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9) 飛星星
    修小羅和柳一摟身在強盜對面,看得清楚,但見鞭梢射至強漠彭面龐的剎那,那幾名上身赤裸的強盜頭子無不閉上了眼睛,露出不忍卒讀的表情;那女孩兒把軟鞭一收,眾強盜聽不到異音,當下睜眼,卻又立刻連連向強漠彭眨眼,示意強漠彭忍耐。

    柳一摟傳音道:「看來這強漠彭和這群強盜甚有關聯呢。」修小羅晤了一聲,想到強漠彭原本是捕頭,說不得這些強盜此前大都受過強漠彭的恩情。否則以強漠彭這種可謂些微武功也無的人竟敢行鏢,且能說得動那些行商走這條注定要被打劫的道路,委實不可思議。

    那女孩兒忽然喝道:「強盜是這樣子做得嗎?還不快快打劫!」

    等待之間,那些行商也早感不耐,膽大的紛紛偷眼而望,知曉強盜首領居然是個未成年的小丫頭後,更是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渾然忘卻了正遭遇強盜打劫,都紛紛偷眼張望著「看熱鬧」,陡然聽到女孩兒的第一句話,聞言無不大愕。

    卻聽那女孩兒已經脆聲喝道:「前面的人聽著!現在是打劫!保鏢的放下武器,行商的抱住頭!要命的都交出值錢貨物!」

    她聲音聽起來倒是清脆悅耳,說不得的好聽,哪有一點兇惡味道。眾商賈此前已得強漠彭承諾,又都見那幾個強盜頭子連連和強漠彭「媚眼」往來,哪還不知眼下的情景有些滑稽。一聽這話說得更是滑稽,若非身在虎口,早已失笑出聲。但縱然如此,也各個忍得辛苦,身形亂動,一想到畢竟是強盜在打劫,又急忙抱住頭顱摀住臉。

    那女孩兒一見眾行商聞言「大駭」,頓時得意洋洋地回首橫了眾強盜一眼,大有你們看我多厲害之意。

    當先的強盜頭子沖強漠彭眨了眨眼後,大喝一聲:「呔!既是橫刀鏢局副局主,咱家黑鴉林新任林主『飛星星』龐琳龐大小姐有請,還不束手就擒!」說罷搶身上前,一把捉向強漠彭,強漠彭側身而避,擺出抗拒的架勢,他年紀雖大,這門戶一擺,倒是中規中距,大有名門正派之風。

    那強盜頭子輕咦一聲,道:「看不出還是少林門人!——少林厲害呀!」轉頭望向那女孩兒。那女孩兒道:「擒住他!」那強盜頭子道:「是!」呼的一拳揮出,裝模作樣地擊向強漠彭,強漠彭側身一閃,一式「白虎掏心」反擊而出,使得純熟無比,若是含了內力,這一式倒也的確可做抵擋。

    強盜頭子大喝道:「好招!……再來一招!」當下退讓,又掃出一腿,強漠彭急忙躍起,接又伏身而劈,未等劈到那強盜頭子的腿,早已身隨意轉,一腳反揣那強盜頭子的面門。那強盜頭子將臉更向前湊出,挨住強漠彭飛來的腳,而後急向後仰,跳了開去。叫道:「好厲害!再來!」兩人再扎勢子,又鬥起來。不過他們的這種鬥法,莫說修小羅等人看著滑稽,便是那些行商也無不立刻便能看出兩人是在做戲。

    那女孩兒疑惑地看著場內格鬥,眼睛眨啊眨的似是想說些什麼,又終於忍下不說。

    兩人徉斗幾招,強漠彭當下被強盜頭子扭住,強盜頭子呵呵笑道:「咱家看你是個老人家,毫無武功,否則用了內力,一掌便碎了你的頭顱!」趁身軀擋住那女孩兒視線的當兒,豎起手掌連做手勢,而後迅即擺出掌罩強漠彭頭頂,一言不善,便會擊碎強漠彭頭顱的姿態。強漠彭已知眼下情景的確古怪,不能以常理衡量,當下配合強盜頭子,掙扎叫道:「這位好漢,鄙人乃是鏢頭,所護鏢隊都是小本生意,還望好漢念在鄙人年老力衰,放過小人……」

    那強盜頭子說道:「哈!放過?!咱們做強盜的,什麼時候能空手而歸?!」向眾行商厲聲道:「還不快快拿出值錢貨物?!」沖一眾趟子手和謹慎防護的那武師連連眨眼,還趁空狠狠地瞪了偷眼而望的眾行商一眼。鏢局中人遲疑一下,那武師一揮手,眾人當下拋了兵器,那武師說道:「江湖路遠,山不轉水轉。西北橫刀鏢局潼關分局今日認載了,但有吩咐,莫敢不從,只是若要傷了一人,本局今日便把這一十八條人命,賣到這裡了!」

    那強盜頭子說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咱們做強盜的,求財不求命!」一鬆手,放開強漠彭,一名趟子手急忙搶出,將強漠彭扶回。那強盜頭子回走幾步,單膝跪地,向那女孩兒道:「秉小姐……」那女孩兒瞪了一眼,那強盜頭子急忙道:「秉大王!鏢局一行業已制服!如何發落,還望吩咐。」

    那女孩兒滴溜溜的眼珠子望來看去,臉上現出失望,遲疑一下,道:「咱們通常怎麼做?」那強盜頭子大聲道:「咱們做強盜的,不遇抗拒,便不傷性命,那橫刀鏢局乃是當今西北最大鏢行,若要劫了他們的鏢,他們自會三五個月內蝗蟲一般到來,雖是隨手便可打發,但任一鏢局,都廣有人脈,冤仇易解不易結……」說著起身到了那女孩兒身邊,壓低聲音道:「何況這強老鏢頭,此前乃是潼關捕頭,曾救下過吾等百餘條性命,若是全數劫了鏢,不合江湖規矩。我看不如命這些行商各自獻出一件值錢物事,便做了事。」

