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八十一 章 屢遭排擠
    這件事在營口市轟動很大:一是中心小學的校長告到市政府說獨九師在操場內槍斃人,學生害怕得不敢上學,要求獨九師賠禮道歉並保證今後不再生類似的事。

    王家善聽說後說:「可不是咋地,當時咱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這事沒辦好。」馬上叫趙傑去處理了這件事。

    二是當時的營口報刊登了這件事,標題是「共黨探子行兇殺人,獨九師為肅軍紀,小學操場槍斃人」。趙傑把這張報紙給王家善看後,王家善苦笑了笑。

    趙傑說:「這登的也不是那麼回事呀,我得去找他們。」

    「算了!人都死了,他們願怎麼說就怎麼說吧。」

    關連長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當上了「共黨探子」。

    當天下午,趙傑陪王家善去了瀋陽。第二天下午回來後,我問趙傑:「事辦的怎麼樣?」

    「辦妥啦,你沒看師長的眼角都開了?」

    「那這幫玩藝呢?」

    「大部分撤走,留下二十來人,也嚴令他們不准抓獨九師的人,只能是協助咱們工作。師長還受到了表彰,說他大義滅親。」

    「這不是劉備摔孩子,收買人心嗎?」

    「這不是明擺的事嗎,如果不這麼做,師長能跟他們一條心嗎?不過師長也挺高興,說人家還是信任咱們的,咱們不能三心二意,還得好好幹哪!」

    即使這樣處理,國民黨方面對王家扇還是不放心,曾幾度想把師部也調離營口市,國民黨這一排除異己的做法引起了王家善等高級軍官極大不滿。後經王家善多次要求,於四七年六月份才將部隊全部調回營口市,並改為52軍暫編58師。

    要說這黨派鬥爭那是真叫人捉摸不透。就在大多數軍統特務大批撤走,剩下的也比較消停時,**東北局開始往獨九師派了一批地下黨員——這件事我知道得最早。

    那是在一九四七年二月,眼看要過春節的時候,趙傑到我家說:「從打到了營口,一天不是忙這,就是忙那,從來也沒出去溜躂溜躂。」

    「這死冷的天上哪溜躂去呀?」

    「這你可說差了,現在正是打狍子的季節。這一凍一化雪地上結了一層硬蓋,人在上邊跑沒事,狍子可就不行了。它的腿細蹄子尖一踩一個窟窿,跑不起來不說,碰到個冰面,它是干叫喚不敢跑。有一年我放假回家過年到東山裡打狍子,一下子碰到四個,站在冰面上不敢動,我到跟前一推摔倒一個,四個全叫我綁上拉了回來。明天師長家裡來客,叫我休息一天。我想呆著也沒事,不如咱倆過過這打獵的癮。時運好了說不上咱能弄他一個二個,眼看過年了,咱不是有狍子肉吃啦?」

    「可也行,反正我也沒啥事。早就聽說你圍(獵)打的好,我早就想見識啦。」

    第二天早上,趙傑開著吉普車,拿了二把三八大蓋槍,帶了中午吃的,和警衛連的兩個士兵一大早就來到我家。簡單吃了點飯後,我們開著車出了西門後向西北的山區開去。

    我們沿途經過幾個村莊,除了有幾個帶炮樓的大院看起來有點氣派外,其餘的全是些殘破的平頂土房,有的已經塌了半拉。村頭街巷坐著一些衣襟爛褸的老人在曬太陽,瞪著吃驚和好奇的眼光瞅著我們的車。車子經過的村莊死氣沉沉,聽不到雞鳴狗叫,偶爾從胡同裡跑出個小孩,還被家裡的大人趕緊拽回家。

    我問趙傑:「六哥,這地方咋這個樣子?」

    「地方窮,又加上戰亂,這老百姓哪有個好啊!」

    nbsp;nbsp;nbsp;nbsp;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我們來到一座大山下的一個屯子,把車停在村中一個帶炮樓的大戶人家門口。

    下了車,趙傑可傻眼了:那黑糊糊的大山上除了山尖上好像有點雪外,其他地方都露著地,樹也沒有幾棵,山崗子上淨些灌木叢。我看趙傑呆呆的樣子心裡不覺得好笑,心想這趙傑天天忙著師裡的事,他忘了營口地區是海洋性氣候,天氣暖冬季雪存不住,哪有冰地裡踹狍子的事?我逗他說;「咱今天務必要踹幾個活狍子回去。」

