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胡同槐樹院 第十八章
    凡子鼕鼕打響了苶燈叔的左輪手槍

    苶燈這次回來快一個禮拜了,天天憋在屋裡睡大覺,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今天是禮拜天,一大早兒胡同裡來了一個賣蛤蜊巴子的老鄉,站在苶燈的後窗戶根兒下大聲吆喝,苶燈這才早早起來了。

    小凡子端著臉盆去洗臉,老遠看見苶燈叔正在水管那兒刷牙,嚇得掉頭就往回跑。

    「凡子,回來!」苶燈叔喊。小凡子聽見喊聲只好慢慢走回來。

    「凡子,怎麼見了我就跑哇?還記著上次那事兒呢?」苶燈叔問。

    「沒,沒有……」凡子低著頭吭吭哧哧地說。

    上次苶燈叔回來,凡子闖了大禍,把苶燈叔氣壞了,要不是李嬸,苶燈叔非得狠狠揍凡子一頓不可。這次苶燈叔回家,凡子再也不敢見苶燈叔了,總是遠遠地躲著,今天再也躲不開了。凡子只好蔫蔫地往回走。

    「傻小子,行啊,有膽量,還跟我記仇了?」苶燈叔摸著凡子的腦袋問。

    「沒,沒有……」聽了苶燈叔的話,凡子的臉紅了。

    「沒事兒,過去就過去了唄,甭老想著它。那天有空兒咱們釣蛤去。」苶燈叔又說,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嗯,苶燈叔。」壓在凡子心裡的一塊大石頭「撲通」一聲落了地。沒事兒了,苶燈叔終於原諒自己了。凡子頓時輕鬆了許多。

    苶燈叔上次回來,腰裡別著一把左輪手槍,說是剛剛繳獲的戰利品。苶燈叔可喜歡他那把左輪手槍了,整天槍不離身,睡覺時還壓在枕頭底下。沒事兒就一邊擦槍,一邊給麻桿兒拐哥他們念叨左輪手槍的好處。凡子和鼕鼕也湊過去聽。

    「去去,小孩子聽個屁呀,又聽不懂,哪兒涼快兒哪兒待著去!」麻桿兒大模大樣地說。

    「就你懂!」小凡子和鼕鼕不服氣。

    「那是,看了沒有,老槍油子咧!」麻桿兒拿著左輪手槍邊比劃邊說。可把凡子和鼕鼕羨慕壞了,真想拿過來玩玩,哪怕摸摸也行啊,可苶燈叔說只許看不許摸。

    「你就不怕走了火!」凡子故意膩味麻桿兒。

    「沒事兒,又沒壓子彈。」麻桿兒滿不在乎地說。

    「那也不行,要養成好習慣。」苶燈叔嚴肅地說,說完把槍拿了過去,蒙上眼睛開始表演拆裝手槍的絕活,還讓麻桿兒給他看著表掐點。麻桿兒一邊看表一邊狠狠地瞪著凡子。凡子故意裝看不見,心裡卻盤算著什麼時候能像麻桿兒那樣親手玩玩苶燈叔的左輪手槍!

    玩左輪手槍的機會終於來了。這天晚上苶燈叔二子麻桿兒幾個人聚在老莫家喝酒,鼕鼕看到苶燈叔沒帶手槍,扒拉了兩口飯就急急忙忙跑來找凡子,告訴凡子苶燈叔今晚沒帶著手槍。凡子和鼕鼕偷偷來到苶燈叔的屋裡,非常順利地從苶燈叔枕頭底下把左輪槍拿了出來。

