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流 正文 瑤池終原母女情
    在一片火海中,嬈汐兒的名字與花小籬的身子一同化為灰燼,被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尋不到昨日粉黛的美麗,也看不到今日醜陋的面容。

    花小籬百般怨恨,千般算計,到最後確實將自己繞在其中,遭遇慘死,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當一切塵埃落定,貓兒提了一罈子竹葉青,懷抱小白團仰望著片片雪花飄飛,想著那些孰是孰非,在嫣然一笑間,不知不覺悄然睡去,這一睡,便是三天,嚇得眾人混亂不堪。

    癲婆娘剛得了女兒,還沒來得及感覺喜悅,便被那鋪天蓋地的恐懼威脅,整顆心,猶如顫抖在刀尖上,在貓兒酣睡時刻寸寸滴血。

    花耗從癲婆娘口中得知關於貓兒身上所生的一切,心痛不已中,請求曲陌下旨賜婚。

    曲陌站在貓兒床邊,非常直白地道:「若可以下旨,孤只願貓兒為後。」

    銀鉤攥緊手中的「梵間」,如此冰涼刺骨的真實存在,卻留不住貓兒性命,只覺得這被世人追捧的寶貝,不過是世間最可怕的荒謬笑話。

    在貓兒一直不肯醒來的第二天,所有人變得易怒,暴躁,不安,恐懼,敏感……

    凝望著貓兒那張越蒼白的笑臉,銀鉤一遍遍換著她的名,由情意綿綿的誘拐之音,到苦澀沙啞的疑惑不安,再到撕心裂肺的暴躁癲狂,眾人看在眼中,不由得淚染眼眶。

    銀鉤說:「貓兒,你醒來,看我跳舞給你看,可好?」

    銀鉤說:「貓兒,你再貪睡,可是要打**的。」

    銀鉤說:「貓娃,你次次丟棄我,這次,你若是再不要我,我即便追到地府,也要撕裂了呢這顆黑心頑石!」

    銀鉤說:「貓娃,你可曾記得,你說要給我一個家,我等著和你去祭拜花圃村裡的爹娘。」

    銀鉤說:「貓娃,你狠心!你睡吧,不要理我,什麼時候斷氣了,我就躺在你身邊,一起下葬!」

    就在眾人神經若斷弦般危險時,貓兒終於顫抖著睫毛張開眼睛,沖紅眼的銀鉤虛弱一笑,沙啞道:「銀鉤,你又嘮叨了。」

    銀鉤恨聲咒罵道:「再不起來吃飯,看我不念叨得你耳朵冒煙!」

    貓兒咧嘴一笑,銀鉤瞬間將貓兒抱入懷中,把頭窩在貓兒頸間,將那一直含在眼中的淚水隱入貓兒衣衫,不讓他人窺視。

    貓兒覺得脖子有些涼,無力地推了推銀鉤,問:「銀鉤,你流口水了?」

    銀鉤搖頭:「沒有。」

    貓兒又問:「你哭了?」

    銀鉤堅決否認:「沒有。」

    貓兒疑惑,又問:「那就是流鼻血了,我脖子都濕了。」

    銀鉤胸口震動,悶聲笑道:「你還是當我哭了吧。」

    貓兒環視佇立在周圍的眾人,眨了下大眼睛,伸手抱住銀鉤腰肢,對眾人道:「銀鉤沒哭,是淌口水了。」

    銀鉤的唇親吻上貓兒的頸項,貓兒一震,聽見銀鉤沙啞道:「小東西,還是你護著我。」不過,他倒是覺得說自己對著剛醒過來的貓兒淌口水,還真有點……讓人無語……

    貓兒紅著臉,咧嘴笑了。

    花耗看見此番景象,自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已變成一種奢侈的妄想,在落寞之餘,卻是真心慶幸貓兒能夠醒來,哪怕那笑顏不在自己懷中,只要仍舊笑著,就好。

    曲陌望向窗外落雪紛飛,明白他失去了什麼。他在可以簡單擁有時沒有珍惜,在可以抓住時沒有留住。既然選擇了帝王路,便要承受這種心被剝落的痛楚,如此也好,沒有心,以後便不會痛了吧?

    癲婆娘喜極而泣,卻又更添憂愁,這次貓兒能醒來,那下次呢?她記得貓兒是新年交替時所生,那年關,真的成了年關。她這做娘親的還沒為貓兒做些什麼,貓兒難道就要這樣離去嗎?

    貓兒望向癲婆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一直與自己抱成一團的銀鉤,沖癲婆娘伸出手,喚了聲:「娘娘。」

    癲婆娘強忍著眼淚將貓兒抱入懷中,輕輕撫摸著貓兒的絲,啞聲喚道:「貓兒。」

    貓兒乖巧地依偎在癲婆娘懷中,努力喚著屬於娘親的味道,仍舊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就是娘娘的親生女兒。

    癲婆娘抱著貓兒,心中千絲繚繞,想要說的實在是太多太多,想要問的也太多,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貓兒抬頭,咧嘴一笑:「娘娘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對貓兒說,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是不是?」

    癲婆娘點頭:「貓兒怎知?」

    貓兒道:「因為我也是這樣,想著要和娘娘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想來,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娘娘身邊,一點兒也不陌生,如今說是親娘,也不覺得過分近乎,只是心裡無比歡喜,想著自己還有親人在世,真好。」

    癲婆娘想起白人送黑人時,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貓兒伸手擦掉癲婆娘的眼淚,安慰道:「娘娘,上天待我不薄,多年來承歡娘娘膝下。娘娘為我梳頭,為我縫衣,教我為人,這些如此清晰美好。如果……如果有天貓兒不在了……」

    「貓兒!」眾人大喝,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貓兒頑皮一笑:「還是讓我說完吧,不知道下次會睡多久,沒人說話,也怪難受的。」

    眾人不語,暗自傷神。

    貓兒望向癲婆娘,將癲婆娘又流出的眼淚擦掉,暖聲哄道:「娘娘,別哭,貓兒雖然貪睡,但一定會活得很久很久,誰都不可以將貓兒帶走,尤其在貓兒如此幸福時,絕對不可以!

