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馬霜衣 正文 第一章
    江南的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時節桃紅柳綠景色醉人臨依長江的江浦縣境有一座佔地百畝的桃花林南下金陵的渡江大道緊傍桃林而過每日裡旅客往來接路擦肩臨過這桃花林時人都要停馬下車走進桃花居吃上兩杯桃蜜露。

    桃花居是一座建築別緻兼營酒板生意的大客棧店東主以釀製桃花露譽滿千里凡是經過這桃花林的人無不想進入桃花居休息片刻桃花居的盛名愈來愈大反而掩去了原有的地名數廳裡內提起桃花居無人不知。

    這經營桃花居的店東主不但能釀桃花露而且深具匠心他在那桃林深處分建數十幢精緻的樓閣引水成溪搭木成橋竹作欄杆草茵鋪地小橋流水草長花香在桃花盛開季節奼紫嫣紅令人為之目眩神迷就是桃花謝落之後亦是觸目百花雜陳綠茵如氈繁花似錦景色如畫。

    在那數十幢精緻的樓閣中以「恰紅閣」「飛翠樓」「聽蟬台」三大院最為著名而且三大院各成一座院落除了一座朱門雀橋之外四周竹籬高聳別無可通之路。

    除了那「聽蟬台」存書萬卷可供宿住的客人們讀書自娛之外那「恰紅閣」「飛翠樓」都是別有一番情調樓閣中各蓄有歌姬舞孃供客人飲酒取樂。

    這回中午時分南下的官道突然疾馳來兩匹長程健馬當先一人是一位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子唇紅齒白一身黑裝頭上紮了一個沖天小辮一面縱馬奔馳一面左顧右盼神態之間甚是歡愉不住的啟唇微笑跨下健駒赤紅如火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報雜毛雄偉壯大一眼之下即可辨出那是一匹罕得一見的千里駒。

    緊隨紅馬之後.卻是一個二十上下的白衣少年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猿臂蜂腰英俊絕倫只是臉色嚴肅的不見一點笑容眉頭微微鎖起似是有著重重心節胯下白馬通體似雪長耳直豎雖似經長途跋涉仍顯得精力百倍。

    這兩人雖然並騎而來但卻有著顯然的不同那孩子笑容可掬逗人喜愛但那少年卻是個充滿著憂鬱的人眉宇間似是籠罩著一層愁雲濃霧給予人一種沉重的感覺。

    這正是桃花盛開的季節百畝桃林一齊盛放抬頭看去一片花海。

    「桃花居」三個紅字大招牌迎風招展。

    那黑衣童子突然一勒馬韁住馬打了一個轉身繞到那白衣少年的身前低聲說道:「大哥這地方花香景雅咱們下來喝杯茶再走好麼?」

    那少年略一沉思道:「好吧!」

    黑衣童子微微一笑一躍下馬順手牽著那白衣少年的馬繩道:「大哥下馬吧!」

    白衣少年緩緩跳下馬鞍他的動作緩慢異常和他那憂鬱的神色一般給人一種極為沉重的感覺。

    兩個白裙束腰的店夥計急急的迎了出來欠身說道:「兩位大爺裡面請。」伸手去接馬級。

    那黑衣童子搖頭說道:「不行我們這馬兒欺生你們牽不住給你一蹄子可不是鬧著玩的。」

    兩個店夥計抬頭打量了兩匹健馬一陣只見兩馬雄偉高大神駿異常縮回手去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小爺自己牽著走吧!」

