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岑心術 正文 第八章 山中世外
    接著,劉蘭走上樓,劉小虎跟上去。自然,他被關在門外了。他不甘心就這樣下樓,把耳朵貼在易靈的房門上,半天沒聽見什麼動靜。劉小虎失望地皺皺眉頭,無可奈何地回去繼續睡覺。

    夜無夢。

    下樓後,劉小虎對易靈說:「怎麼樣?昨晚睡得還好吧?」

    易靈沒弄明白他的意思,隨口敷衍道:「不錯,不錯。」

    劉小虎擠眉弄眼地笑起來,把易靈弄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走到劉蘭身邊,小聲問道:「你們這兒的人,都笑得這麼古怪嗎?」

    劉蘭那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讓易靈更莫名其妙了。

    「果然都很古怪。」易靈心想。

    稍事休息,易靈一行人便向劉家村行。劉小虎向旅館老闆請了個假,跟他們一起去。

    嚴格地來說,山上並沒有什麼路。茂盛的草叢之中,草比較稀疏的地方就是山路。上坡還稍微好走些,雖然比較累,卻安全。有些坡度比較大的地方,只要抓住路邊的野草,便能輕易上去。下坡時雖然省力,踩在草上,一旦沒踩實,便會滑倒。走在一些陡坡上向下望去,幾十米的高崖還真有些讓人心驚肉跳。下坡不僅考驗路人的平衡力,更考驗他的心理。

    易靈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山路上。劉小虎慣常走山路,劉蘭卻不行,只能讓劉鏡控制身體。劉鏡一個人走在隊伍的最後面,當年她跟眾人走這條路的時候,也總是走在最後。劉小虎走在最前面,時不時向後張望一下,看見劉鏡時總覺得她和昨天是兩個人。不過,劉小虎還是比較喜歡這個走在最後面的劉鏡,昨天那人實在是變化太大、太陌生,以至於他花了好長時間才認出來。

    劉小虎一開始故意走得慢些,他認為這些在城裡呆久的人走山路一定很吃力,同時也是為了照顧一下兩位少女。劉鏡以前也是走慣山路的,毫不費力地跟在後面。易靈是專練下盤的,這點路根本不算什麼。只要易靈體力充沛,易雪就沒問題。當劉小虎看見這些人在走了一個多小時後仍未露出疲態,不禁微有些吃驚。

    經過幾個小時的跋涉,劉家村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竇縣給人的感覺宛如時空交錯,而劉家村給人的感覺則是進入了一個世外之境。老人愜意地坐在陽光下,聊著當年的塵封往事。天真無邪的孩子圍著在一起,玩著只他們自己才瞭解規則的遊戲。一條小河橫穿整個村子,流進村旁一座閃著鱗光的湖中,離湖不遠處就是田地。村婦在湖邊洗衣洗菜,邊聊著家長裡短。

    村中的建築風格跟竇縣如出一轍,只是相比竇縣那為了招攬遊客而刻意保養的磚瓦,村子裡的建築更透著一股樸實。陳壁無論被粉刷過多少次,那種歷史的厚韻都是無法被掩蓋住的。

    見有生人進村,村裡的人聚了過來。劉鏡蘭回來的消息迅在村裡傳開,一時間,半個村子的人都跑到村口來。劉鏡向村人一個個的打招呼,也真虧得她能記住那麼多稱呼。劉蘭就做不到,只好在心域裡獨自鬱悶。

    劉鏡在村人前歡笑、和一些同齡人打鬧,完全不像平日那樣拘束。易靈站在一邊,根本沒什麼人注意他,他似乎跟這個村子格格不入。看著劉鏡的樣子,易靈突然覺得,對於她來說,父母什麼的已不重要,這些人就是她最親的親人。看起來,還是父母雙亡的自己比較不幸。

    掌心中突然多了一隻柔軟的手,易靈轉頭一看,是易雪。易雪微笑的眼神中似乎帶著一些責怪。她的意思很明顯,有她在,易靈便不算是一個不幸的人。易靈抱歉地笑笑,心中卻有些迷惘,究竟易雪在自己的心中,有著怎麼的份量,佔據什麼地位?這一切,易雪很清楚,可是她不願告訴易靈答案。

    雙眼睛在盯著易靈。

    易靈敏銳地感覺到有人在注視他。他環顧四周,所有的人都在和劉鏡聊天,似乎沒人在注意他。「錯覺嗎?」易靈心想。

    「你好,你是劉鏡蘭的朋友吧。」一個老人緩緩向易靈走來。他瘦得皮包骨頭,歲月在他臉上劃下深深的刻印。他咧嘴一笑,露出殘缺不全的幾顆黃牙。「我叫劉武明。」劉武明伸出手。易靈出於禮貌,就和他握了握手,握手時才現劉武明瞭一根食指。劉武明的手捏上去根本沒有肉感,像握住一截枯柴似的。

