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遲鐘鼓初長夜 正文 踏烽險(二)
    (二)後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天空明淨得沒有一絲雲彩。蘆葦蕩沼澤地裡,野鴨們正懶洋洋的圍成一圈。馬蹄聲由遠及近,為一個胖子正忙著趕路,看見野鴨驚得慌張飛起,不由勒馬,從身後箭筒裡取了兩支箭,先後搭在弓上覷準了,嗖嗖的兩聲,野鴨應聲落下。那人轉頭對身後人道:「找到了趕快送過來。」一面又揚鞭打馬去了。

    到得軍營裡,他跳下馬把鞭子一扔,大步流星的走向大帳。守在柵欄前的兵士見了他,背挺得更直,大聲道:「王將軍。」他笑了笑,道:「靖將軍可在?」裡面已有人笑道:「承平,你在門口囉嗦什麼?」承平哈哈一笑,逕自走進去。趙靖正懶洋洋的躺在那裡,手枕在腦後,瞇著眼睛,見他來了,指了指一張椅子,才翻身坐起。

    承平還是行了禮方坐下仔細端詳他,見他下巴上胡茬長了一大片,然而氣色奇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不由笑道:「我就知道,將軍怎會所謂憂心如焚,夜不能寐。」趙靖大笑。承平屈身向前,將石磨山情形一一講給他聽。

    正說到興頭上,外面小兵大聲報:「靖將軍,王將軍的野鴨送到了。」

    承平喜道:「還真快。」一面看自己的戰利品,打的是兩隻肥胖雄鴨,羽毛光滑稠密。趙靖扣了扣桌子笑道:「忘了這事。倒怠慢了你,到我這裡飯都沒得吃,還要自帶。」承平笑道:「路上順手。想著叫他們一隻紅燒,一隻燉湯。」說起來,終究是餓了,吞了一口口水。

    趙靖一邊笑一邊命人進來:「先給王將軍上兩個饅頭墊墊。把那兩隻野鴨收拾了。」見承平似有千言萬語,又道,「你叫伙夫長進來。」那小兵抿著嘴不敢笑,低著頭出去,到了門口終於噗哧一聲破了功:悠軍裡誰不知道王承平將軍唯一的嗜好就是吃。

    過了一會,伙夫長匆匆趕到,承平仔細叮囑了如何下料,如何掌握火候。末了小心翼翼的將野鴨身上兩枚色彩斑斕的尾羽拔下,揣在懷裡道:「給我家閨女留著。」才讓人拿走。然後拿起一個饅頭,邊吃邊繼續說。說得差不多,野鴨也被端了上來。趙靖命人去請冷延。

    冷延一進大帳,就看見一個身形如山的人正盛了簸箕大小一盆米飯放在面前,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大哥你再這麼吃下去,你那匹馬怎麼受得了?輕功也要打了折扣。」

    承平笑瞇瞇的轉頭招呼:「別白操心,快過來。好心叫你打牙祭。」冷延對趙靖行了禮,一掀袍子坐下,看那野鴨做得色香味俱全,也食指大動,盛了一大碗米飯。

    承平看著他臉上的傷疤道:「羅軍醫真是妙手回春,那麼大那麼深的傷口,癒合成如今這樣當真難得。」冷延嚼著一塊鴨子,抽了抽嘴角:「我是帶兵的,臉上有疤也沒什麼了不起。」

    承平玩笑道:「話是這麼說,不過你將來也要娶媳婦兒,不怕把人嚇跑了?」冷延有些氣惱:「那些丫頭們膩歪得緊,誰要娶她們?」夾起承平最愛的鴨**咬了一大口。承平在諸將中年紀最長,一向寬和,諸將以兄長視之。冷延比承福還小了兩歲,所以見到他也從不約束自己的性子。

    趙靖笑道:「承平到底是有兒有女的人,這上頭也開始操心。」承平眉開眼笑:「我家那個大胖小子我不著急,倒是那個閨女,長得像我,不好看,替她愁哪。」趙靖搖頭而笑:「她才不過七歲。」承平歎氣:「她跟我一樣愛吃,眼看著就比別的姑娘都胖,將來怎麼得了。」冷延嘴裡塞得滿滿,一笑險些噎死。

    承平又埋頭大吃了一陣,抹抹嘴道:「按說我也不是天生這麼愛吃。從前是因為餓得慘了,什麼能吃的都往嘴裡送,才慢慢養成了習慣。後來遇到了屈將軍,吃得飽穿得暖,可是再也改不回去了。」冷延早聽說他是被屈海風收養的,卻不知道究竟,便忙著追問。

    承平歎道:「也沒什麼好說的。還是和颺帝在位時的舊事了。總不過是苛捐雜稅逼得人要死,好容易逃難到陰州,又逢旱災。我爹娘帶了四個孩子,餓死病死三個,眼看著我也要活不成了,在那裡哭,剛好遇到屈將軍從錦安去悠州,見我一家可憐,便帶上了。我娘去年做壽的時候還說,那麼多難民,也就我們一家運氣不錯。」

