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一百一十四 章 啼笑皆非
    「老k部隊」是一支沒有歷史記載的隊伍,這支特殊的部隊在中國解放戰爭史上是一支罕見的隊伍。身為部隊長的我對於「老k部隊」所生的事至今仍記憶猶新。

    在58師部隊起義的當天晚上九點鐘師部警衛連趙排長到後勤科向我報到,同時帶來了師部的命令,「老k部隊」十二點隨師部機關出。我叫趙排長帶全排士兵按名單挨家通知「家屬十一點鐘以前必須到師部大院集合」。

    十點鐘三團的金連長帶著隊伍向我報到,我和金連長帶一個班去領武器彈藥。按照王家善的指示,我們到達軍械庫後,挑選了八挺日式歪把子機槍,五門八二迫擊炮,兩門六零迫擊炮,四把擲彈筒和足夠的彈藥,金連長一看高了興,問我:「咋地,王參謀,你想把彈藥庫都搬著?」我說:「多了比少了強。」然後回到了師部,

    營口58師的軍官家屬除了一部份在長春沒動外,大部分家屬都隨軍在營口。警衛排的士兵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通知和催促,家屬們才背包摞果(大包小包一大堆),66續續的來到了師部。

    到了師部大院,我一看,家屬們基本都來了,大院裡亂了套,孩子哭,大人叫,有病的老人直哼哼瓢、盆「叮噹」響。我問趙排長:「不是叫你們告訴家屬只准帶隨身用的東西嗎?這怎麼連老人用的夜壺都帶了來。」趙排長哭喪著臉說:「說是說了,可他們也不聽啊!」

    按照名單我重新點了一次名,現少了兩家,一家是陣亡的周營長老婆,另外一家是李連長的老婆和孩子。我問趙排長:「這兩家是怎麼回事?」他不好意思的說:「男人都戰死了,帶著他們幹啥。」我看了一下表,已經十一點多了,告訴他:「馬上派人去叫,如果她們願意跟著走立刻領來。」

    趙排長派了兩個士兵去叫,過了一會把這兩家的三口人帶了來。經過仔細清點共計二百一十三人。看著這些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幾個挺著大肚子的孕婦,看著這些隊伍成員我真是哭笑不得。心想,不怪師長一再強調任務艱巨,我的這支「老k部隊」成員可真夠複雜,一旦有戰事往下我都不敢想了。

    家屬們聽說我是帶隊的,七吵八嚷的把我圍了起來,這個問:「王參謀,三更半夜的這是幹啥呀?」那個說:「是不八路打進來了?咱們要跑。」

    看著眼前亂哄哄的情景,我一著急,大聲的喊了起來:「靜一靜!靜一靜!」家屬們好不容易才安靜了下來。

    我說:「大叔,大媽,大娘,大嬸,大嫂,大妹子們!」這一連串的稱呼把我嗓子都喊刺撓了,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對面的李科長老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說:「沒想到王參謀口才這麼好,說相聲繞口令肯定有兩下子。」

    我身邊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拽著我的衣襟,仰著頭搖晃著問:「還有我們呢?」

    我低頭瞅了他一眼,用手摸了摸他的頭說:「對,還有孩子們。」

    你媽在我的身後使勁推了我一下,我回過頭問她:「幹啥呀?」

    「瞧你說的這個費勁,你就說同志們,不對,這是八路那邊的詞。家屬們,對,家屬們不就得了。」

    我沒搭理她,接著說道:「今天晚上是部隊緊急換防,你們的男人已經隨部隊出了。現在由我指揮你們,大家一定要聽話。」

    李科長老婆一聽,冒出了一句:「誰也不是你的孩子,憑啥聽你話!」家屬們「哄」的一下樂了起來。

    我大聲喊道:「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咱們這支隊伍從現在起就叫『老k部隊』,我是部隊長。」