    他干咧著嘴笑了笑說:「你說我咋忘了這個茬,這一帶他存不住雪。不過咱趕仗(打獵的的一種方法,多人在山上攆一個人守在野獸必經的地方,東北的獵人管這叫趕仗)也照樣能打著。」

    nbsp;nbsp;nbsp;nbsp;我們停車的這個大院看樣子是家破落的財主家,長滿篙草的土圍牆和破炮樓,油漆班駁得已經看不出什麼顏色的破大門。兩尊佈滿土的石頭獅子,有一尊腦袋已經掉了。門口的石頭階上坐著一位花白頭的老頭,瞪著眼睛,張著沒有牙齒的嘴瞅著我們樂。

    我走上前大聲說:「大爺,我們是來打獵的,想把車停在這你看行不行?」

    這老頭身板挺硬朗,耳不聾眼不花,聽我這麼一說笑了:「哎呀哈,當兵的還打獵?我還以為你們是來打胡老三的呢!」

    「胡老三是誰呀?」

    「胡老三是俺這塊的鬍子頭,你沒看俺這家都叫他造害完了?」

    趙傑問他:「大爺你們這有狍子嗎?」

    「淨瞎扯,咱這山叫大砬子山,哪有狍子?狍子在北滿的大山裡。」

    「那咱這塊都有啥野獸?」

    「大的野獸沒有啥,山雞、野兔和狼倒多的是。」

    「大爺你看我們要打這些東西到哪塊打?」

    「順著西溝塘子往山下走,那地方石頭洞多,野兔有的是。」

    趙傑從挎包裡掏出兩根麻花遞給老頭說:「大爺,我們把車放在這,你給瞅著點就行。」

    老頭接過麻花樂了:「家裡人都上大石橋串門去了,就留我在家,反正我也是看家,多看個車也沒啥。你們放心去吧,我給你們看著。」

    我們四人安排好車以後,背著槍帶著吃喝順著溝塘子往大山走去。

    剛進溝塘子,就聽見山梁子那邊傳來小孩子不是好聲的叫喚,趙傑說:「這孩子咋地啦,咱們過去看看。」我們跑上小山梁子往孩子哭的地方一看,只見樹杈堆旁一個四十多歲身穿棉袍頭戴瓜皮棉帽的人,正用木棍抽打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打得小孩滿地亂滾。那人邊打邊罵:「我***叫你偷懶,拿點柴火費了這麼半天的事!」小孩連哭帶喊說:「你別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一看就明白了,這是東家在打小夥計,腦海裡頓時浮現出弟弟被張保長毒打的情景。這滿腔怒火湧上心頭,說了句:「這幫土豪惡霸真不是個東西!」

    這時候,站在我身後的警衛連中士侯殿春問我:「王參謀你說啥呢?」

    我又重複了一遍,他怔怔地瞅著我。我忽然想起來,這土豪惡霸的詞是**八路軍那邊用的,我這一上火怎麼把這詞也說出來了?於是馬上又改了一下口:「這老財沒有好東西!」

    侯殿春笑了笑,趙傑在一旁瞪了我一眼,我才想起來當著矬子別說矮話,趕忙補充了一句:「不過這有錢人裡也有好人。」

    這時候,那個中年人好像是打累了,坐在一個大樹茬子上點著一支煙,一邊吸一邊看著小孩背著一捆柴火走了。趙傑對我說:「這人挺可惡啊,這麼點個小孩下這麼狠的手,真有點太過分!」

    「咱們先練練槍法咋樣?」

    「你可別亂來呀,你可不是日本鬼子,打死他是要沾包的!」

    「你尋思哪去了,我能隨便打死老百姓嗎?」

    「那你是啥意思?」

    「咱嚇唬嚇唬他。」

    「怎麼嚇唬?」

    「我帶一個人上那邊的山梁子,你們在這邊山梁子。咱們從兩邊往他身邊開槍,保準嚇得他屎都拉褲兜裡。」

    兩個士兵都說:「行。」

    趙傑也說:「咱們就逗逗他。」

    我領著侯殿春從下邊的溝塘子偷偷摸到對面的山梁子,趴在地上架好了槍。

    這傢伙這時抽完煙,架起了二郎腿,嘴裡哼哼著東北的「二人轉」。我照他的頭頂上砰的就是一槍,他一頭栽到地上一動不動,當時把我嚇了一跳,以為我這一槍把他打死了。仔細一看,只見這小子兩手捂著腦袋直哆嗦。侯殿春照他的**後就是一槍。他**後的土一冒煙,蹭地往前一趴。對面山梁子趙傑的槍也響了,他的頭前一冒煙,嚇得他往後一縮。侯殿春又一槍打過去,他又往前一趴,剛想往起站我照他的頭頂又是一槍。這小子站也不是,趴也不是,退也不是,沒招了。直起身子跪在地上,兩手沖兩邊山梁子連連作揖大聲喊道:「三老四少,各位老大!兄弟我不知哪塊得罪了,請挑了亮子,別叫我這麼遭罪!」