    娘娘放心,貓兒會努力醒過來,娘娘也要快樂,這樣貓兒才能放心。即便有天醒不來,貓兒的魂兒也要看見娘娘快樂。

    原本,聽娘娘說什麼負心人,既然已是過去,那就忘了吧。貓兒只希望娘娘快樂,怎不看身邊人默默守護多年?」貓兒望向酒不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酒不醉誇獎自己孺子可教。

    酒不醉眼眶紅潤,鄭重地點頭,將手按在癲婆娘的肩膀上,默默承諾自己會讓癲婆娘幸福。

    癲婆娘這次沒有拒絕酒不醉的安慰。十多年了,這個人,一直在身邊,若說無情,怎會結伴而行?

    貓兒彎眼笑了,將小腦袋鑽入癲婆娘懷中蹭著,努力攝取娘親的味道,記著了,不能忘。

    癲婆娘掏出懷中木梳,為貓兒梳理著亂糟糟的長,輕聲講起了自己的過往。她想讓貓兒知道關於自己的一切,如此急切,生怕貓兒聽不到了,不明白她曾經是如何期盼著貓兒的到來。

    屋子裡的人悉數退出,為她們母女留下一份獨屬於兩人的回憶……

    癲婆娘說:「我原本是嬈國公主,備受父王寵愛,賜名嬈池女。年少輕狂時,也曾離宮執劍武林,過了一段快意江湖的生活。遊歷中,結識了行俠仗義的霍瀛,他救我於**大盜手中。後來,我錢袋被扒無錢付賬,結識了有些陰晴不定的離卿。當時,他們都未稱帝,而是頗不受寵的皇子。

    我們三人結識,氣味相投,於是結伴而行。宮中嬈祈尋來,他雖貴為太子,但一向與我交好,從小便時常黏我,如此定要同我一起闖蕩江湖。

    霍瀛和離卿知曉那是我弟,頗為照顧,嬈祈更是與眾人打得火熱,四人行,歡歌笑語。

    不知不覺中,我與霍瀛走近,兩人漸生情愫,花前月下私定終生。那時候,我眼中只有霍瀛,看不見他人風捲雲變。

    後來,父王身體抱恙,我與嬈祈火反悔,霍瀛和離卿亦捲入皇位的角逐中。兩個人,自此各自拚搏。

    父王彌留之際召見我一人,告訴我身世真相,說我並非他親生,而是他深深愛慕的女子與他人所生。她僅此一生,只愛我娘親至深,卻終不可得。

    父皇沒告訴我過往因由便去了。我也想守著自己的秘密直到入土,並非貪戀皇家富貴,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是是誰。

    然而,我不曾想到的是,父皇對我說出身世秘密時,卻被有心偷聽的嬈祈聽來,扭曲成日後化解不了的痛。

    父王仙逝,嬈祈登基,當一切成定局後,我想離開皇宮,嬈祈卻是百般阻擾,用不同借口將我留下,變著法地討我開心。

    此時,離卿已然借助富可敵國的曲府登上帝位,並派宰相來求親。

    我不曾想過離卿會鍾情於我,而我與他並無男女之情,自然不肯嫁入離國。嬈祈知我不肯,便痛快地回絕了,讓我心甚慰,只當他是真心關切我。

    我雖出不得皇宮,但與霍瀛卻一直有書信聯繫,只能在飛鴿傳書中互訴衷腸,盼著他能向嬈祈提親,將我娶去。

    卻不想,霍瀛的來信愈來愈含糊不明,直到霍瀛要迎娶十一公主的事被喧鬧得沸沸揚揚,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癡傻的可以。

    心碎了,我不明所以,寫信去問,霍瀛卻是一直不再回信。

    我瘋般想去追問因由,被嬈祈攔下。他說,他知道我並非父皇親生,但他卻視我如親姐,不想看見我嫁給寡情之人,故而試探一番。霍瀛來信請求支援時,嬈祈將我不是真公主的事情說出,並答應幫助霍瀛登上帝位,但同時,要求他迎娶十一公主。

    嬈祈拿了他與霍瀛之間的信件,讓我看見霍瀛那如刀剜肉的字字背棄。他……終究是選了江山,棄了我。

    不知道行屍走肉的日子過了多久,只覺得滿腔愛戀都被人挖空,連心痛,都變成了一種奢侈。我欲求死,在昏迷了數夜後轉醒。如此這般中,嬈祈捨棄後宮佳麗三千,日日陪伴。

    數個春夏秋冬,即使木頭人亦不會毫無感動,更何況嬈祈知我一切喜好,所做所說都是我往日極愛。在他一次次的真情表白中,漸漸的,我心相許。

    嬈祈安排我假死,稍微易容後,以皇后身份入住東宮。我以身體孱弱為借口,幾乎不見任何人。為了與嬈祈廝守,向來好動的我忍住寂寞,只在寢宮與後花園走動,心心唸唸等著他晚上來依偎呢噥。

    不多時,我懷了你,喜悅之情可想而知。嬈祈更是歡喜,每天把上好的寶貝往我宮殿裡堆積,攜手相盼著你的降臨。你在我肚子裡八個月大時,我實在百無聊賴,於是化裝成御前胖太監貴全兒,想嚇一嚇嬈祈,便喜滋滋地去了上書房。

    接近上書房時,我看見一臉驚恐的胖太監貴全兒,便伸手點了他的**道,將其藏到了隱蔽之處,我欲推開房門時,卻聽見裡面傳來女子嬌媚的聲音,那女子問嬈祈是否對我動了真心。

    那聲音我聽得出,卻是與嬈祈同母的裊冉公主。此女曾因嬈祈與我親近心生嫉妒,在後宮中曾多次與我針鋒相對。

    我躲在門外,聽嬈祈嗤笑道:『怎會動心?她與霍瀛苟合,已不是完璧之身,我不過是替父皇解了往日情結,父皇終其一生得不到的女子,我卻得了那女子的女兒。』

    裊冉公主嬌小,說:『既然聖上如此聖明,臣姐獻上一女,就請聖上寵幸疼愛吧。』

    我閃身躲在木柱後面,心中雖因嬈祈的話遍體生寒,但心底仍舊固執地堅守著他所承諾的愛情,只要他不動那女子,我便信他不過是說說而已。

    然而,當那向來與我不和的裊冉公主走出後,上書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女子**聲時,我才知道,用蜜糖縫補起來的心,若再次碎裂,那便是世間聖藥亦無法黏合的。

