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冥之青淵 天下瘋魔篇 第五章 終極試驗-地獄深處的詠歎(四)
    天幕扭曲,星光黯淡,本應該看不清物體,只是秋葉地表這巨大的三角形法陣之中,地光衝霄而起,一片煌煌中,阻礙視覺的反倒是過度強烈的光明。

    這一情況,在狙擊槍的瞄準鏡中自然更加明顯。

    「不行……反光太強,而且地面震動的太厲害了。」視線離開瞄準鏡中那個纖長的背影,楊曉帶著一種鬱悶和僥倖混雜的心情,望了身側的同伴一眼。作為有著七年狙擊手生涯的頂級射手,楊曉還是第一次因為環境影響產生放棄射殺的想法,因為在那狹窄的準星對面,終究是他原本的頂頭上司——那個贏得了龍組所有人心底尊敬的奇女子。

    一旁身著灰色平常衣衫的男人左手支撐地面,左臂之上有閃爍金屬光澤的爪隱約浮現中,卻始終無法凝成實體。他抬頭目測了一下距離,低頭向趴在地上的楊曉道:「轉過這個角度的話可能再沒有這種機會了……假若浮空之後,你能準確命中目標嗎?」兩人此時身處的位置,是三角形法陣西南面的一圈內環上,被地下靈力殘破的三層小樓在這片老街區也可稱的上「制高點」,只是這剩餘的半邊樓房是隨著其所在的內環不斷旋轉的。

    而此時在東面相隔百米左右,正是龍華所在的那間房屋——因為內環的這種旋轉,房屋缺失的半面空洞此時正對著狙擊槍瞄準的方向。位於房門口的龍華一身楊曉在資料中看過數十遍「魔術師」打扮,本身卻是背對著槍口,似乎絲毫沒有發現自己暴露在了狙擊槍下。

    「可以。」楊曉略微沉吟了一下,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灰衣男子點了下頭,當即彎腰,兩手勾住了楊曉的腰帶。隨著他足下一股旋風升起。兩人頓時離開了一片狼藉了屋頂,漂浮在半空中。因為陣法運行旋轉的關係,原本他們立足的房屋此時如同突然獲得了生命,緩緩移動開來。

    灰衣男子對於浮空之術的操縱能力的確異乎尋常,半空流動的風線之中他與楊曉的身形幾乎沒有絲毫晃動。楊曉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在半空中抬起狙擊槍,調整角度,瞄準了背對自己的龍華。瞄準鏡十字的準星之中,反光的影響被縮至最小,龍華的身形也漸漸清晰起來。

    一息之間,楊曉迅速進入古井無波般的狙殺狀態。在他的世界中,不再有龍華身份的疑問,也不再有是否射擊的彷徨。他只有一個目標,就是鎖定瞄準鏡中的這個身影,等待隨後傳來的命令,保證任何情況下接到命令後能夠即時剝奪目標的行動能力。

    只是視線恍惚了一剎那間,不知是否是錯覺——楊曉突然發現,瞄準鏡中仰首望著半空中的龍華,悄無聲息地回過頭來,看向自己所在的這個方向,竟像嫣然一笑。那無法清晰窺視的眼眸裡,銀華一閃而過……

    幾乎同時,無形的專用電波穿越百米距離,將發現目標的信號直接傳達龍紫諾的耳邊,卻被暫時性的忽視了——反手一劍,情緒似乎有些失控的龍紫諾手中「龍怒」光芒一暴,散出漫天光雨,生生將葉天然再次砸入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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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麼?發現華姐的位置了?知道了,雷越還沒有醒過來,就這樣吧。」

    小巷西北方,相對清閒的空間內有著平息大地憤怒的靜意。

    對著通訊器中說話的,是一身大紅衣衫的女子。她身上那類似風衣的外袍在胸前大開,露出裡面暗紅色的裘衣,也顯示出女子撩人的胸形。纖細的腰身延伸向下後,衣衫有著旗袍一樣的開叉,透出大片雪白修長的美腿——女子是坐在殘破的牆頭上的,仰首望著天空,伸展著雙腿的開放姿勢使得「走光」的可能性幾乎為百分之百,妖媚的難以言喻。

