為當今七大派代表,一同見證。何百萬。」飛錢銀號大當家「客套大賈」何百萬悚然出列,道:「晚輩…罡道:「既然你家家主總喜歡弄些陰謀詭計卻一次也不敢當真露面,便由你代表大青山做個見證。」何百萬呆了一呆道:「晚輩……晚輩……不知什麼大青山……」天罡唇邊露出一抹冷笑,鄙視說道:「知不知道都先代表著。程萬斗那斯若為此事殺你,白蓮宗可也饒不得他。莫以為他於撲黃塵中創下了大青山名號,我黑風寨便不知他出身於白蓮宗。蔡大廚子,你卻又代表誰?」

    蔡大廚子愕然一下,吃吃道:「晚輩……晚輩們的下九流勢力,還未談妥。」天罡眉目中剎那射出森然之色,沉喝:「蔡大廚子,你這快刀林四大刀客之一,還想隱瞞多久?『菜刀』蔡大廚子、『電刀』吳影、『恨刀』地狂星仇千恨、『諉刀』天殺星任者,——此為快刀林四大林主。你當我黑風寨九才十謀各個都是白癡?」

    蔡大廚子面色如灰,冷汗剎那浸透後背,哪想到連這等隱秘,也瞞不過他人。

    刀霸曾微丁等也無不色變,至今才知蔡大廚子居然還有如此來歷。貫嵯峨、金老大失聲道:「你……」同時退開,再不與蔡大廚子站於一起。顯然此前已和蔡大廚子暗中談判,欲圖組建一個什麼下九流勢力。

    天罡道:「好了。無須作態。現下無論爾等代表何方勢力,都須做個見證。」轉過頭去,聲音頓時柔和許多,問道:「楮老,心月狐如何了?」道觀內傳出楮大夫平靜聲音:「已經完結,可以喚他們進入了。」

    天罡拎起修小羅與柳一摟,說道:「其餘人在外守著,但凡有擅闖者,格殺勿論。你們幾個,進來。」

    ***

    刀霸挽起石狗娃的手臂。眾人進了純木道觀,木門無聲關閉。

    道觀內地面上,放有兩隻小塌。其中一隻塌上,躺著一女,手足俱露於外,顯然薄被內的身體是赤裸的。另一隻小塌上,未蓋薄被。一名一模一樣的女子身上略有血跡傷痕,但衣著完好無缺。背對道觀正門的,乃是個一身泥點灰塵之人。從背影上看,像是十三郎。他正以手抵著另一白衣人的後心,顯然正以自身功力助其療傷。那人想來乃是冷冰冰。

    也是一身白衣的心月狐,滿臉苦笑地披著條玄色披風,靜靜坐著,面對觀門。隱隱可知披風內乃是裸體。另有一名百納布衣者,側身望著言三姑的塑像靜靜不語,後背象徵性地縫了也不知是九個還是十個小袋,顯然他便是南丐的幫主破落先生。楮大夫正一手捉著那裸女手腕,一手探入薄被查看。

    這兩女諸人一望即知,正是凌橫刀的兩名正妻白雪晴與白雨晴,只不知被心月狐所取的又是哪個。

    楮大夫回首望望進來的眾人,點點頭道:「哦,兩個樓主未來?」天罡道:「我這就去請。」木門無聲而開,天罡出去將貫嵯峨與金老大一同喚入。刀霸曾微丁、石狗娃、「客套大賈」何百萬、蔡大廚子,都已奉命盤膝而坐,修小羅與柳一摟被拋躺在眾人之間。

    楮大夫道:「兩位樓主,有請察看兩女貞容。」

    眾人這才意會,為何連貫嵯峨與金老大也被請入。金老大道:「樓主請。」貫嵯峨也不客氣,多年青樓媽媽身份,這等隱秘斷查,只是小事一樁。她又是當中唯一的女子,無須避諱,逕直走到兩塌當中,查詢一下,說道:「左邊貞節方失,右邊仍是處子。俱在經期。貞節失者未被採納紅丸。」

