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二十六章 黎明-未盡的未來(一)
    窗外,是死靈界六月明媚的陽光,以六十五度的斜角張揚地照射進來。

    那煌煌的色彩落在屋內人衣衫的皺褶裡,只激起四周空氣中琉璃般的浮沉,熠熠生輝。

    只是即便是午後陽光最強烈的時候,籠罩著這個房間的感覺,仍是一種幽暗的陰霾。好像那從外界跨入此處的光明,不過是更加襯托了房間內濃密的影子而已。

    修長一如鋼琴家般的手指,輕輕放在了窗沿冰冷的金屬上——屋內坐在輪椅上的這個少年,以一種懷舊般的目光,凝望著窗外那輪艷陽不經意間徐徐沉下的模樣。

    空氣中依稀是形單影隻的落寞……

    離窗口並不遙遠的地方,由花草般肆意生長的冰刺,一叢叢延伸到這個城市殘存的盡頭,卻似不著邊際的空蕩——望著這些,少年臉上於是露出了一縷盈然的笑意。在他身側數米外的地方,身著一層薄紗長衣的妙齡少女緩緩靠近,將毛毯輕輕覆蓋在少年身上。

    在二人身後,黑色金屬材質的大門豁然開啟,露出門外昏暗的幽光來……——

    此時的葉新,正靜立在枉死城這片廢墟下。

    但那所謂的靜立,並不代表著完全的不動。

    形同寬劍式樣的紅、藍、青三色光華旋繞於他的身邊,疾速的舞動彷彿增長幻化成千肢百臂的銳利鋒刃,將所有接近他身側五尺內的東西全部撕裂切碎!

    雖然手裡持有第四道紫色的光劍、保持著一種隨時可以對突發事件做出反應的姿勢,葉新卻仍舊只能滯留原地——以他此時的狀態,分神為三、同時操縱三面「守蟬」已是極限,不可能再駕馭第四柄——而那由四面八方用來的「敵人」,卻好似無休無止,將丈寬的巷道填堵了個嚴嚴實實……

    機械般複雜的外部紋理,猶如琉璃般精緻細膩的皮膚,冰冷而端正異常的容貌,以及可以隨意扭曲的關節和精確到毫米的動作控制……圍攻著葉新的,分明就是被外界的修真者們稱為「改造人」的群體。只是那原本「賞心悅目」的外表,在成百倍「複製」後展現在人前的話,反倒成了一種恐慌的源泉。

    「怎麼會……數目也太多了!?」被撕裂的人造軀體在腳下堆積成丘,赤紅似血的體液讓人有種窒息的嘔意……葉新直覺的發現「守蟬」形成的屏障,正在被四周寒光凜冽的刀劍侵蝕著——開始只是偶爾有刀鋒刺入,到現在已經變成每數十次攻擊中便有兩三次可以突入他的防禦圈,逼的葉新不得不輾轉閃避,或以手中紫芒封擋。

    身體上雖然還留有餘力,但四面「守蟬」帶來的精神負擔,已經迫近他此時的極限!

    徒然一聲劍風銳響自腦後襲來,葉新心頭一凜便是閃身左避,卻不料地上散亂的殘肢中倏然一隻斷手扣住他的腳踝!葉新身形一個踉蹌便摔在了屍骸之中,那一柄五尺長的大劍毫無停滯地半空一個轉折,當頭向著他脖頸落下!

    迎面砸下的罡風中,葉新腦中霎時「死」字閃過,隨即腦中森然一片,好像有千百隻小鬼攀爬上四肢,要將其拖入地獄裡……無數視覺碎片滑落一刻,葉新心中陡然升起對於生的渴望——或說對於某物某人的留戀——那些未能放下的事情猛然激起他的求生本能來。

    「我不要死——」或許,當人類將那個軀殼交由本能去操縱的時候,或許便於野獸毫無區別……先前的葉新便是如此,而此時,也似乎沒有絲毫的改變——那一聲充溢暴虐的嘶吼衝出葉新口中之時,一道黃芒驟然現於大劍與他的肉體之間——被求生渴望激發的第五面「守蟬」,超越其精神的承受極限,綻放封鎖了視野中千百道寒光……——

    黑色的門扉背後,幽暗地恍若夜空的色澤裡,朦朧的火焰無聲洶湧著……

    輪椅上的少年與照料他的女子猶未做出任何反應的剎那,門間那道尺寬的縫隙中,便有一道紅芒伴隨著撲面而來的焦灼凜然灌入,停滯於少年身前七寸!