    只是讓人無法理解的是:女子的面容,卻似十五、六歲年少懵懂的花季少女,眉宇之間全是這個世界上幾乎不復存在的純淨,略薄的唇相識情竇初開的一縷夢幻,彷彿一朵未經世事的清蓮,讓人從心底泛起一種憐惜之意。

    讓人再次大跌眼鏡的是,那樣純潔無暇的嘴唇突然一開一闔,猛地向外吐出一股氤氳的香煙霧氣——略帶那一絲少女的幽香——女子掐滅指間的煙頭,隨手丟在地上,順便低頭望了一眼牆邊靠著的身影:「哥們,總算醒了啊。你要是再不醒,姐姐我可真的要開罵了。」

    說著話,她再次從胸前摸出煙盒,瀟灑地抽了根煙,「啪」地一聲在指尖彈出一團火苗點著,而後將煙盒玩了個花兒,丟回衣兜裡——且不說她那套熟練的動作要「練」多少年,單看那牆腳下,在短短一刻間已經散落了少說十四、五根煙頭……

    對面牆下,「陣法師」雷越緩緩睜開了眼睛,仰望著上方女子柔弱唯美的面頰,「欣賞」著那與她純潔容貌完全不符的行為,嘴角輕輕牽出一個笑容,卻沒有說話。

    夜晚的小巷,浮起的霧氣也是靜靜的,在二人所在的這一片狹小空間內,似乎感知不到外界的影響。只有不可隔絕的地下靈力,幻化為十字星光的斑斑光點,在空氣中飄動。

    一種很容易讓人沉浸其中的氣息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浮動。

    似乎是被雷越的目光盯得有些難過,牆頭上的女子難得擰了一下纖長的眉:「看什麼呢你!?在家裡一天看到晚還沒有看夠嗎!?大不了明天晚上回去再讓你好好看啦。」

    「拜託……不要用這樣容易誤會的方式說話好嗎?離萼。」嘴角的笑容頓時化為無奈,雷越從牆邊稍稍支撐起身子,略微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道,「我剛才是在想……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也是這個樣子抽著煙呢……那個時候可把我嚇壞了,還是第一次見到你這樣的……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啊……」

    他的話語有些斷斷續續,似乎還沒有完全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是麼?我可不記得了。」牆頭上的離萼稍稍收斂了「放浪形骸」的姿態,望了雷越片刻,漸漸感染了空氣中的那種情緒似的,淡淡道,「有三年了嗎?人間的時間還真是過的很快啊。」她將唇角微抿,一串煙圈再次在胸前蔓延開來。

    雷越再次笑了一聲,站起身來:「可是三年來你似乎沒有一點變化呀……真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頓了一下,雖然知道說也沒有用,但他終究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喂,說來說去好歹你要給我點面子吧,不是答應我要戒煙了嗎!?」

    「最後一支,最後一支。」離萼的話怎麼聽都有一種敷衍的意味,配合那「天真爛漫」的表情,簡直如同違約的是雷越一樣,同時仍讓人產生一種魅力難以抗拒的感覺,「真是的,連人家僅有這點自由你都要剝奪嗎?我的好主人。」

    「你知道我沒那個意思……」雷越默然片刻,眼神中憂鬱一閃而過,最終卻只是輕呼了口氣,「那個……這些年來,真的要謝謝你的照顧。」

    牆頭上離萼夾著煙頭的手指頓了一頓,卻看不清她的眼神,只是低頭道:「你沒病吧?還是剛才被人家封禁留下了後遺症……怎麼今天跟我還這麼客氣呀?」她吸煙的速度極快,就這兩句話的功夫,一支煙已經燃盡,隨著她話音的結束,余煙繚繚的煙頭輕輕彈向地面。

