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五卷 中原路 第六卷 三朝會盟 第七十七章 會盟二
    正旦,聚義殿內高朋滿座,秦王趙誠大宴群臣。

    與以往不同,這次在所有京官當中,只有正四品以上的才有資格赴宴,原因是這次多了許多生面孔。

    峨冠博帶的畏兀兒大臣見到每一個身著秦國朝服的官員都是一副巴結的笑臉,恨不得將身上的有值錢的東西解下獻給對方,並掏出自己的心讓秦國人看看。耶律楚材的身邊圍著的人最多,他是奉命接待外地來的賓客的,因為其中來自河北諸地的客人最多,他們都是真定史天澤、順天張柔、濟南張榮、東平嚴實和大名王珍等等大大小小諸侯的代表,將整座大殿擠得滿滿當當。

    耶律楚材一在大殿門口出現,無論認不認識他,眾人都能從他那極高大的身材和他那標誌性的長髯認出來。

    「耶律大人,小侄有禮了!」史權眼最尖,在他人還未反應過來就上前施禮道。

    「哦,原來是史侄啊,別來無恙乎?」耶律楚材捋著美須,面上露著別有深意的微笑。

    「不敢勞大人記掛,托您的福,小侄一向身康體健。」史權道,「只是家叔在小侄出真定府時,特意囑咐小侄一定要先到大人府上問安,只是來得有些匆忙,倒是在這裡見到大人。」

    「呵呵,史元帥客氣了,在下不過是外國的臣子,與史元帥各為其主,不敢勞他大駕!」耶律楚材淡淡地說道。

    「大人說的是哪裡話?貴上乃天下之盟主,只不過缺的是名份罷了。今蒙古人已經不成氣候了,我史氏再無懼意,豈能仍奉蒙古人為主?要知蒙古人殘暴。我史氏獨立難支,不得不以身事酋。」史權連忙辯解道,「貴上崛起於賀蘭山下。文武雙全。懷柔天下,以天下存亡為己任。乃當今天下英雄第一,我等河北士農工商無不景仰,以為明君有矣!」

    耶律楚材微微一笑,史權這話他至多相信一成,遂道:「史侄真是巧舌如簧啊。今金主仍在。而你們史家本也是金主之臣子,爾等何不以數州之地獻於金主。料必封王也!」

    史權面色一黯,那完顏守緒當然也派過使者勸降,只是沒有人搭理罷了。史權道:「大人何必譏諷小侄?金國已經日薄西山,皇帝昏庸,大臣奸佞,國內眾叛親離。今天下分裂已久,百姓盼有雄主出世,觀今天下英雄諸侯,唯有貴上才可以一統河山。」

    「耶律大人錯怪我等了!」另一人插言道,「我等漢人只能奉漢人為帝。胡人豈能服眾?」

    此言一出。四周皆驚,有人暗罵此人真是糊塗。豈能不知耶律楚材的先祖是誰。耶律楚材卻不在意,他見眾人全都站在殿當中,交頭接耳,全無了秩序,高呼道:

    「諸位遠道而來,有道是有朋自遠方而來,不亦樂乎?吾王正忙於政務,稍後即到。諸位請落座。」

    殿中諸人雖然都想從燕京人耶律楚材的口中打聽自己最想知道地消息,聞言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坐下。

    這座位是有講究的,秦國的官員們都坐在右側,客人們都坐在左側,以示尊重。*不過只有那些來自實力比較雄厚地大諸侯地代表才能坐在前排,其他小諸侯們心中雖有不滿,卻也無可奈何地坐下。】在這個割據的亂世之中,實力才是最重要地,擁有讓人不敢小覷的實力才能讓人尊重。那些被安排在前排就座的人,如史權等人則感到很是榮光,心中忐忑的心思稍定。

    一班宮人上前,為客人們倒茶。

    耶律楚材端起茶杯道:「我河西天干物燥,諸位從河北諸路而來,怕是有些不慣,先飲茶潤潤喉舌,這茶倒還是宋國臨安來的。」

    「大人客氣了!」眾人道。

    當中一個精瘦地漢子,卻是東平嚴實的心腹。那嚴實去年為了應付益都李與金國地攻擊,謊稱自己是秦王趙誠封的都元帥,趙誠為了分化諸豪強,就順水推舟地封了空頭頭銜。這漢子不拿自己當外人:

    「耶律大人,在下奉嚴元帥之命,特來拜見吾王聖駕。今日見這大殿卻是朱顏已逝,有些破敗了,由此可見吾王真是勤儉愛民的明君也!吾王身繫天下萬民榮辱,寧願自己受苦卻不願向百姓加賦,令我等欽佩不已,在下斗膽願獻黃金兩千兩銀五千錠,孝敬吾王!」

    這人也是好口才,說得也是極赤誠,外人聽了以為他此言真是發自肺腑。不過這殿中的客人都是一路貨色。

    「嚴元帥怕是有些小氣了,我真定府願出黃金三千兩銀七千錠!」史權不屑地說道。他嘴中說得輕鬆,卻也是肉疼,不過只要能把對方比下去,也是值得的,他相信自己的三叔史天澤一定會贊成的。\

    一時間,大殿中拍著胸脯要向秦王獻財的賓客,各顯神通,一個比一個豪爽,恨不得將心掏出來。這倒是讓大秦國的官員們目瞪口呆,真以為自己是窮光

    耶律楚材對這些人瞭解的一清二楚,蒙古人最強盛地時候,也是不得不遷就他們,大小諸侯各有地盤,家族中各有良田、礦產、山林、大澤無數,各蓄人口,都是巨富之家。他深知並自信大秦國早晚會消滅一切敢擁兵自重者,只是還未到時候罷了,必須小心謹慎虛與委蛇,尋求其中最大地好處。

    這些豪強們也是在觀察,要說他們對大秦國有投靠之心,那也要打個折扣的,他們首先是要保住自己地身家性命。一旦有另一個強者的存在,他們也會見風使舵,只是他們之間也存在著矛盾,相互之間也奈何不了對方,不得不尋求外援。他們對金國沒有絲毫信心,這正好讓秦國在當中如魚得水。

    耶律楚材和眾人閒談著風月,他表面上被眾賓朋捧得飄飄然。心中卻有些噁心。回想往事不勝噓唏。

    正說話間,殿外一聲唱諾:

    「定遠侯、黑甲軍統領郭侃將軍到!」

    眾人止住了閒話。紛紛注視著殿門的方向,心中卻在想敢在野戰中大破蒙古騎軍的秦國將軍是個什麼模樣。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亮,一個英姿勃發的年輕佩刀將軍出現在眾人地面前,面如冠玉,神情堅定。氣勢不凡。郭侃絲毫沒有被無數道審視的目光所干擾,他徑直走入殿中。和耶律楚材打了個招呼,並找了個座位坐下,如一口巨鐘一般挺著胸膛,年輕卻滿身沉穩之氣,彷彿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那史權是認識郭侃的,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未有過深交,他心中感歎秦王有識人之明,耶律楚材是一位,郭侃之父郭德海也是一位,這郭侃年紀輕輕卻也成了獨當一面地戰將。「冠軍侯、驍騎軍統領葉三郎將軍到!」

    「安化郡開國侯、右監門衛中郎將、賀蘭軍統領陳不棄將軍到!」

    「汾陽郡公、右領軍中郎將、樞密院副使郭德海將軍到!」

    「五原郡開國郡公、左驍衛上將軍、樞密使何進將軍到!」

    「平涼郡開國侯、中書左丞高智耀大人到!」

    「靈武郡開國郡公、中書令王敬誠大人到!」

    一通唱諾。大秦國最重要地幾位相繼抵達。這預示著秦王就要來了,殿中眾人不由得理了理衣冠。想見識一下他們聞名已久的秦王是否有三頭六臂。

    在千呼萬喚之中,一營衣甲鮮明地親衛軍闖了進來,在大殿的四周帷幕下站立,不動如山。趙誠終於走了進來。

    「國王駕到,諸臣恭迎聖駕,外賓見禮!」有綠衣近侍高呼道。

    王敬誠連忙與眾臣起身,俯身迎駕,卻不跪拜。那些外賓也有模有樣地學著秦國大臣的樣子,唯有那位畏兀兒大臣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免禮、免禮!」一個洪亮的聲音從高座上響起。

    「謝國主!」眾人應道。

    「都坐吧!」那個聲音又響起。

    史權抬頭望去,見一位三十不到的年青人站在高處,腰懸長刀,雙目如電,身上卻是淡淡地儒雅地風度,氣度不凡。

    「晉卿,今日來的客人不少,你給孤引見一二!」趙誠卻沒有坐下,而是走了下來。

    「遵旨!」耶律楚材長身而起,來到對面,心中卻是氣惱。除了坐在前排地眾人,這裡來的外人當中,大多數他並不認識,甚至都沒聽說過,一時間並沒有將客人的名字全記住。河北諸路及山西大大小小的諸侯豪強實在是太多了,如今只要手中有兵,誰都可以稱霸一方,魚肉鄉民,最苦的卻是老百姓。