    「我叫易靈。」易靈心裡有些奇怪,為什麼這人會找上自己。難道剛才的視線是他的?感覺又不像。

    「你現在一定在奇怪我為什麼會找上你吧。」劉武明彷彿看穿易靈的心靈,笑著說道。說話的同時,嘴裡泛出一陣臭氣。「我看得出來,你練過武,現在練武的人越來越少了啊……」他長歎一口氣,好像在惋惜武學的衰落。

    易靈心中一驚,這老人是怎麼看出來的。他的確經受過嚴苛的訓練,那一段日子幾乎是易靈一生中最痛苦的經歷。精神和**上所遭受的雙重痛苦,至今還會出現在他的噩夢中。只是隨著時光的流逝,夢到的次數漸漸少了。

    「請問……」當易靈從回憶中醒來,剛想問劉武明,他已不知所蹤。

    「易靈,請過來一下。」劉鏡小聲地叫道,向村民介紹起易靈。「這位是我的朋友易靈,這是他的……他的妹妹易雪。」

    經過一翻寒暄之後,村民和易靈他們很快就相熟了。易靈話不多的人,只是禮節性地應付村民。易雪同樣態度比較冷淡,但長得招人喜歡,圍在她身邊的人比劉鏡得還多。

    劉鏡見易靈受到冷遇,便小心地靠近他。她認為身為當地人,有照顧好客人的義務。看見劉鏡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像是在靠近一頭猛獸。易靈心中不覺苦笑一下,自己有那麼可怕嗎?

    想到劉鏡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易靈便問她:「對了,剛剛有一個叫劉武明的人在跟我聊天,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劉武明?長什麼樣的?」

    易靈把劉武明的樣子形容一遍。

    劉鏡皺眉苦思起來,她的臉漲得通紅,似乎想得很辛苦。易靈耐心地等著,劉鏡足足想了有十分鐘。「沒有這個人。」劉鏡很肯定地說,「村子裡肯定沒這個人,至少我這十幾年來,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這樣一個人。」

    「可是聽他的口氣,似乎認識你。」

    聽見這話,劉鏡臉色有些白。她早就有不好的預感,這個虛無飄渺的人似乎也象徵著某種不祥。劉鏡不禁害怕起來。

    見劉鏡臉色不善,易靈連忙轉移話題。「村子裡對於你的眼鏡怎麼說?」

    劉鏡神色黯然地說:「沒有人記得我是什麼戴起眼鏡的。」

    「沒事。」易靈安慰道,「現在才第一天,多呆幾天,一定會有線索的。」

    「但願吧。」

    「去我家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

    山村的夜安靜無比,連遠處深山的狼嚎聲都能聽見。

    「山上的狼,有可能會來村裡。」劉鏡千叮嚀萬囑咐,半夜如果聽到什麼異響千萬別開門,只管安心睡覺。「這裡晚上睡覺,從不開窗。怕狼進來。」

    易靈自然不會在乎狼什麼的,他更在意那個奇怪的老頭。

    躺在床上,易靈再次有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他爬起來,仔細打量起這間屋子。劉鏡的家,一共有兩層樓。二樓有三間房間,這間是最東面的一間。房間裡的傢俱很簡單,一床、一桌、四椅、一櫥。白色的牆上只有一點積灰,村民時常會來打掃一下。天花板的一角,一隻蜘蛛正在織網。窗外是黑沉沉的夜,還有幾盞零星的燈亮著。易靈沒現什麼異樣,難道自己真的是太敏感了?

    易靈熄燈睡下,很快就出均勻的鼾聲。

    幾個小時過去,連那幾盞燈都已熄滅。易雪安靜地坐在房間裡,安靜到連心跳和呼吸都沒有。血管內的血液不再奔騰,每一個細胞都停止活動,只有大腦還保持一絲清醒。處於這種狀態,能最大限度地節省體力。對於白天出現的劉武明,易雪也覺得不對勁,為此她覺得有必要做一些準備。

    「卡啦」一聲輕響,樓下的門被打開,一個身手矯捷的黑影竄進來。他像是一隻貓似的,走路全然沒出聲音。他對房間裡的東西非常熟悉,看都不看就避開桌椅。房間裡是如此安靜,明知不會有人聽見,他還是放緩自己的呼吸。他覺得自己的心跳聲都太響了一些。

