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 第二卷 不兒罕山下 第六章 貴由一
    趙誠一邊慢條斯理地吃著肉,一邊頂著眾婦人們竊笑的言語面不改色。這些女人們恥笑於他,他何嘗不是在內心恥笑她們,天大地大吃飽最大。

    當他吃飽了便起身告辭。

    「你去吧,至於賞賜,大汗回來之後,由他做主!」孛兒帖道,一指拔都道,「拔都,你陪他去,將他安頓好了,不要讓人欺負了他,更不要失了孛兒只斤氏的體面。」

    拔都聞言,乖乖地帶著趙誠出了大帳,趙誠心想他是巴不得離開這座大帳。趙誠感覺得到孛兒帖的目光送出自己很遠,讓他的後脊發緊。這初冬的第一場雪來的快,去的也快,在草地上只留下一層淺淺的雪花,踩在腳下如羊毛一般柔軟。王敬誠等人他們沒找著,卻只看到曲律和莫日根兩兄弟,只見他們倆正在和一幫蒙古人劍拔弩張。為首的是也是一位少年,大約跟趙誠一樣的年紀,只是臉上的驕橫的表情比拔都還要勝上一籌。

    「那是貴由,我三叔的兒子,一個令人討厭的傢伙。」遠遠的拔都湊近趙誠的耳邊道。他的語氣很不屑,似乎這個名字他提都不想提。

    這便是成吉思汗三子窩闊台的長子貴由,跟趙誠都是虎兒年出生,但要比趙誠小兩個月。他身材看上去頗為壯實,衣著華貴,帶著一頂貂皮小帽,腳下一雙鹿皮軟靴,身邊當然也跟著一群下人。曲律和莫日根惹到了這位小殿下,趙誠的頭大了。

    「曲律,怎麼回事?」趙誠高聲問道。

    這一嗓子讓人群分開,讓出了一個道,只見曲律和莫日根鼻青臉腫,像是吃了不少虧。原來衝突發生的源頭還是來自於趙誠的那兩匹寶馬,馬廄裡就這匹馬與眾不同,太過顯眼,那貴由見了便想據為己有,曲律和莫日根哪裡願意答應,他們從未出過家門,不知道什麼是權勢,對於這裡的蒙古人來說,他們倆就像是「鄉下人」,只知道這兩匹馬是自己安答的,任何人也不許霸佔,否則就要拚命。

    「貴由,你這個傢伙又來欺負人,小心我去大汗爺爺那裡告你!」拔都道。

    「哼,拔都,你別丟人現眼了,你就只知道拉著我爺爺的手,哭哭啼啼的像個小丫頭。」貴由雙手插腰,指著拔都的鼻子譏笑道。

    「你……」拔都被這話氣瘋了,「你才是女人!你必須向我認錯。」

    「對,我錯了,你是個野小子,不是野丫頭!」貴由臉上堆著很不屑的笑容。

    這話完全激怒了拔都,他的父親術赤被人譏為野種,他也是知道的,現在貴由這麼說自己,分明也是拿這點做文章,讓他大腦發熱,只想揍他。

    下人們連忙將二人隔開,這兩人誰也不讓誰,雖都被人架住了,俱都揮舞著拳頭,雙腿亂踢,口中咒罵著,渾然不知對方與自己是堂兄弟。

    等兩人鬧消停了,趙誠這才走到貴由的面前道:「見過貴由殿下!」

    「漢狗,你是誰?」貴由不分青紅皂白,張口就罵道。趙誠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你嘴巴乾淨一點,這是不兒罕!」拔都維護道。

    「哦?原來是你啊。」貴由聞聽此言,不由得打量了趙誠一番。

    「貴由殿下看中了在下的那兩匹馬,也是我的榮光。」趙誠放下心中的不快,淡淡地說道,「我那匹母黑馬是我射殺了古兒汗屈出律後,者別將軍給我的獎賞,不敢轉贈與殿下。而那匹紅馬,是匹野馬之王,野性太足,除了我,別人沒法騎在它背上,萬一要是傷著了殿下,我負擔不起。」

    「哼,你這漢人能騎得,我卻騎不得?」貴由不信,「若是我能騎得,那這匹紅馬就歸我了!」

    趙誠笑了笑,衝著莫日根使了個眼色,莫日根便將赤兔馬牽了出來,趙誠將韁繩交給貴由。那貴由束了束自己的腰帶,便要挨近赤兔馬,卻沒想那赤兔馬轉過來身來,將頭衝向貴由衝撞過來,貴由沒想到這赤兔馬如此欺生,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拔都很沒心肝地哈哈大笑。貴由見這赤兔馬也許真的像趙誠所說的那樣太野,馬得不到不要緊,丟了面子事大。他便改口道:

