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三十四 章 勸降匪首
    東北的冬天白天短夜晚長。我們剛鋪好行李天已經抹黑,賈大哥家的煤油燈早已沒了油,我說:「不用點燈了。」他說:「黑燈瞎火的不點燈哪行。」於是拿個破瓶子上後街去借煤油。剛出屋不大會兒就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進屋後氣喘吁吁地說:「可不好啦,你們趕快走吧,剛才綹子踩盤子的人在屯裡轉了半天。」

    「你怎麼知道是踩盤子的?」

    「這人我認識,是馬鞍嶺溝裡太康的,看到我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這下我可完啦!」

    「賈大哥你別著急,我問你這一帶鬍子有多少人?」

    「大的就兩股,豁牙子一股十多個人,四爺一股也十多個人。不過這些鬍子的槍法都准啊,尤其是四爺那一股。四爺原來是個炮手,人稱『王四炮』。那槍打的是槍響見物,從不落空。小日本子那時,出到五千塊買他的腦袋,也沒把他咋地。」

    我聽他這麼一說,心裡一動,忽然想起了已經走失多年的四哥王青山。我們親叔伯哥七個,我排行老六。四哥王青山和三哥王喜山是一奶同胞,是我大爺的兒子。我大爺兩口子去世得早,剩下這小哥倆住在破帽溝子南的雙嶺子屯相依為命。我家二老對這小哥倆格外的心疼,做點什麼好吃的寧可不給我們吃也要給他們送去。屯裡的人都說:「這倆小子真有福,攤到這麼好的叔叔和嬸子。這小哥倆和我處得也非常好,尤其是四哥和我簡直形影不離。

    四哥他們哥倆從小就愛舞刀弄棒。長大了都成了有名的炮手。三哥十五歲就獨自出去在東山裡打圍,四哥十四歲就單獨在家以打獵維持生活。四哥不但槍打得准而且人長得也精神,四方大臉大眼睛,一說話嘎巴流丟脆(痛快)。可是因為家裡窮,又好耍錢,三十好幾了還是沒有說到媳婦,大伙都說他沒正事。

    有一年,屯裡來了一個姓侯的寡婦,不知怎麼地和四哥勾搭了上。開頭兩人偷偷摸摸的,後來四哥就搬到了寡婦家。這下村裡的幾個大戶不讓了,聯合起來到村公所告了一狀,罪名是有傷風化。村公所派來人把四哥好個訓,寡婦也被攆走了。

    為了這事老爺子把四哥罵了一頓,說他沒正事,把老王家的臉丟盡了。四哥氣得嚎淘大哭,頭一次和老爺子頂嘴:「二叔,那有錢有勢的人三房四妾的說老婆,人們不說他沒正事,反而誇他有能耐。我家窮說不起大閨女,自己找個寡婦倒成了沒正事。什麼叫有正事,我怎麼搞不明白?」

    「人家是明媒正娶,你是偷偷摸摸。你小子要是有骨氣就明媒正娶一個!」

    「好,二叔,我明天就離開這裡,不混出個人樣我絕不回來見你!」

    「就怕你沒這個志氣。」

    這次四哥真的走了,臨走的時候讓別人偷偷把我叫出屯,摟著我泣不成聲,說道:「六弟呀,你是個讀書人,將來能有出息,記住四哥的話,人哪不能窮,窮了誰也瞧不起,辦啥事也不對!」

    「四哥你真的要走嗎?」

    他歎了口氣:「不走咋整,這地方我能呆得了嗎?不過你記住四哥的話,我早晚得混出個人樣。」

    我們哥倆就這樣灑淚而別。

    過了一陣子人們傳說四哥在東山裡當了鬍子,老爺子聽到這個信後,氣得半宿沒睡覺,坐在炕沿上一邊抽著旱煙,一邊嘟噥:「媽拉個巴子,氣死我啦,咱老王家祖祖輩輩是安分人,到他們這輩子還出來個鬍子,我死後怎麼向他爹娘交待?」

    有一年春節,四哥托人給老爺子捎來了兩瓶酒和一個果匣子。老爺子把酒瓶子摔得稀碎,把果匣子踩得稀爛,告訴我們:「你們聽著,以後你們誰要是搭理你四哥,我就打斷誰的腿……」

