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東宮麟德殿。太子李純一夜之間似乎蒼老了十歲似的。6贄悄悄的進來躬身行禮道:
「太子殿下。」
李純忙抬起頭問道:
「父皇有消息了嗎?」
6贄搖頭歎氣道:
「暫時還沒有。臣來是想稟告監國各地紛紛上報說最近吐蕃和回鶻探子活動猖獗不可不防。請監國盡早定奪。」
李純憤憤然道:
「6相公眼下也就母后和你們幾位還把寡人當監國了。內憂外患寡人拿什麼定奪啊?」
6贄勸說道:
「監國乃是國之儲君千萬不可自暴自棄反而更應當振作才對。老臣想郯王殿下和均王殿下他們也只不過是擔憂陛下而已殿下千萬不能亂想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就中了小人的圈套了。這樣只怕會讓陛下失望的。」
李純道:
「6相公寡人何嘗不清楚?可是積毀銷骨啊!呂元膺那裡查出什麼眉目來了嗎?」
6贄道:
「暫時還沒有。呂元膺找到了一個隸屬於糧秣統計司的線人結果第二天線人就被人殺了。呂元膺正在另闢蹊徑力爭早日查明真相還殿下清白。」
李純頹然道:
「只怕等他查出來對國事也就沒有什麼幫助了。」
6贄道:
「請殿下恕老臣直言老臣竊以為殿下處置確實有欠妥當之處。」
李純道:
「6相公寡人何嘗不知道啊!」
不過臉上卻絲毫沒有悔恨的神色。6贄所指的處置不當指的正是那天郭氏杖斃宮女的事情。其實這事要說也確實是郭氏當機立斷宰相們包括王皇后都是贊成的但是壞就壞在不知怎麼的走漏了風聲變成了殺人滅口的流言——其實也就是殺人滅口只是傳言的殺人滅口和實際上的殺人滅口不一樣這給太子李純造成了很大的麻煩。本來就不相信他地親王弟弟們更加不相信他了。
昨天郯王李經和均王李緯再次叩華清宮門而不得入後兄弟倆回來後就率領九位親王入大明宮求見王皇后。郯王道:
「母后目前市井傳言甚囂塵上有損國本而父皇所說一月之期已經快到了卻不見父皇也不見監國太子有任何舉動。孩兒們憂心忡忡擔心會有變故所以冒著不孝的罵名前來打擾母后請母后率領孩兒們去華清宮勸說父皇返駕長安以平息流言安定民心鞏固國本。」
要說王皇后那是著名的老實人和皇帝夫妻倆的關係一向很好李經和李緯哥兒兩個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求上門來的結果沒想到王皇后突然威把九名親王全部罵了個狗血噴頭才把事情壓了下去。這也讓李純緩了口氣可是局面確實是對太子極為不利了。
6贄望著委靡不振的太子突然大聲道:
「請問閣下是何人端坐麟德殿內?」
華清宮裡幼寧公主坐在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全然不顧寒氣。幾個宮女跪在一邊苟勝侍立在一邊勸說道:
「公主殿下把窗戶關了吧小心受涼。不然陛下回來肯定會怪罪老奴們的。」
苟勝年紀其實並不算老但是坐了內侍少監的位子之後說話愈老腔老調起來了。幼寧把頭轉過來兩顆碩大的淚珠掛在臉頰上問道:
「苟公公你是父皇身邊信得過的人你說父皇他能平安歸來嗎?」
苟勝語氣一滯道:
「陛下吉人天相自然能夠平安回來。」
見幼寧不說話苟勝試探道:
「殿下洛陽好玩嗎?」
幼寧道:
「沒有父皇的消息哪裡也不好玩。早知道我就等在洛陽了。」
苟勝笑道:
「公主小孩子話。您要是等在洛陽咱們華清宮這兒不就被兩位王爺給問出來了嗎?那咱們這大唐朝野還不就亂了套了嗎?皇上在外面也就被那些個亂臣賊子知道不能順利回來了。哎殿下您怎麼知道華清宮這兒必定會有事準時趕回來的呢?」
幼寧道:
「是我在洛陽的時候趙國公派人通知我我才日夜兼程趕回來的。」
說罷又把頭轉向窗外道:
「也不知道趙國公找到了父皇沒有。」
緇青行營裡一騎快馬馳到營門大喝道:
「金鄉戰報金鄉戰報涼國公有戰報到!」
穿過前堂穿過迴廊信使來到行營中堂奉命進入後單膝跪下道:
「稟元帥涼國公昨日拔金鄉斬守將王興以下三千人俘虜四千餘特遣末將奉上告捷文書以及王興級!」