    若非愛得極致,便不會傷的如此淒慘。我毫不留戀地離開皇宮,帶走的,確實破碎不堪的心。我輾轉到離國,本想尋個地方生下你,卻無意間被『西葫二老』瞧見真容,便招來無妄之災。

    匆忙間,我顧不得顏面,便被多人瞧見。因嬈祈曾安排我假死,所以當我再次出現時,竟有人傳言說那人人爭搶的『梵間』可以起死回生。更有甚者,因我與三國君主的糾葛,傳言那『梵間』藏著權傾三國的不世財富。其中種種,皆為我平添了萬般危險。實則,我手上並無『梵間』,甚至連『梵間』的樣子都不曉得。

    我說沒有,沒有人信,只能帶著快要出生的你逃命。

    以後的事,你是知道的,我逃到『錢為多』的府邸,那人貪戀我容貌,生下你後,竟以你要挾讓我從了他。我連夜帶你逃離,卻被『西葫二老』追殺,以為你已然死去,從此後怨恨世人。

    待那三國國君尋來時,我恨他人愛我容貌,更恨自己多情,狠劃花了臉,讓自己記得那背棄之痛!繼而跳下山崖,雖沒有死,卻傷了筋骨,被酒不醉救下,事隔一年後,我去尋『錢為多』,那人卻徹底隱藏起來,改頭換面用了楚姓。所幸老天有眼,讓我手刃仇人!願蒼天憐憫,保貓兒福壽安康。」

    貓兒因連續睡了三天,總算是精神起來,與一同洗漱好的癲婆娘換上漂亮女裝,兩個國色天香的美人相視一笑,雖然面容上並無相似之處,但從骨子裡散出的豪氣卻是如此一致。

    癲婆娘不再濃墨彩妝,她得了貓兒便是最真實的幸福,哪裡還在意過往紛亂?更何況,她既然沒拂酒不醉的心意,總不能繼續蓬頭垢面嚇人。雖然胭脂掩不住癲婆娘臉上的長疤痕,但那疤痕已然在歲月的消磨中淡化,反而有種洗淨鉛華的美麗。

    癲婆娘擁有了失而復得的女兒,才感受到那血親之間的親暱。盈盈笑意掛在癲婆娘臉上,將那溫潤柔和的母性氣息柔化成圈圈光暈,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層暖光中,美得極具韻味。從這一刻起,她要做回那個敢愛敢恨的嬈池女,用生命保護自己的孩兒!

    貓兒也想給銀鉤留下些驚鴻照影的美麗,不想銀鉤一想起自己,就是那種簡簡單單的男裝樣子。

    母女兩心有靈犀地打扮一番,嬈池女身穿白色衣裙,貓兒用藍色裝扮,兩人飄然下樓,美煞了旁人,亦震驚了曲陌和銀鉤!

    任他們想破腦袋,都不曾想明白離帝為何罔顧道義侵犯了娘親,卻又棄如敝履。原來,娘親不是那個人,不是離帝心中的嬈池女,只是一個有些相似的可悲替身,沒有神韻,只有軀殼。

    在曲陌和銀鉤的記憶中,母親是溫婉絕美的,中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永遠逆來順受的樣子,只想守住自己的家,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她不似嬈池女的豪氣狂放,卻在爹被離帝殺害後性情大變。

    曲陌和銀鉤二人心中的感觸可謂翻江倒海,氣氛,不甘,暴怒,恨極等情緒鋪天蓋地襲來,卻在瞧見貓兒的笑顏時漸漸趨於平靜。兩人最終相識一眼,分別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釋然。既然是過去,那就讓它過去吧。懷璧其罪?離帝已經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更沒有必要讓嬈池女和貓兒知道這些終被歷史掩埋的不堪過往。

    曲陌,銀鉤相視一笑,舉杯,一同飲下酒水。

    貓兒笑著拉酒不醉,斬豬刀和花耗一同坐下。這些人變得拘謹,畢竟與曲陌同桌,難免有些不自在。

    貓兒彎唇笑道:「曲陌人很好,你們不要怕他,他雖不愛笑,但喜歡小動物。你看,小白團就總該趴在他懷裡玩耍。」

    坐在主位上的曲陌抬頭微笑,示意大家坐下,此舉給足了貓兒面子。

    貓兒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曲陌心裡苦澀,他本不想與眾人一同進餐,卻不願放棄與貓兒相處的機會。

    難得見曲陌笑顏,如今一笑,當真是笑傻了一干人等,紛紛在心中感慨,真是個絕色的美人兒啊。

    飯間,貓兒與嬈池女一起說著兒時的趣事兒,還不時地將花耗提溜出來,比劃比劃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比如……是怎麼打花耗的。

    花耗眼中寵溺不減,即便知道貓兒的心不在他身上,也無法不抓住這最後的念想,哪怕是多聽貓兒神采奕奕地叫他耗子,他都是幸福的。

    花耗配合著貓兒的講解,不時拳腳一番,逗得眾人大笑。

    每個人,都盡力讓自己開心,因為貓兒期望自己開心。

    如果貓兒真要在睡夢中死去,那一定要在快樂的睡夢中死去。

    貓兒講累了,咕嚕咕嚕灌下兩口茶水,接著給大家講自己在綠林山上的英勇事件。

    吃飯的時候,貓兒與嬈池女親暱無比,簡直密不可分。

    銀鉤眼巴巴看著,有些吃味,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貓兒一下,示意她搭理搭理自己。

    貓兒被踢,並沒有什麼異樣,仍舊與嬈池女說著話兒。

    銀鉤見貓兒沒反應,就又踢了一腳。

    此時,嬈池女轉頭望向銀鉤,輕咳一聲道:「銀鉤,勿要踢了,那是剛換的新鞋子。」

    銀鉤當時正一口酒含在口中,聽嬈池女如此說,當即知道自己踢錯人了,而此人不是別人,還是自己的岳母大人,這臉不由得一燒,喉嚨被酒嗆到,轉過頭,一陣咳嗽。

    眾人心中明白了因由,皆偷偷笑起。

    貓兒低頭去看,見嬈池女的鞋子髒了,這才明白銀鉤誓要踢自己,卻踢娘娘腳上去了。見銀鉤紅了臉,貓兒**一挪,坐到了銀鉤身邊,打趣道:「你有事找我就說話,踢娘娘做什麼?你可不知道,酒不醉叔叔可寶貝娘娘了,小心他給你好看。」