    兩個人在屋裡玩了會兒,又來到院子裡,凡子拿著手槍左瞄瞄右瞄瞄,嘴裡還不停地「啪啪」著。

    「你老玩呀?該我玩會兒了吧。」鼕鼕看著眼饞。

    「等會兒,看我把那隻大老家打下來!」凡子扒拉開鼕鼕,舉槍瞄著大槐樹上的一隻大老家。

    「快開槍,一會兒大老家飛了。」鼕鼕不停地催著。

    「等會兒,等會兒,我還沒瞄準呢!」凡子說,他是故意拖延時間。鼕鼕伸手拽著凡子舉槍的胳膊說:「快點兒,你都瞄了多半天了,該我玩了。」凡子一邊躲一邊說:「再等會兒,再等會兒。」

    兩人正打過時,突然「啪」的一聲,槍真的響了。隨著槍響,凡子和東東同時摔在了地上,槍也甩出去老遠,又過了一會兒兩個人同時哇哇大哭起來。

    苶燈叔他們聽見槍響全跑出來了,看著地上趴著的凡子和鼕鼕,大伙全嚇呆了,一時間院裡靜悄悄的,只聽見凡子和鼕鼕的抽泣聲。突然,李嬸大叫一聲昏了過去,整個人直挺挺栽倒了麻桿兒身上。緊接著黃花也大哭起來。

    「你們這倆小兔崽子,找死呀!啊?我我……」苶燈叔大聲喊叫著撲向了凡子和鼕鼕,嗓音嘶啞劈裂像劈柴的聲音。二子和麻桿兒趕緊抱住了苶燈。

    整個槐樹院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2.蛤蜊巴子下了一缸小白條兒

    「新鮮的蛤蜊巴子!五分錢一大盆兒,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嘍!」那個老鄉繼續在胡同裡吆喝著。

    二子聽見吆喝聲,不管是賣什麼的撒腿就往外跑,先看看再說。麻桿兒也顛兒顛兒地在後邊跟著跑出去。這倆人專喜歡湊熱鬧。

    老鄉是從白洋澱來的,水管兒自行車上帶著兩大筐蛤蜊巴子,也沒帶秤,拿著一個小鋼種盆兒,五分錢一盆兒。

    二子和麻桿兒拔拉撥拉圍著的人群,擠進去,麻桿兒抓起一個聞聞,腥了吧唧的,便皺起眉頭問:「這玩意兒也能賣呀?能吃嗎?」

    「能吃嗎?香著呢!比大鯉魚還好吃。」老鄉和氣地說,「不信買盆兒回去嘗嘗,保管香掉牙!」老鄉又加了一句。

    「好吃倒不假,不過,你這都老了。」二子拿起一個大個兒的掂了掂說。很懂眼的樣子。

    「老了?這還不算大的呢,那大個兒的,一個就有盆兒這麼大,還嫩著呢,一兜兒肉。太小了就沒吃頭兒了。五分錢一大盆兒啊,便宜!」老鄉說完又接著吆喝。

    「得,便宜點兒,這麼多人等著呢,三分錢一盆兒。怎麼樣?」二子開始給老鄉打落。

    「三分錢?工夫錢也合不上!從昨兒前半夜就開始忙活,再騎百十來里地,容易呀?」老鄉訴完苦,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腳說:「看你的面子,我也喝出去咧,四分錢一盆兒!我要是賣給你貴嘍,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行嘍不?」老鄉也挺能白話。

    「嗯——」二子哼了一聲,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大伙見二子還下價來了,就你一盆我兩盆地挑著大個兒的買。凡子跑出來時兩大筐蛤蜊巴子已經剩的不多了。二子這時還蹲在那兒跟老農磨嘰呢。