    「桃花居」建築在桃林深處距官道足足有三四丈遠一條白石鋪成的甫道直通店門兩側桃花交錯香風撲面。

    這是座築建得十分別緻的客棧沿林修築綿延數十丈曲折迴環自成格局。

    那黑衣童手把住馬掛在兩株高大的桃花樹上舉步向前行去。

    一個店小二突然閃身過來攔住了那黑衣童子的去路說道:「小爺這邊走。」欠身把兩人讓入一條小徑上。

    兩人衣著華貴丰神俊朗頗有世家公子的氣概加上那兩匹健馬和鞍前長劍看上去氣派甚大。

    那黑衣童子一瞪圓圓的大眼睛道:「為什麼要我們走這一條小道?」

    店小二抱拳笑道:「左側大廳人聲吵雜多是販夫走卒歇腳停息之處這條小徑乃敝店奉迎貴賓之所。」

    那黑衣童子微微一笑道:「原來如此。」大步向前走去。

    但見滿地綠茵一片花海數丈外閣樓一角伸展於桃花叢中。

    店小二帶兩人步入了一座素雅的小室中果然窗明几淨纖塵不染後窗外一溪清泉潺潺流過數丈外桃花林中隱隱可見紅樓綠瓦。

    那白衣少年除了眺顧了一下四周的景物外兩條結滿著重重憂鬱的眉頭始終未展開過生似這世間任何事物都已經無法引起他的興致不值他展眉一笑。

    店小二欠身笑道:「兩位要吃點什麼?」

    那白衣少年不但眉結憂鬱而且也極少開口說話凝住窗外頭也未轉動一下。

    那黑衣童子偏頭尋思了一陣道:「什麼好吃就拿什麼吧!」

    店小二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兩位爺想是遠道來此不知敝居之名不是小的誇口敝居的酒菜無一不精美可口陳年佳釀桃蜜露更是名傳千里……」

    那黑衣童子一揮手道:「別說啦!快去拿來。」

    店小二笑應一聲急奔而去。

    不大工夫酒榮俱都奉上。

    白衣少年緩緩斟滿了一杯正待就唇而飲突然又放了下去。

    那黑衣童子搖頭說道:「大哥你終日愁眉苦臉一語不憋的人心中好生難受。」

    白衣少年目注那黑衣童子滿臉歉然之情說道:「飯店哪來的皮書之聲?」

    那黑衣童子凝神聽去果然隱隱聽到讀書聲由那桃花深處傳了過來而且挾帶著絃管之音心中大奇道:「哼!這人的什麼瘋跑到這酒肆飯館朗朗誦書已然大煞風景竟然還有了管弦伴讀當真是斯文掃地。」

    白衣少年遙望著窗外說道:「龍弟不可誣人管弦來自正西讀書聲卻偏西南兩個聲音兩處地方。」

    黑衣童子凝神聽了片刻道:「不錯這兩邊桃林之中哪來的絃管、讀書之聲我去瞧瞧好麼?」

    白衣少年道:「不行你又想惹事了?」

    黑衣童子笑道:「這次瞧瞧就來決不惹事。」

    白衣少年雖未同意但也未再出言阻止。

    那黑衣童子右手一按桌面疾如離弦流失一般穿窗而出。

    但見人影在桃花叢中閃了一閃已然消失不見。

    白衣少年望著那消失的背影輕輕歎息一聲道:「唉!頑皮的孩子。」

    忽然間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垂簾起處奔進來一個長散垂神色惶急的少女。

    白衣少年正待喝問那青衣少女突然雙手亂搖示意他不要喝叫閃身隱入他身後蹲了下去伸手扯開他的長衫掩遮住雙足。

    他心頭雖是納悶但他一向不喜說話當下舉起酒杯緩緩飲下了一杯挑蜜露。

    剛剛飲完了一杯酒垂簾又是一動一個三旬左右身著長衫的大漢漫步走了進來。

    此人生的豹頭壞目濃眉闊口形貌甚是威武來時步履無聲顯然身懷著上乘輕功。

    只見他環目轉動打量了雅室一眼一抬屁股就在黑衣童子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白衣少年冷冷的望了那長衫大漢自行斟了一杯酒緩緩飲下。

    那長衫大漢也不用人相讓自行抓住酒壺倒了一滿杯酒一仰脖子.咕嘟一聲杯底朝天。

    兩人四目相互望了一眼仍然是不言不語似是兩人都擔心說一句話會破壞了這緊張神秘的氣氛。

    一陣清風吹來送來了幽幽的花香也使那絃管聲音清楚了甚多。

    那長衫大漢突然一把取過酒壺手不停揮杯不離嘴一口氣把一壺桃蜜露喝個點滴不存。

    那白人少年皺了皺眉頭仍是不肯說話。

    那長衫大漢放下了酒壺笑道:「桃蜜露果然名不虛傳。果是好酒。」

    白衣少年舉起筷子挾起來一筷菜放入口中。轉臉向窗外望去

    那大漢哈哈一笑.端起菜盤狼吞虎嚥一陣好吃幾盤下酒之菜。眨眼又被他吃個精光。

    白衣少年就座位抱拳一揖伸手送客。

    那長衫大漢乾咳了一聲.道:「怎麼!你可是攆我這麼?」

    那白衣少年點點頭仍是不肯說話。

    長衫大漢笑道:「想要我走不難.得先讓我吃個酒足飯飽之後再走不遲。」言下之意.無疑是不讓他吃個酒足飯飽不肯離開。

    白衣少年似是已無法再用手勢、表達心中之意緩緩說道:「在下有位兄弟.脾氣臭壞.他如回轉了來只怕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長衫大漢道:「有這等事那在下非得等他回來之後見識見識再走。」

