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帶漸寬終不悔 第二卷:城外殤 第四十八章:心寂
    到懷瑾的住處,看到丫鬟端著藥碗出來,碗裡的藥絲過。

    「怎麼沒喝?」輕雲語氣溫和。

    「稟壇主,婢子勸了半天,她還是不願意喝藥。」

    輕雲點頭,走到門口,遠遠看到榻上的女子面容慘白,沒有絲毫血色,一雙眸子黯淡無神,隱隱透出死灰的氣息。

    幾日不見,她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她的心已經死了吧?

    輕雲緩緩進門,用不驚輕塵的語氣問道:「怎麼不吃藥了?」

    病榻上的女子仿若不聞,黯淡的目光沒有焦距,彷彿沉浸在遙遠的記憶裡無法自拔。

    輕雲歎息一聲,在屋裡坐下,彷彿是在自言自語:「教主都能夠放過你了,而你卻放不過自己。」

    「如果他殺了我,我會感激她的。」床上的女子忽地幽幽開口,「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他要取我性命也是對的,我欠他的實在太多……」

    「難道你忘了你要保護的人了麼?玲瓏還在璞羅教。」輕雲說得雲淡風輕,彷彿在說一個無關痛癢的故事。

    懷瑾雙眸微微闔上,喃喃道:「他若想殺玲瓏,我再怎麼求他也沒有用。這一世我已經太累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微,彷彿沉睡了一般。

    這一世,她從來沒有停止過恐懼和奔波,就是這樣活在別人的怨恨裡,時時刻刻忍受著煎熬。

    然而,所有的痛苦和怨恨都應該終結了。她並沒有放棄她想保護的人,只是終於明白,其實誰也保護不了誰!

    她的大師兄曾經也想保護她地吧?那樣不顧一切地衝進烈火裡。也許他只是不想自己死得太容易,可是她相信他衝進火裡的一瞬間是不願意看著她死的。然而那樣的保護最終換來的卻是沒有止境的怨恨。

    她的眼角驀然沁出一滴眼淚,緩緩地滑落,消失在素色的床單上。

    其實,是誰也保護不了誰地吧?

    輕雲靜靜看著木訥的女子,她的生氣在一點一點消散,生存的意志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

    年輕的壇主走到門外,吩咐弟子:「把端木閣裡的女子帶來。」

    子應聲離去。

    一路上。玲瓏幾乎是被架著走路,任憑她怎麼叫嚷,黑衣弟子就是一言不吭。

    終於,黑衣人停下腳步,垂首肅立。玲瓏抬頭,這才發現那個叫輕雲的傢伙站在她面前,不由怒道:「把我帶到這裡做什麼?」

    輕雲不語,面色無波。全身散發著肅穆平和地氣息,彷彿再急的風吹到他身上也會熄滅一樣。

    「邪教的人怎麼都一副木頭樣。」玲瓏不滿地小聲低估,在她心目中這些人應該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才對。

    「進去看看懷瑾吧。」驀地,她聽到面前地男子平靜了說了一句。

    玲瓏微微一愣。懷疑自己聽錯了,確認道:「姐姐在這裡。」見輕雲點頭,臉上一喜,慌忙奔進屋裡。

    「懷瑾姐姐……」玲瓏大聲叫著,然而一進門驀地就定住了。

    那個……睡在床上的女子是姐姐?

    玲瓏小心翼翼走到床邊,看清了懷瑾的面目,心裡驟然就是一驚。

    「姐姐……」玲瓏顫著聲音喊了一聲,「你怎麼……這樣子了?你是不是病了?」

    等了半天,床上的女子竟沒有半點反應。

    玲瓏忽然害怕起來。難道姐姐在這裡呆久了也成了木頭人了麼?

    「懷瑾姐姐,你到底怎麼了?」玲瓏哽咽,「你不要嚇唬玲瓏。」

    懷瑾的目光終於落到玲瓏身上,驀地眼淚落了下來,喃喃低語:「玲瓏,姐姐……不能在你身邊了.以後。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

    「為什麼……姐姐為什麼不能在我身邊?」玲瓏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簌簌往下落。

    懷瑾緩緩偏過頭,閉目道:「你走吧……」

    「姐姐,你不管玲瓏了麼?」玲瓏大哭起來,抓著懷瑾的手臂搖晃,「你別丟下我啊……」

    然而任憑她怎麼哭喊,面前的女子始終沒有反應,灰白的面容仿若死寂的潭水,毫無生氣。

    「姐姐,你不要死……」玲瓏滿目淚水。似乎猛然間想起什麼,忽地大聲道,「姐姐,你喜歡地人,玲瓏找到他

    他一直就在姐姐身邊。」

    懷瑾黯淡的眸子忽然有了一絲波動。

    玲瓏心中一喜,急促道:「姐姐,你喜歡的人……是太皇啊,如果姐姐好好活著,就可以見到他了,玲瓏沒有騙你。」

    懷瑾眼神變了變,一行清淚滑落,內心一瞬間蒼涼淒楚無比。

    原來,她愛戀的人竟是那樣一個人中之龍!