    他對這裡太熟悉了,即使沒有一絲光亮,他還是輕易找到樓梯。跨上第一步,骨頭的關節出「咯咯」的聲音。他被這聲音嚇了一跳,然後笑笑,像是在安慰自己。下一步比第一步更加小心。

    走上二樓,面對三間房間,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進哪一間。他閉上眼睛,像是在傾聽什麼。過了幾秒,他睜開眼。他聽見最東面房間裡有鼾聲,中間的房間裡有呼吸聲,而西面房間什麼聲音都沒有。

    「不對。」他告訴自己,「不是應該有三個人嗎?」很快他就自己找了個解釋,東面房間裡的聲音肯定是被鼾聲掩蓋住了。他走向東面房間,把耳朵貼在門上仔細聽。只有一個人的鼾聲,絕沒有別人。

    瞬間,汗流浹背。

    「該死,還有一個人跑到哪裡去了!」他在心中罵道。但他身負重任,現在的情況還不足以讓他退卻。

    他在門外聽了足足半個小時,房內的人的確睡著了。他輕輕推門,門被鎖上了。這點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掏出一截細細的鋼絲,開始開門。這種鎖只是裝樣子的,被他三下五除二打開。期間雖然出些動靜,但房間裡的人並沒有驚醒。

    他有些高興,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擦去因緊張而流出的手汗。推門,門出「嘎吱」的呻吟聲。他早料到會是這樣,所以推門時的動作很快,以盡量減小聲響。

    月光如水,傾瀉在房間裡。黑暗的角落中,兩個東西在閃閃光。

    見兩個光物,他愣了一下。他悄悄靠近光物,走到近處他才現,原來是人的眼睛在月光下反光。

    易雪在看著他。床上的易靈出鼾聲。

    他用手死命摀住嘴,幾乎把手都塞進嘴裡,才沒讓自己叫出聲。雖然不知道生了什麼情況,但他肯定易雪已是一個死人。不管她死得有多詭異,一個死人是沒有威脅的。他稍稍鎮定了一下,這件事跟他毫無關係,他另有任務。

    他拿出一個針筒狀的東西,靠近易靈。他剛準備紮下去,便覺得手腕被什麼東西抓住,那東西冰涼冰涼的。他僵住了,他不敢轉頭,生怕看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你是誰?你想幹什麼?」易雪冷冷地說。

    聽見人聲,他稍微放心一點。他轉頭一看,便看見易雪那冷若冰霜的臉。由於血液循環不暢,易雪的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如鬼。剛剛被他確認「死亡」的人突然抓住他,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聽見易雪沒有呼吸聲。

    可以想像,他心中的驚駭之情有多大。他大叫著推開易雪,從窗口一躍而出,連窗帶玻璃全被他撞碎。他穩穩地站在地上,飛快地消失在夜色中。那聲巨響驚得村裡一片狗叫,一盞盞燈亮起。

    易靈也被驚醒。「生了什麼事?」

    隔壁的劉蘭也趕過來,她打開燈,奇怪地看著他們。

    易雪將剛才生的事說了一遍。

    那人在驚慌失措時掉了一樣東西,那個針筒狀的物體果然是一個針筒。只是針頭要比一般的粗,針筒也是。針筒裡是空的。這是一支抽血用的一次性注射器。

    此時,村民們也帶著傢伙趕到劉鏡蘭家裡。易雪把事情向村民們複述一遍。易靈他們是劉鏡蘭邀請來的朋友,也就是所有的村民的客人。想不到居然會生這種事,村民們誓一定要找出那個人。

    個老人咳嗽了一下,群情激憤的村民頓時安靜下來,給那老人讓開一條路。那老人顫顫巍巍地拄著枴杖,花白的鬍子拖得足有十幾厘米長。劉鏡連忙過去扶住他,說道:「村長爺爺,您怎麼來了?」

    村長悶哼一聲。「這麼大的動靜,我雖然老了,但耳朵可沒聾!是誰對我們的客人做出這種事,現在趕緊站出來!到時候被我查出來,可別怪我這個老頭不客氣!」接著,他對易靈說:「真是對不住,我們這裡一向太平,想不到啊……咳、咳……」一激動,村長劇烈地咳嗽起來。

    劉鏡輕輕拍著村長的後背,村長的咳嗽稍微好了一點。

    易靈連忙說:「沒事,您老不用自責,我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村長這樣子,易靈反倒不好意思追究這件事了。