    「你看,肉多的都讓人挑走了,剩的這點兒貨底子便宜著處理吧,要不還得帶回去。」二子說。

    「沒那個,小的也是一兜兒肉。更嫩……」老鄉說。

    「你看看,你看看,剛才你還說小的沒吃頭兒呢,這會兒又說這個。來回話兒都讓你說了,滿嘴跑舌頭哇。」二子可逮住理了。

    「可不唄!指著這點兒玩意兒還能嘍財呀!都是鄉里鄉親的,便宜點兒,我們包圓兒了,早賣完嘍早回家唄。」麻桿兒在一邊敲鑼邊兒。

    「這一大堆怎麼也得兩毛錢吧?」老鄉顛顛筐底子說。

    「嗨!你們還是老鄉呢。對了,二子,你們老家是哪兒來著?大王店吧?」麻桿兒想起白洋澱有個叫大王店的地方,就順嘴兒拉拉出來。

    「你們老家才是大王店呢?我老家是下閘的。」二子瞪了麻桿兒一眼說。

    「下閘離著也不遠呀,坐船一會兒就到白洋澱了。對吧?來來來,一毛錢,全兜底兒。拿走!」麻桿兒抬起筐就倒。二子掏出一毛錢遞給老鄉。

    「等等,你們給一毛五,全拿走,今兒我也喝出去咧!」老鄉呲牙咧嘴地說。

    「嗨!你怎麼老喝出去咧,喝出去咧的,喝一肚子涼氣攢屁呀!得咧,就這麼著吧。」麻桿兒繼續給人家練貧。老鄉雙手把著筐不讓倒。

    「毛兒八分的值當的嗎?得!我這兒還有二分錢,全給你!」趁老鄉伸手接錢的時候,麻桿兒把筐裡的蛤蜊巴子全倒在二子家的大洗衣裳盆裡,足有多半盆。

    二子看見另外一個筐裡還有幾個,也抓過來說:「這仨你也甭帶回去咧,給我們小凡子回家養著玩兒吧!」老鄉看了看凡子歎口氣沒言聲。二子和麻桿兒兩人抬起大盆往家走。

    「這大半盆,起碼得有十小盆,哈哈。」剛一進院,麻桿兒就開始賣乖。

    「騎馬?還騎驢呢。學著點兒吧,這就叫會買,懂不懂?挑大個兒的,老。越小越嫩。我吃這個的時候哇,你還穿著開襠褲和尿泥兒呢。」二子說。說著說著這倆人又咯崩1上了。

    「你們倆今兒可賺大咧。凡子,出去買捆兒韭菜去,一會兒讓你二子叔給咱們來個韭菜炒蛤蜊巴子。」苶燈叔說。

    「先給我那三個呀?」凡子跟著他們說。

    「給你?那不逗你玩兒嗎?還當真了,真是!」麻桿兒說。

    「你打聽打聽去,誰們家養蛤蜊巴子呀?還不如養蚊子蛐呢!」二子說。

    「別,人家武大郎還養夜貓子呢!咱們就養!」麻桿兒說著從盆裡挑了兩隻大個兒的給了凡子。

    也許是為了感謝小凡子把它們從開水鍋裡救了出來,第二天那兩個大蛤蜊巴子就給小凡子下了七八條小魚兒,可把凡子樂壞了,見誰跟誰顯擺,說他養的蛤喇巴子下了好幾條小魚。

    「竟瞎說八道,蛤喇巴子要是能下小魚兒,那兔子也能下雞蛋了。那是它吃進去又吐出來的,小屁孩兒什麼都不懂。」麻桿兒挖苦凡子。

    「都吃到肚子裡了,還能活呀?」凡子問。

    「你不懂,跟你說也說不明白。」麻桿兒不耐煩了。

    坐著吉普車釣蛤蟆

    第二天一大早,那個留著一撮兒小鬍子的小個子就開著吉普車來找苶燈了,把苶燈叔堵在了被窩裡。凡子和鼕鼕撒腿就往外跑,看吉普車去了。

    一直到下午,苶燈才紅頭漲臉地從屋裡出來,一溜歪斜的,先就著水管「咕咚咕咚」喝了通涼水,又洗了把臉,然後自言自語地叨叨:「怎麼樣?我們哥兒倆就……就著一個豬耳朵就弄弄了它一瓶兒。他不行,早打打上胡嚕了,都快跟死狗差不多……」一看苶燈就喝多了。

