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實習生 Ⅲ借命殺人事件 第八章 高人·再次的相遇
    手鐲看起來像是白銀製作的,其實不知道是什麼材料,戴在手腕上極輕,要不是那種冰冷的觸覺,幾乎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手鐲的款式是一枝纏繞的花枝,上面開滿了細碎的小花,雖然游少菁說不上這是什麼花,但是這種花色很是合她的口味,她本來就是個喜歡滿技的小花多過艷麗的大朵花的人。由此可以看出,玲瓏劍對於這個新主人的心情還是很體貼的。

    毫無疑問的,在明白了玲瓏劍盤到自己手腕上就是想要自己做它的主人的表示之後,玲瓏劍在游少菁的眼睛裡立刻變成了一把有教養、有眼光、懂規矩而且體貼人的好飛劍——實在不像那一把自稱叫做威風的飛劍那麼不招人喜歡。威風劍倒是很識時務,在明白了這個家裡究竟誰說了算之後,乖乖地鑽到鍾學馗嘴裡不露頭了。

    擁有了一把飛劍,最重要的是,這把飛劍的樣子還十分漂亮,這令游少菁高興不已。可是很快,她就意識到一個新的問題,自己怎麼使用它?

    「說,有沒有可以讓我用手鐲殺人的可能!」游少菁揚著戴了手鐲的那隻手,殺氣騰騰地盯著鍾學馗和斑斕,現在的她自我感覺良好得很,似乎自己就是那武功高強的一代女俠了。

    「有,你和電視裡演的那些俠客一樣,練出絕世武功,飛花走葉即可傷人,何況一隻鐲子!」鍾學馗不怕死地多嘴說。

    「啪!」游少菁的手指以很「俠客」的造型點上了他的額頭,同時落下的,還有游少菁的眼神——多麼有劍客風範,充滿了殺機的凌厲眼神啊!

    「你,你總是自己什麼也不打算學,光想靠法寶保命,我,我這不是為你好嘛,你,你多學一點,學一點法術有什麼不好,所謂技多不壓身,考大學用不上,將來你死了做了鬼差,總還是會有大用的嘛。」鍾學馗視死如歸,大義凜然,結結巴巴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這是他和斑斕共同的心聲,游少菁應該學一些法術,不說對敵不對敵的事,但多多少少要有自保的本事吧?

    斑斕很慶幸自己是一條狗,狗是不會說話的,所以也不面臨禍從口出的危險。當幾個坐墊以泰山壓頂之勢相繼拍下來時,斑斕敏捷地跳到一邊,裝出一副與我無關的樣子。

    「你說,是我自己面對那些危險嗎,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老是在身邊發現那些鬼鬼怪怪的東西的啊?你倒是給我說說看!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禍害、鬼臉、喪門星的出現,從你出現那一天,我就沒再過過安生日子!認識你我真是倒霉!早知道你去了陰間我就不盼著你順利回來!我不管,立刻給我想出辦法來,不然……哼哼……」

    游少菁欺負鍾學馗真是越來越熟練順手了。她在別人面前,還是個很理智冷靜的人的,真不知道和鍾學馗犯了什麼沖,說動手就動手,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不過看鍾學馗倒是樂在其中的樣子,游少菁不生氣的時候,他自己也要去主動招惹招惹。所謂的打是親罵是愛,就是這個局面吧?斑斕千年沉浮,什麼場面沒有見過,對鍾學馗和游少菁之間的關係看得比他們自己還要清楚,反正現在自己是一條狗,狗是不會說話的呵,呵呵,所以它的意見也不用發表……

    ※※※

    看到游少菁是真的寧願把玲瓏劍當做首飾,也不肯學什麼法術劍法,斑斕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游少菁什麼都不學就可以用這把劍。

    玲瓏已經遭遇過一個自己這樣的壞主人了,要是再經歷一次游少菁的倔強性格,真的被拿去當做女孩子的首飾,說不定那個性格決絕的劍靈會乾脆自我毀滅。

    斑斕甚至可以體會到玲瓏為什麼選擇游少菁做主人的,就是因為那一句話啊:遇上斑斕那樣的主人,你真可憐——玲瓏為了這樣一句理解的話,就可以激動到認一個陌生人做主人的地步,可見它對於斑斕當年的對待,已經委屈、不滿到了什麼程度。

