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八十七 章 走私成風
    這件事過去以後,十一月天已嘎巴嘎巴的冷軍衣才到。軍械沒有更換,只是給警衛連調來了二十支新槍。軍餉倒挺及時,在趙傑完電報的第三天就如數撥到。

    轉眼過去了十多天,有一天下班回來,剛進大門口你媽從屋裡迎了出來,小聲告訴我:「和你打架的那兩個老蠻子來了,還帶了個當官的。」

    「他們來幹啥?」

    「我哪知道?」

    進屋一看原來是錢少尉,我說;「是哪陣風把各位吹到我家裡來啦?」

    中士說:「不打不成交啊!」

    錢少尉也說:「從那天起,咱們就是朋友啦,朋友看朋友是理所當然的啦!」說完從提兜裡拿出來白酒和果子盒放在炕上。

    「這是幹啥,咱們都是朋友。」

    「東西少,不好意思啦!」

    「各位來是有事吧?」

    「沒什麼事情。我們老家來了一位朋友,想和你交個朋友,叫我們來找你上街裡吃頓飯,好好的說一說啦。不知你能否給我們這個面子?」

    當時我沒吱聲,心想這剛認識的請我吃飯,八成沒什麼好事,肯定是有事要求你。他一看我沒表態,就對你媽說:「嫂夫人,我是真心實意想和你們交個朋友,這個面子你們得給,吃一點飯認識認識沒關係啦!」

    你媽看他這個黏糊勁就對我說「去吧,看人家也是真心實意,就別叫他們為難,老啦、啦、啦的。」

    「嫂夫人真是好人哪!」

    我一看你媽同意,也就只好說「好吧」。

    東北的十一月份已到了深冬的季節,老天爺不知什麼脾氣,嘎巴、嘎巴的冷。說小便得拿著棍子敲,是瞎扯;要說吐口吐沫落地就成冰塊,倒是真事。我們一出大門,你媽就躲在我的身後,錢少尉他們三個人帽子扣得溜嚴,大衣的領子也立了起來,連跑帶蹦達,嘴裡還叨咕著「這鬼地方,咋這麼冷」。錢少尉看我若無其事的樣子問我:「你咋不覺得冷呢?」

    「從小習慣了,咱東北人火力旺,不怕冷就怕熱。」

    「還是熱一點好,出他一身汗用涼水沖涼那可真叫舒服啦!」

    「那你們大老遠的跑這來著罪幹啥?」

    「當兵的沒辦法,服從命令嗎!再說上邊說啦,東北那地方可好啦,電燈電話,樓上樓下。日本人投降後,八路軍去搶地盤,我們只要把八路軍打跑就可以回去,每個人都要升職、升級。可沒想到這八路這麼難打,干打不完,叫我們在這遭罪!」

    嘮著嗑他把我們領到一座酒樓的跟前,我抬頭一瞅,這家酒樓正是我家房東於大掌櫃二老婆「老妖精」開的「滿堂香酒樓」。

    我們剛開門進屋,「老妖精」在櫃檯上抬頭一瞅,站起來迎了過來嘴裡說:「哎呀媽呀,這可是稀客,哪陣風把你們倆吹來了?」

    「錢少尉請客叫我們來。」

    她尋思一下:「我明白啦,上面一個老客(客商)正等著你們哪!」

    「什麼老客?」

    「一個南方蠻子。」

    「買賣還行?」

    「托您的福還可以吧!」

    嘮著嗑她把我們領到了樓上一個高間,剛到門口就見裡面出來一位四十多歲、西裝革履、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的人,大分頭梳得錚亮。

    錢少尉這時給我介紹:「王參謀,這位是我的老鄉,廣東東莞泰豐布莊的孫老闆。」

    我雙手一抱拳說道:「幸會,幸會!」

    他衝我也一抱拳:「王參謀,久仰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然後衝你媽說,「想必這位就是王太太了,令兄是大名鼎鼎的趙副官?」

    你媽點了點頭。

    他大驚小怪地說:「哎呀,這王參謀英俊瀟灑,年輕有為;王太太年輕貌美,這可真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各位快請入座!」

    我們各自坐下後,你媽小聲對我說:「這人挺能噓呼啊!」我點了點頭。

    跑堂的端來了茶具,給我們每人倒了一杯茶。我一看這「滿堂香酒樓」跑堂的也不一般,茶水出壺倒在杯裡不多不少,而且一滴不灑。

    跑堂的站在桌旁報起了菜名,孫老闆問我:「王參謀您想喝點什麼酒?」

    「隨便。」

    他問跑堂的:「你們這有什麼好酒?」

    「咱酒樓剛好進了一批好酒,有茅台、汾酒、杜康。」

    「咱中國的酒啊,要說好還得數茅台。今天咱就喝茅台,夥計先來五瓶。」

    我一聽直想伸舌頭,心想這茅台酒聽老人說過,那是咱中國人的酒王,只不過價錢太貴,別說平常的老百姓,就是有錢的老財主也捨不得喝一瓶,孫老闆一張口就要五瓶,可見此人富不可測。

    他轉過頭來問你媽:「王太太想喝點什麼?」

    「我喝點葡萄酒。」

    「那好,來瓶法國干紅。」

    你媽小聲問我:「這法國干紅是什麼酒?」我搖了搖頭。

    跑堂的問:「各位想吃點什麼菜?」

    「王參謀,我不瞭解你們東北人的口味,你看著點吧,喜歡吃什麼就來什麼。」

    這下我可有點懵門子了,一是上這麼豪華的飯館點菜我還是第一次,堂倌報的菜名也沒聽清楚,就是聽清楚也不知是啥菜。二來咱是窮家出身,對吃上沒有研究,平日裡能對付飽肚子就行。真要叫我點,我除了溜肉段、鍋包肉以外還真點不出別的。你說不點吧,在人家嘴裡我還是大名鼎鼎,如果連個菜都點不出來,豈不被人恥笑?