    楮大夫道:「金樓主也請察看。」金老大道:「不必了。」其實俱為青樓主人,貞節失否以及失去時間,一眼便可看透,根本無須細察。貫嵯峨動手察看,也無非是要分辨是否與人交合後才貞節失去,交合時間又有多久,是否紅丸被采。

    楮大夫道:「有請各位進來見證,也是為釋疑問。各位俱知,陰陽二魔一事,已然解決,卻有比陰陽二魔浩劫更為可怕的采紅丸事件發生。倘若那等邪惡之徒,當真采夠紅丸,將失傳良久的精門功法與噬骨蟻魔、化石老邪的功法盡數結合起來——則在場的五名隱世高人,合力而為,也非對手!除掉陰陽二魔乃是輕而易舉之事,但除掉那邪魔,卻是商議數月,竟也尋不出個好法門。事件連連發生,大違常理,又都與橫刀鏢局有莫大干係,因此三大案主嫌疑人心月狐、凌橫刀、柳一摟,都被請來。方纔我們已經驗證過了心月狐。無論這二女是何來由,此等做法都有違俠義,是以心月狐也自願事後淨身。稍候我會親自動手,你們作證。當今便是要凌橫刀、柳一摟二人驗證一番。老朽與破落先生詳談之後,均覺兩人同樣可疑,心月狐又用去一女,是以有請兩位樓主,現下動身,兩刻內務必再送一處子過來。所有條件,俱可滿足。如何?」

    眾人楞楞而聽,金老大道:「小的這就回去送人來。只盼日後尋到解救之法,也連其女一同解救便是。」身為青樓主人,倘若連個青樓處子的性命貞節都無法控制,豈非笑談?若想在這干控制武林大局的頂尖高層人士面前談什麼條件,豈非自尋死路?

    楮大夫道:「未必能用得上。不過一旦有了差錯,總須有所補償才是。你妥加處理。貫樓主,可有媚惑之藥隨身攜帶?」貫嵯峨去下右手無名指戒指,交到楮大夫手上,道:「其粉至烈,只供一用。」金老大道:「無妨,我會帶來。」欠身一禮,退出觀外。觀門又在他退出的同時關閉。一眾武林高手,竟無一能看出是誰的勁力,讓木門無息開合。

    ***

    修小羅與柳一摟穴道被點,體內真氣至今依然亂竄無休,隨刻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但時局發展,卻清楚萬分。天罡大師點出兩指,解開兩人啞穴,將兩人拎得盤膝坐在地上。同時輸入一股真氣。那真氣進了兩人體內,無法控制的氣息登時像是有了障礙一般,立刻安靜下來。

    楮大夫負手俯視兩人,淡淡道:「兩位局主。你們可有意見?」

    重重的威勢,登時自這絲毫武功也不會的楮大夫身上,層層捲來。直迫得兩人無不大生「當下自刎,以謝天下」之念。

    柳一摟慘笑道:「好!好一個楮大夫!手段之雷霆,晚輩三生難趕。何不直接讓我們承認,我兄弟二人,便是那做下連樁大案的兇手?!」修小羅比柳一摟稍稍鎮靜,卻也睚眥俱裂。冤枉、憤怒、委屈得直欲嘶吼起來。

    楮大夫淡淡道:「柳局主,橫看成嶺側成峰,只緣身在此山中。至人至心若鏡,即性成佛。世間邪惡,莫不屈服於公理之下。你若痛苦,豈不知被爾等冤枉之人,更為痛苦?」柳一摟怒道:「強權之下,何來公理?有你縱橫派楮大夫問世,世間哪有載不下的冤贓?」楮大夫道:「奇怪了。為何你連連說道我們在栽贓?難道你們自己也不敢以事實說話?」