    耶律楚材指著史權道:「這位是真定府史天澤史元帥之侄……」

    史權反應快,連忙謙恭地道:「草民史權,見過國主!」

    「草民?」趙誠輕笑道,「你可有官職在身?」

    史權道:「草民年紀尚小,又喜歡遊歷天下,家叔以為草民乃無用之人。」

    「呵呵,史公子過謙了!」趙誠道有意無意地說道,「聽說史元帥善作曲,孤昨日倒是讀到史元帥冬至節新作的一曲,才子佳人的故事在史元帥的筆下也是風流無邊。」

    這史家起於垅畝,準確地說史天澤曾祖史祖倫偶然築室發土得金,而成鄉間一巨富。這不過是一種修飾的說法,也就是盜墓發家。但由此因為在鄉間善於交際,又常散財,頗有豪氣,史家一門又豪氣任俠,因而在河朔永清一帶的民間很有影響力,所以在天下大亂時,才能登高一呼應者雲集。人人都會選擇往人多地一方投靠。這史天澤除了精於騎射,有謀略、會打仗,也善於團結一方百姓,閒時還喜歡作散曲,頗善詞章,卻不是可小覷地人物。

    史天澤冬至節所作的新曲,相距遙遠地趙誠卻馬上就能讀到。趙誠的暗示,讓史權感到一絲恐慌:

    「國主謬讚了,家叔不過是一粗人,閒時塗鴉之作,不敢入國主法眼。」

    「國主,這位是東平嚴元帥的私人嚴東明!」耶律楚材又指著緊挨著史權就座的精瘦漢子說道。

    「嚴元帥當年委身事宋,而宋人卻見死不救,令嚴元帥氣憤難當,不得不投靠蒙古人,由此看來,宋人鼠目寸光也!」趙誠故意說道。

    「國主真是聖明啊!今日我家元帥方知,國主才是真命天子,相見恨晚吶!」精瘦漢子嚴東明拍著馬屁。

    「不過,孤聽說上月初,嚴元帥又納了第十七房小妾,不知是否有此事?」趙誠揚著下巴道,「大丈夫風流一些也沒什麼,可是若全將心思放在床上,怕有些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消磨了意志。你家嚴元帥怕是不知,那房小妾本是益都李的奴婢,要知李與你們東平可是呈劍拔弩張之態的。」

    嚴東明聞聽此言,面色蒼白,惶恐不安起來,撲通地跪倒在地,高呼道:「多謝國主相告,您的大恩必有回報!」

    身後有人暗笑,更多的人卻和嚴東明一樣的心情,趙誠的每一句似乎都是直指他們的內心,讓他們無可逃避。

    耶律楚材又接著向趙誠引見了順天府都元帥張柔的幕僚徐某人,餘人不禁等著趙誠又要說出什麼令他們大開眼界的評語來。

    「順天張元帥,孤聽說他性喜賓客,閒暇輒延引士大夫與之言笑談論,終日不倦。想來那必是古竹林七賢之風,令孤嚮往。」趙誠道。

    那徐姓幕僚乾笑了一下,等著趙誠接下來說出什麼讓他吃驚的話來。

    「去歲冬十月,張元帥釋家中驅口數千,出為良民。卻忘了分給土地、糧食,否則這數千百姓何以為生計,寒冬季節,他們不過是剛離開了張元帥家,又淪為他人之奴罷了!」趙誠道,「孤聞張元帥樂善好施,卻不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小人聽國主一席金玉良言,如醍醐灌頂,待小人回到保州,定會向我家元帥轉達國主的御旨!」幕僚連忙順竿子爬道。些無卿,他只不過借此敲打一下北方諸侯們,讓他們以為任何一件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從心理上施壓。

    不過,這些諸侯代表來到中興府,並非就表示他們要臣服了,他們也不過是來此當面試探一番罷了。進一步也許刀山火海,退一步也不一定是海闊天空,人人心中都和趙誠一樣打著如意算盤。

    強權者縱橫捭闔,只有百姓成為棋子。那畏兀兒來的大臣仍然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等等著趙誠的萬般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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