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七章 冰與火-無法希冀的記憶(一)
    秋葉,無際的夜色如同一曲梵阿鈴上流淌的頌歌,已然接近曲終人散的尾聲。

    以數百金芒倒刺的地面為背景,半空中的決斗卻正酣。

    任憑自身血光飛濺,雷越始終糾纏與黑袍男子身側,那被賦予特殊意義的、沉甸甸的“絕舞炎華”,脫離的劍本身的形體,以意志不滅千百載的堅持,充盈著每一次斬擊的力量!濺離在空氣中的血水,隨著慣性揮灑,像有同陸子建一般極度的火,灼燒在他的四周。

    而數十米外,如絲如縷地維系著這份情感的那個人,不過一襲白衣,平靜地置身與血泊之中。俯身望去,離萼就如同那緋紅中浮浮沉沉的一段冰,千載未化的堅硬如昔……

    陸子建揮動長槍與“兩離翼”的動作已略帶滯澀,雖然互補的攻勢依舊凌厲如侵襲的火,但“喪鴉陰火”那忽明忽暗的藍光卻像游離與這個世界外的一團鬼火,同除他以外那三人的世界格格不入……陸子建漸漸發覺自己在這一場爭斗中完全是個多余的人,自嘲般的一笑後,他撤槍後退,將“舞台”完全留給了雷越和黑袍男子。

    不出所料——離開了陸子建的輔助後,雷越的氣勢依舊高漲,至少從表面上看去絲毫不落下風。“絕舞炎華”與空氣中諸多元素的撞擊聲響,振聾發聵。

    黑袍男子的四周,空氣已完全扭曲變形成巨大的球體,折射的光線使得那球形顯示出五彩斑斕的色澤——那赤紅寬劍上凋落的無數火蛇,在球體的表面折返,濺向地面。整體上望去,就似一個被火焰包裹的巨大珍珠,在血戰中熠熠生輝。

    男子之間,卷襲的風線像鋒利的旋轉刀刃,再次撕開雷越身上銀色的護甲。少頃之後,那裂痕再次緩緩地收攏愈合——只是恢復的速度,已遠不及開始時候。

    “一直以來,在她心中你就像神一樣的存在……你卻這樣對待她,這是身為男人應該對女孩子做的事麼?”由一開始,雷越的質問就從沒有停止過,那拼命揮劍的神情,使得地面上離萼眼中的濕潤愈加重了。

    “已經夠了吧?”漣漪的氣流再次粘上“絕舞炎華”的劍尖,隨即出現了數秒的停滯,迸射開的火光下,男子罩帽下的陰影越發濃密,“你已經很努力了,小子。”他的語氣平和的出乎雷越的意料,略顯沙啞的聲音透著難解的吸引力,使得雷越的心神也為之一震。隨後,那漆黑色的衣袖下露出的手指慘白、纖長,卻有力。

    五指合並之時,旋風的束縛頓時崩碎——男子的手掌毫無阻礙地橫握住了赤劍鋒刃,空間內扭曲的風嘯聲向著四面炸開的同時,鮮艷的血色頓時從那蒼白指間的劍痕滑落,滴入空氣中的同時,便被火焰的溫度蒸發干淨。

    明明知道即便是自己的手指、單純的肉體也難以抵擋火焰之劍實體的鋒利,男子卻握得毫不猶豫,且沒有在自己手上施加任何防御性的術法。這出乎了雷越意料外的情狀,使得二人所處一定范圍狹窄的空間內,霎時變得極為安靜。

    生物感官可以覺察到的意識中,有時間流逝也變得緩慢的錯覺。

    雷越似乎在那黑暗中的一雙血眸裡,發現了一閃掠過的憂傷。

    黑袍男子目光低垂,好似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模樣,低聲道:“做人應該學會適可而止呀……我可不是為了聽某個小丫頭的矯情,才回來這裡的……”

    話音落定,他扣死了雷越劍刃的五指忽張,實質有形的白色波紋由掌心向外迫散,眨眼工夫,覆蓋方圓四丈之地。雷越喉中方來得及發出一聲悲鳴,猶如刀刃銳利的光波已將他暗紅衣衫撕裂成千百條,強烈的沖擊力更將其擊飛天穹,隨後像一只破爛的布娃娃般墜下……

    痛楚籠罩之下,雷越內心卻浮起些愕然的念頭——那墜落的過程,仿佛是在無限的水域之不斷地下沉,浮游與紛雜的氣泡之中,無數畫面在悠長的時間裡擦身而過,帶著與地心引力大不相稱的飄搖感,靜靜地向著離萼靠近。