    正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老妖精」在一旁看出了門道說:「俺大兄弟,天天下飯館,那山珍海味都吃膩啦,一到飯桌就犯愁吃啥,今天嫂子做主,給你們安排幾樣菜,保準你們愛吃。」

    我感激地瞅了她一眼:「還是嫂子瞭解我,這頓飯就隨你安排吧!」

    她笑著走下了樓。

    等菜的空,我仔細一看這「滿堂香酒樓」果然名不虛傳。高間的擺設也和別的飯館不一樣,有一種清雅的感覺。牆壁上掛著幾副山水畫,四處黑漆屏風是《紅樓夢》中的十二釵圖。紅柚木飯桌上鋪著雪白的東洋細棉布,椅子的坐墊都是紫緞子的。

    過了一會跑堂的開始上菜,四個涼盤過後,開始上山珍海味,什麼清蒸龍蝦、紅燒鮑魚、水煮螃蟹、紅燜熊掌。我心想這「老妖精」可真夠狠的,什麼菜貴上什麼,上到三十多道的時候,心裡就覺得不得勁了。雖然不是我花錢但也不能糟害人家呀,於是告訴夥計「菜夠了,不用上了」。

    孫老闆說:「沒關係,叫他們可勁上吧!」

    「吃不了白瞎了。」

    那個中士趕忙說:「沒事,吃不了我打包拿回去。」

    錢排長從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他一腳。

    酒過三巡後,孫老闆端起了酒杯:「兄弟此次東北之行,不管買賣做得如何,能和王參謀交上朋友,我就不枉此行。來,大家端起杯,為王參謀前程似錦、王太太美貌常在乾杯!」

    他的這番話說完後,我聽出了眉目,他肯花這麼多錢請我,和我交朋友那是扯蛋,關鍵就在這「不管買賣如何」這句話上。我喝下了那杯酒後也沒有搭茬,你媽在那沉不住氣了:「聽了孫老闆的話莫非你這買賣出差了?」

    「王太太真是個聰明人!唉,我是做布區買賣的人。頭一陣子聽說東北戰爭事平穩了,心想東北這地方天氣冷,肯定缺少棉花和棉布,於是就從海上運來了一批,準備到北邊去賣。可是沒想到,沒出營口就被北卡子扣住了,卡子上的人說這棉花布和棉花是違禁品,八路那邊正缺這些東西。這批貨雖說數量不太大,但我是辛辛苦苦從南邊運來的,錢不錢不說,白瞎了我的一番辛勞。我想托王參謀給活動活動,所有的人情費用都由我來出,事成以後我必有重謝!」

    沒等我吱聲,你媽在一旁說:「孫老闆,不是我們推托,你說他一個小參謀,也不認識下邊的,誰能聽他?」

    「王太太,你的話差矣,王參謀雖然職務關係和外團的人不熟悉,但令兄趙副官乃是師長手下的紅人,有他的面子,王參謀還用認識嗎,只要提一句,下邊的人哪個不照辦?」

    他的這一番話可真叫我吃驚,心想天底下最厲害的人恐怕就數這商人了,人家的腦袋是真夠用啊!八路軍在北邊正大張旗鼓的擴軍,北邊的棉布、棉花都是緊俏物資,孫老闆的貨運到北邊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這且不說,你說我和趙傑的關係,趙傑在師裡的位置,他是從哪掏洞(知道)來的呢?

    俗話說「吃人嘴短,拿人家的手短」。這酒盅一端,「不行」兩字就很難出口。

    「孫老闆,這事兄弟確實是有難處,外團的人我根本就不認識。孫老闆既然瞧得起兄弟,又給我指出了路子,我也就只好試一試了。不過醜話說在頭裡,行與不行我不敢保準,行則好,不行你也別惱。」

    「王參謀,事先我已說過,這成與不成都無所謂。錢財算什麼,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交下你這個朋友,我就知足了。」

    他的話說得挺好,我心想不為錢財你扯這個?這事要辦不成,你還能交我這個朋友嗎,背後不罵我的祖宗才怪呢!

    吃完飯,我們沒有回家,直接到了趙傑家,把這事跟他一學。他笑了說:「這點小事算啥呀?我開個條,明天你到北門卡子找周排長就行。」

    「這是違禁品,能那麼好辦嗎?」

    「什麼違禁品,都是扯蛋,這是下邊的人為了撈點外快,設立的新名目。其實咱們設卡子的目的是什麼?是查違禁的軍用物資。可是下邊的人把他當成來錢的道。你沒看這一陣子,軍官和家屬都闊了起來,家屬們打扮得珠光寶氣,就連小班長也戴上了金鎦子?」

    「師長不知道嗎?」

    「師長早就知道,他說咱們待遇不好,軍餉又低,大家生活都挺困難,能搞點外撈就撈點吧,只要不太顯眼出格就行。所以我們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這下我明白了,怪不得師部軍官們穿的、戴的、吃的一個比一個好,趙傑家光金條就有十多根。你媽常說我:「你看人家那些軍官,都是掙那些錢,老婆隔三差五就換個鎦子。咱可倒好,省吃儉用攢了一個月才買了一個小的!」原來這些人都是靠勒大脖子家的。

    第二天早上,我把趙傑的條給了孫老闆。孫老闆到北門卡子把他的貨拉了出來,臨走的時候,他又請我們吃了頓飯,然後把我領到營口市的二門丁(營口專賣飾的地方),給趙傑我們兩家各買了一副金鐲子和一個大克度的金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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