    李科長老婆聽完後「哈哈」的樂了起來說:「王參謀,你可真逗,不就是一幫家屬嗎,還叫什麼『老k部隊』,我看還不如叫『老a部隊』了呢。撲克牌裡a最大。」叫她這麼一鬧騰,我心裡有一種預感,這支隊伍要難帶呀。因為家屬們的丈夫官都比我大,雖然我是師長任命的部隊長,可在她們的眼裡仍然是一個小小的中尉參謀。

    正在這時,市內,港口方向傳來激烈的槍炮聲,家屬們這才著了急,馬瑞芳說:「你可別磨嘰了,趕快安排坐車呀!」

    「每十家一台車,自己找伙,找好伙趕快上車!」

    家屬們聽我這麼一說,你扯她,她拽她的開始找伙。

    正在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後勤科張副科長的老婆,我叫張嫂,哭咧咧的過來說:「王參謀,你這麼分可不行,我家連老帶少七口人,沒人願跟我們一夥。要不,單給我們一台車吧?」

    「咱們一共才十台車。」

    「那咋整?」

    我一想,可也是,這人家有人多人少,按家搭伙是不行的,於是改口說:「不論大小,每二十一人上一台車。」

    那時候的軍用卡車小,家屬們帶的東西又多,師部撥給我的十輛卡車,連人帶東西裝得滿滿的。

    按照通知,午夜零點「老k部隊」的十輛卡車在趙排長,金連長部隊的保護下跟在師部機關的後面,在槍炮聲中出了城。

    城外,通往大石橋的公路兩旁,站著一溜溜反穿大衣,白裡朝外的解放軍部隊士兵,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出城的58師隊伍。那天晚上月亮特別的圓,大地撒滿了銀白色的月光。解放軍部隊的隊伍裡,每隔四五個人就有一個人舉著火把。遠遠看去,就像兩條火龍。

    由於怕引起騷動,部隊起義的事我沒敢告訴家屬們。她們還以為真的是換防,58師部隊尤其外團換防是常事,家屬們習以為常。因此,出城後家屬們沒有出現異常。

    家屬們坐著汽車出城後,看到這一奇特的景觀,七嘴八舌的議論開。有的說:「這都是些啥隊伍?怎麼都把大衣反穿著。」有的說:「你看那些火把,都是用啥做的?風還吹不滅,呼啦呼啦怪好看的。」