    就在他即將砸入離萼身側地面的時候,一只手,突然出現在了雷越背後。

    這只手出現的極為突兀,接引的動作卻說不清的自然流暢,像是它從亙古時起,原本就一直待在那個地方,又像是黑袍男子主動將雷越的身體送到那一只手中似的。

    只是指尖輕輕一觸,空氣中實質般靈力的紋理紛紛被抵觸消失。那骨節纖細的手,將雷越隨意地丟在一旁,而後毫無男女顧忌地伸向旁邊離萼的身上——離萼的面頰頓時緋紅,偏偏躲避不開,卻發現那只手只是簡單地從自己衣兜裡摸了煙盒,抽出一根煙來。

    一旁倒插在地面上的“絕舞炎華之劍”上火焰仍在,夾著香煙的那只手輕抬到劍刃旁邊,借那火將煙點燃,而後送到嘴邊——短暫的吸氣聲後,“初學者”猛烈的咳嗽響起。

    “這東西的味道……還真是與眾不同呀……”唇邊微笑,葉天然側身坐在身後建築的殘骸上,一邊咳嗽,一邊將指間才吸了一口的香煙在混凝土上掐滅。此時的他,上半身的衣衫已經完全化為粉塵,不知道消失在何處——那裸露的身體上卻有青黑色的繁雜紋理彌漫,折蔓連枝讓人想起花園裡放縱生長的植物——下身的長褲也破爛不堪,僅可遮體而已。

    半空中,陸子建的眸光一閃:“你……邪皇,是你吧!?”

    “好久不見了,即便在游戲外,你的眼光還是這麼敏銳……姬寒殤。”口中吐出陸子建游戲中的名字,“葉天然”依在殘牆斷垣上,抬頭輕歎。人類視覺以外,有青色的靈力,從他那瘦長的身體中不斷散發出來,映襯得這布滿血色的夜晚越發詭異的氣息。

    揮手擊飛雷越之後,黑袍男子便一直望著自己的手指上的血跡,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此時他又緩緩抬頭,望著下方乞丐模樣的“葉天然”,語氣平靜地開口道:“你的肉身很差勁啊……無論如何,這個狹小的城市不需要兩個次神級的人物吧?凱雷斯。”

    二人之間無形的力量相抵觸,在空氣中形成看不見的隔膜,使得令人窒息的感覺一分分增長濃郁。“葉天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布滿青紋的半身,不在意地笑笑:“這就是你要對老朋友說的?有一千年了吧,鬼夜……你一直在重復這種游戲不覺得無聊嗎?”眼神中嗜血的冷電一張,他的語氣突然冰凍千百度,“話說回來,雖然已經一千年,不過……有一些東西,千年以來,我可從來不曾忘記過……”

    “哈哈……”黑袍下張揚的笑聲在凌晨的黑暗中刺耳響起,“魔師”鬼夜——這個從不曾顯露過真實面容的男子,在風的洪流中屹然不動,血眸中有諷刺般的譏笑,“那可真是我的榮幸,‘邪皇凱雷斯’,身為魔教史上最強教主的你……可惜,在我的眼裡,也不過是連最重要的人也不能守護的,平凡的人類罷了……”

    隨著他語氣的陰沉,淡黑色的氣體再次膨脹向外,強烈的威壓升騰半空,層層壓下。

    “喂,喂,不要笑得這麼恐怖,當心岔了氣憋死你……”以葉天然的身體打了個哈切,凱雷斯緩緩浮空,直至於鬼夜同一高度,盯著對方的目光沒有絲毫情緒波動,“我可不是葉天然那個笨蛋,你該不會指望三言兩語就可以打發我吧?我沒那麼脆弱。”

    右手虛抬,僅至於腰際高度——火焰一樣不斷搖擺的青黑色氣體,在他的掌心中匯聚成球,似有情感歡喜跳躍,流連不去。突地,凱雷斯眉梢一跳,淡淡偏頭望了陸子建一眼。

    “雖然我很同意你的評價,但還是要打斷你們問一句……”奇形長槍橫在頸後,“兩離翼”上藍火幽幽,犀利的氣勢絲毫沒有改變——這樣的陸子建突然開口,邪笑依舊,絲毫沒有“打擾”了兩個遠比自己強大的人士的自覺,“那家伙沒事吧?”

    “沒事,受了點打擊,窩在腦子裡不想出來而已。”仿佛是隨口回了一句,凱雷斯的語氣輕松無比——沒有人發現他的眼底劃過的,那一縷沉澱了千百時空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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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眼抬頭的一瞬,血紅色月亮在葉天然瞳中是刺眼奪目,碩大的占滿了大半個天穹……而他,平躺在微涼的沙灘,夜幕下飄散的慘白的雲,耳邊喧囂的塵世記憶,細微如初夏的湖水,掠過心頭……夜風卷動海水的“沙沙”輕響在身體四周劃過,這恍若倒轉的時間裡,眼前似曾相識的景象,熟悉與未知膠著,使得他的心底產生以“恐懼”來名狀的情緒。

    葉天然偏頭望著潮水流淌,直至視線中的那只小小的寄居蟹被浪花完全的淹沒……

    “為什麼呀?”沙灘上,隨斑駁月影傾斜的那個背影背負著淡紅色的月光,開口發問。紛揚的銀白色長發隨風蕩開,連同衣衫在空氣中漂流不定,散亂的月華凋敗零落,在葉天然的視線中形成無法拒絕的一種銘記。

    那是即使要忘記一切,也不可能喪失的靈魂深處的記憶……

    “為什麼呀?”男子再次發問,語氣平淡一如過往,卻又似穿越了無數時空後的麻木,“為什麼要殺了我們?為什麼呀?”