    苶燈晃晃悠悠來到大門口,向車裡的凡子和鼕鼕招手:「孩子們!下來,我領你們釣釣蛤蟆去!」

    「釣蛤蟆去嘍!釣蛤蟆去嘍!」凡子和鼕鼕高興的跑回來,拿上早就準備好的竹竿兒、線繩,又緊著跑出去。這時苶燈叔已經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汽車嗡嗡地叫喚著,**後邊還冒著黑煙。翠翠坐在苶燈叔旁邊向他們招手:「快點兒,快點兒,馬上開車了。」

    等凡子他們上了車,苶燈叔說:「坐穩當嘍,走!」

    吉普車在其他孩子羨慕的目光中緩緩開出了胡同,凡子和鼕鼕坐在汽車上興奮不已,沒想到苶燈叔這麼快就領他們去釣蛤蟆。昨天他們剛剛準備好竹竿兒、線繩等。凡子問苶燈叔魚鉤兒呢?苶燈叔說:「釣蛤蟆用不著魚鉤兒,又不是釣魚。小凡子再問。苶燈叔說叫你怎麼著你就怎麼著,哪兒那麼多廢話。

    沒鉤兒怎麼釣蛤蟆呢?凡子納悶兒。上次學農時房東家的老大領著他們那電棒兒照蛤蟆。晚上稻田里黑黑的,蛤蟆一見光,眼睛就什麼都看不見了,一動不動,像個傻子,一逮就逮一大串兒。房東家老二兒說那是蛤蟆正在配對兒呢,咱們一照全把人家的好事兒攪了。

    凡子雖然想不明白,但還是按苶燈叔說的,從蓮池偷偷砍了兩根細竹竿兒,又拿了李嬸納鞋底子的線繩兒。苶燈叔把竹竿兒削光滑,在竹竿兒尖兒上繫上線繩兒,線繩兒頭兒上又綁上一小截兒紅布條兒,還說這根兒紅布條兒就是蛤蟆的好吃的,蛤蟆見了它躥過來就咬,咬住就不撒嘴。蛤蟆愛吃紅布條兒?凡子更不明白了。最後,苶燈叔拿著竹竿兒抖了抖說,好了!萬事具備,只欠東風。

    二子過來白了苶燈一眼說,嘻!糊弄小孩兒呢?就這麼根兒破竹竿子還想釣蛤蟆?苶燈叔還了他個白眼兒沒理他。

    汽車出了城,苶燈叔越開越快,翠翠嚇得直捂眼睛。苶燈叔卻說:「沒事兒,這才多快呀?我們抓走資派時比這快多了。」

    馬路兩旁的房子越來越少,眼前出現了一片片綠茵茵的莊稼地。苶燈叔問:「你們知道地裡種的什麼嗎?」

    「棒子!」鼕鼕搶著回答。

    「對嘍!也叫青紗帳,八路軍打鬼子,一鑽了青紗帳,鬼子立碼乾瞪眼。」苶燈叔今天興致頗高,話也特別多。

    道路兩旁漸漸出現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水窪。苶燈叔又說:「再往前走就是白洋澱了。你們看著點兒,沒準兒還能碰上小兵張嘎呢!」

    真的?凡子和鼕鼕馬上吵吵著要去白洋澱。苶燈叔又說:「還遠著呢!就在這兒釣吧。」苶燈叔把車停到一個大水窪邊上。

    4.蛤蟆叼住紅布條兒不撒嘴

    走近了一看,水窪邊兒上長滿了各種雜草和歪七扭八的小樹。凡子伸出竹竿兒試了試,離水面兒還遠著呢。這怎麼釣蛤蟆呀?