    馬瑞芳在車上來了興致:「這麼好的景,咋沒人作詩呢?」

    張嫂嘴一撇:「你可拉倒吧,都是些老娘們,誰會作那玩意。」

    馬瑞芳把眼睛一瞪:「張嫂啊張嫂,你怎麼淨自己瞧不起自己?老娘們咋地?老娘們就不能作詩了?」

    張嫂:「那你作一,讓大家聽聽!」

    馬瑞芳:「作就作,別看我一天書沒念,也能憋出兩句,你們聽著。」然後,搖頭晃腦的吟了起來「天上的月亮圓又圓,地上的火把一團團,家屬坐著汽車走,一路顛簸難又難。」

    吟完後,她瞅瞅這個,看看那個,瞪著眼睛問:「咋樣?有兩下子吧!」

    張嫂說:「你別說,還真挺順口。」

    馬瑞芳把頭一仰:「這可不是吹,我三歲就會背唐詩。」

    你媽說:「行了六嫂,一說你胖你就喘,你那點底我還不知道。十多歲了還不會數數呢。」

    「你這傻妹子,怎麼胳膊肘向外扭,分不出個裡外呀!」

    車上李科長的老婆沒有和她們摻合,瞅著道兩邊的解放軍隊伍畫開了魂。突然用手使勁敲汽車駕駛室的頂蓋,我搖下車窗,探出頭問:「誰敲的?啥事?」

    她大驚小怪的說:「不對呀!這兩邊的隊伍怎麼都把槍對著咱們?這裡邊是不有啥說道?」

    我說:「你消停坐你的車得了,打聽這些幹啥!」

    車上的家屬叫她這麼一吵吵也都注了意,馬瑞芳說:「可不是咋地,這怎麼把槍都對著咱們?不行!我得問問喜山。這是咋回事呀?」

    駕駛室的頂蓋又響起了的敲打聲,我探出頭問:「這又有啥事?」馬瑞芳說:「道兩旁的隊伍是咱的人嗎?」

    「是咱的人。」

    「那咋拿槍對著咱們?」

    「是保護咱們的安全。」

    馬瑞芳嘟嘟囔囔的說:「不對勁。」

    八千餘人的隊伍行走在茫茫的雪地上,前看不到頭,後瞅不著尾。隊伍的兩邊全是舉著火把的解放軍隊伍,士兵們有點醒腔了,這不是反正就是投降。隊伍裡沒有喧鬧,沒有說笑,空曠曠的原野上只有汽車的馬達聲、人踩在雪地上出的「嘎吱嘎吱」響聲和偶爾傳出的咳嗽聲。一些人邊走邊低頭思考著問題:有錢人家的人思考著怎樣逃跑,心向**的人思考著以後怎麼辦,是回家種地還是當個解放軍戰士;多數人都是稀里糊塗跟著走。最叫人不能理解的是,營口的一些青年學生不知從哪聽到的信,也成群結隊地跟著部隊出走。

    東北的老百姓有句俗話叫:「春凍骨頭秋凍肉。」東北的二月末雖然是冬末春初,但仍然是北風刺骨,寒氣逼人。尤其是凌晨兩三點鬼呲牙的時候更是寒冷異常。一陣陣北風刮過,全身就像凍透了一樣,彷彿血都凝固了。吐口唾沫,沒等落地就變成了冰塊。

    後半夜四點來鐘,隊伍進了丘陵地帶。白茫茫的小山上露著黑呼呼的岩石,西北風嗖嗖地刮了起來,樹林子裡出「嗚嗚」的響聲,貓頭鷹不時出「咳咳」的叫聲,山梁子上解放軍部隊的火把被風吹得忽明忽暗,家屬們都把我事先放在車上的棉被披在了身上。

    大道上行走的士兵把棉帽子扣得溜嚴,大衣的領子都豎了起來,斜背著槍,兩手抄在袖子裡,眉毛鬍子都掛滿了霜,呲牙咧嘴地連跑帶顛,嘴裡還罵罵嘰嘰:「媽了個巴子,這都啥時候了,還***這麼嘎巴嘎巴的冷!」

    家屬們更是遭罪。汽車的駕駛室裡除了司機和副手外只多坐一個人,這每台車二十餘人,只能叫老人和小孩擠坐在裡邊,其餘的人坐在敞棚的車廂裡。一出營口的時候還忍得住,時間一長可就有點挺不住了,在車廂裡連跺腳帶擰鼻涕。

    58師軍官們的家屬多數都是有錢人家出身。到部隊後當家的最小也是上尉,平日裡住在買賣家,吃香的喝辣的,一出門不是擦脂就是抹粉。冬天屋裡有衛兵們生著暖呼呼的爐子,出外上趟廁所還凍得嘶嘶哈哈。這次在荒郊野外,凍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對於很多人來講,這可能是第一次,一個個也顧不上什麼美了。好在車上都有棉被子,個個都披著被乎,四處亂甩著大鼻涕,臉上凍得青一塊紫一塊,呲牙咧嘴沒個模樣。

    汽車在行軍的隊伍中慢慢地行駛著,我坐在駕駛室裡心想照這個度得啥時候能到大石橋?山崗上的解放軍士兵更是不容易,月光中有人從山崗上不斷地摔下來,火把摔得挺遠。突然汽車的駕駛樓頂蓋響起了急促的敲打聲,震得耳朵嗡嗡直響。司機瞅了瞅我,我推開車門向車後問道:「幹啥呀?」