    葉天然的瞳孔猛然張大。那全身不可扼制的顫抖,使得軀體的每一寸發出肌肉撕裂的聲響。許久以後,沙灘上男子不斷地平靜地質問聲中,他從牙縫中擠出一些字句來,訴說著極度的疲倦:“我是……無意的呀……”

    “騙人的吧?”男子恍惚間輕笑了一下,又似乎沒有,“從小時候起,就告訴你不應該騙人呀……‘無意’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在你的身上……”

    “我真的是無意的!爸爸!”葉天然猛地從沙灘上坐起身來,已然沙啞的聲音尖叫道,“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我怎麼知道……我怎麼知道你和媽媽會在那天來看我!”他血絲彌漫的眼睛裡,有鮮紅的淚不斷滑落。

    “爸爸……這種稱呼,我可擔當不起呀,我的葉大人……”微微偏頭看向身後,男子的語氣沒有情感的變化,“說什麼你不知道……去看你的日子一直是固定的,這樣的謊話自己也騙不過吧?仔細想想,你母親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葉天然狠狠地打斷了他的話,雙手抱頭匍匐在沙灘上,喉嚨裡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宣洩著靈魂深處的情緒,“我忘記了!我完全真的忘記!”無法形成清晰有效的思考,他就只能用重復這樣的兩句話來反駁了。

    “忘記了,還是不願意說呀?”男子的身影在葉天然的意識中已然模糊,他口中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詞卻在腦海中無盡的回響著,“一味地尋找著借口,一味地重復著殺人……你不願意回憶的話,我說給你聽吧……那個時候,你根本就知道我們在那裡,對吧?”

    鴕鳥般埋頭於沙子中的葉天然,瞳孔突然一散,而後無神地恍惚地凝聚了少許。

    “從一開始,就打算連我們也一起殺了吧……”男子的聲音低沉,“因為我們妨礙你了呀,因為我們只是平凡的父母,可能沒有辦法接受你改變的事實對吧?”

    “之所以殺我們,因為我們只是普通人,無法實現你已然忘卻的理想……”

    “之所以殺我們,因為我們會成為你的累贅,未來總有一天會連累你……”

    “之所以殺我們,因為我們從你懂事時一開始,就被憎惡著……”

    “既然沒有辦法幫助自己,還有可能妨礙自己成為英雄,成為聖人……”男子似乎在慘笑,刺耳的話語如無法脫離的夢魘,籠罩著葉天然漸漸幼小的身軀,“那就干脆殺了好了,要將未來可能有的問題消滅在萌芽狀態……你真是異乎尋常的理智清醒呀,我的兒子……”

    “那又怎麼樣……呵呵,呵呵呵……”血紅的月光下,那個退化至七、八歲的孩子抬起頭來,眼神中是分裂地瘋狂般的異彩。他突然低語,隨後狂笑了起來:“那又怎麼樣!殺了就是殺了,作為累贅的人類,沒有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殺了你們……就沒有人可以用所謂的‘家人’來威脅我了……”

    “殺了菲兒……就沒有人知道我偷窺過她,沒有人會知道我偷偷喜歡著她……”

    “殺了劉伯……就沒有人會每天嘮叨著我是個野種,要對他感恩戴德……”

    銀發曼舞的男子冷冷一笑:“你自己也承認吧……你所犯下的罪孽……”

    “你們這些人都應該死!因為你們知道我太多的事情……”似乎沒有聽見他的話一樣,葉天然突然又埋下頭去,雙肩不斷地抽動著,低低地壓抑著的抽泣聲從嗓子裡沙沙滲出,“反正,那樣的力量下正常人都會死……反正,這是理所應當的,沒有人會懷疑我的……有什麼必要費力去保護你們……”

    “反正我只是個被拋棄的孩子……反正……你們又不是我的親生父母!”

    此話出口,葉天然自己也突然一怔,久遠的記憶中滑過歲月剎那之間的畫面,在腦海中卻已無法捕捉地迅速消逝。靈魂異樣的振顫之後,他所有的意識突然陷入囹圄,眼中最後的一縷生機,瞬間粉碎在遙遠的某處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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