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通 卷 一 ∼第四章留神坑∼
    此刻陰雲密佈,遠遠望去,但見人影如彈丸,馬匹如同初生的小狗,那隊人馬最後還有幾輛篷車,望上去也如同姍姍來遲步履艱難的老母雞,當真便是那首《行路難》所描繪的「車如雞棲馬如狗」。

    錢三心中忽的一凜,隱約中覺得那首《行路難》彷彿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卻一時之間難以想明白。心想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說道:「快走!咱們不能被他們發現了!」姬丹荷仔細打量著那隊人馬,自語道:「看樣子好像是爸爸的車隊,爸爸每次出行時都是兩車十四馬,……說不定真是爸爸的車隊呢!」

    錢三數了數,果然是兩輛篷車十四匹馬,一時大為猶豫。迄今為止,他依然不知道天龍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各種跡象都表明了天龍莊被襲擊無一活口,但讓他相信是由黑風寨所為,卻實在困難。何況那些人在對話中已經說過「三公子」海龍姬撼雷下落不明,如果此次來的是三公子一行,則不但姬丹荷有了著落,武才揚的生命也立即有了保障。但若來的是襲擊天龍莊的人,那自是越快逃命越好,否則一旦被他們追了上來,就只有飲恨終生。

    姬丹荷卻越來越高興,開始時還自語著「隊形一樣!」「變化的隊形也一樣!」,終於忍耐不住,蹦跳著向山下招手。錢三再想攔阻,已然不及。

    那隊人馬來速奇快,片刻間已經能看清健馬和棚車,姬丹荷不禁雀躍歡呼起來,若非山道上積雪甚厚、難以行走,只怕此時已跑下山去。武才揚也高興起來,叫道:「呵!他們好像知道咱們在山上一樣!哈哈!他們看到咱們了!——怎麼停下來了?……咦?……哈哈!速度又加快了!」

    錢三仔細觀察著隊列來勢,突然一陣心寒,「快走!」拉過武才揚和姬丹荷,便向山上奔去。姬丹荷掙扎著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是爸爸他們!」武才揚也莫名其妙地毫不合作:「師傅師傅是她爸爸,咱們應該下去!」

    錢三怒斥道:「不對!他們本來沒有發現我們,卻毫無進莊意圖,而是直奔山上。他們怎麼知道我們在山上?」拉著兩小更加用力。武才揚一驚,急忙加快了腳步。姬丹荷卻兀自連連扭頭觀看,忽然一把掙脫錢三,「伯伯、伯伯,是阿大阿二!我看清了!」

    「阿大阿二?」錢三不覺放開了姬丹荷,停了下來。姬丹荷拉住錢三的手,一指山下,「你看最後的那兩個騎馬的人就是阿大阿二!沒錯!一定是爸爸回來了!」放開錢三便向下走去,邊走邊道:「怎麼沒見阿三呢?爸爸為什麼還不露面?」忽然停了下來,怔怔回頭,望向錢三,滿臉的狐疑之色,「伯伯,怎麼其他的人我都不認識?也沒一個穿護衛衣服?」

    便在此時,那隊人馬已經發現了三人,其中一人揚聲高叫道:「小姐留步!小姐留步!」彼此相距甚遠,然而那人內力深厚,三人竟聽的十分清楚。姬丹荷仰頭向錢三道:「伯伯,是阿大在叫我!」錢三皺眉道:「阿大?」凝足目力向山下眺望,只是天色陰沉,相距又遠,除了能夠看清阿大非常魁偉之外,面目無論如何也看不清楚。只見阿大騎著匹紅馬,身著白色劍衣,轉眼已衝到了那隊人馬的最前方;與他並排衝到最前方的還有一名身著白色劍衣的漢子,只比阿大略低一些,卻似乎顯得更為彪悍,想來此人便是阿二。

    姬丹荷指著兩人道:「伯伯,左邊的是阿大,右邊的是阿二,在莊子裡他們的武功只比爸爸低上一些。」

    天龍莊四主十二僕在江湖中一向威名赫赫,錢三如何不知?但據說天龍莊一向是僕在主在,僕生主必活,阿大阿二既然能夠活著趕來,想必「三公子」海龍姬撼雷定然就在左近,甚至便在篷車之內。但若是如此,為何一直到了現在依然不露面?難道是身受重傷無力行動不成?

    武才揚搖了搖錢三的手乞求道:「師傅,咱們下去吧。他們既然是丹丹妹妹的親人,咱們就不必逃避了。」心想這下可好了,不但姬丹荷可以和親人團聚,自己的性命也能夠保住了。暗恃無論怎樣,總算和姬丹荷同甘苦、共患難過,只要她和阿大或是阿二說上一聲,讓他們運功相助,自己就一定不會毒發身亡。念及此處,更是迫不及待地想下山去和那隊人馬相聚。姬丹荷望著速度越來越快眼看就到山腳下的那隊人馬,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只聽阿大又呼叫起來,「小姐留步!是我——我是阿大!」

    「別慌!」錢三突然甩開武才揚,一把拉過姬丹荷,再躍回武才揚身邊。問道:「天龍莊其他三院的人你認識的多不多?」姬丹荷搖搖頭,目光依然盯緊了山腳下,「不多,我連叔叔和他的僕人都不認識。」錢三道:「他們出行時衣著裝扮有沒有什麼講究?」姬丹荷道:「有啊,正式場合都得穿莊衣,是什麼身份穿什麼樣的衣服,莊子裡的人一看就知道。你看阿大和阿二……」錢三截口道:「其他三院的服飾你都知道?」

