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風流 正文 第六章 天山三鷹
    上官雲飛沒有回家,屈指算來,十歲以後到今天為止,他僅僅在家裡住了十天。雖然上官夫人盼得眼睛都已發酸,站得腳也發軟,此時他還是不想回去。他的家在河東,現在他卻在河西,這座鎮子恰好也叫河西鎮。他已離開草原,因為看見草原,他心底的情感就會如春天的青草般瘋長起來,而這只會讓他更痛苦。現在他正喝酒,劍客本該無情,心中有情,劍下就會留情,所以多情的劍客難以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劍客也不應喝酒,酒精麻醉神經,會影響判斷力和出劍的速度。但他現在顯然兩條戒律都違反了,他既多情,而且正在喝酒。

    酒樓叫太白酒樓,隨便到什麼地方都會找到相同名字的酒樓,雖然俗套得要命,可酒店老闆還是願意取這個名字。酒仙李白能飲、善飲、能詩,據說還有一手不錯的劍術,具備以上條件,足以把三教九流都吸引過來。所以從這點看,你又不得不佩服生意人的精明。

    上官雲飛這時就坐在二樓靠窗臨街的就桌旁,酒已喝了四壺,可面前的菜卻一筷未動,熱菜已散盡了最後一絲熱氣,涼菜當然更涼。那麼人心呢?上官雲飛端起酒杯,一仰脖全倒進喉嚨裡。就在回家的前一天,也是坐在這張桌旁,上官雲飛端起茶碗,父親舉起酒杯,母親伸過來布菜的筷子,他就看到了街上騎馬而過的小喬。他只愣了一下神,母親就已全瞧在眼裡,那天他的話格外多,說得父母都插不上嘴,茶雖只有一盞,他卻暈乎了整整一天。就在回家後的第八天早上,母親笑吟吟地告訴他,那位姑娘叫小喬,是草原喬三老爺的獨女,讓他明天準備一下,後天去岳父家串串門。上官雲飛高興地抱著母親又笑又跳,身子彷彿一下子飄上了雲端,在踏上草原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像百靈鳥似的,呼啦啦展開了翅膀,恨不得立刻飛到小喬身旁,聽自己婉轉的心曲。就在踏上喬家大院高高的台階,剛好從大堂門外露出半個頭時,他看見小喬百靈鳥般飛掠的身影,聽到了她對狼人百靈鳥般的呢喃,他的百靈鳥頓時斷了翅膀,他的心死了。

    酒是釣詩鉤,又稱掃愁帚,上官雲飛沒有心情釣詩,只想借酒消愁,只是酒入愁腸,非但憂愁未能減輕,反而越積越濃,越積越厚。他已經在喝第五壺酒,而且忽然發現自己酒量很不一般,喝了這麼多酒居然一點不醉。他為這個發現興奮不已,當不成獨一無二的劍客,做個酒鬼感覺也不錯。可就在為這個想法準備為自己乾一杯時,他覺得有人按住了他的手,這隻手修長、細膩、柔軟、溫暖,他忽然想起了母親的手,鼻子陡然發酸,他慢慢地抬起了眼睛。見手的主人戴著寬大的竹笠,面上垂著黑紗,身上也是一襲黑衣,既看不清面目,也辨不出身材,但肯定是個女人,即使不看手他也能確定,因為他聽到了聲音,只是有些沙啞:

    「你不能再喝了」

    「為什麼?」

    上官雲飛覺得很不高興,被人擾了酒興,很少有人能高興起來。但黑衣人好像並不介意,說道:

    「抬頭看看,這裡有二十人,除了我,至少有十九個是來找你麻煩的」

    上官雲飛轉過臉,果然見十幾個帶刀佩劍的人分散四處,靜悄悄地飲酒,聽見這句話,正同時抬起頭,目光狠毒地看著黑衣人。上官雲飛這才知道,自己酒量並不大,十年艱苦磨練,就連十丈外飛花落葉聲也能辨得一清二楚,而此時自己竟變得又聾又瞎。上官雲飛站起身來,頭有些眩暈,腳也有些搖晃。黑衣人看著他,輕歎了一口氣。

