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雖然是週六,因為桔美香請了假,所以日語興趣課並沒有開。就算開了陳爽也不準備再去,她現在異常痛恨這門課。
「正好到學校去了,你沒去嗎?」
父母知道他們在上日語課,最近方正好與陳爽又開始鬧矛盾的事情,父母也看在眼中。但小孩子間的事情,大人怎好參與,只能在旁邊裝作無心地提上兩句。
「今天沒課。」對於母親的話語,陳爽淡淡地說道。
「沒課他還往學校跑,這可下雪了呢。」母親喃喃地說道。
陳爽用力在紙上寫字,圓珠筆幾乎把紙都戮破了,心裡的焦躁不安,讓她無法定下心來。
「方正好!」她在心中痛罵,卻又忍不住想起這個名字。下雪了,桔美香那個妖精又不在學校,他往學校跑什麼?
越是想這件事情,她就越覺得不對勁,雖然理智告訴她不要再管那個混蛋,可情感卻無法控制地向她召喚:去看看,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
「叭!」
圓珠筆不知不覺中斷了。
陳爽站了起來,飛快地說道:「我去買枝筆。」
看著女兒衝出家門,陳母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孩子究竟怎麼了,和正好鬧什麼矛盾,都冷戰一個星期了。
跑出門後陳爽毫不猶豫地往西走,那是二中的方向,而最近的能買到筆的超市在東邊。
這個冬天雪來得比往年早,才十二月中旬,就已經雪花飄飄了。南方的雪積不起來,因此地上又濕又髒,看上去就讓人心裡不舒服。陳爽把自己的圍巾裹得緊緊的,簡直連臉都擋住,只露出兩隻眼睛。
二中校園裡因為週末的緣故,師生都很少,雪稍稍積起一點,樹枝也被壓得垂頭彎腰。走在往日的林蔭道時,陳爽很有些躇躊,學校這麼大,方正好會在哪兒呢?
她先是去了公共教室,一個人都沒有,然後轉向自己的班級。高一精英班在高中部教學樓的四樓,整幢大樓一個人都沒有,看上去陰森森的。上樓梯的時候,陳爽突然覺得很害怕,她想起小的時候,自己怕黑怕安靜,每當走到黑暗的地方時總會哭,這個時候就有一隻溫暖的小手會牽著她。牽了那隻手,她就什麼都不怕了,可現在,那隻手是誰的呢,那隻手在哪裡呢,那隻手牽著的又是哪一個呢?
她覺得神智有些恍惚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認為請假出去了的桔美香,正站在另一幢教學樓的頂端,無聲無息地凝視著她。
「難道說自己……」陳爽覺得了無生趣,當年的溫暖與現在的寒冷形成鮮明的對比,不知不覺中,她經過了四樓,但沒有停留,而是走向五樓、六樓。
從六樓可以上樓頂天台,因為沒有人踩過的緣過,樓頂天台一片素白。
陳爽慢慢走向天台邊緣,有個聲音似乎在左右她的思維,讓她產生一種衝動,從天台上跳下去。
並非她軟弱,而是因為某種力量在牽引著她,她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走向絕望之境。
導致她心靈受到這種打擊的就是方正好了,哀莫大於心死,她覺得自己對方正好已經心死。
在她背後的另一幢樓上,桔美香仍然緊緊盯著她。
「就這樣結束吧……」陳爽心中想,把目光投向地面。
就在她準備縱身下躍的時候,一個景象讓她瞪大了眼睛:方正好和一個女生肩並肩從樓下走過去!