    白衣少年忽然圓睜雙目打量那長衫大漢一陣道:「你如不肯早走等一會吃了苦頭可是不能怨我。」

    長衫大漢突然低下頭去說道:「私窩人犯誘拐少女你難道不怕王法麼?」

    白衣少年聽得微微一怔不自禁的低頭向下望去。

    那大漢哈哈一笑探手一把抓了過來。

    他身高手長雖然隔了一張桌子仍然一把抓住了藏在那白衣少年身後的青衣少女。

    那白衣少年正待伸手攔阻忽聽那青衣女子叫道:「哥哥呀——」

    那長衫大漢笑道:「刁蠻的丫頭快些回去吧!」拱手對白衣少年一笑道:「我們兄妹打擾相公雅興在下這廂謝罪了。」

    白衣少年一面頷還禮心中暗暗忖道:「原來他們是兄妹二人看來用不著我這同外人多管閒升了。」

    忖思之間那大漢已和青衣女急急而去。

    那白衣少年望著狼藉的杯盤心中忽然一動探手向腰中摸出隨手抓出來一紙白箋展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愚兄妹為君等身懷千年參九跋涉長途追蹤千里幸得不負此行謹留香帕一條以酬君賜江湖上風險重重望君珍重。」

    下面並未署名畫了一隻大眼蒼鷹和一隻展翼飛蝶。

    白衣少年似是被白箋上的字跡驚的魂魄盡散呆在座椅上茫然無措半晌工夫才伸手向腰間摸去果然那對藏參丸的白玉瓶已然不見應手淘出來一方素絹。

    這是一條雪白的絹帕右下角處精工繡了一隻綠色的蝴蝶雙翼伸展栩栩如生眉目觸鬢清晰可見繡工的精巧極是罕見。

    一陣幽幽的甜香由那素帕中散放出來。

    白衣少年望著那素帕綠蝶白箋留字默然出神艷紅的臉色逐漸變成了鐵青、慘白。

    顯然他內心中有著無比的激動和深仇的痛苦白箋上的字字句句都化成支支利劍插入了他的心胸。

    只見他星目中暴射出逼人的神光眼角間緩緩裂開鮮血汩汩而下流過雙腮滴在他雪白的衣服上。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那黑衣童子笑嘻嘻地穿窗而入一見那白衣少年滿腮鮮血心中大為吃驚大叫一聲直撲過去。

    這一聲大喝驚動店家一個店小二急急跑了進來惶恐問道:「客爺有事麼—-」一眼看到那白衣少年的形態急急接道:「這位爺中了邪別動他小的去請郎中!」轉頭急奔而去。

    那黑衣童子心中煩急怒聲喝道:「哼!我大哥要是有了個什麼三長兩短我不拆了你們這桃花居就不算人。」口中喝罵雙手卻暗運功力在那白衣少年身上幾處要穴上推拿。

    只聽那白衣少年長長吁了一口氣眼珠兒轉了幾轉說道:「完啦完啦……」

    黑衣童子看他醒了過來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急急說道:「大哥什麼事?」

    白衣少年神智漸復緩緩收去了桌上素帕和白箋長歎一聲.說道:「龍弟今天初幾了。」

    那黑衣童子偏頭想了片刻道:「初七了。」

    白衣少年自言自語地說道:「兼程急趕一日間可到鍾山咱們還有三天的時間!」

    那黑衣童子伍了一怔道:「你在說的什麼?我一點也聽不懂呢?」

    白衣少年舉起衣袖拭去臉上血跡低聲說道:「咱們千年參丸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大吃了一驚道:「被偷啦!」

    白衣少年點點頭道:「不錯被人偷去了。」

    黑衣童子道:「那要怎麼辦呢?」

    白衣少年凝目沉思了片刻道:「我們只有三天時光天涯海角那裡追尋賊人……」目光凝注在手中的素帕之上心中忽然一動道:「龍弟小兄倒是想起了一個方法雖然未必定可收效但事到緊急之處只有姑委一試了。」

    黑衣童子急道:「什麼法子快些說吧!」

    白衣少年道:「干年參丸關係著師伯的生死如若找它不回小兄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黑衣童子忽然流下淚來說道:「大哥要是死了我也不願活在人世。」