    「別著急,看我的!」苶燈叔說著往前走了幾步,先伸出竹竿兒把紅布條沾濕了,然後便在草叢裡輕輕地抖著竹竿兒,竹竿頭兒上的紅布條兒一顛一顛的,凡子他們瞪大了眼睛。忽然苶燈叔把竹竿兒往後一甩,一隻蛤蟆被甩到了地上,鼕鼕趕緊跑過去抓住。

    凡子他們這才信了,苶燈叔的紅布條兒還真能釣住蛤蟆,趕緊搶過竿兒躍躍欲試。翠翠回車上拿了條化肥口袋準備盛蛤蟆。

    沒一會兒凡子和鼕鼕就進入了熟練狀態,蛤蟆們嗖嗖地上,翠翠在岸上東跑西顛忙著揀,一會兒就累得呼哧呼哧喘粗氣了。「你們倆也讓我喘口氣兒,一隻接一隻的。成心累死我呀!」翠翠喊。

    「苶燈叔,蛤蟆傻呀?怎麼叼住兒紅布條兒不撒嘴呢?」鼕鼕問。

    「傻小子,它可一點兒不傻,它饞,和你一樣是饞貓鬼,愛吃肉。」苶燈叔笑著說。

    「那,它怎麼吃紅布兒呢?」凡子還是不明白。

    「這個……蛤蟆的眼神兒不好使,跟你二子叔差不多,瞎了吧唧的,看什麼都得使勁兒瞇縫著眼。」苶燈叔說到這兒自己也樂了,點了棵煙又接著說:「它老遠瞄見紅布條兒還以為是條大肉蟲子呢,心想這下可撈著了,好好解解饞吧,就悄悄溜躂過來,張開大嘴鉚足了勁兒躥上去,一口就叼住了紅布條兒,吧唧吧唧嘴,怎麼不對勁兒呀?一點兒肉味兒也沒有哇?這時它才覺上當了,還沒來得及吐出來呢,就被你釣上來了。」

    「它為什麼不趕快吐哇?」凡子說完張了張嘴又閉上,還是不明白。

    「蛤蟆的舌頭和你的舌頭不一樣,蛤蟆的舌頭又細又長,它用舌頭把蟲子捲進嘴裡,想吐當下又吐不出來,等吐出來的時候,早被你摔蒙了,你地明白?」

    「噢!」凡子和鼕鼕這才恍然大悟。

    「來,喝點兒橘子汁兒!」翠翠拎著塑料桶招呼大家。

    凡子接過塑料桶「咚咚咚」灌了幾大口。「還擱糖精了?真甜!」凡子問。鼕鼕一聽擱了糖精了,也趕緊搶過去喝起來。

    「那是!還放了香精呢,沒喝出橘子汁兒味兒來?」翠翠問。這時凡子才覺著嘴裡有股橘子味兒。

    凡子他們越釣越上癮。苶燈叔催了幾次,還不想走。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凡子和鼕鼕才戀戀不捨地收了竿兒。

    5.苦累的由來

    回家的路上,天越陰越沉,大塊大塊的雲彩伴著隱隱的雷聲從西邊湧上來,一條條鉤子樣的雲彩散著血紅的光芒,天更悶了。

    走著走著口袋裡的蛤蟆緩過勁兒來了,扯開嗓子大聲抗議。到了南關大橋,汽車哼哼了幾聲再也走不動了。苶燈叔下去鼓搗了半天還是不行,就讓凡子他們在後面推。仨人使勁推著汽車跑,推著推著汽車又開始喘粗氣了,凡子他們也累得喝哧喝哧的。

    到了胡同口,汽車又不走了,凡子他們下來推。苶燈叔說,得了,甭費勁了,咱們一塊兒推得了。這時正趕上常伯伯出來,一看見他們推著吉普車就喊:「呦喝!新鮮嘿!汽車改小推車啦?小車兒不拉推著走。」翠翠說:「爸,你不說幫忙,還站一邊兒起膩!」

    「嘿!這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呢!看你那張畫皮臉兒。」常伯伯一邊說一邊把蒲扇插在脖子後面幫著他們推車。

