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二 (二)毒龍孕
    此刻廳門依舊大開著,諸葛清話音方落,已有兩條人影飛捲而進,那兩人顯然是一對孿生姐妹,同樣的衣著鮮艷,人未至,咯咯笑聲先入廳中。嬌笑聲裡,兩女一陣風地撲到諸葛清面前一丈遠處停下,扮個鬼臉,又一陣風地飛捲而出,廳內眾人,看來都甚是喜歡這對姐妹,無不面含微笑,目送目迎。諸葛清雖僅是驚鴻一瞥,但兩女清麗的容顏,婀娜的姿態,甜美的笑聲,均給他留下極深的印象,不知覺中,對兩女的歡喜之心,也表露出來。

    天狗星道:「她二人便是雨和雪。」說罷挑戰似的望著諸葛清,道:「以文案看來,何人是雨?何人是雪?」

    這一對孿生姐妹,與前四人又有不同。前四人或多或少,都已顯現出自身的獨特武功,但這姐妹卻是一陣風般進來,又一陣風般離開,除了咯咯的笑聲和扮出的鬼臉外,再沒有任何可以推測的特點。諸葛清瞑目沉思片刻,忽然微微一笑,聳聳肩,攤攤手,微笑道:「天狗的問話,可真有趣。以區區看來,這對姐妹,竟是無法分辨。」

    他的這一舉動,看來瀟灑之極,再配上那淺淺的微笑,俊雅的面容,具有一番說不出的男性灑脫魅力。天狗星呆了一呆,明明知道諸葛清言不盡實,偏又猜不出諸葛清究竟是否看出了兩女的身份,一時之間,頓覺心裡沒來由得難受。

    諸葛清又是淺淺一笑,轉望陰魔。天狗星忽的心頭一凜,知道對方已經看破了自己想挑戰諸葛清智慧的心思,心下警覺間,突然感到無盡沮喪,知曉自己再若想挑戰諸葛清的智慧,便會遭到更為難忍的無言蔑視。這一發現非同小可,心頭一凜,對諸葛清業已是大生警惕的同時,更覺難以忍耐,竟想立刻出手,殺了諸葛清。但潛意識裡,卻又知曉自己窮其一生,也無法自智慧上超越諸葛清,同時更知曉此刻兩人均在不老情天摩下共事,諸葛清也未對他有絲毫的仇視舉措,自己縱是有動手之念,也是毫無理由。

    他心念電轉,無法抑制的自卑、自尊、憤怒、屈辱卻又不得不壓抑的難受心態,已在幾經轉變中變得越來越濃重。忽然一陣呵呵傻笑響起,只見白癡般坐著的武才揚,竟已離座而起,在廳內四處打量。此刻天狗星幾乎忍不住想嘶吼出來,以發洩心中鬱悶,但一見武才揚奇怪的舉措,那陰冷詭異、誰也不敢與之對瞧的眸光,心中的鬱悶,立被轉移。他心中一凜,暗自慶幸武才揚的這一舉動來得恰是時候,否則自己當真說不得會做出傻事來。當下決定無論諸葛清是否有意,以後自己都再不隨便招惹,以免出現更為難忍的情緒波動。

    天狗星的情緒變化,廳中人卻並不知曉,見到武才揚離座而起,諸人無不疑惑。卻見武才揚忽然面露痛苦之色,向廳角奔去。陰魔關切問道:「木兒!你……」武才揚已跑到廳角,站在那裡,背對眾人,隨之便傳出嘩啦啦的聲音。眾人一愕,無不面面相噓,這才知道這詭異的孩子,竟是尿急難忍而當廳撒尿。

    武才揚排尿完畢,收拾停當,轉過身來,卻不入座。他東瞅西望著,悠閒悠哉地開始在廳內散步,倒似個不肯安靜的孩子,自娛自樂於自我的世界當中,只是他天真的舉止、傻笑的面龐、詭異冷酷的目光,說什麼都不該同時出現於一個人的同一時外貌上,是以廳內諸人,無不湧現出一陣陣無法抑制的寒意,生似這半大的孩子,竟比武林中最為變態的惡魔,還要令人畏懼三分。