彷彿是感覺到她的注視,方正好抬起頭來,兩人的目光隔著二十多米的樓相遇了。陳爽心一陣緊縮,自己在牽掛著他,他卻和別的女生在一起。
然後她看到方正好微笑,向她揮手:「爽姐,上面雪景好看嗎?」
方正好的微笑,坦率而純淨,沒有任何雜質,像是溫暖的冬日,讓她心頂的堅冰砰一聲破碎了。那種牽引著她往樓下跳的力量,在這溫暖的笑容前畏縮、消褪、融化,頃刻間就不復存在。
「等我一下,正好。」
不知道為什麼,陳爽鬼使神差般叫了一聲,然後快步回頭,從樓上衝了下來。在另一幢樓上,桔美香一剎那間眼睛瞪得老大,似乎是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東西。
方正好與展曉晴停下腳步,展曉晴笑瞇瞇地看了方正好一眼,她喜歡撒嬌發嗲,但能在精英班當上班長,絕不是沒有眼色的人。最近方正好與陳爽的冷戰狀態她當然也發現了,而且來看柳老師的時候只有方正好一個人,不過從剛才來看,兩人又合好了呢。
她只看到方正好臉上平靜的表情,卻看不到方正好背後的冷汗。
剛才陳爽準備做什麼,她分辨不出來,方正好卻明白得一清二楚,他相信陳爽自己絕不會選擇這種愚蠢的解決問題的方式,背後肯定有一種力量在推動她。他甚至不需要深思就知道那力量的來源,桔美香,這個來自日本的很隨和的老師。
可是這個女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只是為了試探自己麼?
一股怒意在他心中象野火般狂燃,無論桔美香是出於什麼理由來試探自己,牽涉到陳爽就是罪大惡極!
所以,展曉倩沒有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那絲冰冷光芒,那是方正好做出決斷的證明。
陳爽快步衝下樓,當她離開天台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異樣,當她開始下樓的時候,才感覺到驚恐:自己剛剛怎麼會那樣傻?
如果剛才真跳了下去,不但自己失去了生命,父母、親友還有正好,都會傷心,特別是正好,以自己對他的瞭解,他肯定會難過一輩子……自己怎麼會那麼傻!
方正好是她心靈中最大的破綻,桔美香就是利用了這個破綻,以此誘使她一步步走上絕路。可方正好同時也是她心靈最堅強的力量來源,當她再次看到方正好時,那種力量讓她掙脫了桔美香的心靈束縛。
就在陳爽下樓的同時,桔美香也從另一幢樓的樓頂消失了。
「正好!」
陳爽從樓裡跑出來的時候都帶著哭腔,她越跑越是害怕,這也是心靈束縛解鎖之後必然的虛弱。
方正好一把拉住她的手,這讓陳爽感覺到一種堅實可*的幸福:正好的手,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溫暖呵。
展曉晴在旁邊不無嫉妒地說道:「你們兩個,就別鬧來鬧去啦,純心是干擾我們嘛!」
「曉晴,是你啊。」
在樓頂上的時候,陳爽沒看清楚和方正好在一起的是誰,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正好身上,展曉晴完全被忽略了。現在認出她來,陳爽心裡僅存的那絲疙瘩也煙消雲散了,展曉晴普通的外表對她可夠不成威脅!
所以,無論男生女生,如果長得普通也沒有什麼好難過的,這也有優勢嘛。
「你怎麼跑樓頂上去了?」展曉晴吐了吐舌頭:「剛才看到你時還以為你要跳下來呢,那副神情,可嚇我一大跳!」
「我本來是想跳下來砸你的,後來想想算啦,你太苗條,砸在你身上一定很疼!」陳爽強自開著玩笑,她決定把自己開始的異常深深藏在心底,最好能把她忘掉,女性的本能讓她明白,開始自己的狀態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哼!」展曉晴眉開眼笑,雖然外貌普通,但身材苗條是她很自傲的,陳爽的玩笑其實是在讚揚她,她當然聽得出來。
「倒是你們倆,下雪天還往學校裡跑,做什麼呢?」陳爽裝作不關注地問道。
「這個,等你們回家後好好審問吧,我可什麼都不回答。」展曉晴看穿了她的小心眼,咯咯笑個不停:「我有權保持沉默,否則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出現在家庭法庭上……啊,陳爽別跑,我不會放過你的!」