    柳一摟吼道:「心月狐做下雲夢大案,我身在泥土之下,承受勁力!……」陡然一呆。修小羅截口道:「等等!」

    一個人手段再高明,武功再強橫,也不可能在這幾個時辰內,便自潼關將沈三省擒來,喝問出當日疑坑一事。顯然此事早有過完全準備。直至今日解決陰陽二魔,一切才陡然鋪開。兩人即使在大戰之後,未向心月狐、冷冰冰動手,怕也是同樣結局。不過出現的時間早晚而已。

    而此事件,又因心月狐、冷冰冰受他襲擊時的直接反應可資證明。連他們自己,也是直到被楮大夫呼喚入道觀後,才有驗證舉措。這樣看來,事件竟是楮大夫一手造成。在楮大夫面前,連心月狐、冷冰冰,也不得不停令。但楮大夫又為何如此?

    想及此處,修小羅目光直迫負手俯視的楮大夫,「我二人從未向人提過,心月狐乃是做下大案之人!短短幾個時辰,也根本不可能做下如是萬妥安排!」

    楮大夫啞然失笑道:「若什麼事情,都須得你們說過,才會為人所知,是否太過荒謬?」修小羅當下接道:「然則你又如何知曉,我們懷疑心月狐?」掃了眼收回手掌,以示行功療傷完畢的十三郎背影,心神大亂,竟是絲毫找不出應對之策。

    柳一摟脫口而出道:「大案期間,是否冷冰冰也在乾洲?」修小羅心動接道:「正是!若爾等安插有細作,該知我們談論之時,冷冰冰的疑點,比心月狐更大!」楮大夫看了眼冷冰冰的背影,表情竟十分古怪。兩人心知不妙間,天罡大師已啞然失笑道:「冷冰冰的年紀,做你們奶奶也已足夠,兩位局主聲震天下,竟連冷冰冰是男是女也還不知?」

    這下直若當頭一記重錘,直敲得兩人都欲暈將過去。

    冷冰冰是男是女,他們又如何不知,還在冷冰冰奪取假鏢的當夜,他們便有過疑問,冷冰冰奪那壯陽金鋼環做什麼。但此後不知怎麼,竟一直在談論當中,都渾然忘卻了冷冰冰是個女子。只以為冷冰冰、心月狐,都是做下大案的兇手嫌疑人。

    柳一摟的切身經歷,使他能夠斷定絕非程萬斗一行所做。擁有控制心靈法門的,唯有心月狐與巴圖。但巴圖的三弟子與他們勢戰之後,已有隱隱的心靈感應。倘若是巴圖所為,在做下雲夢案件一事的場景中,柳一摟絕對不會感受不到。

    而修小羅的所知,囚禁過噬骨蟻魔和化石老邪,能夠得到他們功法的,卻唯有冷冰冰、心月狐、懷疑乃是黑衣人的程萬斗等。

    現下的結果卻是:一個個懷疑對象,都被排除出去,反倒他們毫無疑問地變成嫌疑人並且立刻會成當仁不讓的兇手。

    楮大夫道:「貫樓主,去驗證冷冰冰是男是女。」貫嵯峨怔道:「這個……晚輩不敢。」冷冰冰頭也不回道:「你來驗證吧。」她的聲音,依舊是那種冰冷無比,難辨男女的無情音質。若不知身份,大抵只聽聲音,以為是男子所發的還要居多。也難怪始終未能將她乃是女子一事,聯繫起來。