    斑斕知道自己虧欠玲瓏劍很多,所以它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幫助玲瓏劍避免再次被主人虧待的局面。

    難哪,太難了……

    讓一個根本不會任何法術和武術的人使用飛劍,已經是難度極大的事情了,而游少菁本人的運動神經,又為這件事情的難度增加了幾十個百分點。

    斑斕最初的設想,是先用別人的法力灌輸在玲瓏劍裡面,然後游少菁只管著使用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攻擊或者防守——當然前提是玲瓏劍的劍靈自己同意。幸運的是玲瓏劍真的很喜歡它的新主人,二話不說就同意了。

    游少菁不會法術,斑斕不能用法術,可是這裡還有一個會法術的人在——鍾學馗。

    由鍾學馗按照斑斕的指點,把玲瓏劍的操作方法學會,然後在劍中灌輸自己的法力,最後一步,就是教游少菁使用。

    這是一場災難。

    游少菁控制下的飛劍,總是可以飛出極為詭異的路線,要是在對敵中使用出來,即使劉漢級別的高手恐怕都沒有辦法預測。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游少菁又總是能夠控制著那只飛劍,轉頭向她自己飛去……

    斑斕開始的一瞬間心中生出的:她竟然是個天才——這樣的念頭在轉眼間就被兜頭澆下來的冰水淹沒了。

    「她的運動神經和她的音樂細胞差不多啊……」鍾學馗喃喃自語。剛才的那一劍,在游少菁極力的躲閃和玲瓏護主的決心之下,從距離游少菁耳朵半毫米的地方掠過去,正好打在鍾學馗下巴的位置。

    再一次。

    再一次。

    再一……

    當試驗了無數次,把家裡的傢俱砸了好幾樣,天花板、牆壁、地板上到處都是飛劍擦過留下的痕跡,把抱著頭躲在沙發底下的波波的頭皮都擦破了一大塊,游少菁自己的手腕、肩膀、脖子邊上,都有了傷痕在滲著血絲,鍾學馗的耳朵上有一個大口子,而斑斕更是頭破血流,四肢沒有一處完好的之後,他們終於肯定了,所有的飛劍的招式在笨手笨腳、運動神經明顯退化的游少菁身上(鍾學馗語)都是弄巧成拙之極的,對她而言,只有一種攻擊適合她,那就是伸手向前,讓飛劍直線攻擊。

    這個結局讓玲瓏劍鬱悶了很久,甚至拒絕再幫助游少菁練習——憑什麼它堂堂一代名劍,主人運就這麼差,不是遇上自大狂,就是遇上笨蛋!想當年它新鮮出爐的時候,多少人用渴望的眼光看著它啊,那真是盡著它挑揀啊,它是怎麼會偏偏看中了那個劉漢的!

    鍾學馗和游少菁兩個人對玲瓏擺事實講道理,好說歹說才讓玲瓏明白,幫游少菁,至少還有出去作戰的機會,不幫她,就只能待在家裡做筷子。再說了,主人越是笨蛋,不是越能顯示出你作為一把名劍的重要性嗎——這句話是鍾學馗趁著游少菁轉身的時候說的,不過卻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對啊,這個主人越是笨蛋,我的重要性就越大。

    玲瓏劍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馬上變得十分配合。

    只有在最簡單的攻擊中,才更能顯示它作為一把飛劍本身的厲害程度,這才是做飛劍的最高境界啊!

    「毫無疑問,你真是把它刺激得不輕,都有點偏激了——以前你到底是怎麼用劍的?」鍾學馗小聲對斑斕問。

    「我以前從來不用兵器。」斑斕面無表情地沾著淌在地上的水寫道。

    「……難怪。」

    ※※※

    游少菁和鍾學馗又練了半天,才終於選擇了一種可以讓游少菁用,不會傷到她自己,又有威力的招術。那就是游少菁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只要伸手向前,心中想著攻擊,手上的鐲子就會化為飛劍,向正前方筆直地做閃電一擊,速度絕對快,威力絕對大,可是只能飛直線,因為游少菁只要像操作飛劍拐彎之類,就一定會出現失控的情況。這個攻擊沒有什麼花招,只能憑借速度、力量以及突然性對付敵人,對於游少菁來說,保護自己應該足夠了。

