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星 第七卷 第五章 脈絡(下)
    聽林清雅說完,吳國同開口了:「我也比較認同林主任的看法。前一段時間,我們瞭解了玉綸集團和許昌平的一些情況,結合剛才林主任介紹的情況,讓我有一種想法,錢大富在許昌平身上花了這麼大的代價,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花錢消災。所有的人都知道,錢大富是在談新權做縣委書記期間回P縣發展的,玉綸的成功,既是錢大富的成功,也是談新權的政績,而許昌平是在和談新權共事期間由於配合不好被市委調整走的,十分明顯,市委在這個問題的處理上採取的是最常規的做法,維護一把手權威,把副手調走,以維護領導班子的團結。但是,兩個人的仇怨卻因此結了下來。後來,許昌平殺了個回馬槍,對錢大富這樣由談新權一手扶植起來的企業家自然不會太好,所以,才會借口國有資產流失給錢大富使絆子,這件事早有傳聞,估計是假不了。所以,錢大富說許昌平索賄未必是事實,搞不好是他見風使舵重金行賄,但事情本身還是可信的。」

    「吳副廳長的意思是,我們現在還可以查處錢大富行賄罪?」林清雅問了一句。

    「查處錢大富的行賄罪估計不可能,也沒有必要。一來空口無憑,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如果錢大富不說,連那百分之十的股份他都可以推得一乾二淨。二來許昌平已死,錢大富的案子只不過是這個案子的一個枝節,再加上錢大富所說的,他並沒有取得什麼非法利益,行賄的罪名根本不能成立。現在對玉綸集團最多也就是把他的百分之十的股份作為許昌平本人的非法佔有財產充公,其它的就不大好辦了。另外,玉綸集團現在是S市的支柱企業,錢大富本人又是全國人大代表,查處他涉及到的東西太多,如果他的確是犯罪了我們當然不能放過,但像這種模稜兩可稀里糊塗的事情,我們只怕不好輕易立案。」

    吳國同的態度已經比較明確了,不過,他話鋒又是一轉:「現在,這個案子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線索,那就是程偉元。首先,程偉元和許昌平關係不一般,他是許昌平一手提拔起來的,二來,他那天說的話,結合後來許昌平的表現,我怎麼看都有意圖恐嚇許昌平拿許楓作人質的味道,後來在審訊的時候,我提到了這個問題,許昌平的反應也很激烈。所以,我覺得把程偉元作為突破口似乎更合理些。當然,面臨的問題都是一樣的,沒有證據,但是,我們可以對程偉元實施秘密監控。當然,對玉綸集團的財務調查也不能放鬆,在現在的情況下,我們不能放鬆任何一個線索。破案就是這樣,有時候,往往是那些不引起我們注意的細枝末節反倒會發現大問題。小藍,你到現在還沒說話,你有什麼意見嗎?」吳國同說完了自己的意見,又把話題引向了藍煜星。

    可能是因為前一階段藍煜星的表現比較突出,吳國同常常會徵詢他的意見。藍煜星一般來說是不大願意把意見公開化的,他只要告訴林清雅一個人就成了,但是,既然點到了,藍煜星也不好沉默,便接口說:「吳副廳長說得很有道理,對每條線索,我們都不能輕易放過,所以,程偉元和玉綸集團都應該查,我非常贊同秘密監控程偉元……不過,對玉綸集團,我模模糊糊地也有點感覺,雖然沒什麼漏洞,但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林清雅和吳國同一起追問他。

    「我感覺錢大富是不是過於大方了一些億啊,絕對不是一個小數目,錢大富連頓都沒打,說吐就吐出來了,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按錢大富本人的說法,這百分之十的股份是許昌平強行索賄,而且,許昌平只是貸了一千萬的貸款在玉綸繞了那麼一圈,並沒有實質性的投資入股,那麼,這百分之十的股份,完全是許昌平非法佔有的玉綸集團的財產,所以,我感覺即便錢大富說的是事實,那麼,他也應該據理力爭,把這百分之十的股份要回來,而不是主動要求充公。而他主動要求充公,從某種意義上等於承認這筆錢是他向許昌平行賄的贓款了。」

    「有點道理。還有嗎?」吳國同點了點,接著問道。

    「有。許昌平既然死了,那就是死無對證,錢大富完全可以一口否認有這麼回事,推得乾乾淨淨,白白撿了2.5個億。我們要知道,錢大富是個商人,既然是商人,就沒有人嫌錢多,更何況這錢本來就應該是他的,他幹嘛不吃這到口的肥肉呢!」

    「這個觀點我不認同。」反駁的是林清雅:「我感覺,錢大富不是那種唯利是圖的人,從今天我和他交流的情況看,我感覺這個人做事還是非常有原則的,該要的錢他要,不該要的錢他是不會要的,更何況,唯利是圖也不等於貪圖小利,貪小利而失大利,這樣的傻事錢大富是不會做的。」

