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一 第八集 天若有情天亦老(一)十三合龍
    火光之下,葉障目中忽現忿然之色,怨毒之情,展現無遺,卻也只是一現即隱,顯是被諸葛清猜中。

    北面人叢中傳出一聲冷哼,一名面色慘白的馬臉人排眾而出,左右各有兩名面色灰白的青年高舉著火把侍立。馬臉人冷冷道:「你倒說說,我又是何人?」

    諸葛清瞥了一眼,淡淡道:「驚魂谷的牛頭馬面向來素不遠離,馬面既然到了,牛頭必在左近。以閣下的身份,似乎比葉情聖還要低上一籌,妄自插口,敢不是以為中條山已經沒落?」目光落在東北角的一排火把之後。

    那排火把之後,一名胖大的中年人排眾而出,生像倒真有幾分水牛樣。「久聞諸葛清眼目如電,卻未想到,還會挑撥離間……」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宛如婦人。此人不問而知,定是諸葛清說到的那個「牛頭」。他從那排火把後行出,既未帶隨從,也不舉火把,因之出列後,面容便隱藏於黑暗中,甚難看清。

    諸葛清說道:「牛頭馬面一齊現身,『驚魂谷』的實力,便到了三成。」說罷人隨身轉,移目於西北角。那處火把零落,甚是孤單,火舌吞吐,人人形狀容貌扭曲難辯,偏又無一人肯出列顯露身份。只聽牛頭細聲細氣說道:「本谷的實力,到了多少,那是有目共睹,葉情聖心細如髮,思辯敏捷,你那點區區詭計,未免太過於幼稚了些。」諸葛清微笑道:「是極。是極。想那『驚魂谷』歷以含勢待發而著稱江湖,任何事,不參與便罷,一旦參與,必將以謀取最大利益為宗旨。難怪……」

    武才揚察言觀色,知道諸葛清的言語起到了效果,心想:「諸葛長老以挑起中條山和驚魂谷的隔閡為引,想必有更深作用。看來中條山和驚魂谷,應該是其中的兩大勢力,否則,應先避其鋒銳、再圖良策才對。」

    此時西面一陣輕笑傳出,行出一名裊裊婷婷、煙視媚行的綵衣美婦,身後四名少女舉著燈籠照明。她一身綵衣,凸胸蛇腰豐臀,面似桃花,眸含秋水,容顏極美極媚,偏又隱含冷意,只是行走之態令人一望即知絕非正派女子,身後那四名少女,雖是身材、容貌皆不如此人,然而個個身披半透明白紗,其內似是並無衣物,反而更為令人砰然心動。

    「喲!奴婢說句公道話,還望各位當家的原諒……」美婦說著,舉手攏攏秀髮,她聲音既嬌又媚,那個「喲」字,更是讓人有種說不出的異常感覺,武才揚只覺腦中「轟」然一聲,視線便再也收不回來,滿腦子儘是那美婦的嬌媚聲音,至於對方說了些什麼,卻根本未曾留意。

    陡聞一聲沉哼響在耳邊,武才揚頭腦為之一醒。但見諸葛清面似寒冰,厲聲說道:「區區『萬事不用問』,歷來不與女流之輩打交道,彩娘子請回隊列,再若近前一步,休怪諸葛清無禮了!」卻見彩娘子五人,業已行至一丈開外。武才揚吃了一驚,心想:「我這是怎麼了?若非諸葛長老警惕,我怕是被人殺了也不自知。」對這彩娘子,頓時生出警惕之心。心想曾聽師傅錢三說過,江湖中技法萬千,期間又有專以媚功惑人的女子,那媚功達到一定境界後,單憑聲音便可惑敵,看來彩娘子便是其中之一了。

    只聽彩娘子嬌聲說著:「喲!凶巴巴的做什麼?說句公道話,又礙不到什麼,各位爺都沒什麼異議,你又怕什麼?……」人卻慢慢退回,顯然對諸葛清甚是顧忌。武才揚一望這五女,便覺心中異樣,不敢多瞧,忙回視南面,心中奇怪:「諸葛長老在本幫雖然是聲名顯赫,在外卻並不出名,否則『大青山』程老賊也不敢將他收為左右手。只不知彩娘子何以一見諸葛長老發威,立即退回。」他卻不知,諸葛清名貫江湖,是丐幫子弟這一事實,反倒並無幾人知曉。

    他之所以知道諸葛清是丐幫人,其實是因在天龍莊秘洞內因中了「溫玉大補丸」之毒時他心通心法被引發,而得到的姬丹荷頭腦中的隱秘資料。這些資料儲存於他的頭腦中,遇到了合適的機會,自然而然地就會浮現出來,他自己卻毫不知情,即使有所懷疑,也只會以為自己先前在誰那裡聽聞過。

    諸葛清冷哼一聲,不再理會彩娘子,向西南角望去,說道:「當今天下,隱隱已是『黑風寨』執掌牛耳,貴寨何人主事,最好屈尊移步……」

    說話聲中,火把讓開,一名赤裸上身,高大如山的虯髯漢子越眾而出,當真是眼若銅鈴、口如血盆,走起路來每一步皆是撼山震岳,駭人之至。武才揚抬頭望著那漢子,心中砰砰直跳,暗恃:「媽呀!——他有兩個我那麼高呢!」諸葛清見到此人,也是一怔,自語道:「大力神魔?!」

    「正是某家!」陡聞驚雷般聲音傳來。原來這「大力神魔」不但生像駭人,嗓門更是大得驚人。「諸葛清!『十三合龍』已全面布下,你縱然有上天入地的本領,也休想活著出去了!」