    想到這裡一種奇怪的念頭湧上心頭,莫非這個「王四炮」就是我的四哥,可又一想世界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聽賈大哥講完情況,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這「王四炮」是不是四哥倒是小事,關鍵是我們要撤走這賈大哥一家肯定要遭鬍子們的禍害,今後誰還敢接近工作隊,以後的工作還咋開展?當時天已大黑,往上營撤走要經過「打日本崗」,那裡地勢險要,一旦鬍子在那裡埋伏,後果不堪設想。如果從南山繞道走,那裡山高林密,灌木叢生地形複雜,咱們地理不熟危險性更大。如果往北撤奔小城,那一望無際的荒草甸子連個掩體都沒有,只有挨打的份。何況中營甫和賈家只一崗之隔,土匪可能對兩個屯子同時採取行動。賈家的鬍子要撲空,肯定要增援攻打中營甫的匪幫,兩股鬍子合在一起那劉慶林他們十個人可就夠嗆了。不撤吧,這裡加我總共才八個人,鬍子不知來了多少,一旦力量懸殊,可能有全軍覆滅的危險,怎麼辦?同志們都在焦急地看著我。

    老杜說:「日他娘的,這幫小子又來啦,頭兩回沒打著他們我這心裡就憋老氣啦,這回可得出出氣!」然後拍拍懷裡的機關鎗又說,「我這槍挺長時間沒咬肉了,小日本子那時我一梭子就干倒四個,這些鬍子算個屁!」

    其他的同志也說:「班長,咱不能撤,大仗咱打了多少,小日本子都叫咱打完蛋了,這幾個鬍子算個啥?」

    看到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八路鬥志昂揚的樣子,我心裡有了底,告訴大家:「咱不撤,就在這兒和鬍子較量較量!」

    大家一聽高興了起來。開始做戰鬥前的準備。

    這賈家老鄉的房子在屯子的東南角,孤單單的兩間和屯中房子最近的間隔也有五十米,東、南兩面是屯子的土圍牆,這是道天然的工事。牆外是莊稼地,在冬天都變成了開闊地。房子的西北面又都是園子,這座房子就像一座土碉堡一樣,地形對我們非常有利。

    鬍子們要偷襲的可能性是從西南方向的大山上下來,如果要從西北方向進屯,勢必會引起狗叫,這樣必得打草驚蛇。我想鬍子們不會這樣傻,針對這種情況,我讓老杜的機槍安在東南角的土圍牆上。為了防止窗戶上的谷草被子彈打著起火,我們又把谷草全部撤了下來,同時把老鄉家的山牆也鑿了幾個槍眼。我跟賈大哥說:「等仗打完後,我們再給你堵上。」

    一切準備就緒後,站在冷嗖嗖的屋子裡我又想起了這一仗賈大哥這一家怎麼辦。槍子沒眼睛,這要是傷著老鄉那可全是我的責任啊!

    「賈大哥,你們三口到別人家躲一躲吧!」

    他愁眉苦臉地說:「往哪躲呀?你們完蛋了我也好不了,綹子上的人還不得活剝了我的皮!我也豁出來啦,死活陪著你們。」

    大伙怎麼勸他就是不走,怎麼辦?我忽然看到他家的外屋地下有個土豆窖,就說:「賈大哥,你們下土豆窖裡躲一躲怎麼樣?」

    他說這倒行,這土豆窖冬天暖和。看到他們一家三口進到土豆窖裡後,我才長出了一口氣。這時候我想起同志們都有長槍,只有我是一把老掉牙的日本王八擼子,就是這把槍還是臨來的時候沈隊長從小衛兵手裡要來的,這槍老不說打起仗來根本就不太管用。

    各項工作準備好了以後,我走到圍牆前老杜的身邊長出了一口氣。老杜正架著機關鎗聚精會神地監視著前方的樹林子。瞅著南面白皚皚的大山和黑洞洞的樹林,聽著狂風吹著老林子出的「嗚嗚」聲,我這心裡不但沒有什麼恐懼,而且有一種盼著鬍子們來的心情。

    老杜轉過頭問我:「班長,打過仗沒有?」

    「沒打過大的。」

    「幾個鬍子算啥大仗?那成團成營的仗咱見得多啦,沒啥了不起的,槍一響啥都忘了!」

    那天晚上是個假陰開(陰天不下雪),黑呼呼的老林子裡不時傳來貓頭鷹「咳咳」的叫聲。午夜時分,老杜用手撥拉了我一下,我往林子裡一瞅,只見有幾條黑影在晃動,老杜罵了句:「日他娘的,還真來了!」我一擺手向同志們出了準備戰鬥的信號。老杜「卡啦」一聲把子彈推上了膛,瞄準樹林子的方向。

    過了一會兒從林子裡出來三條人影,貓著腰,端著槍,淌著沒膝深的雪向屯中走來。我說靠近了再打,老杜點了點頭。可是這三個人出林子沒幾步,轉身又回了去,老杜小聲嘟噥說:「這他娘的是搞什麼鬼?」