    「林主任的觀點似乎也有道理,但是,你只能推翻小藍後面的話,而不能推翻他前面的話。是啊,他幹嘛要這麼大方呢?」吳國同又對林清雅的觀點提出了質疑,三個人的意見攪在了一起,顯得有些亂。

    「我覺得林主任的話可以對此作出解釋。就是那一句,錢大富不是一個因小失大的人,我們不妨先假設他有問題,那麼,他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維護比2.5億要多得多的利益。」

    「那你說的這個多得多的利益又是什麼呢?」林清雅繼續追問。

    「我也不清楚,要是知道了倒好了。」就這樣,討論陷入僵局,會議室裡再次沉默了下來。

    過了半天,林清雅開話了:「今天的事倒讓我想起了那天抓小偷。吳副廳長,你說小偷最怕什麼?」

    「小偷最怕警察啊,這還用說?」吳國同笑了笑,作為三個人之中唯一的警察,吳國同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有些自豪感的。不過,藍煜星卻有點明白林清雅的意思了。

    「不錯,小偷最怕的是警察,所以,他們一旦遇到警察,最先的反映就是離警察遠遠的,別招惹這些人,否則肯定要倒霉,而且,就算那個小偷當時沒有作案,他對警察也有一種本能的畏懼和厭惡,只有脫離警察的視線之外,他們才會有安全感。」林清雅一口氣說完。

    吳國同也明白了林清雅的意思:「林主任的意思是說,錢大富之所以不去爭取那2.5億,是不想和紀委打交道?好像有點道理。我們做刑偵的,在思維上總是習慣於把所有的人都先假定為罪犯,那麼,假如錢大富也是罪犯的話,如果他要拿那2.5個億,就要沒完沒了地和紀委糾纏,甚至要舉出大量的證據,證明他是受害者,然後才能拿到那筆錢,這是非常危險的。所謂言多必失,說得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和我們打交道越多,就越容易讓我們發現他的問題,不如乾脆把這2.5億給扔了,免得麻煩。林主任是這個意思嗎?」

    「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當然,僅僅是一種猜測,沒什麼根據的。」林清雅對自己的判斷並沒有什麼把握。

    「吳副廳長,林主任,剛才的分析可能性是很大的。從928開始,我們就在追查這個案子,我發現對方行事有一個很明顯的特點,那就是喜歡把事情做絕。」藍煜星的話有點突兀,卻頓時引起了吳國同和林清雅的注意:「怎麼講?」

    「例子比較多,第一件是在處理周嬡嬡的問題上,為了殺一個周嬡嬡,不惜牽連上楊鷹、蘇健兩個人,最後還搭上了一個董守業,事實上,他們想個辦法把周嬡嬡殺了也就罷了,卻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我想目的只有一個,把這個案子定成鐵案。要不是陰錯陽差,董守業的兒子打了個報案電話,事情也許就這麼了結了。第二次是劉彪頂罪,代價也是非常之大,如果不是劉虎冒冒失失地闖進法庭,這件案子也可以結案了。第三件是對付劉彪兄弟,連孫繼堯這樣的人都不惜暴露身份,把事情扛了下來,如果不是許昌平家裡稀里糊塗地被盜,案子就又斷了線了。第四件事是對付許昌平,先是把許楓從新加坡弄了回來,然後又是液體炸藥定向爆破和搖控引爆,把許昌平炸了個粉身碎骨,如果不是許昌平酒後失言對兒子說了不該說的話,這個案子同樣還是查不下去。我們能把案子查到這種程度,一方面是法網恢恢,但不能不承認,有很多運氣的因素。對方的下手實在是太狠,從來都不惜代價,只要結果。所以,我可以預見,即便是下一步我們對程偉元實施監控措施,也很難拿到證據。這個例子以前曾經經歷過,我們對劉彪實施的監控,監控的結果卻全部都是他們主動提供給我們的。除此以外,根本就沒有任何收穫。所以,錢大富把2.5億輕而易舉地就給放棄了,在某種程度上,非常符合他們的行事作風,對他們來說,只要能夠達到目的,付出什麼樣的代價,根本是無所謂的。這就是我說的絕,乾淨利落,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藍煜星一口氣說完,聽得吳國同連連點頭,歎了口氣說:「是啊,這幫傢伙的手段實在是太狠了一些。查這樣的案子,的確是需要一些運氣成份,不知道接下來運氣還會不會繼續照顧我們,讓我們把謎底揭出來。」這句話聽在藍煜星和林清雅兩個人的耳朵,都有一種沉重感,吳國同,已經不再像當初來的時候那樣信心十足了,他終於體會到了敵人的強大和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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