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雲來往月疏疏 正文 第55章 與虎謀皮
    在小紫的幫助下,我第一次隆重地打扮了一下,平時的簡單裝扮主要圖個方便和舒服,不過這次是去見蘇家最大的長輩,總得穿的正式些,雖說還不知道對方的來意,但蘇家少夫人的氣勢還是得擺出來的,至少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換好衣服梳好頭,小紫往後退了幾步,上下打量著我說,「小姐這樣可真好看!」

    「這是什麼話?我平時很醜嗎?」我站在銅鏡前,假惱著說。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三分姿色七分打扮」,銅鏡中的人朱唇粉腮、明眸皓齒、烏鬢如雲、纖腰柳姿,怎麼看也算得上是個讓人眼睛一亮的美人了。

    「小姐可不醜!小紫是覺得小姐這樣更好看!小姐都好幾年沒有這麼打扮過了!」小紫急急地說。

    「天天這麼打扮,還不得累死人。快!幫我把那個梳妝台第二格抽屜裡那個小木盒拿出來,裡面有根髮簪,我要換那支。」我吩咐小紫道,隨手把小紫剛剛插到頭上的翡翠金簪撥了下來。

    「是這個嗎?呀?這不是小姐生辰姑爺送的那支嗎?小姐今日可是第一次戴噢!可惜姑爺不在家,要是他看到了,肯定很高興。」小紫笑著把我按坐在銅鏡前,小心翼翼地幫我插好玉簪。

    「就你多嘴!快走吧!別讓客人等著了!」我習慣地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小紫的額頭。

    走出房門,看到陳嫂她們三個還站在院子裡,見我出來,都面色焦慮地看著我。

    我安撫地朝她們笑笑,又囑咐陳嫂看住佑佑,不能讓他出淡月院。前廳的情況我還一點都不瞭解,我不希望待會兒佑佑醒來再出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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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剛走進前廳,立刻感覺到兩道凌厲的目光射來,我定定神,又朝前走了幾步,躬身行禮道,「拜見叔公!」

    「嗯!」帶著些疏離的冷哼聲。

    我直腰,抬頭看去,叔公正端坐在上座,雙手平搭扶手,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可親近的冷漠,嚴厲的眼光正冷冷地打量著我。他看上去大約六十多歲,一身青衣,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長鬚,臉上雖佈滿了褶子,略顯老態,但冷冽的眼神還是讓他充滿傲人的氣勢。

    站在他身旁的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男子,平凡無奇的五官,身材略有些發福,見我看他,面色尷尬,眼神有些躲閃。

    站我後面的祁管家悄聲提醒了一句,「那位是二老爺家的大少爺,是少爺的堂兄!」

    「見過堂兄!」我朝他欠欠身說道。他看了看面無表情的叔公,往前面挪了一步,模糊不清地吱唔了一聲,算是回禮了。

    他剛才邁出的那一小步,身子明顯朝一邊傾斜,像腿腳有什麼毛病。突然想到曾經聽慕蓉和老爹都說過,那個查出來陷害左月月被打斷腿的堂兄,莫不是就是他?腦中警鈴大響,直覺得有問題,不由對他多了幾分防備。

    「其他人先退下!」叔公喝退了祁管家和其他候在旁邊的小廝和丫鬟,又轉向我說,「你搬回這裡已有半月有餘,聽淡雲說你身體一直不適,急需靜養,今日看來,身子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謝叔公掛念,這些日子身子已慚好轉!」我低頭答道。心裡暗暗罵「冰塊」,對外宣稱我身體有恙,也不跟我說一聲,差點露陷了。

    「既然身體已無大礙,有些事情我們也得攤開來說說清楚。」

    「請叔公明示。」我低頭繼續裝柔弱。

    「四年前的事也不用我多說了。淡慶他一直糊塗,有違祖訓,做出有辱蘇家門風的事情,致使你名節受損,也使蘇家變成京城人的笑柄。依照族規家法,他已受到懲置。你可有什麼要說的?」叔公仍然冷著臉,擺出長輩的威嚴。

    「叔公的意思,當年之事,均是堂兄暗中所為!那你們是承認我是遭陷害的了?」我驚訝地直視著叔公。沒想到他一開口,提到的居然是給左月月平反的事情。難道這次上門,不是來找麻煩的?