    白衣少年長歎一聲附在那黑衣童子耳邊低言數語突然大喝一聲向後一仰連人帶椅子翻了過去。

    那黑衣童子尖聲叫道:「大哥啊大哥啊……」放聲大哭起來。

    這時店夥計已帶了大夫急急趕到聽得那黑衣童子哭叫之聲急衝而入問道:「小爺你先別要哭大夫來了……」

    黑衣童子雙手掩面哭著說道:「你們這桃花居的酒菜之中有毒活活把大哥毒死大哥啊!你死的好苦呀!」哭著說著怒火大起飛起一腳踢在桌子上一張方桌應腿而起只聽一陣嘩啦啦之聲杯盤橫飛桌子穿宙飛出撞在桃花樹上千朵桃花紛紛滾落下來。

    那店小二怔了一怔暗道:這小娃兒好大的腿勁這一腳要是被他踢上怕不要摔到三四文外一面打躬作揖口中連連說道:「小爺你先別鬧救人要緊先讓大夫瞧瞧看令兄害的什麼病你有話再說。」

    黑衣童子緩緩放下了蒙面雙手道:「我不管他害的什麼病反正人是死到了你們桃花居這筆帳非得和你們桃花居算不可!我於小龍年紀雖是不大但可不是什麼好惹的人。」

    店小二道:「於爺你先閃閃路讓大夫瞧瞧令死的病勢再說。」

    於小龍緩緩向後退了兩步道:「我大哥已經絕了氣啦!」

    店小二一側道:「王大夫你過去瞧瞧。」

    王大夫推一下鼻樑上架的老花眼鏡蹲下身子抓過那白衣少年的右手伸出三個手指頭按在腕脈上一面搖頭一面說道:「不行啦!手腳已冷脈息已停唉你們準備後事。」已站了起來轉身而去。

    店小二愣了一愣道:「這麼快!」

    於小龍突然伸手一揮抓住那店小二的右腕道:「你們桃花店……」

    只聽那店小二高聲叫道:「哎喲平爺你輕一點我的腕骨要被你捏碎了。」

    於小龍冷冷說道:「你先替我大哥償命我再找你們店東算帳然後一把火燒得挑花居寸草不留。」

    店小二惶恐急道:「小大爺有話好商量哎喲你輕一點我這左臂要殘廢了。」

    於小龍看地疼的滿臉大汗直向下淌一鬆手道:「快去叫你們店東主來我大哥死在你們挑花居中豈能就這般罷休不成。」

    那店小二吃足了苦頭那裡還敢出言頂撞連連抱拳作揖道:「小大爺請在這裡等候片刻小的立時去請店東主柬他老人家來了之後定然會有個交代。」也不等於小龍答後轉身急急奔了出去。

    於小龍望著那店小二倉皇而去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蹲下身子低聲說道:「怎麼樣……」

    白衣少年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目說道:「龍弟此事何等重要你竟視作兒戲毫無憂苦悲淒之色。」閉上雙目不再理他。

    片刻之後店小二帶著一個年約六旬左右的老人急急行來。

    那老人高顴尖腮一望即知是個老謀深算的人。

    於小龍冷冷的望了那老人一眼道:「你就是這桃花居的店東麼?」

    那老人緩緩點頭道:「不錯!」

    於小龍道:「我大哥在你們這桃花居中豈能白白死了不成?」

    那老人搖頭歎道:「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令兄死於此地在下亦為心傷但死亡之因為何?還很難說於相公咬定是食本店酒菜中毒而死對我們信譽影響甚大……」

    於小龍人雖聰明但他終是年紀幼小如何能和這些老子世故之人鬥口當下聽得火冒三尺怒聲喝道:「不管我大哥怎麼死的反正死在你們桃花居你不認帳我就先拿你來償命。然後一把火燒光你們桃花居。」

    那老人呵呵一笑手持長鬚說道:「小相公衣著不凡想是大有來歷之人老朽經營這桃花居將本求利一不欺壓商旅二不作奸犯科小相公這幾句話豈能嚇唬倒老朽不成……」

    於小龍聽人家說的入情入理一時間瞠目結舌不知如何開口。

    那老人長歎一聲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小相公如有什麼為難之處老朽倒是極願盡力幫忙。」