李吉甫鎮壓住想跳動出來的心道:
「呈上來!」
自然有行營押衙將告捷文書和裝著王興級的木匣呈上。看過告捷文書後李吉甫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更厲害了。這確實是一場及時的勝仗啊。押衙要把木匣打開給李吉甫過目李吉甫道:
「不用了直接送到功曹檢驗吧。」
接著喚過掌書記道:
「你去計算一下準備撥付涼國公所部獎賞。」
掌書記聽命去了。李吉甫才訊問信使道:
「將軍可知涼國公現在何處?」
信使道:
「啟稟相公我家大帥拿下金鄉後就即刻兵分兩路一路由酈定進大將軍率領策應宣武軍一路由我家大帥親自率領直殺奔兗州去了。」
李吉甫聞言大笑覺得多日來壓在胸頭的巨石鬆動了許多對韓愈說道:
「退之符直真是帥才啊!」
這個方略是昨日李吉甫才和韓愈商量出來的在整個前線韓愈是第三個知道皇帝陷在淄青的人。不料李愬剛拿下金鄉就作出了正確的決定這不禁讓李吉甫老懷甚慰。真笑著突然覺得一陣頭暈眼前一黑險些栽倒過去。韓愈忙上前扶住疾呼道:
「李相公李相公。」
李吉甫閉著眼睛伸出手掌讓韓愈別搖他。醫官僚佐一個接一個的進來被韓愈止住不讓說話。李愬派來的信使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裡。過了好一會兒李吉甫才睜開眼睛軟軟地道:
「好些兒了。」
醫官這才上前問李吉甫感覺如何。李吉甫答的不外乎頭暈眼花耳鳴之類。等醫官問完了李吉甫苦笑道:
「這症狀倒是和那次杜司空極像看來本相也免不了要放血了。」
韓愈見李吉甫神志清醒過來忙讓眾人都退出去又下令親兵看住中堂不得讓閒雜人等靠近。李吉甫有氣無力地說道:
「淄青來的小將軍呢?別忘了打賞他。」
韓愈才醒悟邊上還有一個呢忙招呼這小將去了。李吉甫則在醫官照料下休息。醫官要李吉甫安臥可是李吉甫哪裡肯安臥?又命人叫韓愈進來吩咐道:
「退之千萬莫忘了道文書給李光顏命他擇日進兵。」
叮囑完了這一句才臥倒休息不過人休息了心思卻依然在動。醫官和韓愈都是憂心忡忡。只盼望著前敵將士多打勝仗盼望著皇帝早點歸來。
「停下停下!」
離開鄆州四五十里之後郭日戶的兩輛大車突然被攔了下來。這是在一片緩坡邊的小樹林官道正從樹林裡穿過。根據鄆州的規矩郭日戶此去兗州上任是把家眷都留在了鄆州作為人質的。所以只帶了幾個蒼頭還有兩口木箱上路李師道自然也派了一名虞侯帶著幾名老弱軍官護送兼監視。人手實在有限所以當一支響箭從林中穿出釘在車廂上時所有人都愣了。
他們實在沒有想到在淄青李大帥的地盤上還有響馬。要知道李大帥就是淄青最大的響馬啊。
「俺們是李大帥的人。」
當一群蒙面人從樹林中衝出來時領頭的虞侯跳下馬車結結巴巴的說。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自己的劍柄上。
響馬們根本就不理會一把揪住虞侯的胸襟問道:
「說車上的是誰?」
虞侯一陣氣悶趕緊道:
「是是淄青李大帥的節度判官前往兗州擔任刺史的郭日戶郭大人。你們難道沒有聽說過郭大人麼?還是趕緊退去不然李大帥——」
那響馬不等他說完就道:
「不然李大帥怎樣?不然李大帥就會犒賞俺們哩!」
說罷哈哈大笑把那虞侯丟在一邊。另一個響馬指著虞侯和軍官們道:
「你們幾個在外面呆兩天就可以回鄆州覆命了。回去以後就說人已經平安送到了。」
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那幾個軍官想問卻又不敢問只好唯唯諾諾去了。為什麼不敢問呢?因為淄青這麼多年來先把人調出去然後殺掉的事例實在太多了遠的不論近的光今年就有高沐和李英昊。這伙響馬這麼個腔調軍官們自然認為這是李師道派來解決郭日戶的了。而呆兩天自然是因為想掩人耳目了。
不但軍官們這麼認為就連車內的郭日戶也是一顆心沉到谷底頹然歪倒在箱子邊喃喃道:
「怎麼會這樣多少年的情分啊!黃先生郭某連累你了。」