    諸葛清喝道:「且慢!」

    大力神魔停在距諸葛清兩丈之外,道:「諸葛清,你還有什麼話說?!」

    諸葛清四顧一眼,說道:「以諸葛清的些微本領,何至於出動『十三合龍』?僅你『大力神魔』一人,區區便會束手就擒,只是,『黑風寨』歷來以江湖霸主自居,區區僅是『大青山』逃兵,『黑風寨』何時居然遵從了『大青山』號令?!」

    大力神魔勃然色變,大怒道:「誰說本寨屈從於『大青山』?」

    他不發怒時業已是聲如擂鼓,發起怒來,更就是字字猶如炸雷驚響,直震得人耳嗡嗡做響,根本難以聽清他在做些什麼。夜色下,火把亮光以陣波動,顯然是功力稍淺者業已禁受不起,紛紛後退。武才揚心中突突直跳,忍不住向西南角仔細打量,腦海中浮現出龐琳兒的姣好容顏,「……原來他就是大力神魔,琳兒的爸爸。琳兒呢?怎麼不見她來?」

    諸葛清微微一笑,潛運內力,舌綻春雷,「既非屈從,定是合盟,以黑風寨的實力,如何甘與大青山合盟?」聲音居然不比大力神魔小。

    大力神魔怒容滿面,道:「呸!大青山算什麼東西!敢合本寨相提並論?」蒲扇般的巨掌張開,一指諸葛清,「老東西!再敢胡言亂語,老子先宰了你!」

    諸葛清目泛怒容,暗恃若非局勢不利,定要和大力神魔戰上幾合,試試彼此高下。但他知曉此刻絕非自暴身份的時刻,怒色一現即隱,不卑不亢,道:「既非主從,亦非合盟,何以動用『十三合龍』之勢,替大青山追殺吾等?」

    大力神魔稍現訝然之色,道:「什麼?你被大青山追殺?」

    南面忽有一個聲音傳來,「大青山也是『哀蘭送客咸陽道』的一大主流。他二人被大青山追殺,更證實了事主是他們。」一名目光凶歷的道士排眾而出,身後四名侍從,兩道兩俗,皆為三十餘歲的青年,個個體態驃悍、神情冷酷、目光凌厲,一望即知絕對是名好手。

    諸葛清卻是微微一怔,向武才揚望了一眼,向那道士欠欠身,算是施禮,說道:「清虛掌門大駕光臨,倒是想不到的事情。」轉望武才揚道:「這便是華山劍派的掌門人,清需子姚五丁。還不見過姚前輩?」

    武才揚大為吃驚。在他心裡,華山掌門,那應當是一派的仙風鶴骨、慈祥仗義之態,怎知今日一見,居然形貌猥瑣、雙目凶歷,活脫脫的一派餓極了的大猿猴形象,哪有半點的劍俠風範?看他年紀不過四十歲左右,說起話來,也毫無中氣,誰會相信他竟是七大派名聲顯赫的華山掌門?

    諸葛清聲音一沉,道:「怎麼?你能為救那左點水,為送他的遺物,而累得為師也被追殺,就不肯拜見掌門麼?」

    此話一說,姚五丁身後四人均是微微一怔,姚五丁一步跨出,喝問道:「你說什麼?本門弟子……」陡然一聲斷喝:「姚掌門,你離得太近了些!」一股掌風,破空而至。姚五丁急急側身,「你……」話聲一滯,身子微微一晃,後退兩步,勃然而怒,望向東南角,「神掌門席門主,你這是何意?」

    「倒沒什麼意義。你到兩丈內了!」一名其貌不揚的五旬老者自東南角出列,面上一片陰險表情,陰惻惻道:「大力神魔還知道不入兩丈之內,你姚掌門該不會是貴人多忘事,把咱們七十派高手不放在眼中吧?」

    諸葛清和武才揚相視一眼,這才知曉何以大家在兩丈之外不再前進,想是雖然同時現身,卻各有顧忌,是以彼此先已約定不得妄入兩丈之內。

    姚五丁面上神情陰晴不定,忽然哼了一聲,又退開兩步,道:「姚某一時失禮,席門主包涵了。」

    神掌門席門主陰笑一聲,道:「好說,好說。咱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不要讓他們逃了,才是正事。」也後退兩步。

    大力神魔哈哈大笑,道:「姚掌門既然是有事相詢,這便請發問吧。」中條山「情聖」葉障接道:「正是。姚掌門關懷本門子弟的下落,咱們十三合龍之勢既然已成,諒他們的本事,也插翅難飛,誰先詢問,都是一樣。姚掌門先發話,也是應當的。」

    諸葛清道:「木兒,你是如何與左大俠相遇,左大俠又是如何吩咐的,還不細細說來?」

    武才揚心中一動,「奇怪,他從未說過救治左點水的事情,諸葛長老是如何知曉的?」轉念一想,「是了,諸葛長老是在驅狼吞虎,抬中條山葉障、貶驚魂谷牛頭馬面,無形中自然是種下了烽煙,為這兩派埋下了不和的種子。斥彩娘子,捧大力神魔,把黑風寨抬到最高位置,再為黑風寨埋下仇視種子,而後又以實際行動抬高華山劍派的位置,引得七大派與黑風寨這黑白兩道的潛在爭端,至於大青山,更是通過這短短數語,為其埋下亡滅的引線。此番有意說出我救過左點水,無非是與姚五丁套上關係。」

    一念及此,對諸葛清的連環計策,已有了初步的印象。既覺諸葛清實在是智謀過人,經驗豐富,又覺其人未免太過於可怕,一個不慎,便會落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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