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七卷 朝天子 第八十二章 帝國落日五
    汴梁城的守軍意志已經崩潰。

    飛虎軍雖然驍勇善戰,但終究寡不敵眾,更無法將大批毫無鬥志的其他守軍團結起來,相反卻是處處受到牽制。有道是大難臨頭各自飛,其他守軍不願與秦宋聯軍拚命,因為拼得越狠,一旦城破就會受到更強烈的報復,他們想的是早點投降早點解脫。汴梁城十四個城門在秦軍聯軍的猛烈攻擊下,飛虎軍堅持了六天損失怠盡。

    這個時候主帥赤盞合喜站了出來,他稍稍暗示準備獻城投降,立刻得到一致的擁護。他之所以指明要降於秦王,原因他自己是女真人,金宋有世仇,又是極具象徵意義的汴梁城,自己要是落到了宋軍手中,那豈不是生不如死?

    部下們甚至百姓也難得地一致地贊成赤盞合喜的主張,他們想到的卻是十年前的那個秋天,秦王當時入城撫慰百姓,軍紀嚴明,未嘗擅殺普通軍士與百姓,可以說是與民秋毫無犯,甚至當時的汴梁人因得到秦王的救濟而活了下來。這給了汴梁百姓極深的印象。

    正所謂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女真人們害怕宋人報復,那是他們的祖先們作惡多端而得到的報應,而百姓們則是想到了秦王曾經施給他們的好處。

    這樣一來,趙葵覺得竹籃打水一場空,空歡喜了一場。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卻在偷笑,暗罵活該。

    趙誠也是覺得極意外,他曾當著趙葵的面承諾過多次,驅使著宋軍賣力攻城,這汴梁軍民自動投降於自己,當然既令他感到自豪,又感到意外。

    「國主,人無信不立。既然國主已經答應過趙制使,那就應當遵守約定,否則豈不讓外人恥笑?」樞密承旨李楨奏道。

    李楨的眼色閃爍,似有隱情,趙誠見他極是胸有成竹的樣子,覺得十分驚訝。這李楨極有謀略,做事又滴水不漏,趙誠一向十分看重,他瞧見李楨的神色,相信這其中定有道理。更何況將來自己一旦與宋國反目成仇,拿下汴梁易如反掌。儘管有些不情願,但趙誠口中仍同意道:

    「孤差點壞了盟約,失信與貴上,恕罪、恕罪。」

    左右心腹諸將雖然都不滿,見自己的君上如此說,也不好表示異議。那趙葵聞言心花怒放。

    「國主聖明!」趙葵大喜。趙誠在他地心目中地地位上升了一萬八千尺。

    「金人願降於孤。那麼貴軍暫且迴避。待孤將城中軍民穩住。再將汴梁城還給貴軍。可好?」趙誠又道。

    「多謝、多謝。國主真乃信人也!」趙葵忙道。「趙某雖是外邦之臣。但能在大秦國作戰。真乃三生有幸也!」

    當下趙葵興沖沖地出去。將自己地軍隊從幾個城門撤除。讓出地方好讓趙誠接受金軍地投降。

    待他出了秦軍地帥帳。葉三郎忍不住跳出了大聲地質問:

    「李大人。這是為何?我軍豈能為他人作嫁衣?」

    眾人都表示不解,這到嘴的肥肉。豈能這樣輕易地讓出,況且因此奪了汴梁,宋人也沒有什麼話說。

    李楨好整以暇地整整自己的戎裝,氣定神閒地問趙誠道:「臣敢問國主,存地而失人與存人而失地。哪個更重

    「當然是人更重要……」趙誠恍然大悟,「干臣是說城中的百姓?」

    「正是!」李楨臉上掛著很自負的笑意。「臣聽說這汴梁城中的百姓、官紳、殘兵,不下五十萬。城中糧食馬上就要耗盡。此時交給宋人,我等便可看看。趙葵如何養活這五十萬張口!」

    李楨一語,讓眾人恍然大悟,李楨不愧是表字為「干臣」的。

    「承旨大人的鬼點子就是多啊!」葉三郎上前拍了拍李楨的肩膀,差點將他拍坐到了地上,「葉某應該拜承旨大人為師,學點真本事。」

    「冠軍侯客氣了。」李楨有些得意,「不過,李某怎敢當冠軍侯地師長呢?」干臣不愧是我軍第一參謀!」何進大笑,「汴梁遠離宋境,補給不易,如今水路又因歸德府、徐、邳等州尚在金主手中而不通。臣料想不出半月,宋國只能得到一座空城。」