    姬丹荷點了點頭,忽又搖了搖頭,「恩……,莊子裡有四處院落,各有各的規矩,叔叔家的規矩最多,有什麼講究連爸爸都不知道。」遲疑一下道:「……可他們不會是叔叔家的人。」錢三道:「哦?為什麼?」姬丹荷遲疑著,似乎十分為難。武才揚急道:「呀!你快點說好不好?!」姬丹荷脫口而出:「可爸爸說這是個秘密,不能向外人說的!」說話間小臉已經漲得通紅。武才揚叫道:「我們又不是外人!」

    那隊人馬已經到了山腳下,彼此面目可以隱約看到,姬丹荷期期矣矣地道:「叔叔家的人不許外出的。除非……除非……」武才揚急得直於跳起來,叫道:「除非什麼?你要把人急死呢!」

    「除非我們三個院都沒了!」姬丹荷脫口而出,立即後悔,哼了一聲道:「我不跟你說了。——伯伯,咱們下去吧。」

    「小姐——我是阿大!來接你的!」只聽阿大長聲叫道,阿二也揚聲叫道:「小姐,別往上去了!快下來!」

    「既然是……」錢三方欲準備下去,突然一凜,暗道:「不對!即使他們知道密室的出口在山上,是專程來山上找人,但既然知道小姐有危險,何以竟不把我二人當做敵人?莫非阿大阿二是假的?明知我們不是黑風寨的?」一念及此,立即一拉兩小,急運功力,返身向山上奔去,低聲道:「快走!」

    兩小卻不配合,一起掙扎著。一個叫:「伯伯是阿大和阿二!」一個叫:「師傅我們不用跑了!」山下也同時傳來阿大阿二的叫聲,「大俠留步!我們是友非敵!」

    錢三更不遲疑,低哼一聲,展開輕功加快速度,邊奔邊道:「別回頭!快走!他們若是親人,必然不會認定我們是友非低!天龍莊無一活口,即使他們是救兵,見我們的第一念頭也必然以為我們是敵!何況至今未見黑風寨的人出來,更為可疑!」

    說話之間越奔越快,武才揚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姬丹荷雖是被拖得不得不奔跑,卻兀自連連掙扎,想擺脫錢三。

    這一奔跑,山下的呼叫聲登時改變,只聽「兀那化子!快快站住!不然就要放箭!」「兀那化子!快快下來!不然狗命難保!」的大呼小叫聲一同傳出,但聲音隱約,遠不如阿大阿二的「大俠留步!」清楚。錢三心中疑念更深,說道:「這些人個個內功低淺,若是救兵只會送死!」速度更快,姬丹荷不由半信半疑,一邊跟著錢三奔[跑,一邊連連回頭。

    叫嚷聲越來越大,錢三回頭一看,只見阿大阿二兩人已帶了十四人棄馬登山,深一腳淺一腳地追來。奇的是有時明明可以飛奔而上,卻偏要饒向一邊,回頭幾次後,忽然明白他們走的是山路,不至於跌入陷落地帶。剛明白這一點,腳下忽然一空,便直墜下去。好在錢三應變奇快,一覺不對,立即一提真氣,返身一躍,將武才揚和姬丹荷帶到實地。只聽「砰!」一聲響,眼前突然間便出現了一個大洞,露出了一根葉翠枝密的松枝,想是那松枝承住雪花,久而久之遮住洞口。三人倒吸口氣,都暗叫僥倖。

    再聽得「撲」一聲響,眼前一大片雪忽然不見,面前竟然出現了一個大坑,坑中長出幾株松柏,橫七豎八地扎根於坑壁,枝條相互糾纏交錯、攔住雪花,一遇震動,便露出本來面目,再看那坑至少已有兩丈深,雪層仍在慢慢下陷,不知究竟有多深,不禁冷汗湧出。三人互望一眼,都覺方才實在是萬分僥倖,倘若腳下一空時不是向後躍去而是向前躍,此刻便已墜入坑內,不知生死。

    錢三鬆開兩小,方纔那一陣急奔,都已微有薄汗,他拭去薄汗,向上望去,但見十餘丈外的高處便已只有薄雪,顯然是愈到山頂,山勢愈陡,雪層愈薄。向上仰望,但見此處距離山顛還有百丈遠,幾株矮小的迎客松微有薄雪,似在展示「希望之手」,不禁鬆了口氣,道:「快!再加把勁就到山頂了。」

    「大坑?」卻見姬丹荷神色不安的喃喃道:「是留神坑?」

    「留神坑?」錢三沒來由的心裡一寒。

    姬丹荷沉思道:「好像是誰說過,快到山頂時有一段『留心路』,極其難走,無論冬夏雪雨,都很容易出事,又滑又陡的,千折百彎,路又窄的要命,時時會見數丈甚至數十丈深的坑啊洞啊的,夏天向外直冒陰風,冬天一下雪就成了陷阱,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一掉下去就活不成了,生不見人死不見骨的,可是……」她轉目四望一眼,接道:「聽說『留神坑』在山側,咱們是從正面上的山,怎麼會到山側呢?」

    武才揚向下望去,叫道:「奇怪,怎麼看不見莊院了?」

    姬丹荷向下一看,嚇道:「真是留神坑!」面色慘變。錢三和武才揚也同時變的面色慘白,驚懼萬分。原來這剎那之間再回頭向下看時,才發現方才奔走的那一段路已經變得斷斷續續,一望無涯的白色變成了青白相間,十餘處駭人的坑坑洞洞無不如同一張張噬人的巨口張著,真不知他們方才是如何「飛躍」這些坑、洞的。

    不知時不覺其險,再回首後怕萬分。這一回頭,三人立刻覺得全身的氣力都已消失。而上面還有多少的「留神坑」卻毫不知情。眼見追兵已經到了下方數十丈外,三人都覺恐怖難言卻是連一絲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師……師傅,怎麼……辦?」武才揚顫聲道。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