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流 正文 月鉤曲陌簫音瑟(三)
    縈繞著溫情的相依相偎間,兩個人似乎就這麼圍著篝火睡了過去,只是,當一片葉子旋轉著落下時,曲陌豁然睜開眼睛,在萬物俱籟中將深若潭水的眸子望向前方。

    此時,在篝火的跳躍中,十二個黑衣人相繼出現,以扇形的方式站立,形成了非常有力的攻擊方式。扇形中間的頭目一指貓兒,剛要開口要人,曲陌手中的圓潤珍珠瞬間射出,直打在那人啞**上!

    那黑衣人身子一震,沒想到富甲天下的曲陌竟有如此高深武功,心中不由一驚,怕此次若仍舊完不成任務,宮主定然不會容自己繼續存活下去。「無行宮」裡,素來不養無用之人。

    曲陌仍舊坐在地上,低頭掃眼懷中睡得香甜的貓兒,對暗衛隨從輕聲吩咐道:「小些聲,別擾了清夢。」

    藏匿在周圍的暗衛瞬間起攻擊,在刀光劍影中企圖一招將敵人斃命,不留任何撕裂吼叫的機會,堅決將主子命令貫徹實行,不擾貓兒好夢。畢竟,主人這麼多年第一次想著要護一個人,他們這些做手下的,拚命也要完成任務才是。

    然而,兵器與人類的哀嚎聲終是驚動了貓兒,貓兒長長的睫毛微顫,緩緩張開清透圓眼,便看見曲陌那若銀河般浩渺的眸子裡綴著點點星辰,是如此沁著醉心溫柔地看著自己,那種淡然的溫柔縈繞在呼吸間,讓貓兒整個人都幸福得溶化掉。