    於小龍年紀幼小生來未遇過此等之事雖已早得那白衣少年相囑但一時之間仍有茫然無措之感心中默想著如何開口說出那白衣少年相囑的幾件事情。

    只見那老人搖頭笑道:「老朽經營此業近四十年上至一品王侯保嫖的達官下至販夫走卒江洋大盜都在我們桃花居中住過……」他突然放低了聲音道:「兩位華衣駿馬帶刀佩劍自非一般商旅令兄之死可能牽扯在江湖恩怨小相公年紀雖小膽識武功俱都過人一等還望三思老朽之言。」

    於小龍暗暗忖道:「這人老奸巨滑口若懸河幸好他還未看出師兄裝死之情」當下放作悲慼掩面說道:「我大哥死亡之仇不用老丈插手但有一事相求還望見允!」

    那老人道:「小相公清說!」

    於小龍道:「不瞞老文我們武林中人劍下渡命刀下討生生死原不算得大事但我大哥死因離奇既非暗器所傷亦非兵對擊中必得等我們總瓢把子到來之後方可查出死因眼下想借老丈一所僻靜的房屋暫停屍體等候我們總瓢把子到來查明死因再行安葬。」

    這幾句說果然生了奇大的效力只見那老人連連點頭應道:「小相公只管放心一切都有老朽辦理。」一面吩咐隨在身側的店夥計招呼人手抬那白衣少年的屍體一面拱手對於小龍賠笑道:「令兄的喪事概由老朽料理但有一事相求於小相公。」

    於小龍看他立時改顏相向心中暗自奇怪但他表面之上卻裝出一副毫無所知的神態道:「老丈有什麼話?儘管清說。」

    那老人道:「貴總瓢把子到來之後還望小相公通知老朽一聲也好容老朽沒筵接風以盡地主之誼。」數十年的見聞閱歷使他深知江湖上仇殺報復的殘酷可怖任何人捲入這漩渦之中都將為之家破人亡?