    小鬍子早等急了,正在大門口轉磨磨呢,見氣車回來了,叨叨了幾句,拉著苶燈叔就走了。

    凡子和鼕鼕吭哧吭哧把口袋抬進院子,放在假山下邊就再也不想動了。

    「收穫不小哇,我先來幾隻,來盤蔥爆田雞腿兒。」凡子他們剛放下口袋,二子舉著個小鋼種鍋兒緊跟著過來了。

    凡子胡亂洗了把臉,老舅給他端來一碗苦累:「吃吧,少爺。瘋了大半天兒有功了。」

    「又吃這破玩意兒!粗了吧唧的拉嗓子眼兒。」凡子撅起嘴說。苦累就是把老豆角剁碎了,拌上棒子面白面,再擱點兒鹽,攪和勻了上鍋蒸,蒸熟晾涼,拌上醋蒜泥香油。

    也許是餓了,凡子拔拉了一口還挺香,就胡嚕胡嚕大口吃起來。

    「怎麼樣?香吧?聽我的沒錯兒。這苦累呀……」凡子知道老舅又要給他講苦累的故事了,凡子早聽膩了,可老舅每次講起來都是津津有味。

    從前,有個又窮又懶的老光棍兒,家裡種著二畝薄地,忙活一年打下的糧食剛夠填飽肚皮的。老光棍兒過日子從來不算計,過了今兒沒明兒,打下糧食,就敞開肚皮使勁吃,天天撐的毛不下腰,腆著個大肚子到處轉悠著消食兒。可到了來年開春兒,就傻眼了,看著空空的糧食缸,後悔當初不該傻吃傻喝。只好去挖野菜,再刮刮缸底兒,摻上點面,上鍋蒸,蒸熟了就吃它一天兩天的。人們問他這叫什麼飯食,老光棍兒想著自己的日子又苦又累,就隨口說苦累呀!後來,人們就把這種飯食叫苦累了。

    「這也不難吃啊?哪苦哇?」凡子問。

    老舅說:「廢話!你吃的苦累也就應個名兒罷了。你想想,那個老光棍兒連糧食都吃不上,哪還吃得起香油醋哇?」

    凡子吃完一大碗苦累,又背著老舅灌了一肚子涼水,躺炕上就睡著了。這一宿凡子睡得跟小死豬兒差不多,連夜裡打雷下大雨也沒醒。

    夜裡一場罕見的大暴雨襲擊了古城

    夜裡一場罕見的大暴雨襲擊了古城,這場大雨給槐樹院帶來了一場巨大的災難。

    凡子醒來時,天已經大亮,雨仍在忽緊忽慢地下著。凡子不是被雨聲吵醒的而是讓尿憋醒的。凡子睜眼一看,屋裡也滴滴答答下著小雨,天花板上洇的一片一片的,地上的尿盆已經接了多半盆雨水了,旁邊還擺著臉盆和大鐵鍋,這破房子一下雨就漏。

    身邊的老舅翻了個身繼續打著不大不小的呼嚕。凡子只好爬起來到茅房撒尿。打開屋門,一股冷風撲面而來,凡子一激靈打了個冷顫。院裡的積水都快漫過台階了,花池裡的向日葵東倒西歪的,雞冠子花飄的滿院子都是。凡子往前探了兩步又縮回腳,站在台階上掏出傢伙就是一陣掃射,身上頓時輕鬆了許多。

    「光著個腚眼子看什麼看,還不回去!非著涼不可!」老舅這一嗓子把凡子嚇得「阿嚏阿嚏」打了兩個噴嚏。

    「怎麼樣?趕緊回去穿衣服去!」老舅喊。小凡子回去穿上褂子又穿上雨鞋再出來時,大家也都起來了。

    二子穿著條花褲衩子跑出來,李大伯也披著褂子出來了。「好傢伙,昨兒晚上這雨下的可邪了!」李大伯說完就趕緊回去穿長褲子去了。

    「可了不得嘍,快趕上六三年大水了。這老天爺,不讓人活了!」二子在前院一邊捅下水道一邊嚷嚷。

    老舅披著雨衣過去一看,前院的積水更深,被狂風扯下的槐樹杈子橫七豎八地堆了一地。有一根大腿粗的樹杈搭在西屋和過廳的房簷上,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

