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記 正文 四十一章
    徐進嶸快馬回了宅邸,到書房取了任上的印鑒,此去便要離京了。~~徐管家雖暫且還要留下代為處置些事宜,只早已為他備妥了出行路上的各樣所需,一干跟隨了多年的隨從也早在東城men外候著了。

    徐進嶸被周姨娘趙總憐慧姐良哥等人送到了大men照壁前,闔府下人不用說也都是跪拜送別。兩位姨娘俱是一臉依依不捨,若非見他yīn著的一張臉,淚珠兒只怕都要泫然yu滴了。滿眼黑壓壓的人頭,獨獨不見東屋裡的半個人。

    徐管家見自家大人立著遲遲不走,打前日起便一直黑著的臉現在更是難看了,心中也有些不安起來。這家主夫妻二人離心的前緣後果,他最是清楚不過,心中覺著甚是遺憾。他一雙眼閱人無數,這位相府裡出來的千金人雖看著溫柔秀雅,只他隱隱總覺著並不是個一味沒脾xing的。此番見夫人這般決絕,不但臨時托病不隨他同去,甚至連今日的送別都不來了,實在是在全府上下眾人的眼皮子底下削了徐進嶸一個大大的沒臉,心中也有些不安起來,正想尋個什麼話由好讓自家大人好下台,突聽身後傳來了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微微鬆了口氣,原來是夫人被她身邊的丫頭扶著從照壁後拐了過來,越過了眾人,在一干注目中行到了徐進嶸的面前,朝他微微一福。

    「官人這就要離去了,妾身本該隨伺在官人身側,只無奈這身子不爭氣,以致隨行不成,還望官人見諒。關山萬重,妾無它願,惟願官人此去順風順水,萬事遂心。」

    徐進嶸望著立在自己幾步之外的淡梅。見她從頭到腳裹了個淺淺緋紅的梅huā點浣huā錦斗篷,臉容雖有些蒼白,只立在雪地中,俏生生便如一枝初綻的梅,雖無十分顏se,卻自有一番別樣冷芳幽幽襲來。正微微有些失神,又見她雖在跟自己說話,語氣亦極是恭敬婉轉,只從他這角度看去,一張微微低垂的臉上,神情卻如她身後的雪那般涼,連目光都只落在他腳下踩著的那塊方磚而已。

    徐管家站在他二人之後,聽見自家夫人溫溫軟軟嬌嬌怯怯的聲音響起,方纔那口氣便全鬆了下來。心想夫人既然服軟了,在全宅上下各se人等面前給大人留了面子,以他平日裡注意到的大人在些細微之處對此位夫人的上心程度來看,兩人關係十之**是要緩和下來了。

    徐管家對徐進嶸忠心自不必說了,對這位溫婉可親的夫人也極有好感,自是盼著他二人和好,正暗自有些歡喜,不料自家大人盯了夫人片刻,卻仍是冷著張臉,一語不發便轉身大步邁出了高高men檻,上馬疾馳而去了,只剩地上積雪被飛甩的馬蹄濺得老高,一時有些不明所以,愣在了那裡。

    淡梅見徐進嶸離去了,便轉向徐管家微笑道:「管家不送大人到城外麼?」

    徐管家被提醒,這才急忙告了個罪,上了men外備好的另匹馬,急急跟了上去。

    淡梅回身叫眾人都散了去,便牽了慧姐手,逕自回了自己屋子。

    ***

    雪雖一早就停了,只天空仍是yīn沉,晌午瞧著便似平日的黃昏時分了。

    徐進嶸在京中人脈極廣,jiāo游眾多,今日又要離京赴任高昇,雖前些日裡早已受邀頻頻餞行,此時仍有諸多僚友親自到了城外相送。徐進嶸一一拜謝了,再三辭讓,這才終是翻身上馬。

    此行計劃原本是要坐船東行的,只如今既只他一人,並無家眷,自然便棄舟改行陸路。雖辛苦些,只行程卻要快許多。

    徐進嶸掉轉了馬頭,正要與隨從揚鞭策馬東去,突聽身後方向遠遠傳來了一聲「徐大人留步」,曉得又有人來相送了。勒馬回頭看去,微微吃了一驚。

    皚皚雪地裡,一匹棕紅大馬正飛騎而來,馬上的人繫了件狐裘織金錦披風,身後跟了四五個shi衛,不是別人,竟是景王趙韞。

    徐進嶸心中雖有些吃驚,只面上卻未顯lu,急忙下馬上前幾步相迎。

    景王策馬飛快到了近前,停了馬,也不用shi衛相扶,自己抓住馬鞍,緩緩下了馬,這才從shi衛手上接過了立拐站定。

    徐進嶸見他雖要憑了枴杖而立,只迎風那披風被吹得獵獵作響,整個人看起來丰神俊朗,氣度卓然。不敢怠慢,上前要見禮,被景王扶住了。

    「小王前些時日一直盤桓在外,半月前方回京中。剛到便聽家人傳報,說徐大人曾投了封拜帖,與那拜帖一道還送了對極其金貴的百年金井yu闌。小王久聞徐大人之名,不但為人豪爽,且被皇上也極是重看的。有心結jiāo正愁無men,便也厚顏收了徐大人厚禮。心中一直想著哪日有機會回拜下徐大人。只俗務纏身,前兩日方得了空,卻聽聞徐大人今日便要離京遠赴淮南之地。怕再不趕緊,一則要與徐大人失之jiāo臂,二則唯恐徐大人以為小王托大避而不見,這才貿然前來相送,徐大人莫要見笑。」