    於小龍沉吟了一陣道:「這個還得在下先行稟報過總瓢把子之後才能作得主意。」

    那老人手拂長髯點頭接道:「全憑小相公美言了。」

    說話之間那店小二已然帶了人手趕到抬起那白衣少年的屍體穿材而行到了一處幽靜的瓦捨之中。

    這是一座孤立的房屋朱門綠瓦打掃的十分乾淨室中早已布設了素慢一具紅漆棺木端放在正中廳上香燭高燃素花陳列氣氛極是肅穆。

    那老人指命店小二把那白衣少年的屍體放入了棺木之中拱手對於小龍說道:「小相公請看看還需要什麼不用客氣只管吩咐就是。」

    於小龍凝目尋思了片刻道:「白絹一丈筆墨各一長竿一支必要高出桃林一丈素紗慢遮的宮燈一盞。」

    那老的連連點頭道:「好辦好辦。」拱手一禮接道:「老朽先行告退當親率老妻小女奠拜令兄的靈前。」

    於小龍道:「在下的馬匹行……」

    那老人接口道:「這個老朽早已吩咐夥計牽入後面妥為照看小相公只管放心。」

    於小龍欠身說道:「有勞老丈派人送過在下等的兵刃。」欠身一禮接造:「相頓之處容後補報。」雙掌一合立即有一股強猛的暗勁直衝過去正擊在一株桃花樹上。

    但見那碗口粗的樹身微一顫動千朵桃花一齊飄落。

    那老人先是一怔繼而抱拳說道:「難得難得……小相公這點年紀已經是身懷絕技。」匆匆轉身而去。

    片刻之後一個滿身素衣頭裹白紗的店夥計急急奔來手中捧著白絹筆墨肩負長竿而來。

    於小龍攤開白絹揮毫寫道:「義兄林寒青靈堂。」七個大字燃起紗燈掛上白絹豎起長竿。

    遠遠望去一片花海中突出一隻高出的旗竿白絹迎風招展異常醒目。

    於小龍回顧素衣人一眼說道:「請上復你家主人此地有我一人守靈已足不敢有勞相伴。」

    那素衣人抱拳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小的這就告退。」

    於小龍道:「轉告貴東主早些把我等兵刃送來。」

    不大工夫那素衣人手中捧著兩桶長劍一支鐵筆急急而來。

    於小龍接過兵刃說道:「未得在下招喚之前任何人不得近此一步。」

    那人連連答應抱拳而去。

    於小龍回顧無人跑近棺木低聲說道:「大哥我裝的還像麼?」

    林寒青低聲說道:「賊人狡猾龍弟不可大意快返過去。」

    於小龍退後兩步突然又趨近棺木道:「大哥我倒想起了一件可疑之事。」

    林寒青道:「什麼可疑之事?」

    於小龍道:「就是聽蟬台上住的那兩個讀書之人兩人個個精華內斂分明是身懷上乘內功之人小弟步上聽蟬台時兩人連望都未望我一眼……」

    林寒青接道:「兩人多大年紀了是男是女?」

    於小龍道:「一個四旬上下一個二十三四兩人都是男人。」

    林寒青道:「不對那份咱參丸之人乃一男一女。」微微一頓接道:「快退過去別要被人瞧見露出馬腳來豈不白忙一場。」

    於小龍道:「此時天色還早四外無人說幾句話打什麼緊何況那盜藥之人未必定然回來。」

    林寒青不再理他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於小龍碰個釘子聳聳肩膀隨手取出一柄長劍放入棺木之中緩步走到靈前燃上一些錫泊倚棺而坐。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夜暗燈明那點燃的白紗燈光亮漸現強烈燈光照著那飄飛的白絹字跡清晰可見。