    鍾學馗輸入的法力,可以使飛劍做三次這樣固定模式的攻擊。他在輸入法力的時候已經和玲瓏劍溝通過,那就是游少菁的反應神經也不怎麼敏銳,所以在感到她有了危險她自己又沒有做出反應的情況下,玲瓏劍就要自己做出攻擊的反應。

    「這樣才可以證明你就算主人是個笨蛋也不愧虧名劍之稱啊!」

    本來還由於沒有主人命令擅自攻擊是違背劍靈的基本準則而不答應的玲瓏,在聽了這句話之後就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了——看來劉漢真的把它的自尊心傷害得很重,弄得現在只要聽到名劍這幾個字,就什麼都不管了。

    「只可以用三次、不過你不覺得一種攻擊方式只會令你的對手心裡有了防範,我覺得還是……」鍾學馗心裡依舊覺得,只要用心練,沒有學不會的東西才對。他想要游少菁學法術,不是為了讓她去捉鬼,而是希望游少菁的安全有更大的保障。

    「不用了,我覺得夠用了。」游少菁剛給斑斕處理完傷口,正用酒精棉球擦拭潛自己身上的傷口,劍非常鋒利,即使在玲瓏有意收斂了威力的情況下,游少菁的身上還是多了無數細如牛毛的傷口——全是因為她自己操縱不當引來的,所以沒有辦法拿別人出氣。

    「波波過來……」游少菁向同樣受了傷的小豬吩咐說,「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圓滾滾的波波正氣呼呼地向著鍾學馗撞擊,跳起來用肥嘟嘟的身子重重碰鐘學馗的臉,聽到游少菁的話,轉身向她呼呼咆哮:都是你們不好,才害得自己受傷的!太可惡了,連個對不起都沒有!可惡,可惡,可惡……

    這幾天沒有注意這個小東西,怎麼好像又胖了?

    游少菁早就習慣了波波這種態度,才不管它願不願意,伸手就把它捉了過來。

    波波扭頭做出一個要咬人的動作,在旁邊的斑斕立刻向小豬猛地狂吠兩聲,波波的凶相馬上煙消雲散,用極快的速度竄到了游少菁的懷中,並且把頭伸到了她的胳肢窩裡不敢再看斑斕。

    對這只惡狗波波真是既恨又怕,可是又無可奈何。身為一家之主的游少菁對斑斕的偏心完全是赤裸裸的,她眼中根本只有那條醜陋的狗!

    波波雖然不承認自己是游少菁的寵物,可是它對於自己在家裡的地位還是很在乎的——以前鍾學馗都是事事順著它,可是來到這裡之後,就變成了事事不如意。游少菁根本就從來都不重視它的意見和需求。

    「波波,別動,別動,我幫你擦一下才不會感染。」游少菁見波波頭上僅是擦去了一層油皮,並沒有出血,便放下了心,溫柔地撫摸著它說:「也許會有點疼,你要忍一下,待會兒我做你最喜歡的可樂雞翅給你啊。」說著不顧波波的掙扎,用酒精棉球在它傷口上用力擦了幾下。波波想要掙扎,卻被她按住了。

    和這個賴皮刁鑽、欺軟怕硬、一肚子壞水的小豬相處久了,反而讓人漸漸喜歡了它。小傢伙自幼無父無母,跟著鍾學馗能長成這樣已經不錯了,那些壞毛病也不是不能忍受的。它平時沒有人陪伴,又不能自由出門,游少菁有時候想想,自己還真是應該對它好一點。對於小豬仔的生活,游少菁其實還是很關心很縱容的,就是有的時候被它淘得實在受不了才會教訓幾句。看到它今天因為自己的笨手笨腳受傷,游少菁的心裡倒是裝滿了歉意。

    「再貼上一個創可貼……好了,波波,好點了吧?好了,乖,去玩吧。」說完親它一下,放開了它。

    誰知波波毫不客氣地一腳把她的手蹬開,跳下地甩著小尾巴走了幾步,回頭又是一個鬼臉:還不是想哄我幫你吃惡鬼,哼,我才不會上當呢。然後跳上桌子,一蹄子把紅藥水打翻,然後快速地躲了起來。

    游少菁看著那個小豬又蹦又跳,又向自己吐舌頭又翻白眼的,她不由氣了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覺得這個小豬可憐了?!