    後勤處李科長的老婆不是好聲地說:「快停車我有急事!」

    我心想這時候能有什麼急事:「車不能停,有啥事到地方再說。」

    這李科長的老婆是師部家屬裡有名的母老虎,家裡是個大財主,自小嬌生慣養又沒念過書,長得五大三粗不說,脾氣還相當暴躁,平日裡李科長怕她溜溜的,小衛們誰也不願意侍侯她。她見我這麼一說,又使勁地敲了兩下頂蓋,嘴裡喊道:「王參謀你放屁哪,我要撒尿,你尿能憋到地方嗎?不停車我可要往車上尿啦!」

    馬瑞芳一聽急忙說:「停停吧,她說得出做得出!」

    「那可不,我可不管那事。」

    我皺皺眉,只好告訴司機把車停下。

    車停下後,她蹦下了車,看樣子真是憋急眼啦,也顧不得車旁的士兵正在行走,蹲下就尿。士兵們斜著眼睛瞅她,她有些急眼啦,罵道:「瞅啥,你們都是從這地方出來的,沒見過啊?」引得士兵們哄堂大笑。尿完後,她站起來長出了一口氣,連扣褲腰帶連問我:「山崗上打火把的都是些什麼人,是不是八路?(家屬們把解放軍部隊仍叫老八路)」

    「我也不知道。」

    「是八路我罵他們去!幹啥呀,今個打明個打,連個消停日子都不讓過,叫我跑這丟磕磣來!」

    「你找死呀。」

    她把眼睛一瞪:「我一個老娘們,他們能把我咋地?」

    馬瑞芳在一旁湊熱鬧:「罵他們,我陪你去!」

    我一看她真要去,急忙下車攔住她說:「你以為這是在58師哪,我告訴你別沒事找事,要這樣我可不管你了!」然後告訴司機開車,她見司機動了車,才不情願地爬上了車,嘴裡還嘟噥著:「這死八路,真不是東西!」

    汽車啟動後,繼續緩慢向前行駛。四點鐘左右前邊師部的一輛汽車拋了錨,營口通往大石橋的路是滿洲國時修的,路面窄,路溝深,一輛汽車拋錨,後面的車就走不了。車隊被迫停了下來,家屬們趁這個機會紛紛跳下車活動活動腿腳。一時間大路上孩子哭、女人叫,惹得山崗上的解放軍部隊的戰士舉著火把下來觀看。這一看可不要緊,家屬們可吵翻了天。

    這個說:「這八路怎麼來了?」那個喊:「這當兵的都是幹啥吃的,看見八路還不打?」李科長的老婆和馬瑞芳等人從壕溝裡撿了幾根木棒,站在車旁擺出一副拚命的樣子。李科長的老婆站在最前面沖幾個拿著火把的八路戰士喊道:「窮八路,你們要是敢過來,老娘和你們拼啦!」這幾個解放軍戰士看到家屬們憤怒的樣子,感到莫名其妙,又回到了山崗上。整個大道被家屬們堵得水洩不通,後邊的步兵隊伍被迫停了下來。

    三團的戴王團長聞訊趕了過來,問明情況後笑了:「這幫老娘們可真沒治!」然後和我共同向她們說:「八路軍不是打咱們的,是保護咱們的,也不帶搶家屬東西的,大家不要驚慌,趕快回到自己車上!」

    馬瑞芳聽我倆這麼一說,小聲問我:「咋地,咱們和八路好啦?」我沒空搭理她,

    58師的汽車都是些52軍淘汰下來的破車,平日裡就老壞,在這死冷寒天的野外,壞了就不好修。拋錨的汽車司機忙得滿頭大汗也沒修好,王團長看了看車上的東西,見沒有什麼緊要的,就命令士兵們把它推到壕溝裡,車隊才開始繼續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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