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花落知多少 第三卷 第72節:不該說那句話
    我把電話掛了。我覺得電話裡陸敘的聲音聽上去很有衝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快過年了心情好,反正我聽上去覺得特健康。這才是我印象中的陸敘,精明,笑容燦爛,永遠不會有懦弱的時候。而上海那個憂傷的陸敘,我再也不想見到了,那個陸敘是屬於上海那個天空永遠晦澀的城市的,那個憂傷的陸敘只存在於我的夢裡,或者說某個人的夢裡。北京的天空裡,才可以看見陸敘那種如同太陽一樣明亮的笑容。

    我告訴我媽我說陸敘要來吃飯,我媽問我,哪個陸敘?

    我說就是您當初當做寶貝出國兒子的那個陸敘。

    我媽說,你這丫頭,怎麼說話呢,我什麼時候有個留學的兒子了。哪個陸敘啊?

    我說就是我上司啊。

    我媽還是搖頭。

    我算服了我媽了,歲數也不大啊怎麼跟老年健忘似的。我說就是那個眼睫毛特別長比我都長的小伙子,到我家看過您那個!

    我媽這才恍然大悟。您說這什麼老太太啊,真庸俗,記人都是記人家外貌的。我媽反應過來陸敘是哪個廟裡的和尚之後特興奮,立馬要換衣服出去買菜,說要表現一下手藝。我就特不平衡,我從上海回來都是我爸做飯,您都沒表現一下,現在來的又不是您真兒子,您這麼積極幹嗎啊?

    老太太要出門,我堵門口,我說站住,老太太今天您給我招了,我是不是您親閨女?

    我媽一驚,說,這丫頭,怎麼說話的啊,你不是我親閨女我養你這麼大啊?

    態度放端正點兒,誰跟您嬉皮笑臉兒的啊,老太太,您還是招了吧,當初是不是背著我爸在外頭把陸敘生出來的?要不就是您躲避國家政策,在外頭給我生了個哥,我就奇怪陸敘怎麼感覺跟我哥似的,說,是不是真的,您最好老實點兒……

    我還沒貧完呢,我媽就熟練地伸出她罪惡的黑手,把我掐得花裡胡哨的。

    晚上六點多的時候陸敘過來了。我乍一看以為他是搬家的,兩隻手提滿了東西,門一打開就朝我懷裡一股腦兒塞過來,然後對我說,你等一下我車裡還有東西我去拿。

    我把東西全丟沙發上,大概看了一下,虐捉鳶』平瓞努虐∈裁吹模還有人參鹿茸,一大堆,全是補品,我估計照這麼吃準得補得一天三次鼻血流得跟黃河似的。我朝沙發上一躺,指揮著陸敘,叫他把東西全放櫃子裡去。我媽在廚房裡聽到我這麼使喚陸敘,拿著菜刀就出來了,衝我揮舞著菜刀罵我不會做人怎麼能讓客人做事呢。我乍一看我媽嚇了一跳,以為她要操刀砍我。陸敘說,沒事大媽,讓林嵐歇著,估計她也累了。我這也是剛下班兒,挺累的,我能理解。

    陸敘最會在我媽面前裝孫子,在我面前就挺大爺的。我媽聽了用一種特鄙視我的眼光看我,然後說,她?她下什麼班兒,她每天就跟家裡浪費國家糧食,跟一碩鼠似的,黨和人民就養出這麼一女的。說完轉身進廚房繼續鼓搗去了。陸敘看著我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我拿一沙發墊子朝他丟過去,我說你少裝孫子啊,說得挺好聽的,來看我,來看我需要帶這些東西嗎?我自我感覺我的年齡還沒到要喝虐捉鸕牟憒巍;剖罄歉雞拜年!說完我自己也愣了,我都不知道誰是黃鼠狼誰是雞。

    陸敘也不理我,西裝外套脫了露出襯衣,我就在感歎大冬天的也穿這麼少,他一邊捲袖子一邊對我說,我不跟你貧,我去幫阿姨做飯。

    我說得了吧,你會做飯我就會修房子了。

    陸敘說,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然後進了廚房,進去前還回過頭來對我說,我發現你媽比你可愛。

    吃飯的時候我媽一直幫陸敘夾菜,我咳嗽來咳嗽去,用筷子把碗敲來敲去的,我媽就當我是一空氣。陸敘看著我,笑得特奸詐,一雙眼睛表達了無窮的意思。

    我爸也挺喜歡陸敘的,一邊吃飯一邊和他聊工作方面的事情。我爸說他特欣賞陸敘這種年輕人,對待生活有理想,人生有正確的態度,不像現在很多年輕人,要麼依賴父母,要麼就徹底墮落,每天出入各種酒吧舞廳。陸敘被我爸表揚得有點臉紅,我心裡就在想,有種你也像在我媽面前一樣裝孫子扛著啊,有種你別臉紅。

    吃到一半我媽突然說,以前小北也來的,不知道今年什麼時候來。

    一句話說完一桌子人都不說話了。我不知道陸敘什麼感受,反正我心裡突然那麼空虛了一下。說實話我都有點想不起顧小北的臉了,只記得他老是愛穿白色的衣服。可是想起他的感覺卻還是那麼清晰。有些人是一直會刻在生命裡的,哪怕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可是每次想起他,那種感受,卻永遠不會變。顧小北就是刻在我生命裡的那個人。

    放下筷子,有點惆悵,我盯著電視,裡面的人都挺歡樂的,穿紅戴綠地蹦來蹦去。可是我不知道顧小北現在在幹嗎,也許還是一個人坐在天橋上不說話,就像他以前常做的那樣,坐在天橋的欄杆上看下面來來往往的車燈,我一直覺得小北有自閉症。又或許他正在姚姍姍家吃飯,就跟當初在我家吃飯一樣。

    我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沒頭緒,於是不想了,越想越難過。陸敘也沒說話,我和顧小北的事他都知道。

    吃完飯陸敘去廚房洗碗去了,我媽一直不住口地誇他。我就在想我也不是沒洗過碗啊,當初我洗的時候怎麼沒聽見您說一句好話來著。

    陸敘正在洗碗的時候電話響了,我接起來,是聞婧,她告訴我說回來這麼久了,大家要聚一聚。我說誰牽的頭啊,聞婧說,微微啊,人家想死你了,你倒好,電話也沒一個,丫氣得想抽你。我問她什麼時候啊,聞婧說,後天,就在微微的那家酒吧,你叫上陸敘和火柴吧,人多點兒熱鬧。我說好,頓了一下我小聲問,顧小北去嗎?聞婧說,不知道,人是微微約的,估計白松小北都會去吧,大家那麼多年交情了。我說哦。聞婧說,好了我不跟你廢話了,武長城還在洗碗呢,我得去幫他。我樂了,我說陸敘也正在洗碗呢,倆勞模!聞婧沒說什麼就把電話掛了。我放下電話覺得自己最後一句話真不該說,無論聞婧有沒有新的男朋友,也無論聞婧心裡怎麼想,我都不該說那句話。因為我知道那句話特傷人,就跟我聽見姚姍姍打電話跟我說顧小北在她家洗碗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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