    叔公的臉色微變,沉寂了片刻,說道,「當年對你的處置,確有不妥,不過幸虧淡雲將你送走,沒有鬧出人命。現在你也搬回蘇家,你的兒子也列入宗譜,族裡也承認他是蘇家的長房長孫,將來有資格繼承蘇家大當家的位置。當年的事情並不光彩,族裡也早就商定,過之不提。今日我帶淡慶過來,就是要把事情說說清楚,讓淡慶給你陪個不是,以後此事就不得再提了。」

    堂兄瘸著腿走到我面前,對著我彎腰做揖。我愣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淡慶你退下!」叔公端起茶杯,茗了口茶,朗聲說道。

    我看著堂兄一拐一瘸地走出大廳,又回頭不敢相信地看著叔公。這樣的結果讓我有些發蒙,想像中應該是一大群人上門叫嚷著要轟我出蘇家才對呀,怎麼想也不可能是這麼和平的方式。難道……其中有詐?

    「為什麼會這樣?有什麼條件嗎?是要求相公答應做什麼?還是要我答應做什麼?」我盯著叔公,直截了當的問道。

    叔公看起來很詫異,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坦白地問。

    「四年不見,你變化不小!孩子也教導的不錯。」叔公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慢條思理的又端起茶杯,吹吹茶葉,輕茗一口,拉家常似地說道,剛才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彷彿已消失不在。

    這下子輪到我詫異了,這位蘇家大長輩到底是什麼性子的人,怎麼如此變化無常?

    「蘇佑那孩子呢?怎麼沒有一同帶來見我?」叔公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

    「他在睡午覺!如果叔公要見的話,我馬上差人帶他過來!」雖然心存疑慮,但還是直覺眼前這個人對佑佑沒有什麼危險。

    「算了!我還有事跟你談!下次再見好了,有空可以讓淡雲帶他出去多走動走動,我府裡很清靜,讓孩子多去去,也讓我熱鬧熱鬧!」叔公放下茶杯,又指指旁邊的椅子,「你也不用站著,坐下來談。」

    「謝叔公!我會讓相公帶佑佑多去看望您的!」我欠身行了禮,走到他右手側的椅子上坐下。這幾位叔公叔父們的事,我多少還是打聽到一些消息的。「冰塊」的這位叔公,聽說家裡也有一妻兩妾,膝下無子,三個女兒均嫁在外地,現在府裡也就四位老人和下人,想來確實冷靜了些。看他現在換上的這副慈眉善目的樣子,還真是讓我不適應,我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可以掉以輕心。

    「我這次來找你,就是故意挑淡雲不在家的時候,聽說前幾次他叔父他們上門,都被他擋回去了?這小子現在能耐大嘍,我看是沒什麼人能壓得住他了。睢這府裡七七八八也都被他清理乾淨了,你的事情他也給我摞下話了,讓族裡不得再找你麻煩,如果找你麻煩,他就要放棄大當家的位置,帶你們離開京城。」

    「那不是剛好合了有些人的心意,當初陷害我的事,難道不是為了這個大當家的位置嗎?」我忍不住問道。沒想到「冰塊」背著我還說了這種話,他好像還是學不會跟我商量著辦事,總是由著他的性子來。

    「唉!這些孫輩們中間,除了淡雲,還沒有一個人有能力挑起這副擔子來。就像淡慶,居然愚蠢到想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來打擊淡雲,又怎知最後打擊的卻是整個蘇家。真是家門不幸!只是瘸了一條腿,算是輕饒了他了。」叔公的口氣又冷了下來。

    「那……叔公來找我,是需要我做什麼嗎?」看來他老人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繞了這麼一圈,我還是沒有弄明白他的來意,只好再一次問道。

    「孫侄媳果真聰明,即然問了,那我就直說了吧!這些年你不在京城,四年前的那事也被人淡忘,閒言碎語也慚慚平息了,這自然是好事。我們現在同意讓你搬回蘇家,也承認蘇佑這個孩子長房長孫的名份。可是當年畢竟你名節已損,我們覺得你並不適合再做蘇家的少夫人,否則傳出去定然又要引出一些是非來,對於孩子的將來恐怕也會有影響。」叔公停了下來,像是等著我主動接話。

    「那我應該怎麼做?」我裝作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他這麼說,無非是告訴我他們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了,你看又是上門給我平反,又是賠禮道歉,我應該感恩戴德地主動提出為了佑佑的將來,我願意讓出少夫人的位置,只要保住兒子的地位就好。