    酒不醉儒雅的臉龐被貓兒鬧紅了,笑嗔道:「你這毛頭!」

    貓兒拿起筷子,給每個人夾菜,口中囔囔道:「吃吃吃,我可餓壞了。」

    眾人寵著貓兒,也紛紛給她夾菜,一頓飯吃下來,倒也其樂融融。

    飯後,曲陌與花耗去書房商量軍事。

    貓兒看著兩人背影,問:「怎麼還商量軍事?霍國還不消停嗎?」

    斬豬刀啐道:「能老實嗎?」

    貓兒去看銀鉤,銀鉤見貓兒終於正視自己,兩步就擠到貓兒椅子裡,將貓兒往自己腿上一抱,還美其名曰:「天冷,坐臥身上暖和些。」

    貓兒紅了臉,小聲道:「娘娘還在邊上呢。」

    銀鉤裝傻:「我看見了啊。」隨之將貓兒放在椅子上,站起,鄭重其事地對嬈池女行了個大禮,喚道:「岳母,小婿給您見禮。」

    嬈池女微愣,被銀鉤的突然襲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轉而卻是笑了,點頭應下,講話道:「我聽聞你生性風流,但見你對貓兒卻是真心,望你日後好生待她,莫要辜負。」

    銀鉤慎重一笑:「謠言止於智者,貓娃娘子知我,岳母姑且信我。」

    嬈池女聽聞銀鉤此言,真是越看越覺得這個姑爺不錯。

    銀鉤轉而對酒不醉恭敬道:「岳父受小婿一拜。」

    酒不醉笑得不見眼睛,臉上光芒萬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瓶子,塞到銀鉤手中:「賢婿啊,此乃保養之藥,望你早日給我們多添兒孫。」

    銀鉤討喜道:「還望岳父給貓娃添幾個兄弟姐妹,不讓貓娃太過孤單。」

    酒不醉偷瞄著嬈池女,笑得連汗毛都抖擻起來。

    嬈池女的臉已經紅成一片晚霞,掃了一眼貓兒,示意她讓銀鉤不要說了。心裡不禁尋思著,酒不醉與銀鉤倒是臭味相投,常常把風花雪月掛在嘴上,但若動了情,還真是死心眼的認真。不過,就是那兩張嘴上都沒個把門的,怎麼什麼犢誑詰?真想臊死人不成?且不說她還沒和酒不醉成親,即便成親了……得,不想了,越想越不消停。

    銀鉤轉向斬豬刀,行長輩禮道:「謝您教貓兒武學。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不嫌棄,也能夠亦尊您為叔叔。」

    斬豬刀忙擺手:「不嫌棄,不嫌棄……」

    銀鉤一路追擊:「聽聞斬叔您喜好美酒,銀鉤開了幾間酒樓,不如年後去那邊安頓下來可好?」

    斬豬刀一聽美酒,口水就氾濫;一聽酒樓,就想到小倌。當即猛點頭,大讚道:「有前途!有前途!」

    銀鉤回身抱起貓兒,對眾人道:「岳父,岳母,斬叔,小婿與娘子先休息了。」

    貓兒剛要開口喚嬈池女聊天,卻是被銀鉤一個熱吻落下,當即沒了思想,只能暈乎乎地被銀鉤抱回房裡,細細擁吻,癡情纏綿,瑣碎低吟著一室旖旎春潮。

    第五十九章生命消逝無歸期

    圍繞在貓兒身邊的人,是個小家,然而那些人所決定的意向,卻又全關天下。在貓兒努力縱情快樂時,正是三國朝野動盪不安之時。

    曲陌因貓兒的身體狀況而焦躁不安,心情在這種無法靠近的悲情調子中變得肆虐殘暴,有種想要摧毀一切的衝動!

    他洞悉霍國異動,明白霍國想在自己羽翼未豐時攻佔離國,他便開了一處弱口給他們,讓霍國以為可以乘虛而入,實則卻是誘敵深入,曲陌暗度陳倉,將所有精銳部隊調出,欲在自己的痛楚中,殺霍國一個天翻地覆,血染山河!

    曲陌的心思無人知曉,更無人知曉他的觸角伸到多遠。在不為人知的時候,銀鉤曾以斐少爺的身份掌控了霍國大多數經濟動脈。

    曲陌讓銀鉤,也就是斐少爺,暗中收集霍國各大官員的罪證,將他人軟辮抓緊在手,為己所用,若無罪證,那便下套做誘餌,只要是人,就會有軟弱處可拿捏。

    若說曲陌此生唯一算計失誤之處,便是貓兒和銀鉤。一個是自己摯愛,一個事自家兄弟,他想過,若用強硬手段,定然會奪來貓兒,但結局如何?他何嘗需要一具冰冷的身體?他千般算計,卻獨獨丟了自己的感情,這便是難以兩全的責難。

    在曲陌無處宣洩的痛苦中,整個關口籠罩在草木皆兵的氣氛中。

    霍帝則是眼見離國日益強大,並隱約察覺出國內出現了問題,各大元老重臣趨於半隱化,原本主戰的武將亦有些萎靡。在這種情況下,霍帝原本想一統三國的野心變得壓抑,一怒之下,竟親自掛帥,揮劍衝來,想在關口拿下曲陌!