    「你給我出來!我要是不打你,你就不知道我厲害!」

    「你怎麼可以打它,它還那麼小……波波快跑……」

    「你給我站住……」

    屋子裡又像以往一樣喧鬧起來,看著滿地的狼籍,再看看書房裡游少菁還沒有寫完的作業,斑斕搖搖頭,開始動嘴去拖那些垃圾,決定在更大的暴風雨來臨之前,哪怕只有自己一隻狗也好,至少要做點什麼……

    ※※※

    游少菁的左手上套著鬼珠串起的手鏈,右手上戴著飛劍化成的手鐲。

    她一邊記著課堂筆記,一邊在窗口透進的陽光中打量著自己的手鐲——雖然漂亮,可是卻是這麼詭異材料的飾品,在知情人眼中,自己一定是很奇怪的人。

    「少菁,你的手鐲真好看,以前怎麼沒見你戴過?」肖憐憐悄聲說。

    游少菁放下筆動動手腕,手鐲雖然很輕,可是手腕上多了一樣東西,寫字的時候還是覺得彆扭。她對肖憐憐說:「我外婆的遺物,我今天才戴上的。」

    對不起憐憐,我又對你說謊了。我不想騙你呀,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些事,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我真是個壞人啊,對自己的朋友說謊都成了習慣了……游少菁在心裡哀歎著。

    「很漂亮、很漂亮啊……」肖憐憐瞇起眼盯著看。她向來喜歡銀飾,游少菁手上這隻銀飾精巧別緻,令她十分眼熱,可惜是游少菁外婆的遺物,不然一定向游少菁借來戴幾天。「對了,我又聽說了一件怪事,聽說啊……」

    肖憐憐正要對游少菁說她聽來的謠言,講台上的教師已經注意到了她們的不軌舉動,一聲輕咳提醒,算是給游少菁這個優等生的面子。游少菁和肖憐憐也識趣地低頭認真聽課——講台上這位老師,可是課堂紀律嚴厲的典範,大家都挺怕的。

    ※※※

    在學校上課的時刻,除了操場上有幾個班在上體育課外,一片安靜的校園中沒有幾個人影,鳥雀悠閒地在人行道上蹦跳著覓食,不時飄落的樹葉花瓣,在預示著夏天就要過去了,於是穿梭花間的蜂蝶們,就越加忙碌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趁著無人注意,從一處偏僻的角落的圍牆上翻了進來,輕巧地落在地上。因為他所選的落地地點在教學樓和實驗樓之間的大範圍中,鬱鬱蔥蔥的草木很好地遮掩了他的身影,並沒有被什麼人發現——學校又不是什麼機要重地,一共只有六個保安三班倒的值班和兩個兩班倒的看大門的老頭,這麼大的一個校園,當然處處是空洞讓人鑽。倒是這個人的小心顯得太過了。

    這個人在草叢躲了一會,見沒有人注意自己,才拍拍衣服走了出來。要是他跳進來之後便大搖大擺地走,說不定真的不會引來任何注意,可是他在草叢中那一番鬼鬼祟祟的舉動,反而讓某個人盯上了他。

    游少菁本來正在進行上課中的走神時間,望著窗外的綠色發呆,當目光無意識地掠過那個花圃的時候,一個奇怪的現象吸引了她,把她已經飄過的目光又拉了回來。

    有一個人,趴在草叢中,正在東張西望。

    小偷?逃課者?還是……

    游少菁的思緒開始漫無邊際地亂飄,這只是出於習慣,其實倒並沒有真的很在意這個人。

    但當那個人從草叢中爬出來之後,游少菁卻心中一動,她見過這人。

    游少菁還清楚地記得,這是上個週末在學校門口與她撞在一起的那個年青人。對方的長相英氣勃勃,態度彬彬有禮,給游少菁留下很好的印象,只不過當時他穿了一身白色的運動服,今天卻換上了同一個牌子的黑色的運動服。

    一套要上千呢,真是有錢人。該不會其實他是小偷,這些都是偷來的衣服吧?