    我衝他喊道:「你覺得遭罪啦,剛才打小孩的時候你不是覺得挺高興嗎?」

    「各位老大,原來是為這事,兄弟我再也不敢了。」說著就要往起站,我照他的頭頂又是一槍,這小子一頭栽到地上再也不動彈了。

    過了一會他還是一動不動,侯殿春說:「王參謀,不是打死啦?」

    我這時心裡也沒了底,看對面趙傑他倆也伸著脖子往下看。我對侯殿春說:「咱倆下去看看吧,打死了可就麻煩了!」

    「可不是咋地,怎麼這麼長時間不動彈了。」

    我倆提著槍走下了山梁子,趙傑他們也下來了,到了跟前一看,這小子那也沒受傷,閉著眼睛在那裝死。我照著他的**踢了一腳:「起來吧,別裝死啦!」

    這小子一聽,睜開眼睛「撲楞」就站了起來。我一看這人長得塊頭挺大,一臉惡相,嘴有點歪。他站起來後問:「我說當兵的,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們幹啥拿槍打我?」

    「逗你玩唄。」

    他急眼啦,一蹦老高:「有你們這麼逗著玩嗎,這槍子不長眼睛,傷著我你們負得起責任嗎?你們是哪個隊伍的,我找你們當官的去!」

    我一看這小子要沒完,把槍對準了他:「你吵吵啥,你把小孩往死裡打,我們逗逗你,你抱啥屈?」

    他把眼睛一瞪:「我家的小夥計,我願咋打咋打,誰也干涉不著,我和你們有什麼缸碴,憑什麼逗我?」

    「你有完沒完了?」

    「沒完,能咋地?」

    「能咋地,我一槍斃了你!」

    說著我拉上了大栓,頂上了火。這小子一看我真急眼啦,小聲嘟噥:「算你厲害,等一會叫我外甥來收拾你們!」

    趙傑說:「你外甥是幹什麼的?」

    他脖子一挺:「你打聽這幹啥?保準能收拾得了你們就行了!」

    「什麼玩藝能收拾了我們?」

    「我外甥是營口獨九師的排長,咋地管不著你們哪?」

    我們四個一聽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楞巴楞眼地瞅著我們:「笑啥?」

    「那好,你去找他吧,我們等著你!」

    他氣囔囔地往屯子裡走去。

    這個人走後,趙傑說:「人咱們也逗了,現在該咱們打獵了吧。」

    「在哪?」

    「在這呀!」

    「在這,咱這一陣子槍,什麼野獸不跑啦?」

    「可不是咋地,我光顧高興啦,怎麼忘了這個茬?那好,咱們往大山裡走。」

    順著溝塘子,我們來到了大山根。不怪老頭說這山叫「大砬子頭」,漫山遍野淨些大石頭砬子。山上的樹木少,又沒有樹葉,一瞅挺老遠。只見這些砬子長得奇形怪狀,有的像犀牛望月,有的似野馬分鬃,有的如巨龍飛騰,遠遠望去就像一個天然的石頭動物園,我們不禁為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功而拍手叫好。

    趙傑說:「咱們先吃點東西,然後開始趕仗。我們三個人趕,喜山的身體不好在溝口守侯,不過喜山的槍法不把握。」

    「沒問題!日本少佐都叫我打死了,何況幾個野獸?」

    侯殿春驚訝地瞅著我:「真的嗎?」

    「這倒不假。不過他的槍是頂在人家的腦袋上,這和打野獸可不一樣。這野獸可賊著呢!」

    「沒事,再賊性的野獸也逃不出我的槍口。」

    「但願如此吧!」

    nbsp;nbsp;nbsp;nbsp;我們鋪上油布,擺上吃喝。吃了一通後,他們三個提著槍往山上走去,我留在溝口注視著野獸的出現。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山上的三面響起了敲樹和吶喊聲,我知道他們開始趕仗了。於是把子彈推上膛,把槍架在樹杈上瞪大眼睛注視著大山的方向。左等沒動靜,右等也沒動靜。除了有幾個山雀飛過以外,什麼野獸也沒見著,時間一長,我緊繃著的神經也就鬆了下來。吃飯的時候又多喝了幾口酒,這眼皮怎麼也不聽使喚了,於是靠在樹上想抽支煙緩緩精神。沒想到煙剛抽了兩口,精神沒緩過來卻做起了夢。