    「淡雲也提了,不會讓你離開蘇家,也不許少了瀏覽器上輸入39;看最新內容-」你少夫人的名份。既然這樣,我們也各讓一步,就讓他盡快再娶一個夫人回來。兩房夫人,不分大小。對你來說,也不算委屈,畢竟下一任的蘇家大當家是你的親生兒子。而對外來說,一個家世清白的少夫人進門,人家以後也不會再注意到你的事情。」叔公很高興地說著,像是很得意自己找到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我心裡不由呲笑,果然不能對封建大家長抱什麼希望的,剛才看他由冷淡轉溫和的樣子,還以為是個深藏不露地開明人士。現在看來,仍是脫不了封建思想那一套,為了所謂的家族名聲,犧牲某個女子的幸福那是算不了什麼的。或許在他看來,這樣的安排,已經是對我極大的施捨和恩惠了。

    我忍住不斷翻湧的怒氣,裝作平靜地問,「叔公可有合適的人選?」

    「確實有一位,說起來你們還認識。是我一位老友的外孫女,不久前剛來京城投親的,聽說在途中淡雲還救了她們母女兩人的性命,而且還一路護送她們到了京城。淡雲這孩子性子我瞭解,從來沒聽說過他對哪個姑娘家如此上心的。我想他如果知道是那位姑娘,或許就馬上答應了!」叔公繼續笑得開心,似乎對我不妒不怒的表現也很是滿意。

    我一聽,腸子都要悔青了,敢情同情心是真不能隨意氾濫的。想想這世界也真是小,怎麼繞來繞去,還是繞不出「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許」的戲碼。再說,當初那個英雄也應該是小軒才對呀,偏偏人家直接選個英雄相認後就撲過來報答救命之恩。

    「相公答應要再娶了嗎?」本來還有點懷疑「冰塊」是不是為了護住我,真的答應再娶的條件了。但叔公提到是上京途中被救的那位姑娘,我到是安心了不少。看上次「冰塊」對那姑娘的態度,應該完全不是叔公說的那麼回事。

    「再娶的事上次被淡雲拒絕了,不過當時還不知道有這麼一位人選。孫侄媳,這件事你也要勸勸淡雲,男人三妻四妾本來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何況這樣做也省了很多麻煩,何樂而不為呢?」

    我再也聽不進去這些理所當然的理由了,我看著叔公,一字一句地表明我的態度,「我不會勸相公再娶的,即使他要再娶,我也不會答應,除非他先休了我。」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叔公拍了一下桌子,怒氣沖沖地用手指著我說。

    「我要先謝謝叔公的好意,我知道您這麼說,也是為了相公和我考慮。」我起身,向叔公行了一個禮,又話峰一轉,繼續說道,「但是,我並不稀罕蘇家少夫人的位置,也不稀罕我的兒子去做下一任的大當家,我只是希望我們一家三口能夠安安穩穩的在一起。而且我也不認為,我的存在,是蘇家的恥辱。宅子外面的人怎麼看我,我不會在意,相信相公也不會在意。」

    「那你是不打算為蘇家的名聲考慮了?」叔公也站了起來,怒視著我。

    看來這位叔公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與他正面衝突我好像撈不到好處,「冰塊」又不在家,激怒他似乎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我當即轉用「哀兵政策」,低著頭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輕聲說道,「在整件事裡,我只是個被陷害、被冤枉的弱女子,四年前差點被逼鬧出人命,又被趕出蘇家在外流落多年,為什麼最後卻要讓我一個無辜的人來承擔毀壞蘇家名聲的罪責呢?倘若這樣,那天下哪還有公理可言?叔公得高望重,是我左月月敬重的長輩,又豈能看不到我的冤屈?我才剛剛回來,你們就要讓我看到相公另娶,我實在難以接受。即然這樣,不如讓相公休了我,我離開京城就是了!免得讓大家為難!」

    叔公的怒氣消了不少,又重新坐了下來,過了半天才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唉……這件事也確實讓你受委屈了,但你千萬別提離開京城的事,淡雲早就跟我說過了,如果我讓你離開,他也會跟你一起走。蘇家這個時候,可不能少了他。我看這件事還是等淡雲回來,緩緩再議吧!」