    曲陌唇染笑意,啟聲道:「醒了?」

    貓兒眩暈狀地輕點著頭,還有些身在夢中的錯覺,唯恐動作大了,讓這好夢破滅。

    曲陌拉起貓兒的手,站起:「去他處走走吧,這裡的味道有些腥臭刺鼻。」

    貓兒乖巧地點點頭,跟在曲陌身側,小手被曲陌溫熱的手心包裹著,只覺得暖乎乎的。

    在一片嗜血搏殺中,曲陌與貓兒一同漫步在山間,呼吸著最原始的清新氣息,如同情人間飯後散步般愜意。

    沒有人開口說話,心理卻被這種淡淡的幸福所縈繞著,唇邊皆隱了一抹笑意,眸中僅映彼此身影。

    風也靜,夜也柔,貓兒覺得自己彷彿變成了棉花,軟軟的。

    半晌,好動的貓兒開口道:「曲陌,你今天好生奇怪呢。」

    曲陌輕佻眉峰:「哦?」

    貓兒解釋道:「今天,我在馬車上看見你時,你的眼神……好痛苦。」用手比劃著心的位置:「我這裡都痛了。」

    曲陌凝視向貓兒:「若有一天,你得知我忽然娶妻,會有何感受?」

    貓兒一愣,忙用小手摀住胸口:「好痛!」

    曲陌生笑了,眼波若三月溪流般潺潺悸動,望著貓兒輕聲笑道:「這就是我當時的感受。」

    其實,這句話是曲陌萬分難得的表白,但聽在貓兒大而化之的耳朵裡,就成為一種論述,於是貓兒解釋道:「可是,我並非真嫁給銀鉤的啊。」

    曲陌攥著貓兒的小手繼續走著,抬眼望向天邊的水洗皓月,幽幽道:「真亦好,假亦罷,你只需保證自己的心,即可。至於其他,我來處理吧。」

    貓兒疑惑地問:「你要怎麼處理?」

    曲陌將那黑潭般的眸子轉向貓兒,有心試探道:「殺了銀鉤!」

    貓兒身子一顫,忙大聲吼出:「不可以!」

    曲陌步步逼近,眸子緊緊鎖住貓兒的驚恐,繼續道:「為什麼不可以?你若想與我一起,他,必要剷除!」

    貓兒後退一步,卻一下子撞到樹上,將那驚恐一震,愣是生出豪情萬丈的霸氣,向前一步,站到曲陌面前,瞪眼道:「我說不許就不許!你不許傷害銀鉤!」

    曲陌隱在身後的手一抖,眸子卻愈犀利,如同黑色刺般直直扎入貓兒心上,寒聲道:「你,喜歡銀鉤,不是我。」

    貓兒忙搖頭:「不是,不是,我喜歡你。」

    曲陌微微一愣,卻仍舊不放鬆這次的圍捕,繼續逼問道:「若喜歡的是我,你怎會不捨銀鉤?」

    貓兒一時間有些懵懂,腦袋裡亂成一團漿糊,她是喜歡白衣美人的,也許從曲陌在「花蒲村」山下救了村裡的老老小小開始,她就喜歡他了。可,她見不得銀鉤受傷,一點也見不得。貓兒痛苦地想理清楚頭緒,但那情感的亂麻卻在她無序的抽扯間包裹在身上,越是掙扎,越是勒緊得令人窒息,只能囈語般喃喃道:「我本欲殺了新郎官的,但那新郎是銀鉤啊,他說,只要他找到了肯喜歡他的娘子,我就可以走了。」

    曲陌望著貓兒慘白的小臉,終是不忍繼續逼貓兒認清自己的心,心中卻是淒涼一笑,感觸頗深。

    貓兒若真喜歡自己這副皮相,那與隨性的銀鉤相比,自己輸得何止是一點?貓兒口口聲聲的喜歡,可她這樣簡單的孩子心性,卻是真曉得什麼叫做生死相許?雖然代嫁是個虛念,只是……那新郎卻是……銀鉤,與自己有著相輔相成,相抵相觸的不解淵源。

    曲陌抬眼望向林中深處,聲音若由很遠的地方傳來,幽幽道:「這世間斗轉星移,若要遇見一個想執手到老的人,談何容易?人心若是湖泊,投入一粒石子便會起漣漪,又怎會生那麼多的悲歡離合?即使你仍舊不懂這人情世故,但我卻起了護著你的心思,這以後,你是要回銀鉤身邊陪著他尋所謂的娘子,還是……與我一起,看這時間的風起雲湧、朝花夕拾?」

    貓兒見曲陌表情雖然淡然,但那氣質卻是不容置疑的絕然,不由得心慌起來,伸手扯住曲陌的袖子,緊緊攥在小手裡,就是不肯鬆開,更不肯開口,固執得像頭笨牛。

    曲陌被貓兒鬧得沒有辦法,卻知道三人同行必不可行,怕《1/$是最終沒有一個人可以陪著貓兒過那橋樑,都要葬身在滾滾懸崖底下。只因,他與銀鉤,一直以來,都不會分享同一種快樂。卻被捆綁在一起,為了宿命忘記自己是誰。

    若,兩人一同放手,最後剩下的貓兒,得到的,又是怎樣的痛苦不堪?

    曲陌只得退一步,讓貓兒自己為這段崎嶇的感情做最後的定論,無論與否,他能給貓兒的,一定是最好的結局。

    思及此,曲陌開口道:「姑且,問你一事。」

    貓兒忙睜大眼睛:「你說,你說。」

    曲陌啟唇道:「你……覺得我與銀鉤,誰最美。」讓一個男子問女人自己與另一個男人誰更美,這樣的事情在曲陌認識貓兒以前是決計想不到的,但,貓兒的思維卻與常人有些異樣,怕是少了些婉轉心思。且說,情人眼裡出西施,若……貓兒心繫自己,姑且就用這個美否來定論吧。

    貓兒眼波轉了轉,有些支支吾吾,她本欲出口的「你最美」變成了漿糊,將那張小嘴堵塞得滿滿的,含含糊糊就是無法出聲。因為,她想起答應過銀鉤的話,若再有人問起,只能說銀鉤最美。雖然貓兒對於感情仍舊懵懂,但卻已經不是不知,若此番一說,怕是曲陌要像銀鉤一樣生自己的氣了,只是……若不說,怕是日後無法跟銀鉤交待。

