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星 第四卷 第四章 良師(下)
    「徐光啟最顯著的特質是善於處世,他並不整天拿著一整套數學思維向封建政治機構尋釁挑戰,而是左右逢源,不斷受到皇帝重用。《幾何原本》刊行20年後,他做了禮部侍郎,不久又成了禮部尚書。獲得了那麼大的官職,他就正兒八經地宣揚天主教,提倡西方科學文明,延聘重用歐籍人士。徐光啟死後,崇禎皇帝還「輟朝一日」,以示哀悼,靈柩運回上海安葬。可以這麼說,徐光啟至死都是中西文化的一種奇異組合。他死後由朝廷追封加溢,而他的墓前又有教會立的拉丁文碑銘。我送你這本書,是想讓你好好揣摩徐光啟這個人,他開通、好學、隨和、機靈,傳統文化也學得會,社會現實也周旋得開,也敢把西方那些很陌生的新知識、新文明吸納進來。與他同期的官隸,和他對比最鮮明的是袁崇煥,一心保家衛國,最後卻是出師未捷身先死,而殺死他的,恰恰是他所忠於的朝庭。能夠明哲保身,又能夠建功立業,這是真正的聰明人啊。為官者,學學徐光啟,沒有壞處。」

    對談新權的話,藍煜星是有保留地接受的,他說得很有道理,所謂金過鋼則易折,玉過硬則易碎,自己以前的確是有些鋒芒畢露了,以至於招惹了那個災星的綽號,被人懸賞暗殺,如果不是有此奇遇,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還差點連累了小雅。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要珍惜現在這種來之不易的機會才是,以後在和敵人作鬥爭的時候,應該多注意保護自己和自己的親人。但是,他說的也不盡然,藍煜星不想和談新權爭論,這也是他教自己的。」

    藍煜星正想到這裡,談新權又開口了:「小藍,我這樣說,並不是要你一味的明哲保身,大丈夫既存於世,便當頂天立地,假使到了需要自己殺身成仁、捨身取義的時候,那也不能含糊,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死有重如泰山,也有輕如鴻毛,關鍵是不能死得稀里糊塗,毫無價值。我只是想告訴你,在堅持原則的同時,也要講究鬥爭的藝術,在這方面,我是吃了不少虧啊。」

    談新權的這番話,才真正說到藍煜星的心裡。他抬起頭,滿是敬意地看著談新權。在官場這麼多年,藍煜星早練就了深藏內斂的功夫,如果是在大學剛畢業那會,血氣方剛的他,也許就熱淚盈眶了。

    看著藍煜星的表情,談新權呵呵一笑:「小藍啊,今天咱們的話題說得有些沉重了,下面聊點輕鬆的。你知道和紳吧。」

    大貪官和紳,近幾年隨著幾部電視劇的流傳已經家喻戶曉了,當然,藍煜星也知道一些電視劇以外的東西,只是不算深入而已。

    「和紳這個人也是一個傳奇啊。其實,和紳絕不像電視劇裡所表現的那麼無能。和紳是八旗子弟,但卻是沒落貴族,少年時候的和紳,非常勤奮,不但言語文采風流,精通儒家經典,而且多才多藝,在清貴族中,堪稱第一才子。」

    這些就是藍煜星不知道的了。於是他問道:「有這麼厲害?」

    「是啊,和紳那會,漢人要想做官,就必需參加科舉,滿人卻不是這樣,八旗子弟憑借祖上的蔭功就可以當官,當然,有大有小,像和紳那樣的沒落小貴族,開始是不會有什麼好位置的。胸懷大志的和紳當然不甘心,他不但鑽研科舉必須的四書五經,還精通蒙、藏等多個民族的語言,最絕的是,少年時候的和紳就極有心機,他刻苦鑽研乾隆皇帝的詩詞,還把乾隆的書法臨摹得惟妙惟肖。乾隆喜歡人家拍馬屁是出了名的,你想啊,這人要是一到乾隆身邊,那真是想不發跡都難。」

    「那他怎麼才能接近乾隆呢?」這是一個大問題,一個普通的貴族,要想混到皇帝的身邊,的確是太難了些。

    「這就應驗了一句話。機遇只垂青有所準備的人。和紳雖然接觸不到皇帝,卻可以接觸到其他大臣,這就讓他給借上力了。當時有一個人叫英廉,權力很大,是刑部尚書兼直隸總督,大約相當現在北京、天津、河北三地的黨政軍一把手兼公檢法三長,這人雖然官大,卻有點命苦,兒子媳婦都死了,只留下一小孫女,他就看中了和紳,竟然把唯一的孫女嫁給了和紳。這和紳才如魚得水,被英廉推薦到了皇帝的身邊,做了個鑾儀衛校尉,大約就是個儀仗隊的小頭目。」