    「如果有事,我扒了那傢伙的皮!」村長一張老臉漲得黑,「想不到,我們這裡居然出了這樣的事!」雖然老,村長的眼睛倒很尖,一眼便看見易雪手上拿著的針筒。「這是什麼?」

    「這是那個人留下的。」易雪照實回答。「請問,您知不知道,村裡哪個人可能有這種東西?」

    村長拿過針筒,皺眉想了一會。皺眉時,他那額頭上的皺紋深得像是能夾住一張紙。易靈暗自感歎,村長該有多少歲了。

    旁邊一個人走近對村長說:「這針筒,不是那醫生的嗎?」

    村長猛得一拍腦門。「對,對,走,我們去找他去。」說著,一群人簇擁著村長離開,倒把易靈等人撂下了。

    「怎麼回事?」易靈問劉鏡。劉鏡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

    易靈他們只有先跟著再說了。

    ,劉鏡跑到前面去問了一遍,然後對易靈說:「那個醫生,是三天前由一個縣政府的官員陪同來的。說是縣政府關心老人,免費幫九十歲以上的老人檢查身體,還每人五百塊的營養費。劉家村是有名的長壽村,目前過九十歲的人有三十多個。那醫生一天最多只能看三個人,所以就暫時住在村子裡。體檢中的一項就是抽血,用的就是這種一次性注射器。」

    易靈心裡嘀咕:「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大方了……」

    當易靈趕到時,村民已經圍住醫生的屋子。一個男子走上前去,用力敲起大門。沒過多久,醫生開門出來。他穿著睡衣睡褲,睡眼朦朧地看著怒氣衝天的村民。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兩個壯漢一把抓住。

    醫生哪見過這陣勢,當時就嚇癱了,結巴得話都說不清。「我、我、我、我是政府派來、來的……你們干、什麼、麼……」

    村長一揮手,一個人把注射器放在醫生面前。醫生更莫名其妙了,難道自己用使用過的一次注射器被他們現了?不對啊,那些農民怎麼可能懂這些。「這、這、這什麼、麼、麼意思、思、思。」

    村長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醫生懸著的心放下一半,這件事根本和他一點關係都沒。「你們、們跟我來。」

    醫生把眾人帶到自己屋旁的一扇窗戶旁。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屋子裡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堆著一堆未開封的一次性注射器。窗口半開著,隨便哪個人把手伸進窗子,都可以輕易地拿到注射器。由此可見,這件事跟醫生並不一定有關係。

    「對不起。」村長倒也爽快,馬上就向醫生道歉。「這是我做事魯莽,讓你受驚了。」

    「沒事,沒事。」醫生心裡在罵村長,嘴上客氣得很。「這事我也有一定責任,都是因為我沒把注射器放好,才會生這樣的事。以後我一定注意。」同時,醫生下定決心,明天開始加班,盡快結束工作好離開這裡。

    不過,線索就此也就斷了。

    易靈突然想起白天遇到的劉武明,說不定跟他有關。他擠到人群前,對村長說:「請問,村裡有個叫劉武明的嗎?白天我遇到他,他老人家說不定和這事有關。」

    村長一張臉憋成紫色,怒喝道:「放屁!」眾人頓時安靜下來。「劉武明,三十年前就死了!」說罷,看都不再看易靈一眼,拄著枴杖走了。眾人一哄而散。

    易靈不知該說什麼好。

    公雞一唱天下白。這一夜,易靈都沒睡好。一大早,劉鏡便被村長叫去,現在還沒回來。

    易靈很鬱悶,怎麼自己老是遇見鬼,最近半個月來見的鬼比之前十年的都多。回想起白天的情景,劉武明的確是瘦得不**形,但握手時還能感覺到體溫,陽光下也看得見影子。回想起昨晚村長的態度,易靈總覺得有些奇怪。

    易雪微笑著對易靈說:「不管他是人是鬼,凡是想傷害你的,我一定都要他付出代價。」

    「這……」易靈很感動,但他不希望易雪把他當作需要保護的小孩,他更希望能保護易雪。可昨天若沒有易雪在,還不知道會生什麼事。

    易靈突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居然察覺不到有人侵入自己的房間。

    某種程度上來說,易靈有時會自尋煩惱,把一些本不屬於自己的過錯加在自己身上。易雪很清楚易靈的性格,她能做的只有轉移易靈的注意力,讓他別考慮一些亂七八糟的問題。

    「你看。」易雪指著被撞碎的玻璃窗。老化的玻璃窗在那人的撞擊之下支離破碎,窗戶的下半截還連在窗框上,玻璃碎片如鋒利的刀,上面勾著一塊黑色的布條,還沾上了那人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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