也不管箱子裡的李誦能不能聽見。李誦在箱子裡心也是一陣緊似一陣。郭日戶帶的幾個蒼頭也是面如死灰。那虞侯卻有些遲疑道:
「可是李大帥命我~~~~」
一個響馬不耐煩道:
「命你什麼?叫你回去你就回去再呆在這兒小心吃爺一刀!」
說罷一腳踢到了旁邊的樹上碗口粗的樹「嘎啦」一聲折斷倒在官道上嗆起一片浮灰氣得領頭的罵道:
「姥姥的叫你沒本事別瞎顯擺!」
不過那虞侯和軍官們是徹底相信這些所謂響馬是李師道派來的了忙點頭哈腰屁滾尿流的去了。眼看軍官們跑了郭府的幾個蒼頭也慌了神紛紛跪下求饒有為自己求情的有為郭日戶求情的。只有一個站在一邊面露得色一言不。領頭的「響馬」奇怪問道:
「你為何不求饒?」
那蒼頭見領頭的響馬問他忙跑過來彎腰陪笑道:
「大爺小的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小的是李大帥派來監視這郭日戶的。來的時候王大人沒跟您提過?」
坐在馬車內的郭日戶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郭大!?」
「響馬」頭:
「哦?你有何物證?」
那蒼頭忙把裌襖掀開手伸進去摸索了一氣摸出一個物事遞過來道:
「爺您請過目!」
「響馬」頭接過來正反兩面都看了看道:
「是這麼個東西。唔你做的很好。來你牽著馬車往林子裡走。弟兄們把他們都押到林子裡去!」
蒼頭中有的就哭喊了起來卻又被嚇住。那郭大卻是得意洋洋幸災樂禍半點情意都欠奉。「響馬」頭見人都朝林子裡去了朝身後的幾人使了個眼色三個「響馬」就往剛剛幾個軍官跑的地方追去了。
林子中間正好塊空地。「響馬」們讓把馬車停下把剛剛求饒的幾個蒼頭看在一邊獨把那為郭日戶求情的那個留在馬車邊。那幾個被隔離的蒼頭都覺得逃生有望。
「響馬」頭問道:
「你還要為郭日戶求情嗎?」
那蒼頭卻很倔強道:
「俺的命是老爺救的自然還要為老爺求情了。」
「響馬」頭點頭道:
「很好——那個叫郭大的你過來!」
郭大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問道:
「爺您有何吩咐?」
郭日戶再也坐不住掀開車簾探身出來道:
「冤有頭債有主某就是郭日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不要——」
話沒有講完就看到郭大的身子忽然傴僂了起來一把白晃晃的刀刃從他的後背穿了過來。「響馬」頭把郭大的頭扭過來對著那倔強蒼頭道:
「臨死前讓你瞧瞧什麼叫忠義。」
說罷一推郭大便直直地倒在地上。那邊的「響馬」們也紛紛動手把那些個蒼頭都殺掉了。郭日戶看得呆了想不出所以然來「響馬」頭把腰牌朝郭日戶手裡一扔道:
「郭大人以後挑家人注意些。」
又拍拍那倔強蒼頭的肩膀道:
「別傻站著了去幫幫忙把這些屍給埋了吧!」
那蒼頭兩腿軟軟的去了。「響馬」頭又轉過來拉掉面巾對呆站在馬車上的郭日戶道:
「郭大人有勞您把我們黃老爺給請出來吧!」
原來這就是段文昌說的有人接應。郭日戶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抽身回車廂卻一頭撞在門框上把帽子都撞歪了。不一會兒外面打掃完畢李誦也扶著車門從車廂裡出來了看到那「響馬」頭兒李誦笑道:
「王武你怎生才來把爺腿都伸麻了。」
王武膝蓋一彎跪倒道:
「爺王武無能讓爺受累了!」
李誦自然不怪他叫王武攙著自己下車活動腿腳。不一會兒那三個人也過來了後面一人手裡掛各包袱。先向李誦請安報告道:
「爺那幾個軍官全解決了。」
李誦不置可否對王武道:
「這兒暫且交給你了。其他的事老爺我不問爺只問你能不能把爺和郭大人平安送到鄆州。」
王武大喜知道這是李誦給自己機會了。忙分派起來。原來那三人手裡拿的是那些軍官的衣物腰牌之類王武請李誦和郭日戶登車後命手下的侍衛們趕緊換衣物。
片刻之後郭日戶的上任車隊重新又登上了官道。目標: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