    這時散坐四周的也靜靜站了起來,把住各個出口,一個中年黃臉漢子,伸頭朝窗下打了一聲呼哨,可見連樓下也佈置了人手。一個瘦得皮包骨的老者緩步走上前來,目如鷹隼,雙唇前突,竟然也像彎曲的鷹嘴,雙手骨節粗大,十指彎曲。左邊是個胖子,身材卻不足三尺,頭大如斗,眼睛大得出奇,眸子竟比別人大了一倍,眼白居然是古銅色的,懷裡抱著一把古怪兵刃,說劍不是劍,說鉤又不是鉤,劍尖兩邊各有一個彎鉤。右邊人方才坐在地上,也就比別人矮那麼一兩指,可一站起來,卻足足比左邊胖子高出兩倍,也比中間老者高出半個身子,本來矮子離老者只剩半步時,高個子剛站起身,忽然一步就跨了過來,跟矮子的腳同時落下。雖然酒樓高大,可是高個子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還習慣性地弓著身子,他頭頂光亮,沒有一根頭髮,頭頂下的頭髮卻一點也不比別人少,手中一柄斧頭,擱在一般人手裡肯定大如門扇,但在他手裡只能算作斧頭。

    瘦老者端詳著上官雲飛,嘖嘖讚道:

    「果然不錯,毛皮雖然不錯,只可惜是個醉貓!」

    他低頭看了看矮子,又抬頭瞅了瞅禿頂,問道:

    「你們看呢?」

    矮子哈哈一笑,聲音居然大如洪鐘,禿頂白了他一眼:

    「小點聲!我的耳朵都快聾了!」

    他的聲音果然很小,至少沒把矮子震趴下,但兩隻小胖手還是趕緊摀住了耳朵。瘦老者好像見怪不怪,緩緩道:

    「既然這位醉貓把中州大俠吳正義的公子一條胳膊給廢了,我們總不能坐視不管……」

    矮子搶先答道:

    「而且他還答應再給我二十個蘇杭美女!」

    「這二十個不算?」

    瘦老者好像有些詫異,張大了眼睛。

    「當然不算,他要給,我當然不好意思不受,我一向不喜歡駁人面子」

    矮子眼睛瞇起來,似在重溫昨日的綺夢,又像在想像來日替美人寬衣的情景。老者歎了一口氣:

    「你喜歡騎人,我卻喜歡騎馬,吳大俠只不過答應我五匹汗血寶馬而已!」

    禿頂吃了一驚,腰彎得更低,看朋友做了賠本買賣,總不是件令人高興的事,他一著急聲音更大,有如驚雷。

    「什麼?就五匹?!白花花的銀子他答應給我十萬兩!」

    矮子當然又捂上了耳朵,而且捂得比剛才更緊。

    「汗血寶馬天下只有十匹,皇宮兩匹,西域兩匹,還有一匹沒生出來,在我的馬肚子裡」

    老者白了他一眼,似在埋怨他少見多怪。禿頂果然閉上了嘴,矮子長舒了一口氣,雙手從耳朵上放下來。

    「對付一個剛出道的毛孩子,咱們三隻鷹料也不難,只是對喝醉酒的人下手,還真有點勝之不武!」

    老者又歎了一口氣,眉也皺了起來。

    「可是他老子實在太厲害,今天不出手,以後恐怕再也沒機會了!」

    矮子勸道,神色誠懇,他實在是不願意看到,本來就要到手的大姑娘,忽然像已經煮熟的鴨子,沒等張嘴,卻插翅飛了。

    「怕個鳥!就算上官鼎在這,也不一定把咱們哥仨怎樣!」

    禿頂大嚷,眼睛急得通紅。矮子這次並沒有捂耳朵,可見他並不是怕光頭說話,只要感興趣,就算身邊響個炸雷他也不會眨一眨眼,顯然他對這句話很感興趣。老者又一上一下看了他們兩眼,緩緩補充道:

    「咱們只是吳正義手裡的一把刀,就算上官鼎報仇,找的也是吳正義而不是我們!」

    說完閉上嘴,看著上官雲飛。矮子和光頭也閉上了嘴。

    上官雲飛此時只想笑,這三個人殺人居然這麼費事,好像殺一個人開價要不夠高,理由若不充分,他們就不好意思動手似的。他們當然是說給上官雲飛聽的,他們當然相信上官雲飛已經聽得足夠明白,那就是非殺他不可,不管他有沒有喝醉,也不管他的父親是誰。上官雲飛醉眼通紅,雪白的臉也因中酒漲的通紅,但口齒卻依然清楚:

    「天山三鷹?」

    「不錯,老夫山鷹」

    老者又指了指矮子和禿頂:

    「貓頭鷹,禿鷹」

    殺手雖然是一種的古老行業,可自稱殺手的人卻不多,就連豪氣干雲的荊柯,也得借獻圖的機會乘機行刺。但天山三鷹卻敢於公開承認自己是殺手,他們無疑是最成功的殺手之一,至少近二十年來是。成功的殺手出價當然不低,但他們的生意居然不錯,顯然信譽很好,到目前為止,他們從沒讓東家們失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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