    「你幹點兒正經事兒不行啊,直著叫喚什麼呀?這屋裡的水都能養王八了,你還有閒心鼓搗它?」二子媳婦站在廊簷下瞇了麻睜地叫喚。自從二子媳婦生了二丫兒以後,不僅渾身上下粗了一圈兒,嗓門也跟著大了許多。

    「就是!不挨罵長不大的玩意兒,回屋養王八去。在臭水溝裡摳唆什麼勁兒呀!」麻桿兒打著一把黑布傘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念閒雜兒,「哎呀!我的媽呀!」麻桿兒大叫一聲,原來不知從哪蹦出兩隻蛤蟆來,吧麻桿兒嚇了個趔趄,傘業扔了。「這真邪門兒了,下雨還下出蛤蟆來了!」

    「放你丈母娘那狗臭屁!成天介沒大沒小的,哪兒都有你!屬蒼蠅的,到處嗡嗡。」二子媳婦罵完還不解氣,彎腰撿起塊兒磚頭扔過去,麻桿兒一閃差點兒來個老婆鑽被窩兒。大伙都笑了。

    「都是苶燈惹的禍,還有小凡子。」二子說。

    凡子聽了二子的話,趕緊跑到假山底下一看,盛蛤蟆的化肥袋早空了,蛤蟆全跑了。

    「都怨你,蛤蟆全跑了,你賠,你賠!」凡子沖二子嚷。

    「我賠,我陪你坐著沒工夫。」二子說。

    「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閒心窮鬥。先顧自己個兒的小家,忙清了再收拾院子。二子,你嘴裡也積點兒德,甭光大水,大水的念葬經。」李嬸說。

    「哎喲!這是誰家的煤面兒呀?可惜了兒的,全衝下水道去了。這不糟踏東西呀?敗家子兒!」李嬸話音剛落,麻桿兒又尖聲喊起來。他明知道那是二子家的煤面兒卻故意這麼問。

    「你小子少扇陰風點鬼火,挑動群眾斗群眾。我們家的煤面兒,怎麼咧?我們願意衝下水道去!管著嗎你!」二子媳婦這回沒上麻桿兒的當。

    「對!俺們願意,有錢難買願意……」二子一看媳婦沒火兒也跟著來勁,可話說了半截兒就被媳婦噎回去了。

    「給我滾回去,我這兒沒搭理你,你還上臉了你?幹什麼也不著調,昨兒晚上緊告訴你天道不好,天道不好,你偏打著提溜不收,全糟蹋了。」二子媳婦的火兒到了兒還是讓麻桿兒扇起來了。

    「就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麻桿兒接著摻和。

    「我知道老天爺要下雨呀,匣子裡明明說是多雲轉晴,誰知道它不轉呀。」二子擰著脖子沒理攪三分。

    「你不知道要下雨,可二嫂她知道哇,昨兒晚上二嫂的脊樑背兒就濕乎乎的……」麻桿兒的話還沒說完,大伙就笑起來。

    麻桿兒這是拐著彎兒罵人。都說下雨前王八蓋子返潮,王八就爬到岸上曬蓋兒。

    二子媳婦又彎腰撿磚頭,沒想腳下一滑,也差點兒蹲個**墩。人們又是一陣大笑。

    麻桿兒穩坐釣魚台,風扇起來了,火兒也點起來了,還捎帶著罵了二子媳婦,心裡一美就哼哼著刁得一的「這個女人呢不尋常……」一搖三晃地回屋了。

    「小王八羔子,沒事兒竟給老子上眼藥兒,看哪天我非騸了你不可。」二子在後邊咬牙切齒地小聲說。

    7.怪物,有怪物

    直到快中午時,雨才瀝瀝拉拉停下來。人們總算忙完了家裡的事兒,匆忙吃了口飯就又忙著收拾院裡的爛攤子。

    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把房上架著的大槐樹杈子弄下來,二子撅著**刀砍斧劈忙著往家斂樹杈子,二子媳婦緊著在廊簷下歸置。這兩口子都是財迷瘋。