    「這匹馬……不好,長的……太難看!我改主意了,我就要那匹小黑馬!」

    趙誠頗覺好笑,口中卻故作為難地說道:「這很難辦啊,這是者別將軍送給我的,我要是轉送於別人,對者別將軍太不敬了,要知道,在蒙古者別將軍的威名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再說,寶馬配英雄,我殺了屈出律古兒汗,所以我得了這馬。人們常說,愛馬就讓馬有一個配得上它的主人,我雖不算什麼好主人,但是要是這麼隨便將此馬送於他人,這對這匹寶馬也是……實在是……」

    趙誠還沒說完,貴由便不由分說地脫了自己的袍子,比劃著道:「來,那本王子跟你這個漢人比試一番摔跤,我若是贏了你,你這馬便歸我!」

    「這樣不太合適吧?您是王子啊?」趙誠臉上很為難,他看似偶然向拔都一瞥,「萬一某人要是輸了,找人報復我,我雙拳難抵四手啊!」

    「合適、合適!」拔都鼓動地說道,「不兒罕,你一定要替我教訓一下他。他若是敢報復於你,我跟他拼了,這裡所有人都有見證!」

    「那好吧!」趙誠勉為其難地答應道,「不過,我這個人有個習慣,喜歡跟人賭,喜歡添點綵頭。就是經常輸了,所以我很窮。」

    「不兒罕,我看你還是認輸吧,你十賭九輸,要是添點綵頭,不僅馬沒了,你身上的錢財也輸了。光這烏騅馬恐怕就得值十兩黃金,咱輸不起啊!」莫日根卻很配合地反對道。

    莫日根將趙誠說得這樣不堪,那貴由卻是心中大喜,哪裡知道什麼是「托」,像是怕趙誠反悔一樣,將自己身上的值錢的東西扔在地上,權作賭注。

    「這身上的東西恐怕也能值十兩黃金,若是我輸了這些都給你。」貴由道。

    「不兒罕,輸了不要緊,賭就不必了吧。」拔都沒見過趙誠的身手,曲律是他的手下敗將,眼下正鼻青臉腫的,所以在他看來,趙誠的身手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他倒是將自己擺在趙誠一邊,這趙誠要是輸了,就是輸了他的面子。

    「無妨!」趙誠卻道,「拔都殿下要是比貴由殿下窮,就請站在一邊看。」

    拔都哪會認為自己比貴由窮,聽了趙誠的話,不甘示弱地將自己的一把鑲滿寶石的小刀取了出來。貴由見此,衝著自己的從人們呼喝著,從人們紛紛「貢獻」出自己的財物,還相互攀比,唯恐比別人落後了。這一來二去,兩邊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寶刀、珠子、金塊、銀塊、玉珮、鑲著金絲的腰帶,應有盡有。

    這下,就是拔都和貴由兩人也有些心虛了,但是卻感到很刺激。

    「不兒罕,你千萬不要輸啊!」拔都在趙誠耳邊嘀咕道,那貴由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可是從趙誠的箭法來看,他的摔跤功夫很值得他懷疑,現在已經不是面子問題了,金錢的誘惑已經超過面子了。

    「貴由殿下,這樣不行,這些錢財算在誰的頭上,大家都要搞清楚,萬一我要是輸了,將我這邊的錢財賠給你們,你們如何分配?」趙誠很體貼地說道,「大家還是各自登記一下的好,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更何況,假如拔都殿下這寶刀本值二十兩黃金,若是貴由殿下認為只值十兩,我想拔都殿下肯定不答應吧?假如貴由殿下的這條玉帶本值十兩黃金,若是拔都殿下認為只值五兩黃金,我想貴由殿下也是萬萬不能答應的吧?」

    「對、對!」趙誠這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本來那些下人們只是當自己陪兩位小王子玩玩而已,輸了就當丟了,眼看這賭注越堆越高,人人都覺得小賺一筆也許也是有可能的,自己的財物被低估了那也太虧了,就連拔都和貴由都覺得這很公平,誰願意讓自己的財物貶值呢?

    有腿腳快的會寫字記帳之人,負責登記所有人貢獻出來的財物,估價幾何也是一個扯皮的事情,除了金銀首飾這些容易估價的,人人都認為自己的「稀罕物」價值連城,現場好不熱鬧,有人請來畏兀兒商人來鑒定。那些在旁邊看熱鬧的畏兀兒商人也看得眼紅,紛紛押上自己的財物,他們押的卻是貴由,看來貴由的手腳功夫還是很有口碑的。

    這時曲律和莫日根兩兄弟倆過來,跟趙誠透露一下那貴由王子的摔跤技藝有何不同之處,他們兩人在貴由手下吃了虧,那貴由生來高貴,可不知道什麼是得讓人處且讓人,所以他們很想讓趙誠教訓他一下,完全還沒有轉變自己的身份定位,還以為他們處在阿勒壇山的家鄉,可以那麼肆無忌憚。

    趙誠之所以要這樣公開賭博,就是要讓這件事曝光所有人的眼前,人人都參與,這樣貴由若是輸了,也無話可說。

    貴由走進場中,不耐煩地招呼趙誠下場。趙誠卻在那裡伸伸胳膊扭扭腰,讓眾人以為他是不是得了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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