    陰魔望了片刻,咳嗽一聲,輕輕道:「這孩子……由他玩耍吧。」待眾人視線恢復,這才目注諸葛清,說道:「天不老、情難絕、冬雷震震夏雨雪,這七名我不老情天內高手,加上貼身四侍左似水、梅如冰、蒼奴、盲童,以及四天星、你,我們二人,便是今後的主要人手,文案的心中,可對下一步的行動,有否定策?」

    鬼城酆都,在百姓心中,只不過是一處敬神場所,但在江湖人看來,卻無疑是個去不得的禁地。酆都城內,有三大勢力,城外圍是「驚魂谷」的天下,谷主「活閻羅」之名,威懾江湖,乃是「大九州邪魔外道」當代代表者之一,和「寡慾道長」、「貪財老妖」、「青狼外婆」、「穿針姑媽」、「邪門阿哥」、「好事老外」並稱新七魔,地位僅次於十三隱世高人中的「老五魔」。

    在「驚魂谷」下,高手逾百,外人僅知「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生死判官」這六大鬼主,是否還有更為難惹的人物,卻無人知曉。但「陰陽二魔」既是這樣慎重,那「驚魂谷」內,必然有難以估測的可怕人物,已是無可置疑。

    黃昏時分,吃罷晚餐之後,武才揚癡癡傻傻地跟在陰陽二魔身後,無知無覺地在莊外散步。諸葛清仍在靜靜思索,面前的桌子上,擺放著鬼城酆都的形勢圖和驚魂谷地形圖。

    在武林人心中,酆都鬼城,一向是個去不得的禁地。這不單是因為「驚魂谷」,更主要的原因是,在酆都鬼城內,還有「十八層地獄」、「陰陽界」兩大勢力。

    「十八層地域」獄主「死神」,乃是「世家子弟」中的地獄世家「費家」。三百年來的演化,起初的俠義演變為如今的無惡不作,費家早在江湖人的心中,成為邪魔歪道中人,但因其武林世家的身份不變,江湖中也沒有誰敢把他們歸類到「大九州邪魔外道」之中,費家的十八家宗主,各為「一層地獄」的獄主,而「死神」一職,則每半年輪換一次,是以除了費家人外、誰也不知當今「死神」是何人,但又人人均知,十八家宗主,至少有一半人的武功,均可與「活閻羅」一搏高下。當然若非如此,酆都城的勢力,也不會以「死神」為主。

    那「陰陽界」裡,卻儘是些「孤魂野鬼」,勢力也是忽強忽弱,「鬼主」乃是「六合八荒群星」中武功僅次於「天煞星」的「地網星」,該人武功之高,足可與新七魔中排名第四的「穿針姑媽」相提並論,在酆都城內,一向不做第二人想,否則,在高手如林的鬼城酆都,也絕不可能憑藉著時有時無、時弱時強的勢力,和「十八層地獄」、「驚魂谷」這兩大勢力相抗衡。

    倘若是將當今武林中的勢力雲集地帶做一劃分,鬼城酆都的武林高手之多,縱然是排不到前三,也在前五之內。「陰陽二魔」選擇的第二個下手對象,竟是素有禁地之稱的鬼城酆都,選擇的屠殺派別竟是「驚魂谷」,當真出乎諸葛清的意料之外。

    但此時此刻,他已是別無選擇。

    若想重振丐幫聲威,恢復丐幫元氣,必得有高手相助,而在江湖上,別派的勢力滌蕩的越多、越快,將來重振本派聲威時也就越容易,這道理,可謂誰都知曉。丐幫向以俠義為著稱,大俠大義者,無非是蕩魔除奸,能借大魔頭之手,消滅若干的小魔頭,雖在情理上有些違背俠義精神,但從結果上來看,也是一樁的俠義舉措,是以滅除「驚魂谷」之類的邪惡派別,當毫不猶豫。