    忽然間傳過來一聲重重的咳嗽之聲緊接步履聲起自室外。

    一個藍衫福履手握折扇的英俊少年緩緩走了進來。

    於小龍一眼之下立即分辯出來人正是那「聽蟬台」上兩個讀書人之一。

    藍衣少年犀利的目光緩緩掃掠了一周冷漠的問道:「那棺木之中睡的什麼人?」

    於小龍微微一怔道:「你這人說話好沒道理難到你睡覺也是在棺木中嗎?」

    藍衣少年冷然一曬道:「這麼說來那棺木之中躺的是死人了?」

    於小龍道:「自然是死人了活的還會躺在棺木中麼?」

    藍衣少年道:「既是人已死去何以棺木不加蓋?」

    於小龍怒道:「誰要你來管閒事了快些給我走開去。」

    那藍衣少年微微一笑道:「小兄弟好壞的脾氣。」舉步直對那棺木走了過去。

    於小龍右臂一橫攔住了去路道:「你要幹什麼?」

    藍衣少年道:「婚喪大事素來不忌客人。」身形一側靈巧異常的衝了過去。

    於小龍右手疾伸而出一把向那藍衣少年肩頭抓去。

    那藍衣少年頭也未回但背後卻似生了眼睛一般肩頭微晃突然飄身而起躍落到棺材分側。

    於小龍一抓末著對方已然躍落到棺材旁側不盡吃了一駭縱身一躍直飛過去。

    那藍衣少年動作看似緩慢其實快極只見他舉步一跨人已繞過棺木探頭向棺木中瞧了一眼道:「果然是個死人。」

    於小龍冷冷說道:「自然是死人了還會騙你不成。」

    藍衣少年打量了於小龍兩眼說道:「人既死了你最好還是合上棺蓋免得使人瞧了疑心是活人裝死。」

    於小龍雖然聰慧絕倫但他究是年紀幼小一時之間想不透那藍衣人言中之意心中暗暗忖道:這話倒是不惜我如不蓋棺蓋自是要引起別人的疑心了。

    抬頭看去只見那藍衣少年步履浦灑的向外走去一面搖著折扇口中低聲哦鳴而行聲音低微聽不清他說的什麼。

    於小龍目往那人背影消失不見心中仍不放心追出室外四面張望了一陣確定了那藍衣少年已走去急急奔到棺木之旁低聲問道:「大哥可要蓋上棺蓋麼?」

    林寒青緩緩睜開了雙目道:「我忘記告訴你了早該合上棺蓋才對。」

    他微微一頓又道:「剛才那人的武功很好說不定和竊取我們參丸的少女、大漢是一夥之人你要留心他了。」

    於小龍想了一想忽然歎道:「不錯我兩次都未能抓得住他看來他的武功定然已強過我了。」

    林寒青道:「合棺蓋之後不用打開瞧了再有人來也不用裝著緊張之情啟人疑竇。」

    於小龍知他內功精深強過自己甚多當下緩緩推上棺蓋一面說道:「我如有緊要之事告訴你當該如何呢?」

    林寒青道:「你只要提高一點說話的聲音我就知道了。」

    於小龍道:「如果那竊取咱們參丸之人來了呢?」

    林寒育道:「你裝出毫不知情的模樣守住廳門其他之事都由我來處理歎!只怕他們不來就糟了。」

    於小龍合上棺蓋盤膝坐在一側運氣調息。

    他有了那藍衣少年一次打擾的經驗之後變的異常小心起來隨時取過長劍放在身邊。

    太陽況下了西山天色逐漸的黑了下來室中景物也逐漸模糊不清。

    突然間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進來。

    於小龍伸手抓起長劍一躍而起。

    凝目望去見店東主長袍馬褂帶著一個四旬左右衣著華麗的少*婦緩步走來。

    在兩人身後跟隨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綠衫綠裙全身如翠。

    一個店夥計手中捧著素花白燭當先帶路。

    於小龍一閃身讓開了路抱拳說道:「有勞老丈。」

    那店東主抱拳說道:「不敢不敢不論令兄的死因為何但在我們挑花居中老朽不無抱咎特和老妻、小女英拜一下令兄的英靈以贖咎愧。」

    於小龍目光微轉打量那綠衣姑娘一眼只見她柳眉星目膚白勝雪容色十分姣好粉頸低垂隱隱含羞。

    那店東主先對停棺一個長揖低聲對隨行的店夥計道:「燃起白燭擺上素花。」

    那夥計應了一聲擺好素花燃上白燭恭恭敬敬對那棺木叩一個頭退了出去。

    於小龍靜站一側冷眼旁觀只見那店東主和中年婦人齊齊對棺木拜了下去。但那綠衣少女卻不肯下拜站在兩人身後只不過微一欠身。

    那店東主拜過站起回頭對於小龍道:「責總瓢把子到來之後還望小兄弟據實相告令兄身罹橫禍之情代為美言。」

    於小龍道:「老丈放心。」

    那店東主道:「於相公還有什麼吩咐老朽立時命人趕辦。」

    於小龍道:「多謝老丈關顧不敢再相叨擾。」

    店東主道:「老朽先行告退。」

    又抱拳一揖和那畢衣婦人綠衣少女辭別而去。

    於小龍例頭尋思了片刻突然叫道:「老丈止步。」大步追出室外。

    店東主停下腳步回頭說道:「於相公有何吩咐?」

    於小龍道:「我們總瓢把子行蹤有如霧中神龍令人難測說不定他在今夜之中就會趕來此地夜晚之中有什麼動靜老丈不用驚慌……」

    語音微微一頓又道:「最好在這靈柩周圍五丈之內不許閒人涉足。」

    店東主點頭應道:「老朽吩咐他們桃花居提前關店。」轉身緩步而去。

    於小龍望著幾人的背影逐漸消失於林木之中才緩緩走回室中白燭高燒照耀著素篩紙花不禁啞然一笑。

    月朗星似稀天暗燈愈明那一對高燒的素燭光影耀照室門外面門外四五尺內景物清晰可見。

    更鼓傳來已然是二更時分。

    於小龍緩緩伸了一個懶腰倚在棺木旁側閉上了雙目。

    他究是孩子心性又明知師兄是在裝死心中毫無悲苦之感久坐無事睡意漸生。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忽聽得一陣籟籟的輕聲傳入了耳際。