    「放心吧,沒人跟你們搶,全是你們家的。二子哥,咱們還是先捅開下水道吧?也省得你來回來去的趟水了!二嫂你老歇著吧,抱著個孩子再摔個大馬趴,多不上算呀。不就那麼幾根爛樹杈子呀,值不當的!」麻桿兒挖苦道。

    「什麼話到了你嘴裡都得變味兒。怨不得都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一點兒不假。」二子媳婦說。

    「二嫂,你這才叫不識好賴人呢,我這是向著你呢……」麻桿兒的話還沒說完,只聽小凡子「啊!」地一聲怪叫,一個倒栽蔥直挺挺倒在地上。

    大伙頓時全驚呆了。

    「凡子!凡子!怎麼了,凡子?」麻桿兒轉身跑過去抱著凡子喊。「掐人中,快掐人中!」凡子老舅也跑過來。李嬸忙給凡子掐人中,揉胸口。過了半天凡子才慢慢睜開眼睛,光張嘴說不出話來。

    「快,快,先抬屋裡去!」李嬸說。

    凡子躺在炕上,喝了幾口白糖水指著窗外說:「怪、怪物。」兩隻眼睛直勾勾的。

    「怪物?哪有怪物哇?」凡子老舅問。

    「樹杈兒底下……」凡子說著又喘不上氣來了。

    「你看清了?」凡子老舅問。

    「看清……」凡子又喘了起來。

    「什麼他媽怪物,我去看看!」二子說著拎起一把鐵鍬就要往前院去。

    「等等,還是小心點兒好。」出了門,凡子老舅冷靜地說。

    「嗐!有什麼呀?小孩子家家的,看花眼了唄。」二子抖了抖手裡的鐵鍬滿不在乎地說。

    二子拿著鐵鍬走在前面,後面跟著老莫、麻桿兒。凡子老舅緊走兩步,搶過二子手裡的鐵鍬,在剛才凡子摔倒的地方翻了起來。什麼也沒有哇,可能是凡子看走眼了。

    人們正翻著,二子忽然「嗷!」地喊了一嗓子,喊的都不是人聲兒了。

    麻桿兒嚇得轉身竄上了台階,凡子老舅回身一鐵鍬拍過去,老莫也緊跟著趕過去。幾隻蛤蟆蹦蹦跳跳的,更嚇得人們一驚一乍的。

    原來樹枝底下趴著一隻大蠍虎子。凡子老舅嚇得一激靈,頭根兒都炸起來了,滿腦袋往下淌汗,他硬著頭皮拔拉拔拉那個玩意兒,紋絲不動。老莫上去拿棍子捅捅還是不動,原來是個死玩意兒。大伙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那個玩意兒有一米來長,身上長滿了黃綠色的鱗片,讓人看著渾身起雞皮疙瘩。

    「哎呀!我的媽呀!蠍虎子精!」二子嚇得渾身哆嗦聲音顫,一**坐在了地上。

    「快,快報告派出所!」李嬸的嗓音也變得又粗又啞。

    凡子老舅愣愣地站在那裡,看看李嬸又看看二子,忽然掄圓了鐵鍬使勁向李嬸衝過去。

    「凡子老舅,快,快,小凡子抽起來了!」二子媳婦喊。

    凡子老舅聞聽扔下鐵鍬跑回了屋裡。

    一時間,槐樹院裡亂了套。鼕鼕嚇得一邊哭一邊緊緊拉著凡子的手。

    第二天,胡同裡就傳出槐樹院裡出了蠍虎精的消息,而且越傳越廣,越傳越邪乎,沒兩天,全城的人幾乎都知道茄子胡同槐樹院裡出了個蠍虎精。

    轉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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