    又過了一會兒,樹林子裡傳來了一個公鴨嗓的聲音喊道:「八路軍工作隊的弟兄們,我們是『王四炮』的隊伍,這地方是我們的地盤。咱們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你們為什麼闖我們的山頭?我們當家的說了,不想和你們結樑子(仇家),你們趕快走吧,我們保證不傷你們一根頭!要不然可別怪我們不客氣,我們當家的可不是好惹的,『四海』都得讓他幾分!」

    他的這一番話惹起了屯中狗的狂吠。我剛要回話,老杜拉了我一下說:「別搭理他們,見影就揍。」

    稍停了一下,那個聲音又喊了起來:「你們聽到了沒有,如果還不撤,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到時你們後悔都來不及啦!」

    這一次我沒聽老杜的話,衝他們喊道:「綹子上的弟兄,你們的話我聽到了,我們不是和你們搶地盤的,我們是窮人的隊伍,到這裡來就是幫老百姓過好日子的。我知道你們也都是窮家的人,沒辦法才拉起了桿子。現在是**八路軍的天下,『四海』那麼大的綹子都跑了,你們這幾個人能支撐得下去嗎?你們把槍放下,我保證不傷害你們,也不追究你們過去。願意回家的就回家,不願意回家的可以參加我們的隊伍,我們歡迎你們,誰讓咱們都是窮弟兄來地?」

    我喊完了這通話,林子那邊鴉雀無聲,過了少許一個高嗓音的人喊道:「媽拉個巴子的,少來這套!小日本子那時這麼說,老毛子過來時也這麼說,可是哪個說了也沒算數。我們弟兄上當死了多少?你們八路軍又來這一套。不搶地盤,你們淨些南蠻子跑這兒來幹啥?你也不用瞎白唬,四爺我也不信你們那一套,有能耐咱們幹上一場,輸了我認倒霉,贏了你們不滾也得滾!這樣吧,你們先看看四爺的槍法,注意房脊頭!」

    話音剛落只聽「砰」的一聲槍響,一道火鎦子直奔房脊頭而來,雪花一濺打個正著。

    這下老杜來火啦,罵了句:「日他娘的,來這套!」然後沖樹林子喊道,「那邊的人聽著,別他娘的來這套,俺這槍也不是燒火棍,你們看看俺的槍法,注意你林子前的小樹。」

    話音剛落,板機一勾,噠噠噠一個點射,胳膊粗的小樹被攔腰打斷。這時杜紀剛想喊什麼,我把他的腦袋往下一按,只聽那邊「砰」地一聲槍響,老杜的帽子飛到了一邊。把老杜嚇了一跳說了句:「好***懸。」我心想,這是鬍子夜戰的特點,專找子彈溜子的起點打。

    老杜這時候被這一槍打上火了,衝著樹林子就是一梭子。只聽林子那邊有人「啊」的慘叫一聲,我知道這是有人中彈了。老杜換上梭子還要打,我說:「慢。」

    老杜一怔:「咋地?」

    我這時想起剛才的語音中聽出打槍的人好像是我四哥,就說:「打槍的人好像是我四哥?」

    老杜瞪著吃驚的眼睛愣愣地瞅著我。

    我沖林子喊道:「那邊打槍的人是不是雙嶺子屯的王青山?」

    只聽那邊有人嘟噥句:「這***怎麼有人認識我。」然後喊道,「你是誰,咋認識我?」

    「四哥呀,你沒聽出來嗎?我是你的六弟王世臣哪!」

    那邊一下沒了動靜,過了片刻只聽那個人喊道:「真是六弟麼?」

    「我的聲音你還沒聽出來嗎?」

    這時我忽然想起四哥走的時候我還小,這麼多年了,聲音都變了他能聽出來嗎?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那邊喊道:「你要真是我的六弟就站起來!叫我看看。」

    我一聽,連想都沒想「撲愣」一下子站了起來,老杜使勁拽了我一下也沒拽住。在我剛站穩身子的時候,只聽那邊「砰」地一聲槍響,一道子彈溜子奔我過來,把我的軍衣穿了個洞,老杜一見「噠噠噠」就是一梭子。

    「老杜,別打。」

    只聽那邊有人大聲罵道:「**你個媽的,你想打死我弟弟呀!」

    緊接著就聽見槍托打人的聲音。只聽那個人又喊道:「六弟你過來,咱哥倆嘮嘮。」

    老杜對我說:「班長啊你可不能去,這幫鬍子翻臉不認人!」

    「沒事,他是我的親叔伯哥哥。」

    我沖林子喊道:「四哥你等著,我馬上就過去。」然後轉過頭去告訴老杜,「如果我回不來,請沈隊長轉告我的家人,同時由劉慶林擔任班長,你擔任副班長,要注意鬍子的動向。」

    說完後我跨出了圍牆向林子走去。

    來到了樹林子,五六個人從雪地裡爬起來圍住了我,用槍對準了我的胸膛。我這心「忽」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只聽一個彪形大漢罵道:「媽拉個巴子的,跟我弟弟來這套,都***給我滾一邊去,瞅著那邊點!」