    少年略顯呆滯地抬頭,偏轉的視野中、門外是陸子建持槍站立的身影。那融合了「兩離翼」折疊成的巨大槍尖上,明亮的反光好像倒映著陸子建雙眸如血的寒光,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少年蒼白的面孔。

    「你來了。」少年如常般笑了一下,充盈著整個方面的寂滅之氣毫無波動,與外界陸子建身上狂亂的火焰恰成鮮明對比。這門內與門外的景致,竟好像是兩個世界一般。

    「你早就知道我要來吧。」此時的陸子建竟是未將「封魔鏡」架在鼻樑上,或許因此他的眼神中才多了那一絲混亂的灰暗,於是一震槍尖,「說來,這好像還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你許諾的『夏威夷五日游』可還是沒有兌現哦……宮之奇。」

    「我雖然想到你遲早會找到我,可並沒有想到這麼快。」輪椅上的少年並非否認陸子建口中的那個身份,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淡淡道,「果然你已經想到了……只是摘掉了『封魔鏡』,你真的有把握控制自己的力量麼?」

    「那也比被你『現場直播』的好吧。」陸子建哼笑了一聲,「……能夠如此清楚地掌握全局,可見你倒是花費了不少精力來佈置……如果不是乘跳進那深洞的機會『失蹤』一把。我可沒有把握擺脫你的監視,把你堵在這裡!」

    少年望向陸子建的目光竟似「慈祥」,低聲讚歎道:「呵,也是因為你『失蹤』前朝著『葉天然』吼了那一句,我也因此少有的疏忽了……還以為你會先去找那傢伙理論一番,沒想到你對我還真是念念不忘。」他的眼神露出曖昧,「不過……你真的可以不在意麼?」

    陸子建手中的大槍赫然向前再進了三寸:「這麼說,那件事你也有份?」他的語氣雖是平靜的提問,但四周穿透門扉襲入屋內的高溫卻是絲毫不見減弱的跡象。

    「那可……說不准呀。」少年的聲音倒並不像是刻意地想要激怒陸子建,而只是某種連他也說不清的糾纏錯亂與迷惑,「這個世界上,『無心插柳柳成蔭』的事情也是有的……再說,想要開啟『元矩陣』的人並非只有我一個,它能夠實現的,也並非只有一個願望。我雖是天才,可也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看你這麼囂張,我還以為你已經是神了呢。」陸子建近乎譏諷地揚了下唇角,「葉天然……不,應該是『殺佛』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也就是說你的計劃至少也有二十年了吧……用了這麼長的時間來布這個局,你究竟想要什麼?」

    這是一個極為難解的問題。殺佛出現的時間絕對超過二十年,但從少年的容貌外表看,他至多才十七八歲年紀——若是說他在二十年前就有這樣的心智,那現在陸子建面前的這個「人」或許已經不再是「人」,至少已是非人的存在……

    「我想要什麼?」少年眸光垂落,卻僅僅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那灰敗的髮絲掩藏下,他嘴角的笑容漸漸露出異樣的邪魅,沒有回答。

    陸子建握槍的手指漸漸緊了少許:「你……想要保持沉默麼?你也該知道,摘下『封魔鏡』後的我的狀態——可不要挑戰『炎之神獸』的耐心……」

    「火焰,真的如其表面般,是很暴虐的力量麼?」輪椅上的少年竟是答非所問,緩緩向著陸子建伸出一隻手,沒等陸子建回答,卻已道,「……你問我想要什麼,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你自己想要什麼?為什麼你現在在這裡?」

    陸子建眉間一跳,雖然意識清楚地知道不應該讓他「蠱惑」的話語導引自己的思緒,但身體上的反應卻是避免不了的:「這個……似乎不是我問你的問題……」

    少年嗤笑了一下:「如果你明白了這個問題,你也就會明白,我用了人世間二十七年的時間想要補救的東西……其實與你、與葉天然、與這世上千千萬萬的『人』所希望的,根本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我所希望的……」一如先前所言,陸子建的思緒轉移至此,卻是抑制不住的一股殺意泛起,「那個,已經被你破壞的一乾二淨了吧!」

    「叱」地一聲幾不可聞的聲音,他手中大槍的槍尖竟已經刺入少年胸前半寸——那槍上火焰竟像被某種東西抑制著,沒有擴散。而少年的傷口處,竟也沒有半分的血跡滲出!陸子建手上的知覺,竟好像自己刺入了一段木頭,毫無人類血肉的實質感。

    「憤怒,依舊是你力量的源泉麼?」少年的眼中似是惋惜,「我還以為會更強大一些……看來你依然無法繼承『炎帝』這個名字呢……」

    「什麼意思?」陸子建心中接連不斷的驚疑方才升起,面前這個少年背後的女子突然曲身,竟是隨即從原地消失——剎那間,陸子建唯有聽憑直覺地收槍封擋——只覺得槍上一沉之後,小腹處竟還是受了一擊生硬的重擊……他喉間嘔血之意才泛起,又強行嚥下,當即一掠向後退出三丈……兩道無形的銳芒過處,陸子建回退的路徑上,猶如劍痕的裂縫在地面密密麻麻張開,並伴隨著拳腳形狀的龜裂破壞,觸目驚心。

    「這個世界,你不懂的東西太多了……而且,還有一點你從一開始就錯了。記住,我的名字是水瓶,而不是什麼宮之奇……」少年搖動著輪椅,從房間內滑出,望了那與陸子建對峙的女子一眼,交代道,「落影,你要小心。對待這傢伙,可不要太過暴力。」

    那柔和的聲線中,似有異樣的殺意滑落:「對待他,斷掉四肢就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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