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明 正文 第160章 京師(四)
    夜色很快的吞噬了大地,幾爐篝火在一片黑暗中映照出一小片光明來。朱震沒能在天黑之前進城,只好在城郊將就一晚,他吩咐士兵生起篝火,取出隨身帶著的熟食,分了下去。大家圍著篝火,便開始用起晚餐來。

    正在他們吃得味道正濃時,一陣「嗒嗒」的馬車聲傳進他們耳朵。正不愧是京城,這麼晚了,還有馬車經過。朱震心想。那馬車越來越近,藉著篝火的光亮,朱震看清楚那輛馬車很普通,也沒有大隊人跟隨,除了駕馬車的車伕,車轅上還坐著一個人。一兩隻跟著兩個隨從的普通馬車,主人應該不富也不貴了。

    那輛馬車在離朱震一夥二丈遠處停了下來,車伕拉開車簾,和車裡的主人說了幾句話,便下了馬車,向朱震一夥人走了過來,抱拳對著朱震說道:「這位將軍,我家老爺也是朝廷命官,現在回江南省親。只是我們人少勢孤,今天晚上能否在將軍旁邊休息。」

    回鄉省親的朝廷命官?為什麼不早點出城,偏偏到了天要黑了才出城,到了夜晚只能露宿荒郊?朱震聽了,心裡露出疑惑。但嘴上還是說道:「請問貴主人尊姓大名?我和朝中許多大臣都相識,你說出來說不定我們還是故人呢!」

    那個車伕猶豫了一下,說道:「鄙主人姓王,名諱上應下熊。」

    王應熊?朱震突然想起鄭老爺子留下的人脈來,其中一個重要的人物也叫王應雄,是鄭老爺子的門生,博學多才、能言善辯。而且性格剛毅,現在正任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便問道:「莫非是禮部尚書王應雄王大人!」

    那名車伕道:「正是,將軍認識我家老爺?」

    朱震笑道:「你去稟告王大人,就說下官山東總兵朱震求見!」

    那名車伕聽了,臉上頓時露出喜色,高興的說道:「將軍便是朱震大人?我家老爺常常提起您了,我現在便去告訴我家老爺。」

    車伕屁顛屁顛的跑回馬車,拉開車簾,說了幾句。便見車中伸出一隻手來。車伕扶住那隻手,把車中主人攙扶了下來。那人約莫五十來歲,身著一套儒袍,在火光下呈青色,臉上也滿是笑意。他快速向朱震走了過來,笑道:「是朱震賢侄麼?」

    朱震走上前去,把王應熊引到自己原先做的位置旁邊。疑惑的問道:「王大人為何要晚上出城了?」

    王應熊苦笑道:「賢侄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相瞞了。老夫昨天已經被罷職了。」

    朱震聽了大吃一驚,王應熊被罷職了?而且聽他的口氣,還有許多人不想讓他離開北京城。未及朱震多想,王應熊歎了口氣,說道:「不來了,不來了,我這把老骨頭,再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了。」

    朱震道:「這是為何?」

    王應熊道:「賢侄知道我這是第幾次罷官嗎?」

    朱震道:「不知道。」

    王應熊道:「崇禎六年四月,皇上突然任命我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到今天一共十年,我被罷了五次官,賢侄你說,我還經得起這樣的折騰麼?」

    「十年被罷了五次官?」朱震苦笑道:「鄭老爺子說王大人唯一的缺點就是性格太過耿直,容易得罪人,由此可見,王大人得罪的人真的很多,十年居然被五次罷官,歷史上也少見了。」

    王應熊道:「而且,我每次重新被皇上啟用,朝中總會有大臣要倒霉,我六年四月第一次任禮部尚書、六月我便以貪墨、結黨兩大罪狀彈劾周延儒,周延儒被罷官。八年九月我第二次皇上第二次啟用我,不久副督御史王志道便被我彈劾罷官。幾次下來,弄得皇上一提要召我回京任職,朝中便人人自危了。上一次是十五年冬月,皇上第五次召我為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今年四月,我再次把周延儒彈劾罷官。本以為這次皇上會留我在京城多呆些日子了,沒想到才過了四個月,又要讓我走了。」

    朱震苦笑道:「王大人難道還沒明白,皇上在把你做刀子使呢!他想對朝中大臣開刀子,便把你召回去,用完了,自然要把你收起來。下官琢磨著,大人你連夜出城,怕是朝中有人怕下次皇上再召你回京,對他們不利,不想你離開京城吧。」

    王應熊苦笑道:「我有何嘗不知道呢?也只能怪我自己,每次都告訴自己,不要在去朝中趟這灘渾水了,但是皇上聖旨一下,我又屁顛屁顛的跑了回去。大概是有官癮了。」

    朱震道:「不過話又說回來,皇上用完你後,便把你罷官回去,那也是在保護你。王大人你想想,依著你的性子,若是在朝中呆上三五年,只怕不是被罷官那麼簡單了。」

    王應熊道:「賢侄你就不要安慰我了。上月老師來書,說賢侄已經和鄭家聯姻,讓老夫在朝廷幫你打點一下關係。現在我被罷官,只怕幫不到賢侄了。」

    朱震道:「大人客氣了,您雖然被罷官,但是對於朝中的情勢,比我看的透多了,所以還是要向大人請教的。」

    王應熊道:「賢侄,你是老師的的孫女婿,叫我一聲伯父就好,不要一口一個大人,把人都叫生疏了。」

    朱震道:「伯父教訓的是。小侄此次進京,有哪些要注意的,還請伯父多多提點。」

    王應熊摸了摸鬍鬚,笑道:「賢侄捨得用錢,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收了你的好處,所以到不會與你為難。再說陳演,上任四月以來,雖然沒有一絲拿得出手的政績,但他善於勾結宦官,揣摩上意,深得崇禎信任。聽說你和他的關係不錯,有事他自然會幫你周旋。但是有一個人你是要注意的,就是禮部右侍郎魏藻德。」

    朱震奇道:「魏藻德不是陳演的黨羽麼?」

    王應熊道:「賢侄猝起山東,對官場上的勾當還是不瞭解啊!陳演、魏藻德結合,那是應為他們頭上有周延儒這座大山壓著。現在周延儒這座山被搬了,這層關係自然也不可靠了。陳演此次去山東,魏藻德趁機而入,博得了皇上的信任,隱隱露出了入閣的野心。陳演回來後自然不滿,兩人的關係開始出現裂痕了。當初陳演之所以會力挺賢侄,就是因為周延儒一黨不贊成賢侄陞官。後來陳演去了山東,肯定和你有些見不得人的交易吧,所以朝中都認為你是陳演一黨的重要人物了。若是魏藻德想扳倒陳演,在你身上正好做文章,你要知道,皇上最忌諱的就是臣子結黨了,而朝中大員和地方將領結黨,更是忌諱中的忌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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