    我仔細一看這個人真是我的四哥,只不過是後背有點駝,鬍子拉叉(鬍子長)地老了許多。我叫了聲「四哥」,他一把抱住我哭著說:「六弟呀,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啦!沒想到咱倆在這見面了,家裡情況怎麼樣?二老身體可好?你怎麼跑到八路工作隊裡來了?」

    對於他這一連串的問話,我一時無從談起,只好說:「四哥這些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等以後咱們慢慢嘮,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解決咱哥倆的敵對問題。」

    「什麼一對二對的,咱哥倆什麼時候都是哥們。」

    「四哥,我現在是八路軍工作隊的班長。這八路軍是咱窮人的隊伍,工作隊是為了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工作的。我們這次來賈家就是為了不讓這裡的老百姓不受你們的禍害,能過上個安穩的生活。你說你和這樣的隊伍過不去,那不是和自己過不去嗎?」

    「我什麼時候禍害老百姓來的?這個地方的人誰不知道我『王四炮』從來不造害窮人。有時候我是向有錢人要點錢糧,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這十幾個弟兄總得吃飯吧。至於八路軍工作隊,我也知道是賊拉的窮。如果你們這次不是來賈家搶我的地盤和飯碗,我才懶得搭理你們哪。就憑我這十幾個人十幾條破槍我找你們麻煩那不是活膩歪了嗎?這是逼得,我現在就剩下賈家這個吃飯的地方了!」

    「那頭一陣子襲擊區政府和工作隊是誰幹的?」

    「那可不是我幹的,是『豁牙子』干的。」

    「『豁牙子』是什麼人?」

    「『豁牙子』是『四海』的人。這『四海』不光打日本人,他啥事都幹,我就看不慣才沒跟他幹。『四海』跑的時候,『豁牙子』正鬧病,後來他自己挑起了桿子。原來有二十多人,襲擊區政府和工作隊死了幾個,現在就剩下十多個。今天晚上後半夜他就要帶人去襲擊你們中營甫的人。」

    「你怎麼知道?」

    「那是我們合計好的。約定我得手以後,再去支援他,得到的東西對半分。說句實在的,我不想和你們結樑子,窮了八嗖的都為了吃碗飯,扯那個幹啥?所以我沒偷偷地進屯,事先和你們打個招呼。如果是小日本子,我早就下手了,這時也早就完事了。」

    我一聽心裡這個急,怕的是劉慶林那邊出事。於是我說:「四哥時間不等人,中營甫還有我十多個弟兄,我把話給你挑明了吧,有兩條道由你自己選。一是這**八路軍和別的軍隊不一樣,確實是咱窮人的隊伍,處處想著咱窮人,這事我看得準,要不然我幹啥放著小學校長不當來當工作隊的班長?現在的情況你還沒看出來嗎,這八路軍多強大呀,『四海』那麼大的綹子都嚇跑了,就你這十幾個人能頂啥?還不夠人家一劃拉的!」

    「那倒是。」

    「聽我一句話吧,四哥這鬍子你別干啦!願意回家你就回家,二老也想你。不願意回家,你就當八路,將來肯定能有出息!」

    「你說了能算嗎?」

    「我說了保準算」

    他點了點頭,然後問:「那第二條道呢?」

    「看在你我兄弟一場的份上,你馬上把隊伍拉到山裡。待我解救完我那十幾個弟兄後,咱倆再細談怎麼樣?」

    他沉思了一下說:「這樣吧,六弟你先回去,我馬上和弟兄們合計合計,一會兒聽我信。」

    「好,四哥咱一言為定,我等著你。」

    說完我轉身回到了屯裡。

    同志們看我安全地回來,都高興地向我擺手。我走到屋子前把大致情況和大家講了一遍,然後吩咐大家做戰鬥的準備。因為我覺得四哥歸四哥,可他現在是鬍子,這些鬍子的反覆無常勁我也是知道的。

    大約過了有一袋煙的功夫,林子那邊傳來了四哥的聲音,他喊道:「六弟呀,弟兄們都合計好了,桿子我們挑啦!不過你說話得算數啊,你要是不算數,四哥我死了也不答應你!」

    「四哥你放心吧!」

    「那好吧,我們出去啦!」

    為了防備鬍子們詐降,我特意說:「四哥有個事你得按我的說做,把槍舉到頭上。」

    「這個我明白。」

    這幫鬍子在四哥的帶領下,舉著槍從林子裡走了出來。到了當院後把槍放在了地上,然後把手背在腦後站在房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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