    「何樞使所言甚是,依在下看宋人重在形式,要知收復汴梁,在宋人看來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值得宋國君臣舉國慶賀了。」濟南張榮亦道,「至於能不能守住,大概就不算重要了。」

    「宋國占汴梁,那就需拿下歸德府,甚至徐、邳、泗、漣水等地。」王珍道,「如此一來,宋人必會全力與金軍交戰,此戰大勢已定也!」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都覺得雖然讓宋國佔領了汴梁,卻像是得了一個大便宜。事實上,這也秦宋兩國能夠達成結盟並聯兵的原因所在,宋國要麼坐視秦國吞併金國,要麼就要分一杯羹,何況光復中原對於宋國君臣來說是一件十分偉大的功業。

    「父王!」趙松這時說道,「如今洛陽、鄭州等地已成後方,眼下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逃奔這兩地的百姓難以計數,不如急詔河北、河東輸糧救濟。如此一來可以安民心,二來汴梁人若是知道緊鄰的鄭州可以就食,必會舉家遷往。」

    趙誠極高興,他摸著下巴上的鬍子渣,洋洋得意:「我郭德海主動請明道:「臣願為國主撫民!」

    「好,郭卿老成謀國,就以郭卿為參知政事兼權河南省事,准你便宜行事,從河北、河東等地輸糧,務必讓新納之民歸心。如今雖過了農時,但若是能抓緊,能得些雜糧果蔬貼補,亦是一件極好事。」

    「遵旨!」郭德海道。

    這件事暫且到此。趙誠率領諸將出帳,來到汴梁城開陽門外,接受守軍的投降。赤盞合喜得到趙誠的同意,連忙搜羅了大批金銀財寶,親自出城投降,所有地金軍立刻被解除武裝,暫時另擇地看管。一個沒落的王朝,毫無例外地會湧現出一批忠臣烈士,當然更少不了賣國求榮之輩。

    赤盞合喜像一條狗一樣臣服在趙誠的腳下,他的身後是一座雄偉的城池。可是再堅固的城池也無法抵擋落日。

    「完顏守緒還在歸德府,你帶著孤地命令,去歸德府勸降吧!」趙誠想了半天,這才找出一個安排赤盞合喜的主意來,這也算是廢物利用。

    赤盞合喜本以為會得到趙誠的厚待,沒想到只得到這個結果,他縱是心有不滿,也不敢說一個「不」字。四周剽悍的秦軍與明晃晃地兵器,讓他夾著尾巴往歸德府方向行去。

    解除了守軍的武裝。趙葵與李等人蜂擁著要往城中走,連忙招來張柔道:

    「德剛,卿去城中,皇宮、省院、官衙、太學,無論是皇家典籍,還是官府地檔案名冊,凡是文物都給孤取來,若是少了或損毀一樣,卿就提著腦袋來見孤!」

    趙誠嘴上雖說得極嚴厲,張柔卻笑道:「國主不要臣取金銀。只取文物,足見國主聖明!臣若是少了一樣有文字的物件。不用國主費心,臣自會自刎謝罪!」

    「好!」趙誠極滿意,衝著史天澤招手道,「史天澤!」

    「臣在!」史天澤連忙道。

    「你和你的兄弟們史天安史天祥,還有史權。也去城中一趟。孤曾答應過王若虛、元好問等名士文豪,要極力保全河南文士。不令斯文掃地。」趙誠道,「你們去城中。將有名望的文秀才,給孤請來。孤說地是請字!」

    史氏兄弟笑道:「這等事情。國主吩咐臣等去辦,是臣等地榮幸。」

    「都去吧!」趙誠揮了揮手,張柔與史天澤等人率兵匆匆忙忙地奔去。

    秦宋兩國的軍隊一哄而入,趙誠很快就聽說了李地益都兵在城內大肆搶劫,並受到趙葵的斥責,這兩人又結下了樑子。李地兵馬大概是出於補償攻城蒙受重大傷亡的還管什麼王法。

    「既然宋兵無法約束,我軍應該助宋人一臂之力。」何進奏道,「不如令郭侃率軍法隊入城執法,抓了個人贓俱獲,想來趙葵也無話可說。」

    「那趙葵號稱儒將,即便有心約束部曲,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尤其是益都兵。」李楨道,「如今正是非常之時,國主不如頒布軍令,與民約法若干條,趁機獲取民心。如今看來,宋人對河南大局考慮仍有不周之處,過於匆忙應付,彼方不周之處正是我方周全之處。」