    聽到這裡,藍煜星明白,和紳已經有了機會了。

    「不過,進了儀仗隊,還是一個小角色,和紳在等機會。有一次,他跟乾隆帝出宮,乾隆在車上看各地報來的奏章,看到雲南有報,一個要犯逃跑了,跑緬甸去了,很生氣,就說了《論語》裡的一句話,「虎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意思是老虎從籠子裡跑了,好東西在盒子裡壞了,是誰的責任啊?眾衛士都不懂,見皇上生氣,都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只有和紳答了一句:是典守者不能辭其責耳。這是看管的人的責任啊。乾隆帝很奇怪,沒想到自己身邊這些只知尚武的八旗子弟裡居然還有懂《論語》的,就開始考他,和紳對答如流,大受乾隆賞識,升他為侍衛,就是貼身保鏢了。後來,和紳就成了火箭幹部了,官運亨通,加官晉爵。短短兩年之後,和紳26歲的時候,已經做了兵部尚書,就是國防部長了,到28歲的時候,又兼了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戶部尚書、隸部尚書,執掌理藩司,相當於集國家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長、組織部長、財政部長、外交部長、總秘書長於一身;再以後,又授文華殿大學士,賞戴雙眼花翎,晉封一等忠襄公。他的兒子豐紳殷德娶乾隆帝的女兒和孝公主,父子立朝,炙手可熱,除了皇帝,沒人比他大了。」

    雖然是早已有所耳聞,可藍煜星聽了以後還是驚歎::「乖乖,這也太快了點,比起點裡那些YY小說的男主角陞官還快。」

    「不過,和紳這人有一個大毛病,你知道不知道?」談新權在問藍煜星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居然有一絲捉摸不透的笑容。

    「您說!」藍煜星知道和紳最大的毛病是貪,但是,聽談新權的口氣,好像指的不是這個。

    「和紳懼內。因為他是英廉的權力上來的,所以,他一輩子也沒忘記這個茬,千方百計地討好他老婆,想方設法弄些稀奇古怪的珍寶回家哄老婆開心,甚至連皇宮中的寶物他都敢往自己家拿。當時的人說,四方進貢之物,上者入於和紳宅,次者才可入宮中。可見,和紳是多麼貪婪,所以,最後落個身首異處、滿門抄斬的下場,也就不足為怪了。」

    說到這裡,談新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啦,今天喝了點酒,心情也不錯,話多了,現在我要到辦公室去一趟,大過節的還有同志在辦公室值班,也挺辛苦的,我去瞧瞧。你可以到我的書房看看書,還有,以後不一定要等到過節的時候,沒飯吃的時候就到家裡來吃吧,不必客氣。」說完,談新權領藍煜星進書房,又向藍煜星介紹了一下自己的藏書,這才換上皮鞋,走了出去。

    送走談新權,藍煜星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想今天的事情。

    談新權最後的一句話,是很有深意的,沒飯吃的時候就到家裡來吃,這表明,談晶晶父母已經接納了他這個未來的女婿了。本來,藍煜星有些擔心,自己和晶晶的事情會不會遇到什麼波折,畢竟自己是一個農村來的窮小子,門不當戶不對,以前范志傑和林清雅的婚事就是這樣,如果不是小雅愛得那麼堅定、那麼執著,他們最終能不能走到一起還真的很難說,也許是因為小雅的父親不在了吧,她母親是大家閨秀,對出身卑微的范志傑不容易接受;但談新權也是農村出來的,相比之下就要開明許多,之前肯定也做通了談晶晶母親的工作,否則,今天也不會讓他到家裡來吃飯。

    還有,談新權最後給自己講的那個和紳的故事,也應該是意有所指吧。如果單純是為了教自己如何與人相處,之前他已經告訴自己很多了,特別是說了徐光啟的事,這才是他教給自己的榜樣,從話音裡能聽得出來,談新權對和紳這樣的人也未必欣賞,那麼,他的重點應該指的就是和紳和他妻子的事。確實是這樣,如果自己做了他的女婿,那麼,至少是在S市,自己和和紳還是有相似之處的。有談新權這麼個當組織部長的岳父,儘管他並不想沾這個光,但無論如何對自己的仕途都會產生一些影響,甚至是很關鍵的影響,當然,這也不是壞事,陞遷的快一些,權力大一些,做的事情就能多一些,畢竟自己現在最需要的不是鍛練和成長,而是職位和權力,在其位才能謀其政,才能查處更多的貪官。

    那麼,談新權就是通過這件事告訴自己,是含蓄地告訴自己,以後在工作上不能因為考慮他的因素而過分地遷就談晶晶?這個解釋是合理的。作為一個思維嚴密的領導幹部,談新權肯定知道,和紳之所以貪,關鍵還是在於他本性的貪婪;如果他是清正廉潔的,無論多麼想討好老婆都不至於那樣瘋狂的斂財,談新權的話果然是有所指啊。想到這裡,藍煜星啞然失笑,做岳丈教女婿不可以怕老婆,估計也是聞所未聞了吧。不過,夫人干政,的確是當領導的大忌啊,好多貪官就是這麼產生的。

    藍煜星又想到了董守業的事情,明天,S市的報告應該可以傳到省裡了,那麼,今天晚上,應該就可以實施自己的計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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