    啟目望去只見一個全身青色勁裝背上分插雙劍的美艷少女垂手站在素燭前面星目半閉臉色肅然。

    於小龍精神一振睡意全消伸手摸摸旁側的寶劍。

    目光轉處只見一條高大的人影倒射在室門外面。

    仔細看去原來那靠門之處還站著一個三旬左右背插單刀的大漢。

    只聽那大漢輕輕咳了一聲道:「月姑娘那娃兒醒了。」

    青衣女似是根本未把於小龍放在眼中頭也未回的答道:「我知道啦!」

    只見她舉起雙手合掌當胸口中喃喃低語了一陣伸出纖手取過棺前本案上冥紙就燭火燃了起來歎息一聲道:「林相公陰靈有知請恕我盜取參丸之過……」

    於小龍心頭一喜暗道:「原來真的是她。」左手一拍棺木右手抓起長劍一躍而起。

    只聽那棺木內呼然一聲木蓋突然飛起林寒青疾翻而出。

    兩人動作雖快但那青衣少女的動作亦是快迅絕倫一覺中計立即倒躍而退。

    於小龍剛剛站起林寒青翻出棺木那青衣少女已到了門口。

    室外桃樹縱橫夜色沉沉如若被她逃出室外再想追查實非易事。

    林寒青心頭大急低喝一聲:「站住!」雙腳微一點地人若凌波海燕一般疾向前面衝去。

    青衣女動作奇快雙肩一晃已到室外。

    只聽一聲輕笑道:「林兄不用著急她跑不了。」呼的一股勁道迫逼過來。

    這一擊來的大是突然那青衣少女人已離地而起準備躍入桃林之中但對方攻來的潛力暗勁極是強猛迫的她不得不伸手硬接一擊。

    雙掌櫃觸響起了一聲輕震那青衣女躍起的身子又被震落實地。

    就這一緩工夫林寒青和於小龍已雙雙追出了石室。

    那黑衣大漢已然拔出身後的單刀準備出手。

    青衣女目光環掃了四週一眼冷冷對林寒青道:「男子漢大丈夫裝死欺人也不覺著慚愧?」

    林寒青一皺眉頭欲言又止。

    他最是不愛說話能不說話就盡量忍了下去。

    於小龍怒道:「好啊!你偷了我們的東西還要罵我大哥哼!好不要臉的丫頭!」

    青衣女不去理會於小龍卻翻腕拔出了一支寶劍隨手揮起了一道寒芒冷冷對林寒青道:「你已在這桃林內埋伏下了人手倒是算定我非來不可了?」

    那執刀大漢突然接口說道:「月姑娘要是早聽在下之言也不會中他們的鬼計了。」

    林寒青雙目炯炯不停在那青衣女和黑衣大漢的臉上打轉已識辨出正是偷竊自己參丸之人當下說道:「此地就只有我們師兄弟兩個人……」

    青衣女怒道:「你這人瞪著眼睛說瞎話剛才那暗施襲擊掌之人是誰?」

    林寒青微微一怔答不出話。

    只聽一聲輕笑接道:「局外人想看熱鬧掌攔阻倒叫姑娘見笑了。」

    一角暗影處緩步走出一個身著長衫手搖折扇的英俊少年神態瀟灑的漫步而來。

    林寒育目光一轉打量了來人一眼卻是素不相識。

    青衣女冷哼一聲道:「既是局外人管什麼閒事?」

    於小龍卻已認出來人正是白天來過聽蟬台上兩位讀書客之一。

    長衫人搖了搖宇中折扇道:「在下生來別無所嗜就是愛管閒事。」

    青衣女道:「可是覺著太長命了。」

    林寒青突然接口說道:「事由在下身上起用不著找別人麻煩。」

    青衣女緩緩轉過臉來說道:「原來你也會說話我還道你是個啞吧呢?」

    林寒青緩緩伸出手去道:「還我吧在下不願和人動手。」

    青衣女冷然一笑道:「還你什麼?」

    林寒青道:「人參丸此丸對在下重要無比。」

    青衣女冷冷說道:「那人參丸對我而言也重要得很如非重要之物我也不會偷你了。

    林寒青道:「我要救一位長輩的性命。」

    青衣女道:「我要救我家姑娘的性命。」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話雖說的不錯但那人參丸乃在下所有。」

    青衣女道:「現在在我身上自然是我的了。」

    言詞之間一派強詞奪理。

    林寒青劍眉軒動溫道:「姑娘究竟還是不還?」

    青衣女道:「自然是不還了。」

    林寒青突然向前欺進兩步緩緩舉起右掌。

    青衣女玉腕一揚還劍入鞘左手平橫前胸冷冷說道:「你赤手空拳我用兵刃勝之不武我也空手陪你」

    林寒青瞼上神情屢變剎那間連換了數種不同的表情最後卻緩緩歎息一聲說道:「在下不願和婦道人家動手只要還了我的參丸偷竊之事在下也不願追究了。」

    那青衣女星目一瞪怒道:「你這人好大的口氣。」素腕疾揮一掌推了過來。

    林寒青身軀一側靈巧異常的閃避開去卻是不肯還手。

    青衣少女一擊不中更惱怒雙掌連環劈擊出手倏忽之間連續劈出了七掌。

    但見林寒青雙肩晃動穿行在掌影之中足不離一尺方圓之地竟然把七掌全都避開。

    於小龍目睹林寒青始終不肯還手忍不住大聲叫道:「大哥你不出手把她制服要是被她逃了開去那參九就永遠討不回來了。」

    林寒青心情大為震動右手突然斜裡擊出。

    他不動則已這還手一擊卻是迅快絕倫凌厲無傳那青衣少女只覺右腕一麻全身的勁力忽然失去。

    一側觀戰的長衫少年突然咦了一聲手中搖動的折扇突然停了下來顯然他已被林寒青出手一擊的手法大感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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