    嬈國雖一直避開兩國戰亂,但嬈帝實則萬分記恨離、霍兩國,表面上看似努力維護」各國和平,實則卻是在偷偷添亂。一如嬈帝曾經所做,表面與兩國交好,實際上干的卻是背後捅刀子的行徑,而這一切糾葛,不但是因為國仇家恨,更是為了永遠無法得到的摯愛嬈池女。

    三國的感情很複雜,攪合在兒女情長中,更是深陷泥濘。

    嬈帝派出太子來到三國邊界處,以和事老的嘴臉出現,卻是密令太子攪和兩國關係,最好能大打出手!但,結局絕對不允許一方勝出,不讓一國坐大。

    今天天氣不錯,輕輕柔柔地飄起了小雪,貓兒坐在觀望台,望著三方兵馬在寒夜裡悄然對峙,不曉得明天是否還會如此平靜祥和,怕到時鼻息所聞的都將是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兒。

    感覺有點兒冷,貓兒搓了搓小手,銀鉤將狐狸毛披風包裹在貓兒身上,溫情地問:「冷了吧?」

    貓兒點點頭,依偎進銀鉤懷中,喃喃道:「銀鉤,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打仗呢?多好的生命啊,流逝了怪可惜的。」

    銀鉤環抱著貓兒,嗅著她中幽香:「他們不懂珍惜。」

    貓兒輕聲歎息:「快過年了,三國卻僵持在這裡,他們不想家中妻兒?」

    銀鉤應道:「很多人以為自己追求的便是建功立業光耀門楣,殊不知,他們不過是弄權者手中的棋子,丟了可惜,但卻並不珍惜。」

    貓兒感慨:「還是自由自在的好,只要有飯吃,有個熱炕頭就好。」

    銀鉤吃味:「難道不需要一個好相公?」

    貓兒認真思考:「我想想啊。」

    銀鉤撓著貓兒的癢癢:「貓娃慢慢想,為夫替你查數。」

    貓兒躲閃著,笑得力不可支:「哈哈……哈哈……需要,需要,不用查了,真需要。」

    銀鉤緊緊抱住貓兒,動情道:「無論何時,你的左手邊,躺的一定是我。」

    貓兒眼眶一濕:「銀鉤,你知道我不喜歡哭,那滋味真不好受,所以你別讓我哭,別讓我在睡夢中哭。無論……無論我睡著後是否醒來,我都要看著你好生活著,不然,我的靈魂會哭。」

    銀鉤緊緊抱著貓兒,半響,才沙啞著嗓子說道:「貓娃,你可知,若沒有你,活著,又是怎樣的痛苦?每日撕裂在想你的痛苦中,若不瘋,怕是無法過活。你可忍心如此待我?」

    貓兒窩在銀鉤懷中,緩緩閉上眼睛,心中溢滿苦澀的甜美,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兩人相依相偎間,貓兒打了個哈欠,銀鉤卻是心頭一緊。

    貓兒咧嘴一笑,晃晃腦袋道:「我不睏。」

    銀鉤苦澀一笑:「若想睡就睡吧,我陪著你。」

    貓兒伸了個懶腰,跳出銀鉤懷抱,抓了把白雪精神一下:「銀鉤,我餓了。」

    銀鉤寵溺道:「想吃什麼?我們去廚房偷偷取些曲陌的小灶如何?」

    貓兒饞嘴樣地點頭:「好啊,給他準備的點心,一直都是最好的。」

    銀鉤牽住貓兒的小手溜去廚房,心裡明白,曲陌從來不吃點心,那些精美糕點全都是為貓兒準備的,方便她隨時偷吃。

    兩人鑽進廚房,剛偷吃了點心,就聽外面鐵甲聲聲,看樣子是有情況了。

    貓兒抓著糕點忙往外跑,在城門處看見策馬前來的嬈國太子嬈瀝,老朋友相見,自然分外開心。

    貓兒揮動小手,在嬈瀝下馬時迎了上去,笑瞇了眼睛。

    嬈瀝沒想到能在戰前看見貓兒,心中歡喜,又見貓兒嘴角殘留香屑,手抓糕點,看樣子是匆忙間跑出來見自己的,他心思一動,伸手去擦貓兒唇角,動作親暱自然。

    眾人看在眼中,並不言語。銀鉤卻是變了臉,瞇起了危險的眸子。

    眾人進入屋子,嬈瀝與曲陌見禮後,一開口竟問:「貓兒,你我相約之事,是否作數?」

    貓兒一臉正氣:「當然作數!」

    嬈池女關心地問:「貓兒,是何事?」

    貓兒說:「我與嬈瀝打賭,我若搶來鳳冠,他便要聽我的,不然,我則要聽他的。」

    眾人詫異,這貓兒也太敢與人打賭了吧?

    嬈瀝笑得若童子般討喜,瞧著貓兒笑吟吟地說道:「我已想好賭約。」

    貓兒問:「啥?」

    嬈瀝有意今日提起此事,便是要試探一下眾人反應,於是笑吟吟開口道:「若你輸了,就嫁我為妃,如何?」

    嬈池女手中的茶碗掉落地上,出光噹一聲。

    貓兒瞧著嬈瀝,由最初的驚訝變成捧腹大笑。

    嬈瀝被貓兒笑得越不自然,有些惱火,輕咳一聲,問:「你笑什麼?」

    銀鉤報復快感湧起,伸手將貓兒抱入懷中,抬起貓兒下巴,低頭,落下一吻,輕佻中卻是佔有味兒十足,挑釁道:「娘子所笑,自然是因她已下嫁於我,怎會另嫁你為妃?」

    嬈瀝雖聽聞貓兒與銀鉤過往,不過也知道二人並無瓜葛。銀鉤在「一筆因果」武林會上棄貓兒不顧,想來已經是一紙休書離棄了她,卻不曉得二人何時竟這般要好了?他心中一愣,生了怒意。

    貓兒紅了臉,咬牙道:「銀鉤,你能不能別當著別人面啃我嘴巴?」

    銀鉤無辜地看著她,引誘道:「那什麼時候才能啃嘴巴?」

    貓兒被銀鉤氣到,腦袋不冷靜地大吼:「沒人時再啃!」

    此聲一出,眾人嘩然。嬈瀝更是攥緊了拳頭,覺得自己妄作聰慧,竟遭此侮辱,恨得牙都癢了。他是喜歡貓兒,但並非非得不可,如今當眾說出,竟遭此種諷刺,當真動了殺心。

    貓兒的大眼睛一蹬,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將手中糕點捏得粉碎,紛紛掉落地上。

    銀鉤那完全不要臉的主兒竟托起貓兒的小手,去舔貓兒手縫處的糕點屑,氣得貓兒一拳頭打過去,銀鉤痛得嗚咽一聲,摀住左眼,不敢再惹貓兒,如同受氣小媳婦般眼巴巴瞧著。

    貓兒心頭一軟,靠了過去,問:「疼了?」

    銀鉤點頭:「貓娃娘子可真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打人真痛。」

    貓兒嘿嘿一笑,用小手點了點銀鉤的腦袋,教訓道:「你再不聽話,我可還打你。」

    銀鉤乖巧道:「聽話,貓娃娘子說沒人時啃嘴巴,為夫一準兒記下,好生聽話。」

    貓兒一跺腳,目露凶光:「銀鉤!」

    銀鉤反手抱住貓兒,絕對厚顏道:「打也打不走。」

    嬈瀝與一干人等愣了,對那二人的相處之道皆有些無法理解。但見貓兒笑得一臉燦爛,銀鉤更是甘之如飴的幸福模樣,他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願打願挨。