    那個青年四下看看之後,快步向校園後面走去。

    他要去哪裡?去幹什麼呢?游少菁盯著他的身影,好奇心又起,這時「游少菁,回答一下剛才的問題」的聲音從講台上傳來,終結了她的上課走神時間。

    下課鈴聲響起,游少菁馬上跳起來想去看看那個青年去哪兒了?可是一想課間這點時間,不等走到樓後,說不定上課鈴便響了,這時肖憐憐又繪聲繪色地講起了最新的流言,於是游少菁又坐了回去。

    「很可怕吧……」肖憐憐用陰森森的口吻向游少菁、武有樹等同學,描述著那件事情,「在那間宿舍裡、每到了深夜,就會有莊美琳的鬼魂出來遊蕩,她一定還在哭喊著:我死得冤枉……我死得冤枉……我不甘心……我要報仇……」她這麼拖長了聲音慘淒淒地呻吟著,忽然伸手向黃明一撲,大叫:「還我命來……」

    黃明嚇了一跳,險些從座位上跌下去,繼而跳起來開始追殺肖憐憐,兩個人在教室中打鬧起來。

    游少菁托著腮看著他們微笑,各種各樣的傳言果然像預想的一樣開始在滿天亂飛了,這樣也好,鬼師的事就會慢慢被沖淡,省得被那麼多人談論來議論去,引起那個鬼師的凶性就糟了。不知道那個鬼師究竟躲在這個城市的哪個角落?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

    此時,在學生宿舍樓中,那個翻牆進來的青年正想走進樓去,卻被一群由遠而近,氣氛特殊,神色古怪的人給震住了。見宿舍中也已經有人被這一群人驚動開始出來察看,他連忙幾步躥到不遠處的人行道上,然後裝作看熱鬧的樣子向那邊張望。

    那陣喧鬧聲勢浩大,在學校中傳得很遠。

    剛剛上課的教室中也聽到了動靜,一些靠窗的學生甚至看到了那個奇怪的隊伍:

    七、八個身上穿著白衣的男女老少邊哭邊撒著黃的、白的紙錢,在校園中前行,而在隊伍之中,還有兩個光頭披架裝的僧人,一個合掌,一個手持木魚「砰砰」地敲著跟隨。嚎哭聲,唸經聲,木魚聲在校園中蕩了起來,頓時把上課的氣氛攪亂,許多班級的學生甚至乾脆衝上了走廊去看,整個學校的課堂紀律大亂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那些人是幹什麼的?」

    「怎麼還有和尚?」

    「誰死了?這是出殯吧?」

    各種問題在學生們之中傳播起來,眼看著那個隊伍消失在宿舍區的方向,議論聲依舊沒有從各間教室中消失,就連老師們也彈壓不住。

    下課之後不久,流言的反饋信息便通過種種渠道來到了各個班級之中,游少菁他們班也不例外。那個母親是學校職工的同學,索性站在講台上向全班同學演講起來:原來那一隊人馬,正是莊美琳的家人。

    莊美琳的家人對於女兒的死一直不肯罷休(在游少菁看來,這不是他們的錯,學校一心想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忘了顧及死者親人的情緒,當然只會讓他們的不滿不斷升級),警方和校方又都不能給他們一個說得過去的答案,他們豈能看著女兒死得不明不白。除了向校方提出了天價的賠償要求之外,今天更是請來了和尚做法事。

    莊家人鄭重其事地說是要到莊美琳死的地方為她招魂,學校方面當然不會同意這樣荒唐的事情,可是,莊美琳是在學校中不明不白地死了的,到現在屍體還被冷藏在停屍房中,家人拒絕火化,非要跟學校方面評出一個道理來不可,動不動就來上二三十人,在學校中哭鬧叫囂,要是保安們敢上前,其中的女性就會馬上滾倒在地,死了活了地叫喊。這種情況下,學校方面對這個明擺著不講理的家族也沒有什麼辦法,似乎乾脆不管不問了。

    今天他們這樣大鬧,學校除了出現了幾個保安和年輕的男教師跟著過去防止事態擴大以外,竟然一個領導都沒有出面。

    接下來的課,便有隱隱來的哭聲在教室中不時飄過。不僅僅同學們上課上得不用心,就連講課的老師講得也是心不在焉的,下課鈴一響,老師立刻便宣佈下課,同學老師全都一擁而出,目標當然是去看熱鬧。

    正是午休時間,平時這個時候,學生們擁去的方向,不外乎學校大門口與食堂兩個。可是今天,又有一股數量不少的人流,下課後便直奔宿舍樓而去。

    教師雖然出面阻攔驅散,可是住宿生要回宿舍休息、吃飯這樣正當的行為,就是老師們也無法阻攔了,包括肖憐憐在內的一批住校生成了大家依靠的對象,在他們的幫助下,至少有幾十個學生擁進了各間宿舍,趴在各個宿舍的窗戶上指指點點地看熱鬧。