    說不清是夜晚的水霧還是煙氣,淡淡的蒼白色在小巷內飄搖開來。

    「剛才失去意識的時候,突然感悟很多……有些東西,失去後再後悔是來不及的……」雷越的話說到一半,卻沒有繼續下去,眼眸中羞澀一晃即逝,像是掠過湖面的燕影,卻轉移話題道,「那個……過了今天,我再好好跟你說吧,現在……還是解決掉眼前的事情。」

    他轉身,向著一條狹窄的岔路行去,同時右手輕輕抬起,劃出玄妙難言的軌跡。伴隨著口中低嚀的一聲「九宮——碎」,面前原本平靜的空間內,無形的屏障旋即碎裂開,龐大三角法陣中,大地強烈的顫抖從屏蔽外迅速傳來,打破的巷內的安靜。

    「還好,這證明我的陣法還可以進一步抵消威力……」雷越回頭望了一眼牆上美麗的女子,輕歎一聲,說話的同時當先邁步,離開了自己布下的防禦陣法範圍:「走吧,這個古陣法恐怕有五、六百年了,很不同尋常呢。」

    「過了今天麼……小越,你可知道自己在面對什麼……」在他的身影背後,離萼應聲從牆頭躍下,落地時候衣袂紛飛,妖媚與清純交雜的引人入勝,恍若夢境。只是,即時是最親近的雷越也沒有察覺到,在離萼如水清澈的眼睛裡,有著失落與憂傷的深深痕跡:

    「算了,我也沒有那樣說的資格。畢竟……我只是你召喚的使役魔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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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之域,地下迷宮最深處。

    四十六層高強度鋼壁在一道漆黑的光華閃爍過後,迅速焚化成灰,在無風的巷道中沙沙落地。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神經毒氣那種「低級」的防禦措施,而是充斥著腐蝕一切的冥河弱水,只是同樣的一道黑芒閃過,連那號稱無物不蝕的弱水都被投入虛空一般消失殆盡。殘留下的,只有牆邊殘破的數具屍骨,證明此處曾有人跡出現的曾經。

    明明是同樣的黑暗,但是在巷道之中那光華卻比陽光更加明顯與耀眼。

    明明在這通道內沒有一絲的聲音,卻又讓人感覺有心跳般震盪的迴響,幾乎寒徹心扉。

    漆黑的區域中似有數條身形閃過,飄渺不似常物,只能依稀看出屬於人形。

    這一處秘密基地,此時想必也只有那樣幾個生靈,卻隱於地獄般的黑暗中,不可辨識。

    黑色的虛空中響起的聲音卻是甜美動人的,似是某個少女無意的嬌嗔:「小沙,你可不要指錯了方向哦,姐姐們可都累得受不了了,可經不起這麼折騰啊。」

    「對……對不起……」回應她的是另一個女音,明顯屬於還未長成的童年。

    「阿秋你就不要為難小沙了……她也不想的。」明顯長於前兩者的另一個女子聲音打著圓場,「在她這樣的年紀,對於能力的控制力本就不足,更何況是『悲傷之心』呢。」

    「我只是發發牢騷而已,沒有為難她的意思,霜姐姐。」首先開口的女子輕笑。

    再一次無聲的黑暗閃爍過後,巷道之中猛然間多了青色的光,打破了黑暗與黑暗之間糾纏的靜默,卻是莫名無形的力量打破了最後的一道隔壁。青色瀰散的燈光閃爍中,變幻不定的黑暗剎那間環繞了一下室內,沒有發出任何驚悸的聲響。想必也不會有人知道,室內原有的幾個研究人員在那一刻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四個隱於陰影下的人緩緩走進了這間高達SS級別的密室——確切的說,是三個女子身姿的人走進了這片青光的邊緣,第四個人由始至終被略高的女子橫抱在懷裡。

    室內感覺近乎荒蕪的燈光下,設備似乎與先前完全不同了。由左向右隨地可見的是透明的儲存容器,盛放著標本般複雜的物件,在青色調的燈光下散發出相近的光澤。所有的青色恍惚間融為一體,莫名的威壓層層折疊,籠罩著這個並不寬裕的空間。

    剎那間,一種絕對不屬於人世的深沉感受滲透進在場的四個女子的內心。

    那是一種,讓人不得不拚命去抑制的感受,一種……讓人無法不去拜伏的無上存在。

    四人心中同時產生強烈的抵禦意識,純黑色的天幕再次籠罩空間!