    殊不知,貓兒在兒時見到銀鉤時,便是一頓拳腳伺候,如今偶爾動動手,卻是讓銀鉤倍感親暱。

    嬈瀝只覺得自己成了笑柄,眼中狠戾之氣凝聚。

    嬈池女看出門道,站起身,示意嬈瀝隨自己出去。

    嬈瀝雖與嬈池女並無深交,但他看得出嬈帝極是在意此人,他自然多加恭維,不願違背嬈池女的意思,便起身跟去。

    站在清冷空氣中,嬈池女將那些過往告之嬈瀝,一是希望他明白這些事命中注定,並非有意捉弄;二是在萬般無奈中,希望嬈帝能尋出解開「睡歲蠱」的辦法。

    嬈瀝聽後,更覺得被命運戲耍!

    他生來好勝,從來沒有弄不到手的東西,如今被銀鉤搶了貓兒,便起了殺心。想著只要銀鉤死了,他便可以得到貓兒。卻不想,貓兒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姐姐!

    他對貓兒本不是十分上心,可人有時候就這麼口口,往往越是得不到,他覺得越是彌足珍貴,尤其是在種種外作用力不允許的逆流情況下,更是埋下了扭曲恨意,彷彿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一般。

    按照小白團的想法,那便是,人類湛誑塚險,還是深山老林安全。

    嬈瀝雖然氣惱,但國事卻不能耽擱。掌燈十分,嬈瀝來到曲陌書房,與其秉燭夜談,相互之間算計著對方的斤兩,企圖能拿捏住彼此的軟肋。

    幾番深淺試探下來,嬈瀝只覺得曲陌的性子清冷得有些可怕,竟找不準攻擊的弱點。雖然他來之前打探過曲陌的為人喜好,卻也只得出此人無情的結論。嬈瀝本想利用貓兒拿捏曲陌,但今日見銀鉤與貓兒那般親暱,也並不見曲陌有何異樣,他不禁開始懷疑,難道自己眼拙?或者說,曲陌當真不在乎任何事情?

    嬈瀝不清楚的是,曲陌唯一柔軟的表情只會在貓兒一人面前展顏。如今曲陌雖一如既往地在乎貓兒,卻明白嬈瀝此來不善,怎能讓他看出一點兒差池?

    曲陌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摸不準心跳的位置。唯一能牽動他心緒的貓兒卻離他漸行漸遠,這世間,還有誰能拂動他的心弦?

    嬈瀝不動曲陌,曲陌卻洞悉了嬈瀝面上討喜,性子陰狠,好大喜功等性格特點。曲陌曉得若要擾得嬈國動亂,便要抓住嬈瀝笑面虎中隱藏的乖張敏感,只需下幾劑猛藥,離間之計應是可行。

    簡短談話之後,曲陌已經打定讓嬈國內亂的主意,也明白了嬈瀝此行的目的,於是他順著嬈瀝的目的,決意與霍國一戰!

    嬈瀝見目的達到,又慰問了一下香澤公主是否安好,這才離開。

    離去前,嬈瀝去見了貓兒,問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嬈國。

    兩個人站在城頭,貓兒衣裙飄飄,毛乎乎的狐狸領襯著有些蒼白的傾國小臉,更顯得不染塵俗。

    如此人間絕色,沖嬈瀝一笑,若紅梅初開,清脆道:「皇宮裡的一切我不熟悉,也不喜歡,這樣遊蕩著挺好。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活不長。眼見快過年了,我還是陪著娘娘吧。」

    嬈瀝望向貓兒那清透大眼中的盈盈笑意,心中充滿了憐惜,想著這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若非父皇的寡情逼走嬈池女,也許貓兒就不會在如此芳齡便要凋零。

    貓兒見嬈瀝眼含悲傷地望著自己,伸出小手,撫上嬈瀝的臉蛋,在嬈瀝的失神中,狠掐了一把。

    嬈瀝吃痛,瞪眼低吼:「做什麼?」

    貓兒咯咯笑起,歡實道:「原本我不知道世上還有生母,見了小籬,呃……也就是嬈汐兒,看見她有弟弟可以嬉鬧,心中羨慕得不成,如今見了你,總想著要掐上一把,呵呵……」

    嬈瀝想起嬈池女說貓兒可能活不過眼下年關,心中更是難過。

    貓兒伸手抱住嬈瀝,趴在他的肩膀上暖暖地說道:「以前總是欺負你,現在想著要保護你,卻沒有了時間。若我能活著多好,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嬈瀝鼻息一酸,伸手抱住貓兒,抱住這個從來都是最簡單最真實的存在。

    風寒刮面,嬈瀝推開貓兒,沙啞道:「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先回宮了,你等我信鴿,總有對付那『睡歲蠱』的辦法。還有,無行宮的總壇所在我已打探出來,就在嬈國邊界『百家林』中,不過但凡進入那個地方的人,卻沒有一個可以活著走出,我勸你也不要去。」

    貓兒咧嘴笑了,又伸手去掐嬈瀝的臉蛋。

    嬈瀝作勢躲開,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便任貓兒掐著,口中裝著嗔道:「動手動腳!」

    貓兒笑瞇了眼睛,揉著嬈瀝的臉蛋,看得遠處偷偷跟來的銀鉤氣得毛直立,恨不得大開殺戒!