    肖憐憐一邊用熱水泡方便麵一邊嘟嚷:「也不知道少菁怎麼想的,寧願一個人去吃飯也不來看好戲。」

    趴在窗戶上的武有樹回頭一笑,「她不就這脾氣嘛,我打賭她現在一定在慶幸沒人搶著排隊買飯,可以讓她悠閒地吃。」

    「她就知道吃,吃飯這麼積極也不見她長肉,真是氣死人!」肖憐憐為武有樹的泡麵加上兩根火腿腸,然後遞過去。

    「你幹嗎把這個大塊頭領進來啊!擋得我都看不到東西了!不行,你得賠償我,這碗麵孝敬我了吧!」黃明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從武有樹手中搶起了碗。

    肖憐憐向她吐吐舌頭,轉身又去為武有樹弄吃的,一切收拾停當了,四個人使一起趴在窗子邊,一邊稀里嘩啦地吃麵,一邊開開心心地,欣賞下面的熱鬧。

    樓下,一群人穿著白衣大哭,莊美琳的母親更是癱在地上號哭著,身邊的兩個人扶都扶不起來。兩個和尚一個敲著木魚,一個合著雙手,端坐在那裡閉目唸經,神情莊嚴凝重。幾個青年站在他們的身後,正大把大把撒著紙錢,紙錢隨風紛紛揚揚,已經佈滿了附近的小道與花圃。

    「莊美琳死得真挺慘的,難怪她家人傷心。」武有樹是個厚道人,總是站在同情別人的立場上說話。

    「什麼呀,還想冤枉是少菁害死了他們女兒呢!現在又跑到學校裡這麼鬧,真討厭!」肖憐憐自從聽游少菁說了莊美琳的母親在校長室胡說,打算睜眼說瞎話冤枉游少菁之後,就對這家人沒什麼同情心了。

    「真是的,某人明明看熱鬧看得興高采烈的,還抱怨人家鬧事。」黃明故意趴在肖憐憐和武有樹之間把他們隔開,說著風涼話。

    「我看得興高采烈算什麼,有人都要拍手叫好了呢!」肖憐憐也不示弱。

    「我第一次看見光頭和尚呢!怎麼沒有香疤?是假扮的吧——這是誰說的呀?」陸欣插嘴「提醒」大家。

    「你們竟然聯合欺負我!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幾個女孩子相互嬉鬧,把人高馬大的武有樹擠進了窗戶邊的角落。武有樹這時已經對窗外的事失去了興致,而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了手中的食物上。可就在他低頭吞下一大口麵條的時候,一團黑影自上而下地從窗口掠了過去。武有樹一眼看到,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滿口的食物都噴了出去。

    「危險啊!」

    不過武有樹的喊聲,只是令屋子中的幾個女孩愣在了那裡而己。

    樓下,忙著「招魂」的人和看熱鬧的人們發覺有一樣大東西當頭撲下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那個合掌唸經的和尚抬頭嚇傻了一樣地看著那件東西當頭向自己砸下來,竟然沒有做出任何閃躲。

    眼看這個和尚就要被砸中死於非命,一片驚叫聲中,一條人影衝了過來,抱住那個和尚奮力向後一拖。

    「轟」的一聲巨響,那件東西在和尚面前落地摔了個粉碎。雖然有一些碎片飛到和尚和他的同伴身上,可是總算保住了性命,大難不死的激動和後怕令他癱在地上不能動彈。

    那個救和尚一命的人卻一躍向前,抬手向樓頂扔出了什麼東西,口中喊了一聲:「惡鬼!」

    離他近的人可以看見,那是一張黃裱紙,上面扭扭曲曲用紅色寫畫了什麼,這樣一張薄紙,被人這樣一扔,竟然像箭一樣直射上樓頂。發出「彭」的一聲,卻不知為何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又飄飄悠悠地落了下來。

    那個人伸手接住,惱恨地跺跺腳衝著樓頂說:「算你跑得快!」

    「哇,高手!」

    「厲害!」

    「大俠!」

    「再來一個……」

    ……

    周圍看熱鬧的人群中不知誰帶頭起哄,許多人都鼓掌叫好了起來,並且開始向他靠攏。那個人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暗叫不好,轉身就跑。他的速度那麼快,把一群摸不著頭腦的觀眾扔下,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救人英雄轉眼就消失在小路盡頭。