    冷延聽了冷笑:「依我說,早就該反。這幾個皇帝,一代不如一代。」趙靖頷道:「悠軍裡約半數兵士都非悠州原籍,可見民生之苦。」

    這話一提,三人的心思又回到正事上。冷延自然不知得世之珠在華鍛手裡,百思不得其解:「這華鍛怎會如此厲害,事事被他搶了先機。要不就是他有妖法,要不就是有內賊。」

    趙靖微笑道:「不要胡亂猜疑。」冷延這才想起,除了趙靖自己和平安福澤四將,再沒有別人會對悠軍兵馬調動全盤知悉,不由漲紅了臉,囁嚅著道:「將軍教訓得是。」眼看著月亮升了起來,便忙著告退前去巡營。

    待他走了承平才問:「王爺最近可有信來?」趙靖點點頭,將桌上幾封信遞給他,他對著燈火看了一會,重重的歎了口氣,望著趙靖不出聲。

    趙靖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道:「王爺樣樣都好,只是未免對天命太過執著。」承平道:「那將軍打算怎麼辦?」趙靖起身負手走了兩步,道:「奪天下豈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遇挫則餒,那可叫人笑話了。我這幾日冥思苦想,有了幾分頭緒。其實觀影琉璃珠也沒那麼可怕。」

    承平大喜,聽趙靖道:「我來問你,如果你要做什麼我都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你所有的事兒,你卻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你會怎麼做?」承平眥目搖頭:「我已經被這一串你知道我知道給繞暈了。」

    趙靖轉身盯住他,黑亮的眼睛映著跳動的燭火:「你每做一個決定前先想想你自己會怎麼對付這個決定。」承平思索片刻,豁然開朗,拊掌道:「我當自己是他,猜他會如何應對。」趙靖點頭笑道:「正是。先猜不同決定下他會怎麼應付你,再挑一種他對付你之後對你自己最有利的決定,以次不斷反演。」承平歎氣:「這不無窮無盡了麼?」趙靖微笑道:「地形人事也不過就那麼幾種。華鍛再聰明,也不可能憑空生出計策來。你也一樣。還有,我要送你四個字,這才是最最緊要的。」承平一凜,前傾了身子,聽著他句道:「後制人。」

    「後制人?」承平細細咀嚼這四個字,覺得其中深意源源不絕。趙靖微笑,走到案前地圖旁,對他指點分說許久。承平低頭沉思片刻,突然起身抱拳,「謝元帥,末將明白了。」心中喜悅,轉身大步而去。

    仁秀六年十月中某夜,孫統接到斥候秘報承平軍糧倉所在之處。孫統大喜,星夜點兵,欲奇襲承平軍糧倉。早有人快馬加鞭報告華鍛,華鍛一驚,以觀影琉璃珠視之,承平軍大營與往常並無二致,而糧倉處也並無埋伏。

    然華鍛心中總有不安之感,在帳中不斷踱步。薛真取笑他:「你還皺眉做什麼?也忒小心了。」華鍛搖頭:「不可大意。」又思忖許久,猛然跳了起來,容色肅殺,命人火下令孫統回營。

    然而觀影琉璃珠中火光已起,孫統得手。承平軍極快集結,卻未前往救火,截殺孫統,而是直奔敵方大營而去。悠軍騎術何等了得,快如風,疾如電,孫統營中眾將還在遙指山坳處大火熊熊映透的夜空,就被黑羽軍直殺進來。

    黑羽軍箭上塗了油,以火點燃射將出去。剎那間如滿天星斗迅墜落,孫統大營中一片奔走驚懼之聲。倉惶中,孫統軍如何是黑羽對手?被殺得七零八落。而為了奇襲承平軍糧倉,孫統並未帶許多弩箭。大火一起,營中弓弩弩箭被毀去大半。孫統匆忙趕回,黑羽軍也不戀戰,決然撤退。

    華鍛凝視觀影琉璃珠許久,一言不。他越是平靜,身邊人越覺心驚。過了半晌,他才嘿嘿笑道:「趙靖果然夠狠,以偌大糧倉,換我三州傾盡全力打造的弓弩。」薛真變色,又強笑道:「孫統那裡,也不過藏了一半弓弩弩箭,不礙事。」華鍛默然坐下,手撫眉心。

    翌日黎明之前,孫統率殘部退回照霜山。見了華鍛羞慚不已。華鍛並未責備,反殷切安撫許久,並重新調配部署兵馬。

    經此一役,華鍛更加謹慎,行兵滴水不漏。雙方互有勝敗。

    薛真勸華鍛道:「趙靖這個人,也不是全無弱點。疾劍注定弒君,趙述必定深忌之。不如散佈歌謠下去,命小兒傳唱。趙述定然有所行動。」

    華鍛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歡欠別人的情,尤其是趙靖的。」薛真一愣,遂笑道:「你們倆倒是心照不宣,不語而約。」又道,「不過趙述一旦不再小瞧你,就會玩他的老把戲。他在錦安勢力隱秘,需小心提防。」