    貓兒的為難看在曲陌眼中就變了樣子,那種無言的觸痛若籐蔓般攀爬上曲陌的身體,戴著荊棘慢慢勒緊,傷了,卻不見血痕。

    所有的痛,皆在貓兒啟唇的剎那消失,不是不痛,是痛到不知痛。

    因為貓兒說:「銀鉤最美。」

    曲陌緩緩勾起唇角,用嘲弄在頃刻間將自己武裝好,任誰也看不出他內心的痛楚與掙扎,任誰也不曉得他此刻努力抑制的情傷。不是不痛,卻是要隱忍著不動手掐斷貓兒的脖子!

    曲陌身體裡的暴亂變得狂躁,他緩緩閉上眼睛,努力平復著嗜血叫囂。

    他記得娘說過,一切,要忍得,他終要站在至高點,俯瞰芸芸眾生。

    他記得爹說過,他雲淡風輕的身體裡住著一個嗜血猛獸,要學會壓制,學會控制,沒有人可以牽住他的靈魂,他只能做自己的主人!

    只是,沒有人對他說過,被一個人毫不干係的人說不愛,會這樣的痛!

    曲陌那若淡染著墨的身子在夜的吞噬中越飄渺,那笑顏卻是愈得清晰,若誘惑人墮落的妖孽般勾魂奪魄,又若身陷秘境般飄渺無依,終是在萬籟俱寂中縱身上馬,將貓兒一手提到馬背上,長嘯一聲,狂奔而去。

    馬兒在山間呼嘯,樹葉刮在臉上猶如摑了一巴掌般刺痛。貓兒緊緊抱著曲陌的腰,不知道他要將自己帶去哪裡,卻又覺得去哪裡都不重要,只要和美人在一起就好。

    只是,若真走了,銀鉤怎麼辦?自己答應陪他找娘子的。

    貓兒一向無人打理的情感空間出現紛亂的灰塵,貓兒不得不揮舞著打掃把在裡面一頓拍打,卻是越打越亂,那灰塵四起,簡直無法讓人呼吸。

    馬兒在夜色中狂奔,卻是在出了山後,曲陌將貓兒提下,扔到地上,冷漠道:「你走。」

    貓兒愣了,忙扯住曲陌的衣襟,仰頭急切道:「不是我們一起走嗎?」

    曲陌任貓兒抓著,卻如同陌生人般無視道:「感情受不起愚弄……」目光一澀:「你若真看清自己的心,我……帶你走。」話鋒卻是一轉,犀利道:「若你此刻想著銀鉤,便尋著自己心思去做吧。」

    貓兒無法否認自己沒有想銀鉤,這是筆糊塗賬,卻不是任何一個精明的掌櫃能算得清楚。

    曲陌在等待中攥緊韁繩,好幾次想就這麼掠了她,不去管她的心中到底裝了誰?可……自己已然動情,若非得到感情的唯一,傷害的,何止是心?怕到時,他怨念一起,她的小命就危在旦夕。遇情,則愚。

    貓兒仰望著無措的小臉,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她喜歡的曲陌要讓她走?為什麼她不能陪著銀鉤直到找到銀鉤的親親娘子?為什麼她代嫁後要出這麼多的紛亂?為什麼她看不得銀鉤受嘲諷?見不得曲陌受傷?

    貓兒亂了,慌了……

    曲陌見貓兒那一向清澈無憂的眸子染上痛苦的痕跡,就彷彿是一把烙鐵般燙在自己心上,這種痛楚,他不曾嘗試過,有些慌亂,有些無措,下意識地大喝一聲,策馬狂奔而去,沒有看見貓兒咬牙踮起的小腳,正要飛身上他雪白的馬背。

    這是人生中的一次錯過,可否還會有錯過的資本?那便是……恩賜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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