    那景王談吐溫文,面容雖年輕,舉手投足間卻隱隱泛出了bī人的貴氣。

    徐進嶸笑道:「王爺實在言重了。徐某不才,哪敢得王爺如此親自冒雪趕到城外相送。徐某對王爺之名素來亦是十分敬仰。前次投遞拜帖,起因不過是前些月裡,內子得了一株珍奇牡丹,未想竟是王爺從中幫了大忙。內子感jī,定要我上men親自道謝。徐某這才厚顏具了拜帖,附上個中緣由以致謝。微末小禮,不過是徐某與內子的一番心意而已,何足掛齒。」

    景王爽朗一笑,笑畢搖頭道:「徐大人與夫人太過有心了,小王實在受之有愧。那株曉妝新不過是投桃報李,略表寸心而已。九月間整個京城,別家菊huā遲遲不開,唯獨小王一家如期邀友飲酒作賦,名動京城,連皇上都聽聞了此事,大以為妙。小王風頭出盡,卻全仰仗了徐夫人的奇思妙想。小王若非後來看到徐大人拜帖,哪會想到那位鄉間裡隱著的司huānv青帝竟是徐大人府上賢內助。徐大人與夫人實在是一對神仙眷侶,真當羨煞旁人。」

    徐進嶸雖早已曉得這其中大部分關節,只如今親耳聽那景王如此道來,心中竟是莫名起了絲煩luan之意。一下想起方纔那個他口中的賢內助雖是最後出來送他了,在闔府上下一干人前給留了幾分面子,只連多看自己一眼都似是不願。至於那神仙眷侶什麼的,聽著更是刺耳,心情大敗,不想多說下去,客氣了兩句,正要轉個話題,卻見景王已是從身後一shi衛手上接了兩壇用紅綢捆好的紅泥封口酒罈,遞了過來道:「天se嚴寒,小王出來得急,府中也無拿得出手的禮。唯獨這兩壇金莖lu曲,乃是用內府秘傳曲所釀,入口尚可,送與徐大人路上驅寒。願賢伉儷一路順風,到任後造福百姓。小王坐待徐大人任滿回京高遷,到時再親自與徐大人接風洗塵。」

    這景王若是過後曉得自己妻子並未隨他同行,隻身留在京中,又會怎生作想?

    徐進嶸腦子裡突地飛過了這般念頭,連自己都嚇了一跳,覺著有些匪夷所思,立刻壓了下去,接過了兩隻酒罈,遞給了身後隨從,這才含笑表謝,卻是隻字未提自己只是單身上任。

    景王見送行已畢,這才自己又回身上馬,與徐進嶸抱拳辭別,一行人如來時一般,疾馳而去。

    徐管家見自家大人望著景王一行遠去的背影,立著似是有些出神。枉他自負是徐進嶸的心腹,一時倒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猶豫了下,便試探著叫了聲。

    徐進嶸這才淡淡應了聲,回頭翻身上馬,吩咐徐管家回去了好生照看住闔府上下內外,這才率先打馬東行了。

    ***

    夜已深,徐家宅子東院正房裡面此刻卻是暖香融融。徐進嶸離京第一夜,慧姐便又抱了鋪蓋到淡梅屋裡和她同睡。二人方才吃了些削好切開的鳳棲梨,重又漱了口,這才一道放下了帳子並頭躺在榻上。

    那慧姐去不成淮楚,起先雖是有些失望,只很快便也過去了,吃了果子,和淡梅絮絮叨叨念了片刻,聽她說些淮楚之地的風土人情,打了幾個呵欠,慢慢便耷拉下了眼皮。

    淡梅見慧姐睡去了,自己躺那裡默默想了下。想起徐進嶸離京前必定會去自己娘家辭別丈人丈母,只不知道怎樣跟他們提自己沒跟過去的事。待明日派個人過去給傳個口訊,免得秦氏真以為她病得厲害心焦不已。想妥了,自己便起身下去檢查了下火爐,見蓋得已是密實了,便過去開了men,想叫剛又搬回外屋睡的妙夏和長兒也早些歇了去睡。

    淡梅剛開了men,整個人便似遭了雷劈,一下定在了那裡。

    men口居然正站著徐進嶸,靛青烏金的蜀錦大氅,厚厚馬靴,還是今日出men時的那身行頭。他身後是同樣呆若木jī般的妙夏和長兒。想來是驟然見他竟去而復返,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你……你怎會在此」

    淡梅終是掙扎回了神,結結巴巴問道。

    「我改了主意。」徐進嶸已是從men縫裡擠了進來,把外屋裡的四道驚異目光給關在了men外,這才看著淡梅低聲道:「我想來想去,覺著還是要帶你過去的好。你乃我妻,你不過去,偌大的一個衙men,那些迎來送往的要我一個大老爺們怎麼對付?」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大家的留言和討論,作者受到了很多啟發。謝謝。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