    ※※※

    今天中午食堂中用飯的人數之少,可以說是創下了這個學期開學以來的一個新紀錄,看來看熱鬧真是人類的本性啊,不分老師學生的……游少菁一邊這麼感歎,一邊吃飽喝足,悠悠然地向著門外走去。

    沒有人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推推搡搡地在開門的一瞬間衝進食堂、沒有無數的頭和手臂從你的頭上、肩上、胳膊下搶著伸向窗口、沒有人非要擠到你那張已經坐了五個人的四人飯桌邊吃飯、沒有無窮無盡的喧鬧聲、沒有不知道為了什麼忽然就發生的爭執,這樣的食堂真是天堂啊……

    要是天天有人來學校哭喪就好了——游少菁沒心沒肺地這麼幻想著,剛走出沒幾步,一個從旁邊草坪直竄過來的人影就已經到她的面前,不等她做出反應,兩個人便撞在了一起。

    那個青年藉著跑來的力量和本身的人高馬大,一個踉蹌之後勉強站住,可憐游少菁本來個子就小,又偏偏被這樣一個沒命快跑的大個子撞倒,頓時便成了滾地葫蘆。

    「對不起,對不起。」當那個青年誠心地道著歉把游少菁扶起來時,游少菁還頭暈眼花地站不穩。

    游少菁的夏裝還沒換下,這麼在地上一滾,整個人的樣子狼狽不堪。她扯扯弄髒的白裙子衝著面前的青年大吼一聲,充分表現出她凶悍的一面來:「你不長眼睛啊!說對不起就算了!」

    食堂門口儘是些無良人士亂潑的菜湯剩飯,她今天偏偏穿了一條白紗裙,在地上一滾之後上面糊上了好些油漬泥水,根本沒法看了。弄成這樣怎麼見人?自己現在不住宿舍了,到哪裡去找衣服來換?不換的話怎麼見人?肖憐憐的衣服她穿又不合身,真是急死人了。

    抬頭怒沖沖地看著眼前的肇事者,游少菁才發現,這竟是個「熟人」:「原來是你?你專門撞我玩兒嗎?上次還不夠,今天又來!你要怎麼賠我衣服!」

    那個青年抬頭看見游少菁,見了鬼似的驚叫一聲,然後點頭哈腰地道歉:「對不起,我真的——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走路不帶眼!我錯了,對不起了!我、我先走了……下次再向你道歉!」說完竟然拔腿就跑,不論游少菁在後面怎麼喊,他連頭都不回,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可惡,撞了人就跑!」游少菁向他的背影揮著拳頭。她一身狼狽尷尬地站在那裡,看著周圍經過的同學開始對她指指點點,卻也無可奈何。

    「下午的課要怎麼辦?自己這個樣子進教室,還不讓同學們笑話死?」游少菁彷徨著,最後還是決定給老師打個電話,然後回家換衣服——優等生就是這點好,說什麼老師都會相信的。

    「咦,游少菁,你怎麼……這個樣子……」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游少菁回頭,見凌晶正站在不遠處,一臉驚異地看著她。

    「我……讓一個不長眼的冒失鬼撞倒了……你看看,多可憐……」游少菁委屈地扯扯自己的衣服。

    「哎呀,你的衣服……你不住宿舍了沒有換的衣服吧,來吧,我借一件給你,我們的身材差不多,你應該可以穿的。」凌晶說完拉了游少菁就走。

    穿一個不熟悉的人的衣服,游少菁心裡多少有些牴觸,可是凌晶這麼熱情大方,又讓她很感動,把衣服借給一個不熟悉的人穿,同樣也需要一些決心的呢。

    「誰這麼不小心,真是的,也不道歉就跑了,誰呀,你認識是哪個班的嗎?我們去找他算賬!」凌晶對於那個撞了人就跑的人耿耿於懷。

    游少菁搖搖頭,她雖然認得那個人的樣子,可是那個人並不是她們學校的學生,而是……而是「那個」青年,那個幾天前撞過她的,今天從牆上翻進校園中來的那個青年。難道我和他有仇?專門來撞我的?游少菁不甘心地自言自語,對於那個青年去的方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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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帥哥真是高人啊,只見他一個箭步,用快如閃電的速度把那和尚從危臉之下拖了出來,然後又疾步向前,一揚手,一張符紙就飛上了五樓樓頂,口中還大喝了一聲『惡鬼!哪裡走!』。我看他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法師!」現在正在說書的人是黃明,她對那個在宿舍樓下,危險時刻出手救人的青年的英姿傾慕不己,一番話說下來,簡直把對方形容得天花亂墜,天上有地下無的。