    更重要的是,自天狗星、天牛星、天蠍星、天狼星四天星的歸附上,可以看出,已經覆滅的天龍莊,也將復仇、復興的希望,寄托於陰陽二魔的協助下。那十三隱世高人之金光老道的所謂金光門唯一正傳雷震,隱於陰陽二魔的手下,無非是明知憑自己的實力,難以報得門中之仇,是以唯有期望借助於陰陽二魔的不世武功,殺了金光老道,自然這雷震的金光門功法之秘,也不得不先行透露給陰陽二魔知曉。

    是以這看似僅有十九人的陰陽二魔一行,以陰陽二魔重孫女忽裡木·哀蘭之死發動的武林大屠殺之舉措,實則是各懷心機,參與者最終的目的,均是期望利用陰陽二魔,或是得到「不老情天」轄下的百十名武林高手以資助力,達成更為深遠的謀劃。陰陽二魔之所以放心地讓這些各懷心機者同在一起,無非是看破了眾人為了更大的目標,絕不會中途叛變,而參與者也同時知曉,若想達成自己的心願,就必得先為陰陽二魔的屠殺舉措,出上自己最大的力。

    在此等氛圍下,人員的來歷,倒已經毫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能達成最終的目標。所以即使身份明顯,也無須擔心由友成敵,大家的基本關係,依然是建立於相互上的利用程度上。思及此處,諸葛清對未來的籌劃,業已有了初步打算,此刻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不清,顯然已到酉末時分。諸葛清長長地伸了個懶腰,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而後將兩張圖一卷,微笑而出。

    他走出房屋,來到庭院中。夏日的夜晚,悶熱難耐,月光下,但見庭院正中,翠綠青竹環繞的涼亭內,陰陽二魔正相對而座,身後侍立著一身白衣的盲童和蒼奴。其餘人等,一個也未曾見到,想必各自有各自的任務。陽魔微微瞑目,似在沉思,陰魔抱著武才揚,低聲淺語,癡傻的武才揚,滿面歡欣地依偎於陰魔懷裡,呵呵傻笑著,顯得十分幸福。倘是不明內情者見到,必會以為眼前的景象,乃是一副祖孫合歡的普通農家生活,卻又有誰知曉,武林中的大屠殺,正待展開?

    諸葛清暗自歎了一口氣,不知怎麼,總有種十分彆扭怪異的感覺,生似陰魔懷抱的武才揚,並非一個孩童,而是一條正處於潛伏期內,隨時會醒了過來的毒龍,一但那毒龍醒來,世上將再無任何力量可以將其禁制,而懷抱這條毒龍的陰魔,卻正在毫無所知地將這條毒龍,一點點孕育、喚醒。他稍稍苦笑一下,抑制自己的這種荒謬想法,緩步走向涼亭。

    「天上的仙女,被狠心的王母娘娘,拉回了天庭,王母娘娘拔出了簪子,在身後一劃,一條大河出現,牛郎在河的這邊,看著越來越遠的織女,傷心的哭了。」正低聲說故事的陰魔,聽到響動,轉過頭來,見是諸葛清,知道這位新收的文案,已經定下了行動計劃,她向諸葛清伸出手指豎在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等待,而後繼續和緩的講述牛郎織女的故事。過了片刻,陰魔講故事的聲音越來越低,攬著武才揚始終微微搖晃著的手臂,也靜止下來,武才揚在陰魔溫和而有節奏的搖晃之中,深深睡去。

    陰魔把已經熟睡的武才揚慢慢抱起,交給身後侍立的蒼奴。蒼奴接過,顫微微地一步步離開涼亭,看那蒼老的姿態,似乎隨時都會將懷中的武才揚摔到地上,自己也一步摔倒,再無法起身。

    諸葛清若有所思地望著蒼奴顫顫微微離開的姿態,一陣風吹過,月亮躲進了雲層,黑暗終於完全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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