    「哈哈!」趙誠聞言又是一喜,這良臣謀士多了,但是一件受降之事,就能搞出這麼事情來,當即表示同意。

    「遵旨!」郭侃得令,立刻領兵入城。

    益都地兵馬雖然心有不服,也屢有衝突,但是他們在秦軍佔據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也不敢公開反抗,只得老老實實地遵守秦王趙誠地法令。而汴梁百姓,都說秦軍乃真正王師。

    張柔與史天澤領著人在城內折騰了一天,滿載而歸,當然還有大批的文士,這些文士當即被轉送至鄭州。趙葵見秦王居然能夠勒令部下,不縱兵搶掠,只對這些這些東西感興趣,心中既欽佩不已又深感憂慮。文字可以教化百姓,文人可以治國安邦傳播王道。,趙誠在自己的帥帳內,大宴諸將。人人都得到趙誠的封賞與晉陞,郭德海、陳不棄、張柔、史天澤、王珍、張榮、郭侃包括駐紮在外地的蕭不離、田雄等都晉陞為上將軍,嚴忠濟、葉三郎、李楨都成為中將軍,其他諸人都依功勞大小各有賞賜,或勳爵或軍銜或職務或金銀財帛。秦國君臣歡聚在一起,哪管他人閒事?

    幾家歡樂幾家愁,當趙誠和他的將軍們痛飲之時,趙葵剛向臨安方面發出在光復故都汴梁捷報後,突然發現自己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做。汴梁城中五十萬張口都要吃飯,城池殘破不堪,也需要修補。

    無獨有偶,完顏守緒這些天來坐臥不安。

    正月無事,二月無事,完顏守緒一度以為天下太平,做起了太平皇帝。當他聽說宋軍經東平抵達汴梁時,他又驚慌失措,想離開歸德府,遷往蔡州。蔡州離著汴梁較遠,感覺上要安全些,況且完顏仲德正駐軍在那裡,兵多糧多,而且此人一向忠誠,再加上完顏守緒在歸德府,要受制於當地的守將石盞女魯歡。

    但完顏守緒想遷往蔡州的想法剛出,即遭到了許多人的反對。那石盞女魯歡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當然不同意皇帝遷走。蒲察官奴也反對,因為這是逃跑。金山東了,自邳州派人向完顏守緒勸諫,比如歸德環城皆水,而蔡州離宋境不過百里,一旦受困十分危險,如果歸德不保,還可從水道再去蔡州。

    國用安地話雖極有道理,然而完顏守緒並不信任他。那國用安也是一個地方軍閥,曾投降過蒙古,徐、宿一帶又有十郡王,互相之間又猜忌紛爭,卻無人勤王。這也是完顏守緒感到不太安全的原因之

    這事暫時不了了之,這時赤盞合喜從汴梁逃了過來。赤盞合喜本來是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因為他尋思跟自家皇帝在一起沒有好結果,不過一隊秦國騎軍押著他往歸德府走,他也無可奈何,直到遇上了金軍前哨,讓他沒找著一個逃跑地機會。完顏守緒聽說了,急忙將他召了過來。

    「陛下,臣終於見到龍顏,天可憐見!」赤盞合喜一見到皇帝,便撲倒在完顏守緒的腳下,哭天抹淚。

    「卿何以至此?」完顏守緒急忙問道。

    「陛下,臣無能,秦宋二十萬大軍圍城,我軍將士同仇敵愾,日夜奮戰,終因寡不敵眾……」赤盞合喜脫了衣衫,露出身上的刀痕,「城破之時,臣見事不可為,找了個機會,奪了馬匹,這才見著陛下。」

    他身上的刀痕不是假的,不過那不是與秦軍作戰時留下府的路上被押解地軍士給弄傷的,因為他總是絮絮叨叨不肯去歸德。所以他這一路上吃夠了苦頭,很符合一個忠臣地形象。

    照碧堂中,大臣們雖知這是結局,但聽到最終的消息,還是大慟不已。

    烏古孫愛實慌張地衝了進來,大呼道:「陛下,大事不好,蒲察官奴殺了石盞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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