    他聲音雖低,修小羅和柳一摟卻聽得清楚。柳一摟傳音道:「據說但凡知名鏢局,若要長保不失,均需與綠林好漢打好關係。一旦綠林好漢入城,找到鏢局,鏢局便有責任為其提供掩護身份。這強漠彭此前乃是捕頭,大約是趁大赫天下時尋個緣由,放出過不少問了死罪的綠林好漢。」

    那女孩兒面上現出煩悶,嗔道:「強盜也這般難做嗎?!怪不得你們個個窮得丁當響,把他們的貨物全都拿了有何不可?!」那強盜頭子吃了一驚,其餘幾個強盜頭子也大驚失色,急忙趨前圍住馬匹,紛紛小聲叫道:「不可!萬萬不可!倘若全數劫鏢,日後便再無行商敢行此路,吾等只有餓死一途!」

    那女孩兒看看這個強盜頭子,看看那個強盜頭子,終於道:「好吧!——下次再有肥羊,定要全數拿了!」

    眾強盜頭子齊道:「大王說得是!」而後互望一眼,一同行前幾步,一跳躍出,各個擎出手中兵器,高高舉著,一派強盜打劫時的模樣,大喝道:

    「呔!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載!若從此路過,留下買路財!今日我黑鴉林好漢在此耕作,爾等好生聽著!——各自取下最值錢貨物,自動獻出!若有膽敢不從者,莫怪無禮!」

    眾行商至此俱知眼前的劫鏢乃是一場鬧劇,劫鏢的強盜唯一目的便是滿足這個叫做「飛星星」龐琳的女孩兒做強盜的心願。當下各自商議一番,均道既是一個女孩兒,不如送些衣飾。否則若是當真送出自己最值錢的東西,鏢局日後是否償付尚在兩可,一些家傳之物那可是銀錢無法購得的。

    商議既定,不一刻便獻出了幾十件衣物以及一些精美首飾。那些衣物俱是為粉團提供,無不式樣新奇、做工精細。豈知這一來卻大為糟糕,那女孩兒只看了幾件,便已不捨,又看幾件,更是眼睛離不開這些衣物,忽然歡呼一聲,叫道:「好多好多的衣服!我全要了!」軟鞭一揮,打了個響鞭,揮馬而進,轉眼便越過幾輛鏢車,軟鞭每一揮動,便挑開一隻木箱,見箱內俱是綾羅綢緞,花哨衣物,更是歡喜,直接奔到最後一車,一看也是衣物,停了一停,忽然奔到仍抱頭蹲地輕聲商量該拿什麼的修小羅和柳一摟面前,駐馬而停,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兩人。

    兩人詫異之下,急忙住口。

    「你們!」軟鞭陡然便出現在眼前,靈蛇亦似地出現在兩人面前,那軟鞭鞭尖針亦似的細,這一晃動,眼前便彷彿出現了許多若有若無的亮點,兩人俱是一凜,心念電轉,當下做出驚駭之狀,一屁股坐在地上,隨即抱頭叫道:「好漢饒命!」只聽得悅耳至極的聲音在頭頂傳來,「抬起頭來!」

    兩人抬頭而望,便見到一張如花笑厴,偏要做出一副怎麼也做不像的惡狠狠模樣,在馬上俯視他們。

    雙方相距甚近,這下看得一清二楚。

    柳一摟一望到這張如花面龐,再見那笑意盈盈的賽雪玉肌就在近前、一掃一瞄眸中無不秋波橫漾的絕世容顏彷彿觸手可及,哪裡還能想到對方尚是一個未曾及芨的女孩兒,目光登時直了。

    這女孩兒年齡雖小,但再大上一兩歲分明便是一個絕代佳人(古時年方十四,便可婚嫁。若是到了二十尚未嫁出,便已是個老姑娘。自然武林中人很少十六之前婚嫁,然二十也是婚嫁之大關。),修小羅知曉柳一摟素來對異姓淡漠,此刻一見柳一摟模樣,頓知不妙。

    那女孩兒見到柳一摟陡然驚呆的樣子,既不奇怪,也無嗔怒之意,想是早已對這等眼光司空見慣。軟鞭一收,脆聲說道:「見到本大王,還不快快獻出最值錢的東西更待何時?!」修小羅大為躊躇,他們包裹內並無值錢貨物,總不能直接獻上銀兩黃金,所謂財不露白,那三百兩雪花官制紋銀和一百兩元寶黃金,已是一筆龐大財富,(各位讀者可將一兩紋銀百元一兩黃金千元做簡單計算,便知這筆財產的最少價值。)屆時誰也不敢保證這群強盜不會陡然大發貪念。

    那女孩兒忽然吸了吸鼻翼,似是嗅到什麼般掃向兩人包裹。「什麼東西?這麼香?!」她神態舉止還是不脫孩童天真,嗅動之時,鼻子泛出微紋,更顯得說不出的可愛,這種孩童的天真可愛加上美女的嬌艷容顏,那便頓時成了世間再無任何武功可抗的絕世武器。修小羅心中大呼不妙,柳一摟已然癡了,呆望著那女孩兒將手中包裹遞了上去。人也站了起來。

    這剎那修小羅心中直想痛哭出來,心想早知如此還不如把黃金白銀一併奉上。同時業已暗做防範,隨刻預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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