    以房間中心為圓點,方圓七丈之內,所有物質的存在在一瞬間被摧毀,連塵埃都沒有一絲殘餘下來,形成了巨大的球形空洞!

    不……並非是所有的東西。青光被粉碎後的空洞之中,卻依然佈滿著被稱為「青」的顏色,那是一種,從無盡的靈魂深處,瀰散向外的深邃,連黑暗也不可粉碎。就如同青色的帷幕,在球形空洞之中反轉變幻,將所有屬於地下的陰霾氣息驅散的一乾二淨。

    然而在那一刻的純淨之後,卻有著屬於「地獄」的血腥和死寂之氣,蓬勃漫起。

    讓人感到無所適從的是,在那綢緞般的青色裡,竟有一顆頭顱顯現。

    那是一個被斬斷的人類少年的頭顱。

    隨著撞擊氣流游離與空氣中的,是頭顱上滴落的金黃色液體顆粒。那液體竟如同有生命的生物般蠕動著,在頭顱下方扭曲生長,迅速幻化為上半身的骨架形狀。空氣中隨即產生的是如同細胞生長的「絲絲」聲音,清晰的像在耳畔一樣。

    單薄的骨架隨即急速膨脹起來,最先形成的是脖頸,其次是胸部,然後是扭曲變形的右臂,最終形成人類殘破的半個身軀,並不斷向下延伸出筋肉。

    只是在那紛揚的黑色髮絲背後,人類頭顱的黑色眼眸裡,是一種失去了世界的空洞,更帶著說不出的悲傷壓抑之氣。原本屬於生命繁衍的過程,反倒接近死亡的蒼白色。

    在還沒有完成半個身子的時候,「它」的右臂卻已經緩緩抬起,彷彿一個執掌江山的君主,正在向他的臣民們揮手致意,又如同一個統領三軍的元帥,在號令衝鋒。

    那看似扭曲的肌肉線條,卻帶有黃金分割的完美,每一寸都同四下的青色相合無間。那分明速度極快的抬手動作,竟讓人產生一種極為緩慢移動的錯覺。

    空洞之中所有的青色突然收縮,由毫無縫隙的「帷幕」轉為交錯密集的「河流」淌過虛空,卻依然充斥著在場四個女子全部的視線。「河流」過處,散落的是充滿生機活力的青色光點,美麗到近乎眩目的程度,但卻在離開三寸後便消失於死寂之中。

    「葉大人——」最先開口的甜美聲音發出了一聲驚叫,也帶著一種質疑的語氣。

    「不是……」她的話隨後便被年長的女子否認,卻連那表示否定的話語裡也掩飾不了驚駭的顫音,「這個是……這是亡靈的詠歎!」

    彷彿為了證實她的話一般,空氣中無所不在的青色河流突然像火焰燃燒,繼而沸騰,爆炸,濺射出讓人掩目逃避的刺眼光芒!

    轟然一聲巨響後,那頭顱殘破的半身帶著那青芒沖天而起,直接貫穿了「毀滅坑」堅不可摧的「奧裡哈坎」底部。數十層甬道頂板像破報紙一樣,被輕易撕成了碎片。

    那無數合金和零式材質的碎屑,在青芒之後,像大雪紛飛而下,鋪滿焦黑的地面。

    「這些人類……竟敢……對葉大人做這種事情……」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空氣中的殺氣翻湧濃重起來。仰望天空的四個女子,指間不由握拳收緊,骨節輕響和從牙縫裡透出的那語言,都帶著一種無法遏制的憤怒與憎惡的情緒。

    然而此時,這離地超過五十米的地下,連最後的生機都隨著那青芒的離去被剝奪。

    空氣焦灼著地獄的死氣。

    只有那一輪蒼白的月光,從被穿透的「毀滅坑」底部直射下來,映得散落的碎片越發如雪,寫著一夜的孤獨與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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