    華鍛點了點頭,卻振衣而起,笑道:「照霜山後映雪澗,小薛可想去瞧一瞧?」薛真哈哈大笑:「**心得頭都白了,你倒沒事人一般。」華鍛莞爾不語。

    兩人騎了馬到得映雪澗。原來是兩個小潭,中有曲水相連。潭水清澈平靜,潭邊蘆葦茂密。月光一照,兩潭映月,蘆色霜白,放眼看過去,竟分不清何處是水光何處是蘆葦。

    華鍛聽得流水嗚咽之聲,便繞到蘆葦之後,一路順著溪水上去。到得盡頭,卻是山上流下的一線瀑布,水勢並不大。走得近了,細細的水珠撲面而來。薛真打了個噴嚏叫冷,華鍛便指了石階,兩人拾階而上,到半山的亭子小憩。

    華鍛負手看遍亭邊無數碑刻上的題詩,在某處停住,問薛真道:「這個紀衡可是先帝時翰林?」薛真跟著瞧過去,道:「沒錯。他是當年紀妃的侄子。和颺帝在位時,寵幸紀妃,紀妃生了趙述,紀家也風光過幾年。到了先帝,也沒虧待了他們。不過終究漸漸勢微衰落,聽說人丁也單薄。後來又遭遇了一場大火,紀氏一脈就沒了消息。」又歎道,「可惜啊可惜,否則還可以抓來用用。」

    華鍛正撫著石碑,聽見這話抬頭笑道:「趙述若忌憚這個,早就會做了準備。再者,趙述心狠手辣,要挾這個法子對他恐怕無效。」薛真笑道:「話雖如此,我還是再叫人找找。」

    華鍛坐在山石之上,仰頭看著天上一輪皓月,緩緩道:「小薛,這些事自然都不能疏漏了。可是我最擔心的,還是糧草供給。鳳常雖富,也經不起這樣源源不斷的支出。」

    薛真在他對面坐下,山石甚涼,他嘶了一聲,倒讓華鍛笑了,起身道:「也罷,還是去亭中坐吧。」兩人在亭中坐下,薛真才道:「其實民間有許多大戶富得很,他們要肯出手相助,這事兒就好辦了。」

    華鍛笑道:「便是聖上,也沒辦法逼他們出錢。何況這幫人都在觀望,見風使舵是拿手好戲。你看看沅州那些子人,居然就敢稱趙述為陛下了,真是丟光了祖宗的臉面。」

    薛真沉吟道:「我倒認得幾個頗有見識,又十分忠心的人。若能勸說他們出錢,出馬匹,出糧草,許諾日後連本帶利歸還,恐怕還是可行的。」

    華鍛眼睛一亮:「小薛你要是做成此事,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略一思忖,道,「出馬匹?你說的可是追風堡?陳家對朝廷,倒是忠心耿耿。」

    薛真道:「瞞不過你,我跟陳家有些交情。我去遊說,雖無十分把握,也有七八分。」

    華鍛垂下眼瞼,沒讓薛真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嘴角勾起笑容:「既然這樣,你明日就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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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還是又貼過來。因為我琢磨了很久,在古代在趙靖那個情況下,的確問題還挺棘手的。也歡迎大家集思廣益,多多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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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滴,您沒看錯。本號稱古色古香的小言,在先後引進了高級工作站,軍事衛星探測議,和信息編碼網絡協議之後,再次隆重推出當代最偉大經濟學理論之一的萌芽。

    最簡單動態博弈解釋:

    博弈者一(趙靖)先行,博弈者二(華鍛)後行,博弈者二能看到一的行動。

    博弈者一有L,R兩種選擇。若選L,博弈者二有兩種應對方法。若博弈者二選擇L1,那麼博弈者一,二各自的所得依次分別為(2,3)。若博弈者二選擇L2,那麼博弈者一,二各自的所得依次分別為(3,0)。

    若博弈者一選擇R,博弈者二有R1,R2兩種應對方法。若博弈者二選擇R1,那麼博弈者一,二各自的所得依次分別為(0,4)。若博弈者二選擇R2,那麼博弈者一,二各自的所得依次分別為(2,1)。

    如果博弈者一選擇了L,那麼博弈者二一定會選擇L1,因為他將得到3。而這種情況下博弈者一得到2。

    如果博弈者一選擇了R,那麼博弈者二一定會選擇R1,因為他將得到4。而這種情況下博弈者一得到0。

    博弈者一經過反推,應該選擇走L,因為博弈者二應對之後,博弈者一所得2大於他選擇R所得0。

    所以最後的平衡結果是:博弈者一選擇L,博弈者二選擇L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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