    好啊!緩緩再議!到時候再想辦法讓它一緩再緩,最後緩到永遠議不了那就大功告成了。

    「謝叔公體諒!」我再次施禮。禮多人不怪,封建大家長喜歡的就是這一套。

    「當初還以為你不識字,但我聽淡雲說,蘇佑這孩子現在的學業都是你在教他?這兩年不準備請夫子了?」叔公重新端起慈祥的面容問我。我心裡暗暗佩服,果然是只狡猾的老狐狸,看看老爺子變臉的功夫就可見一斑。

    「是的!我自幼隨我娘習文,也讀過不少書,現在用來教教佑佑還不成問題!」我不謙虛地答道。記得聽慕蓉說過,當初這位叔公可是嫌棄過我是個大老粗的,可不能讓他看扁了。

    「沒想到左老爺大字不識一個,到是養了一個識文斷字的女兒。難得!難得!」叔公攄攄鬍鬚說,聽不出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老爹。

    「我爹雖說不識字,但做生意的本事也是有目共睹的。他經常跟我說一些生意經,在我看來,這些在做生意過程中自己得出來的經驗,比起那些書裡說的要有用多了。」我自己可以口口聲聲說老爹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暴發戶、大老粗,但聽到其他人對他不屑,心裡還是有些吃味,不由自主地開口替他辯解。

    「噢?到底是什麼生意經?不妨說來聽聽!」叔公似乎對我的話很感興趣,端起茶杯,等著我說下文。

    除了想讓「冰塊」再娶的事,我發現叔公也算得上是一個可愛的老頭,看他說「冰塊」的口氣,到像是處處在維護他。我暗自猜測,或許在蘇家內部的爭權奪勢中,膝下無子的叔公站的是比較中立的立場,也許為了蘇家的利益最大化,還會稍稍偏向「冰塊」這一邊。這樣的長輩,與之為敵肯定是最笨的方法,如果能贏得他的好感,以後的麻煩事或許就會少很多。

    我清了清嗓子,對叔公笑笑說,「我爹說過很多,我記得不太全了,就說些我還記得的吧。我爹曾說,做生意講究的是和氣生財,要與人為善,笑臉迎人;做生意要坦坦蕩蕩,有時候吃虧也是福;不要太計較蠅頭小利,要懂得先捨小利而後贏得大生意;每一個新的生意的投入都要考慮好退路,即要『進可攻』,又要『退可守』……」

    ……

    我終於發現一個做總裁秘書在這裡還算有用的技能了,領導的發言稿、公司業績報告寫多了,那些老生常談的企業發展規劃,被我改頭換面,再換上樸實一點的措詞,到不失為一套古代經商的生意經了。諸如「和氣生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任人要恩威並施,獎懲得當」之類的,反正電視劇、也看得多了,無非是這些論調,好在我也只是紙上談兵,暫不論是否操作可行,至少就這個問題,我能侃侃而談,列出個一二三來,聽上去也有板有眼,可以唬弄唬弄人。

    我的一席話,似乎讓叔公大感意外,他很認真地聽著,不住地點頭微笑,偶爾也皺眉攄攄鬍鬚,提幾個小問題。我樂得將我腦子裡記得的與做生意相關的內容,從經商之道、任人用人、帳務理財、服務態度等幾個方面娓娓道來,當然不忘時不時加上一句「我爹說過」,將所有來源都推給了老爹……

    廳裡的氣氛變得輕鬆了很多,我慶幸叔公是這種陰晴不定的古怪脾氣,雖也有「母憑子貴、婦憑夫貴」、男人定要三妻四妾的封建思想,但總算還不是一板一眼的老古董,否則我哪有機會在他面前談這些話題。至少這一番話下來,我這個「大老粗」女兒的形象,應該在他腦子裡有所改觀。

    兩人相談甚歡,叔公很聰明的不再提來此的目的,我也裝作忘記先前的衝突。我知道,這次見面並不能讓他放棄先前的打算,依他們的立場來說,提出那樣的條件,恐怕在看在「冰塊」的份上,對我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他們不知道,這樣的讓步並不能讓我感恩,我要的是更多,也可以說是更少,只是以他們的觀念,永遠都不可能理解。

    我能做的也許只有這些,那些實質性的問題,還是要看「冰塊」的態度,若他有心,那我想什麼麻煩都困擾不了我們;若他無心,我即使再上躥下跳,拒理力爭,也將是無濟於事的。

    正想得有點出神,突然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聲音,「月兒!」

    我一驚,回頭看去,早上出門說是過兩天才能回來的「冰塊」,正站在那裡神情古怪地看著我。

    他怎麼回來了?

    「相公!」我驚喜地站了起來,向他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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