    我夢見在工作隊和鬍子們打交手仗,我那個靈巧勁就別提了,鬍子們上來一個我摔倒一個。一個大個子的鬍子過來,我抓住他轉身就是一個「大背」。可怎麼使勁也背不過去,沈隊長在一邊喊「加把勁」。我剛一使勁,只聽炸雷一樣的聲音:「你怎麼睡著了!」

    這聲音嚇我一跳,睜開眼睛一看,只見趙傑陰沉著臉站在我的面前,兩個士兵也汗巴流水地不是好眼睛地瞅我。我一見急忙端起槍問:「攆下來啦?」

    趙傑哭笑不得:「攆下啥?有啥也都跑啦,你可坑老人了!你看我們三個累得汗巴流水的,你可倒好,睡起了大覺。」

    「真對不起,都怪你這酒太有勁。這樣吧,這回我去趕,你們三個守著。」

    趙傑看了看天氣:「拉倒吧,等你扭達到山上日頭早落山了。咱們打打散圍吧,兩個小時後在這集合。」說完後我們分頭上了山。

    要說趙傑打圍可真有兩下子,兩個小時後我們相繼回到了溝口。我們三個啥也沒碰著,趙傑自己卻打了兩隻野兔,一隻野雞。

    看到我們三個都空著手,他「哈哈」大笑:「要說這打圍不是我吹,老炮手他都得服!」

    那倆士兵急忙說:「那是,趙副官打圍是出了名的。」

    「你們別瞎溜須,他這也是瞎貓碰著死耗子。」

    「不服氣咋地,你給我碰個試試?」

    我嘴沒說心想,我早晚不等我非得打個難打的野物叫你看看。

    說說笑笑地我們下山回到了屯子。

    回到屯子到了車旁,看車的老頭仍然坐在門口的台階上,車旁圍了一些賣呆的人。

    老頭看到我們回來樂呵呵地說;「長官,這野物沒少打吧?上午我就聽槍響了好一陣子。」

    我說:「野物倒沒打多少,差點打了個人瞎子。」

    他張著沒牙的嘴吃了一驚:「咱這連黑瞎子都沒有,哪有什麼人瞎子?」

    我把上午的事情簡單一說,他說;「長官哪,我不是嚇唬你們,你們這下可惹禍啦!你們逗的那個人是我們屯的,外號叫『於大巴掌』。這小子的外甥以前是個鬍子頭,前一陣子不知道怎麼參加了營口的部隊,而且還當了個排長。這小子仗著他的外甥,在我們這一帶橫行霸道,圍前左右的屯沒人敢惹他。上午我看他著急忙慌往營口走了,八成是去找他的外甥,你們信我話快點走吧,要不然就麻煩了!」

    「大爺沒事,他不敢把我們咋地。」

    趙傑把吃剩的東西遞給他:「大爺,你要不嫌呼,這點東西您留著吃吧!」

    他看著包裡剩下的麻花、燒餅、槓頭說:「這東西過年都撈不著吃,還嫌呼啥呀?」

    告別了老人,我們上了車。剛要掉頭往回開,從屯外開來了一輛卡車,上邊站著十來個士兵。汽車到了我們的車前停了下來,車上的士兵跳下來把我們的車圍了起來。

    我打開車門下了車;「你們想幹啥?」

    其中有認識我的趕忙敬禮:「王參謀,誤會了。有人報告說有鬍子,排長帶我們來抓鬍子。」

    「混蛋,你們看到有開吉普車的鬍子嗎?」

    這時候從駕駛樓裡下來一個少尉和那個叫於大巴掌的人,少尉下了車看到我「啪」地打了個立正,怔怔地站在那裡。我說:「少尉,私開軍車帶著士兵出來這是違反軍紀的。」

    趙傑在車裡說:「跟他費那些話幹啥,叫他們滾開咱們走。」

    他一聽向車裡敬了個禮說:「趙副官,都是我老舅不好,他說有鬍子我才帶兵來。」

    「行啦,把你們的車讓開。告訴你老舅以後別老欺負人,沒啥好處!」

    「長官放心,以後他不帶敢了!」

    待我們的車掉頭開走時,他還站在那裡敬禮,他那個老舅已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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