    嬈池女不放心貓兒,亦跟了出來,拉住失了分寸的銀鉤,將他喚到大廳,見酒不醉與曲陌等人都在,她也不想別人誤會貓兒,便將此番因由講出,也算給酒不醉一個交代。

    眾人沒想到,嬈池女過去竟是嬈國的皇后!更沒有想到,貓兒卻是嬈帝之女!眾人還以為貓兒會是霍帝之女。

    在那番過往中,因嬈池女已然放開,所以今天可以輕易講出,當做過往笑談。

    酒不醉心有感動,望向嬈池女,明白她當真放下過去,不再恨,更不再記念。

    兩人相視一笑,有了靈犀之意。

    銀鉤聽後,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嬈池女問:「銀鉤,你這是做什麼?」

    銀鉤人已衝出屋子,話音傳來:「貓娃一直羨慕別人家兄弟姐妹眾多,別再讓那小子把人拐跑了。」

    嬈池女笑開,搖頭欣慰道:「還真是緊張兮兮。」

    酒不醉掃了一眼眸子越深沉的曲陌,心中不免有些惆悵與掙扎,不曉得自己能將那秘密守到何時,尤其眼下霍離兩國即將交戰,他是否可以罔顧貓兒的幸福來阻止血流成河?

    酒不醉看得出,曲陌愛極了貓兒,不然不會忍受如此痛苦留在邊界,守著貓兒最後的時光。

    酒不醉更明白,與曲陌爭搶貓兒之人若非是銀鉤,定然不可能活到這一刻,至於這其中因由,想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銀鉤不是銀鉤,曲陌可能放過銀鉤嗎?是否還會放手,讓銀鉤與貓兒長相廝守?這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也許,自己可以撐過貓兒睡去的那一天,讓貓兒在這之前可以一直與銀鉤幸福廝守。

    酒不醉暗歎一聲,卻現眾人都在看自己,於是掩飾性地一笑,不再說其他。

    屋裡人心思百轉,屋外嬈瀝離去,銀鉤膩歪上貓兒,問她為什麼不對自己說明身世。

    貓兒很無辜地反問:「很重要嗎?我不還是我?」

    銀鉤欣慰,笑擁貓兒:「是啊,不重要,貓娃還是我的貓娃,誰都搶不走。」

    貓兒貪戀地望著銀鉤,彷彿要將他雕刻在心裡,永遠不忘。彼此手腕間的「無獨有偶醉玲瓏」琴瑟和鳴,聲音若溪流般清透悠揚,迎著風,愈綿長……

    貓兒在心中一遍遍念著銀鉤的名字,感動著這份牽手同行。對於未來,貓兒有自己的計較與打算。然而,她的未來實在太過短暫,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捨得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至於這其中的應該與否,貓兒本是疑惑的,不過在聽了銀鉤所言的生死相隨後,她愈覺得自己應該那樣去做。

    是的,貓兒已經準備要離開了。她不要銀鉤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裡,她要銀鉤永遠滿懷希望地尋找下去。也許,他會在下一個路口,遇見另一個可以與他攜手的人。

    銀鉤給自己的已經很多,若自己死後仍要剝奪他的性命,她即便做鬼,也不會原諒自己。

    她要離開,即便讓娘娘擔心,也比沒有希望的好。

    尋找,是否可以成為一種永恆?貓兒不知道,但她所能做的,卻是她自認的最好。也許,明天她就會安睡在某個角落裡不再醒來。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可以完成一件她答應了嵐琅的事兒,或者,她也可以讓嵐琅幫自己每隔半年送一封信箋給銀鉤和娘娘,讓他們以為自己還活著。

    貓兒乖巧地笑著,仍舊與眾人嬉鬧,沒有人知道她的打算,沒有人洞悉她竟也能將心藏得那麼深,那麼深……

    貓兒離開時,沒有人知道。

    銀鉤被貓兒的熱情迷惑,生生在貓兒身上折騰了一夜,彷彿要傾盡一生般恩愛著。

    曲陌與花耗兩位情場失意人將那苦澀掩埋,把所有心痛化為對敵人的殘忍,連夜策劃著吞噬霍國的戰火硝煙。

    至於其他人,更不曾察覺貓兒的異樣,直到銀鉤早起,才看見了貓兒留下的書信,用極其認真的筆墨寫著:出遊數日,終將歸來。

    銀鉤攥著那單薄的紙張,身體瑟瑟抖,胸口起起伏伏,他狂嘯一聲,瞬間衝出了屋子,顧不得衣衫單薄,在漫天飛雪中大聲疾呼,四處尋覓。

    銀鉤的狂亂驚動了所有人,大家紛紛尋出,看見銀鉤佇立在茫茫飄雪中,喚著貓兒的名字,如同痛極的困獸般仰天長嘯。

    嬈池女取下銀鉤手中的書信,淚水頃刻間落下,仰望茫茫四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喃喃低語:「貓兒,你這是要讓我們尋一輩子啊……」

    銀鉤猶如憤怒的野獸般凶紅了眼睛,若狂風入境般席捲著周圍的一切,不分東南西北地四處追尋,幾個飛躍跳出眾人視線,空中只餘下那悲切且癲狂的聲音,一遍遍地叫著貓兒的名字,漸漸飄遠……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緊,又緩緩鬆開,伸手,接住片片飄落的雪花,讓它在手心融化成一灘水,一如他流不出的眼淚般冰涼。

    貓兒在漫天飄雪中離開,馬蹄被點點飛雪掩蓋,她不敢回頭,怕自己沒有勇氣離開。

    她吸了吸鼻子,將那酸楚隱去,望向遠方,向著嬈國都城趕去。

    如果還有時間,她不願在有生之年拖欠任何人,而且,她要為娘娘討回個公道!

    她不與嬈瀝同行,既為了不讓銀鉤怪罪嬈瀝,也不想與嬈瀝接觸,怕自己多一份惦念,去時會更加不捨。

    貓兒與「**」相依為命,策馬狂奔中,看著人們置辦年貨,聽著小販熱鬧吆喝,她不敢想銀鉤和娘娘此刻正在做什麼,怕掉轉馬頭太容易,但結局又太殘忍。

    貓兒告訴自己,若能活過年後去,她一定回去找銀鉤和娘娘,以後再也不分開!