    肖憐憐馬上反駁她說:「誰說的,他一定是個武林高手,已經練到了飛花摘葉即可傷人的地步,才用一張紙做武器的!」

    「他明明是個法師,你沒聽見他喊的是惡鬼嗎,而且,他扔出來的,明明就是一張紙符!他是個法力高強的高人!」

    「世界上哪有什麼法師,惡鬼的,他是個武林高手才對!」

    「你沒聽過最近關於鬼師借命的傳說嗎?我看他一定是個聽說了這個傳言的法師,來除暴安良的。」

    「我看他是個隱藏在人群中的武林高手,看到有人有危險才出手的,而且救人之後馬上飄然離開,不稀罕別人的感激與歡呼……真是太有風範了……」

    由於青年救人、出手、匆匆離開幾件事只是轉瞬之間發生的,在樓上的肖憐憐和黃明她們看得都不是很清楚,所以她們的意見並不統一,一說起來便沒完沒了,都認為自己才是對的。

    游少菁聽了半天,才把事情的始末聽明白,不由陷入了沉思。

    那件從樓上砸下來的、差點要了那個和尚的命的東西,是一個熱水器的太陽能板。為了方便學生們洗澡,宿舍中的每一層樓的洗漱間上都安裝了四五個太陽能熱水器,這就是放在頂樓中的一個。正常的情況下,這些太陽能板都是集中在頂樓的中間部分的,去年夏天,游少菁和肖憐憐半夜爬到頂樓看流星雨的時候,曾經親眼看見過它們的位置,當時還嫌它們礙事來著。

    但這些被固定在頂樓中央的太陽能板,有能力自己跑到了樓頂平台的邊上,又自己跳下來砸向一個和尚嗎?

    那個青年向著樓頂大喝出手,似乎也證明了,是有人故意把這塊太陽能板推下來的。

    謀殺,這分明就是謀殺。

    當時樓下站著那麼多人,不論落在哪一個人的頭上,都是不死也得重傷啊(以當時人群的密集度而言,想打不中任何一個是很難的事情)。究竟是什麼人要下這麼狠的毒手呢?那個青年出手後怒斥的是哪一句,究竟是「惡鬼」還是「惡人」呢?如果是惡鬼的話……那些鬼師不是擅長用惡鬼來做鬼僕的嗎?游少菁想到這裡,不由一身冷汗。

    她又拉著肖憐憐她們仔仔細細地問了那個出手救人的青年的樣子,從肖憐憐她們口中的形容中,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個人就是自己兩次被其撞上的青年,難怪那個時候的他慌慌張張,不僅僅沒有道歉反而跑得一溜煙,與前一次的他的禮貌完全不同。不知道那時的他是在躲避什麼,還是在……在追趕那個要殺人的惡鬼?對,當時他那麼匆忙,肯定是在追趕那個惡鬼!

    不知道那個在校園中散播鬼師借命傳言的人,是不是就是他?即使不是他,莊美琳的事情已經在社會上傳播開來,他應該也聽說了吧?他最近一直在學校附近轉悠,一定是為了這件事!

    游少菁想到這裡,忍不住興奮地挺直了身體。

    果然有一個高人介入了鬼師這件事,這個想法讓游少菁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不用自己多管閒事了,有專業人士出手了……

    「對了少菁,你這是怎麼了?怎麼換了這麼一身衣服?以前沒看見你穿過啊?」肖憐憐終於在傳播流言之餘騰出時間關心一下游少菁了。

    游少菁扯扯凌晶的粉色衣裙問:「怎樣,好看嗎?我的衣服弄髒了,凌晶借給我的。以前沒有穿過這種顏色,今天我才發現,我真是穿什麼顏色都好看喔……」現在游少菁對那個撞自己的青年已經沒有怨恨了,當然是對付鬼師的事情比較重要,撞自己一下也不算什麼嘛。

    「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臭美死了!」肖憐憐撲上來要哈她的癢,游少菁轉身向黃明身後逃去,「咯咯」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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