    原來,她已經做了他六年的才人!

    ……一切都是那麼可笑!

    難道命運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看清楚,人生到底可以無奈到什麼地步?

    一直站在門口地輕雲聽到玲瓏的話,神色頓時起了變化。

    懷瑾喜歡燕楚易?

    那豈不是又和教主站在對立面了?

    想到這裡,輕雲的眸中陡然閃過一絲光芒。

    或許,這是一件好事也不一定。

    「姐姐,你喜歡他六年,難道不希望和他在一起麼?」玲瓏低聲勸慰。

    懷瑾唇邊忽然閃過一絲絕望的笑意。

    如此,真是死得了無牽掛了。

    這個殘破的生命已然沒有能力再去追求那樣一份飄渺的愛戀,那麼,就一起埋葬了吧。

    輕雲瞥一眼床榻上病弱的女子,本以為讓玲瓏來勸慰,懷瑾會有生的意念,沒有料到她竟是一意求死。

    以這種狀況下去,也撐不了幾天了。

    輕雲歎息一聲,逕自離去。

    天際的雲浮浮沉沉,詭異的孔雀草在風中搖擺,邱勻天臨湖而立,白玉地面具後看不出神情變化,然而一雙幽暗的眸子卻顯示了內心的不平靜。

    ……傷口血流不止,衰弱不堪已到了身體極限,最多撐不過三日。

    「撐不過三日……」他忽然喃喃念出口,這才驚覺整整一個下午,他的心裡竟不斷想著這一句話。

    他的心猛然疼痛起來,竟比發病時還痛苦難忍。他微微抬手摀住胸口,腳下不受控制地走到她的門外。

    隔著窗戶,他看見藍衫的女子靜靜躺著,一動不動。他的心驀然一沉,慌不擇路地掠進屋裡,急促地喊了一聲:「瑾兒。」

    似乎沒有聽到回答,床榻上的女子彷彿雕塑一般了無生氣。他忽然間不受控制地慌亂起來,閃電般搭上她的脈搏,不由心下大驚,陰暗的眸子裡是從未有過的驚恐和慌亂。

    他忽然抱起女子,發瘋一樣地將內息源源不斷送入她的體內。二十年來的怨恨在看到她瀕臨死亡的一刻消散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疼痛和不捨。

    「瑾兒……」他猝然低呼,看到她漸漸有了生氣,面具後面的臉竟扯出了一絲僵硬的笑意。

    他那樣恨她啊,二十年的日日夜夜,做夢都想親手捏死她。然而,這一刻,看到她瀕臨死亡,突然感到到從未有過的痛苦和絕望,撕心裂肺,彷彿自己的生命也跟著終結了一樣。

    「瑾兒……」他喃喃低呼,眸中是難以置信的緊張和慌亂,似乎有很多話含在嘴裡,然而一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二十年來的孤寂和怨恨已經剝奪了他表露感情的能力,他就這樣緊緊盯著懷中的女子,隨著她的一點一點轉醒感到莫名的喜悅。

    懷中的女子緩緩睜開眼,看到那一張帶著面具的臉,眸中是抑制不住的驚詫,虛弱地開口:「你……」只張口說出一個字卻再也說不下去。

    他的面容恢復了平靜,緩緩放她躺下,低沉道:「你要吃藥,養好身體。」然後起身走出房間。

    懷瑾驀然愣住,用盡全身的力氣偏過頭去,看著他緩緩離去的背影,一瞬間彷彿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個溫和肅穆的大師兄似乎重新回到了她身邊。

    夕陽已經落下半邊臉,照得天際酡紅一片。

    他的腳步有些虛浮,沉寂的心彷彿忽然間被驚擾,幽暗的眸中有無窮無盡的哀傷。

    執著了那麼多年的怨恨和信念轟然間倒塌,如一層迷霧,風一吹便飄散的無影無蹤。用二十年去恨一個人,傷害一個人,折磨一個人,到頭來卻發現其實心裡早已經沒有恨了,其實心裡更多的是不捨和眷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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