    焦急趕路中,貓兒還是在客棧裡突然睡了兩天,嚇得店小二找來掌櫃,以為人死了。所幸貓兒醒來了,也並無異樣,給了銀子,繼續上路。

    這一路雖然顛簸,但貓兒因為服食了曲陌給的「龍香」,所以胸口並沒有痛。

    當她趕到嬈國都城時,正趕上嬈帝與嬈後出行祭山祈福,那長長的隊伍在繁華中行駛,貓兒策馬擠過去,在老百姓的歡呼中看見了那個竟是自己爹爹的男人,也看見了那個佔了母親位置的女人。

    貓兒不記恨那女人,皇宮裡的一切虛名都是可笑的浮華,不真實,不稀罕。但貓兒卻不能不怨那男人,是他丟了母親,背棄得如此決然!

    龍輦迎面而來,將軍喝令大家跪地迎駕,貓兒跳下馬背,拔出身後的「千年青鋒鍍」大菜刀,幾個極快的穿越,從人海中衝了出去!眾人只覺得跟前一花,她已經躥上龍輦,將那瓦亮的大刀逼在皇后頸項,大喝道:「搶劫!」

    基本上,嬈帝的貼身侍衛都認識貓兒,想當初她天天給嬈帝講過往經歷時,他們卻是夜夜隱在花叢中陪著喂蚊子的。侍衛們見那持刀之人竟是貓兒,不由得有些懵,又聽貓兒口喊打劫,想起了夜夜被迫聽故事的過往,還有幾分疑惑,以為她是在和皇后開玩笑呢。只是……那大刀不是假貨,無論打劫真否,貓兒都犯了重法,姑息不得。

    在侍衛們的大刀圍攻中,皇后娘娘已嚇得失聲尖叫。

    她原本端莊地坐在龍輦中想著昨晚嬈瀝所講之事,此刻那人突然出現不說,還拿了一把雪亮大刀逼在自己頸項,真是嚇死她了。

    貓兒覺得耳膜被皇后的尖叫震得生疼,便用更大的聲音回吼道:「別吵!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搶劫。」

    皇后自覺失了身份,忙閉嘴,但仍是嚇得瑟瑟抖。

    持刀侍衛不敢造次,但持箭護衛卻悄然架起了箭羽,只等著嬈帝一個眼神示意,便要將貓兒射成一個馬蜂窩。

    不想嬈帝竟大喝道:「誰都不許動手,否則寡人要了他的腦袋!」

    原本在前面開路的嬈瀝策馬返回,便看見了這麼一出鬧劇,嚇得腿都有些抖了。他忙跳下馬車,趕到貓兒身旁,急聲問:「貓兒,你這是做什麼啊?」

    貓兒對嬈瀝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后鳳冠:「喏,我要這個。」

    嬈帝自從聽了嬈瀝回稟,知道貓兒才是嬈池女的女兒後,這為人父的惦念便落在了心裡。嬈帝本想藉著此次拜山之際,策馬去邊界,好生與貓兒母女倆相聚,將過往一切孰是孰非說開,即便用盡一切辦法,也要為貓兒治病!

    嬈帝此刻聽貓兒說要鳳冠,自以為貓兒是為嬈池女而來,明白自己虧欠她們太多,讓貓兒受了多年委屈,不由得心中酸楚難受,顫聲道:「皇后,你且把鳳冠給貓兒吧。」

    繞後聽嬈帝一說,心下一涼,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竟僵直了身體,死也不肯取下鳳冠。繞後滿眼恨意地瞪向貓兒,既然已經過去,為什麼還要來掠奪她現在的尊貴?

    貓兒沒有時間和他們打啞謎,伸手扯下皇后鳳冠,隨手扔給嬈瀝,彎眼一笑道:「我贏了。」

    嬈瀝捧著猶如千金重的鳳冠,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彷彿被萬根鋼針刺中了要害般,差點兒趴到地上。望向一頭凌亂的母后,嬈瀝連哭的心都有了,暗恨自己,怎麼就和貓兒打了這個賭?

    嬈帝沒想到貓兒搶奪鳳冠後竟拋給了嬈瀝,詫異道:「貓兒,你搶鳳冠不是為了給你娘親?」

    貓兒嗤鼻:「我娘娘不稀罕那東西,戴著死重,還活受罪。我是與嬈瀝打賭,說我敢搶鳳冠,這才來的。」

    嬈後一聽,只覺得臉上被人狠狠摑出了兩個火辣辣的巴掌,再也無顏見人。

    嬈帝一聽,雖愛女心切,卻知道不能失了皇家尊嚴,當即大喝道:「大膽!」

    貓兒一聽笑了,收了刀,對嬈帝挑眉道:「貓爺從做綠林好漢的那一天起,就被世人歌頌了大膽,不勞您金口玉牙再說兩遍。」

    嬈帝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淪落到去打家劫舍討飯吃,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聲調放柔,沖貓兒伸出手,心疼道:「貓兒,來,讓寡人好生看看你。」

    貓兒打了個口哨喚來「**」,帥氣地跳上馬背,衝著嬈帝居高臨下道:「我今天來,一是奪了鳳冠,了卻一樁心事;二是要告訴你,即便我曾經喜歡你,當你是個可以談話的朋友,但自從知道你對娘娘的所作所為後,我很不屑你的行徑。

    「我不會恨你,因為我沒有那個時間。在我酣睡死去時,我希望自己想的皆是美好的過往,也不願意想到你時讓我皺眉,連死都不得消停。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娘娘現在很幸福,她有個很愛她的男人疼著。那個男人守著娘娘數十年如一日,沒有你曾經的甜蜜誓言,卻不曾變心。在貓兒心中,只有真正疼娘娘的人,才是貓兒的爹。」

    貓兒在嬈帝極度慘白的僵硬表情中策馬轉身,回頭對嬈瀝一笑:「我走了,我們的賭約仍在。」

    嬈瀝震驚貓兒所言,雖是大逆不道,但卻又在心裡覺得貓兒所言極是。他知道貓兒此次離開,便可能是生死之別,隱下眼中酸楚,攥緊拳頭,沙啞地問:「你想我做什麼?」

    貓兒仰望藍天,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好好活著。」

    嬈瀝望著貓兒含笑的容顏,覺得那便是此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貓兒策馬離開,一如來時風風火火,她的心事了卻了一件,真好。如今,剩下的那件,應該也馬上可以完結,那時候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覺,不用怕會醒不過來了。

    真的,她好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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