就在她說話的同時,陳爽從樹上摘下一小團雪,塞進了她的脖子裡,被冰得直跳的女孩立刻開始反擊,兩人開始一場不停追逐的雪仗。方正好成了她們的掩體和誤傷對象,十個雪球倒有七個砸在他身上,他臉上只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他向學校的某個方向望了一眼。
展曉晴最後還是告訴陳爽柳素素生病了的事情,陳爽有些擔憂,提出再回頭去看看,方正好卻說已經替她問候過了。展曉晴也拚命點頭,說他們兩個只要有一個到了就表示兩個人都到過了,完全沒必要再去一趟,然後陳爽又開始追著她砸雪球。看起來風波就這樣過去了,方正好與陳爽又恢復原樣。
但在和展曉晴告別之後,陳爽雙開始不理睬方正好,她其實在等,等方正好向她解釋或者道歉。可現在方正好的心思完全在計算桔美香的動機時,明顯魂不守舍,這讓陳爽平熄下去的怒火再次升騰起來。
雖然不像開始那樣憤怒,但冷戰……恐怕還要持續兩天。
班長展曉晴是個大嘴巴,幾乎藏不住什麼秘密,於是當天下午,幾乎所有和她關係不錯的同學都知道柳素素不舒服的事情。薛秀也不例外,柳素素對她的關注她也明白,而且薛秀認為,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因此她撥通了陳爽的電話。
「是的我知道……我沒有去看呢,你準備下午去看柳老師?好,我和你一起,當然不會叫那個笨蛋,放心吧放心吧,呵呵!」
雖然還生方正好的氣,不過已經不嚴重了,因此陳爽的心情還是不錯的。
兩人約好下午四點鐘在學校門口集合,掛下電話後陳爽心裡有些奇怪,上次失態後薛秀明顯在躲著她,這次怎麼會主動約她?
「早上下的雪就化了,真可惜,本來我還想堆個雪人來著。」當兩人見面之後,薛秀的蘋果臉被凍得紅撲撲的,陳爽看了就忍不住捏了兩把。
「爽姐,我問你一件事情。」雖然說是來看柳素素,可兩人卻沒急著去柳素素的宿舍,而是漫步在林蔭道上,陳爽猜她會有話說,果然沒多久,薛秀就觸及正題了:「你是不是和方正好吵架了?」
「唔……」陳爽在思考是否把和方正好的事情說出來,在心裡憋這麼久,確實有些難受。
「正好很好的,爽姐,你如果不珍惜他……他會被別人搶走的。」薛秀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這樣說道。
「咦?」
對於薛秀提到方正好,陳爽有許多設想,但唯獨沒有想到薛秀會勸她珍惜的。薛秀對方正好的感覺她很清楚,當然也知道薛秀這樣說心裡忍受著多大的痛苦。
「其實我很喜歡正好……」薛秀正視著她,蘋果有上更紅了:「但他是爽姐的,如果爽姐真不想要了,就先告訴我吧!」
「咦咦?」陳爽覺得頭發暈眼冒金星,她深吸了口氣,緊緊抱住薛秀,發現她淚眼汪汪,不由得歎息了聲:「可憐的秀秀……那傢伙有什麼好的,值得我們這樣,你不知道他幹了什麼事情!」
薛秀向她坦白,她也不願再隱瞞,於是把自己和方正好矛盾的由來一一說給薛秀聽,薛秀起初還有些氣憤,後來聽到避孕藥的事情,她先是一怔,然後哈哈笑起來:「爽姐,你就為這個事情……為這個事情生氣?」
「這事情還不嚴重?」陳爽恨恨地說道:「無恥下流,哼!」
「其實……避孕藥我也吃過。」薛秀接下來的話讓她大驚失色。
「你你……」
「笨爽姐,你皮膚好不知道,我們臉上長小痘痘很煩人的,吃某些避孕藥可以調節內分泌,不長小痘痘,保持皮膚光潔!」薛秀捂著嘴笑個不停:「正好怎麼可能喜歡桔美香,我覺得他喜歡柳老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關於避孕藥的這個小作用,陳爽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她關心則亂,再仔細一想,確實不太可能。不過還有好幾個疑點,為什麼桔美香會邀方正好上街,為什麼兩人一起看女性內衣書籍,為什麼桔美香替方正好買男性內衣?
她把自己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薛秀也覺得奇怪,兩人分析了好一會兒,最後薛秀道:「這樣猜沒有答案的,爽姐,你直接去問正好吧,我想他會給你一個合理解釋的。」
「你就這麼相信他?」陳爽撇著嘴說道。
薛秀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她眼神有些憂鬱:「爽姐,我無條件、絕對相信他,你應該比我更相信他才對!」
這話讓陳爽深深觸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