    楮大夫道:「貫樓主放心驗證。十三隱世,各個珍惜羽翼,容不得誣蔑事件發生。」

    面對這等分分逼近、毫無任何抗拒手段的栽贓事實,修小羅已經放棄了努力。說道:「不必了。倒請冷前輩答一疑問,當日在仙佛不羨長街,為何奪那壯陽金剛環?又欲送予誰人。」

    ***

    這已是他目下所能想出的最後反駁之詞。

    豈知話音未落,「啪」的一聲,面前墜落五枚圓環,分為十餘片。其中一枚兩片中空,一望即知乃是當日送交綠芍葯的真正鏢貨。冷冰冰道:「破落先生,你解釋。」

    一個清淡的聲音靜靜說道:「老夫破落先生。於武林各大派別或獨門功法修煉上,稍有涉獵,大抵所知是不會錯的。五心環乃冷家家傳之物,同時也是與獨眼教聖物有關的物品,詳情不能細說。江湖以牡傳叱,誤以為五心環中環的『芥子納須彌』,乃是壯陽金剛環,實則可正告各位,僅僅是冷家家傳與獨眼教聖物武學結合後的必要修煉物品:知微見著環。該環已失散多年。柳局主當知,你們買下白蓮宗所屬地皮,自土屋內發掘出了什麼。橫刀局主,那與你同貌的凌橫刀,是你孿生兄弟吧?死則死矣,留下這隱秘,還想隱瞞多久?」

    修小羅不禁一呆。早以為真相大白的凌橫刀之死,又有變化,原來這竟非暗鏢!但……楮大夫早知他的身份,乃是自驚魂谷逃出的修小羅,為何破落先生竟如是說法?是有意為之,還是楮大夫根本就是在虛喝?亦或楮大夫隱瞞此事?若隱瞞,又為何隱瞞?

    柳一摟也呆住。叫道:「我們什麼也沒找到!一兩銀子也沒挖出!」怔了怔,嘟囔道:「人窮志短,你們信也罷,不信也罷,我們當初就是為了找點銀子。」

    破落先生靜靜觀察柳一摟神情,目光微動。淡然道:「哦。這樣看來,冷冰冰讓那寡慾道長以及青樓派別搜尋多年的五心環,原來竟是被冷家後人無意找到?你們的師尊,至死也未說過,他與冷冰冰的關係?」柳一摟驚道:「我……我不知道……師傅……師傅他只是個尋常武師……他……」倏然想起自己這身越看越是奇怪的武功,自家也覺難以解釋。而若再強行說什麼師傅僅是尋常武師,怕連自己也覺自己過於荒謬了。

    修小羅呆呆地側望柳一摟,忽覺銳風射來,兩人穴道均被解開。可是兩人連遭變故,明知再留下去,就會又有變局,竟也無法自持,只能呆呆互望。

    楮大夫道:「橫刀局主。選擇的權利在於你們自己。只是這驗證一事,無論何等的不可容忍,都是非做不可!為免留下口舌,說道我們逼迫爾等姦污女子或觀摩夫妻人倫,我們這就離開道觀,給你們留出半個時辰的時間予以選擇。半個時辰後,倘還不能抉擇,為免禍患,休怪老朽命這五個隱世已久的老不死,將爾等當下格殺。戒指內乃是媚惑之藥,無論何等不情願,都足夠自舉。一人選後,另一人便可出觀等候。」將戒指放入茫然的修小羅手中,負手緩步而出。

    修小羅面前的五心環,無聲翻飛,自行組合起來,離開視線所及。

    道觀內眾人,紛紛無聲離去。

    在這剎那,兩人均知,只須出手,便會將這製造眼前亂局之禍首,絲毫武功不會的楮大夫當下格殺,卻是只能呆呆地站起,呆呆地目送一眾心懷叵測之人,離開道觀。空有一身武功何用?空有一身氣勢何用?即使明知正一步步墮入精心設計的局內,又能如何?向他們出手?豈非更給人以狗急跳牆的定論?

    道觀木門無聲而關。兩人互望良久。忽然同時失笑,都坐了下來,面面相對。

    柳一摟道:「橫刀,你看看這讓人為難不為難,早日為何不與兩位嫂嫂人道?」修小羅笑道:「非是不能,實是不願不忍。」柳一摟道:「橫刀,其實現下我那七妾,也都不日成為塑像,再有兩女,便可湊夠了楮大夫昔日留出的十二塑像位置。你覺得那楮大夫,又想做下什麼?」修小羅道:「管他做下什麼,總之他大可向外人說道,精於易理者,自可斷出數目。既然當初留下了這十二個位置,今日不湊齊,也總有一日會湊齊。一摟,你……還記得你當日在黃河邊上,說過的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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