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滄桑 正文 第 二十四 章 艱難教育
    偽滿洲國時官立小學的辦公用費都是由政府拔款,學生只需交書本費就可以了。收書本費卻是個鬧心的事,很多窮人家的孩子到時候交不上,學校就得下去收。周校長說我會辦事,就把這鬧心的事交給了我。我心想這老校長可夠猾的了,收書本費是件最麻煩的事,他圖個清靜,把這頭疼的事叫我辦。

    我到譚屯小學的那年春脖子的時候,天氣有點旱。播種的時候一個來月沒下雨。小苗出來後,又鬧了一陣蝗蟲,秋後莊稼減收過半。有錢的大戶人家沒覺得咋地,窮苦的佃農們日子就難過了。有很多人家一入冬就沒吃的了,依靠借高利貸過日子。這樣一來,這書本費可就難收了,有些人家還想讓孩子退學。

    譚屯有一個叫趙小寶的學生,姐弟三個相繼退學兩個,只剩下他自己唸書。這個小孩聰明伶俐,勤奮好學,是班裡的優等生。

    我收書本費到了他家時,一進屋就被屋的情景驚呆了。他這個家比咱家還窮,低矮潮濕的兩間破草房,後山牆往外咧出一尺多寬,用苞米棵子紮成的房門,破窗戶上掛著破麻袋片。外屋地下有一口掉了半拉茬的水缸,南北炕灶上的兩口大鍋,一口有一條大紋,鍋裡啥也沒有;一口蓋著幾塊木板,上面蓋著破麻袋片,鍋裡熱氣騰騰地散著苞米楂子飯的清香。

    裡屋,灰布了亂(沾滿了灰)的山牆上貼著一張變了色的財神爺畫,正中的條炕上放著幾個破瓦盆和掉了茬的大碗。南炕上零亂堆著幾床露著棉花的破被,北炕堆著一小堆干苞米和幾件破衣爛襟。

    趙小寶見我進屋後,衝我行了個禮,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老師來啦。」然後用袖子擦擦炕沿說:「老師,俺家埋汰您別嫌乎,坐下吧。」看我坐到炕沿上後,他又轉身跑了出去。

    過了一會,他領回來一對三十多歲的中年人跟我介紹說:「這是俺爹俺娘。」我仔細一端詳,只見男的有點傻氣,蓬鬆頭上落滿了灰土,鼻子窩裡有幾塊黑呼呼的油漬,穿著一身已看不出什麼顏色、上面打了幾塊麻袋片補丁的更生布褲掛,腳上趿拉著一雙沒有後跟的破布鞋,瞪著一雙呆滯的眼睛,張著大嘴依在門框上瞅著我傻。那個中年婦女倒很利索,藍花底小掛洗得乾乾淨淨,中等身材,削瘦的長臉上長著一雙大眼睛。

    她進屋後笑呵呵地說:「王老師,你來了!你看我們這個破家呀咋整?俺家老爺們(丈夫)在大前年日本人來俺屯殺鬍子時給嚇傻了,這三個孩子全指望我種點地生活。您是來收書本費的吧,可您也看見啦,俺家這個樣子,吃的都要斷頓了,哪有錢交書本費呀!這兩天俺尋思叫小寶退學吧,要不咋整?」

    「大嫂,你這話可就不對啦,再窮咱也得讓孩子唸書呀,不唸書能有出息嗎?咱這窮家的日子啥時能返過梢?」

    「王老師啊,話是這麼說,這個理俺也明白。小寶又是個聽話的孩子,功課也挺好,只怪他命不好,生在咱這窮家裡,他姐姐給人家當了童養媳,他哥哥也早退了學,俺尋思死活把小寶供到頭。可是現在家裡的情景可真不行啦!」

    說完這番話,她掉下了眼淚,用袖子擦了擦,又苦笑了一下:「叫您見笑啦!」

    我瞅了瞅趙小寶,只見他可憐巴巴地依在北炕沿邊,低著頭用兩隻小髒手擺弄著衣襟。我這心裡不免有一種酸痛酸痛的感覺,心想這樣聽話的好孩子,因為交不起書本費而退學真有點可惜啊!

    「大嫂啊,你家的情況我也看到了,我也是窮人家出來的孩子,知道這窮的滋味。這樣吧,這個學期的書本費我給小寶墊上,你們啥時候有啥時候給我,沒有就拉倒。」

    她急忙說:「王老師這可不行,俺怎麼好意思叫你給墊上呢!」

    「這沒啥,誰沒有個為難的時候?」

    她兩腿一彎就給我跪下了,哭著說:「你可真是好人,叫俺怎麼報答您呢?」

    我急忙扶起了她。

    離開趙小寶的家,我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學校。把情況和周校長一學,他說:「這趙小寶家的學費最難收,我都打怵到他家去,還是你有辦法啊!」

    我說:「老校長,你可別逗啦,這辦法要老用,我就得扎脖!」

    這件事很快傳遍了譚屯周邊的大小村莊。很多交不上書本費的人家都來央求我,叫我給他家孩子墊上書本費。說句心裡話,我倒都想給他們墊上,可我一個剛任教的窮教員,哪有那麼多錢啊!實在擋不過我又墊了兩個,結果那個月我連買肥皂的錢都沒有了。

    俗話說「好心有好報」,我這一舉動,別的沒見到報什麼。說媒的倒上來不少。我這時才想起來,二道河子糖房張爺家還擱著張瑞芳那個茬。這工作定了,我得給人家一個准話,於是我向周校長請了三天假趕往二道河子。

    傍晚時分,我趕到二道河子張爺的家。只見張爺家門樓「張記糖房」的招牌不見了,門口的兩個大紅燈籠也沒有了。天剛黑張爺家的大門就上了栓,我心裡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使勁地敲了敲門,院裡傳來張爺有氣無力的聲音:「誰呀?」

    「是我,小王先生。」

    張爺「吱呀」一聲把門開開,說道:「原來是你小子,你咋才來,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張爺,今年糖房咋沒開張呢?」

    「開啥張,俺家都讓你坑死啦!」

    「張爺,這話咋能這麼說。」

    「那咋說呀,你進屋,我得好好跟你算算賬。」

    隨張爺進了屋,老太太見我沒吃飯便熱了點現成的剩飯。我邊吃邊和張爺嘮了起來。

    「你小子怎麼一走就音訊全無,這養老女婿的事你得給我個准信啊!」

    「這工作不是剛安排好嗎,轉過頭我就看你們來了。」

    「看啥,黃花菜都涼啦!」

    「咋地,出事啦?」

    「事倒沒出啥事,上個月小丫頭叫人娶走啦!」

    「你不是要招養老女婿嗎?」

    「招啥養老女婿,現在招個爹。」

    「你詳細講講咋回事呀。」

    「你走以後,不知哪個王八犢子跟縣警察署的於副署長說俺家小丫頭長得漂亮,現在還沒婆家。這於署長的老婆剛死著忙續個弦,一聽俺家小丫頭是黃花大閨女,就托警察所的范所長保媒。這於署長已快五十的人了,俺家小丫頭才十八,你說這不是糟淨人麼?我回話說小丫有對象啦是俺家原來的小管賬先生。他回話說,愛誰誰,把日子定在上月末。我這個家你也知道沒權沒勢能硬過人家麼?小丫頭哭得死去活來,你又沒有個信。到日子叫他硬死活拉地娶走啦。這事說起來也不怨你,都是小丫頭的命不好。丫頭走啦,剩下我們倆,還幹啥買賣呀?對付活著吧!」

    「可也行,您這姑爺是個署長,他將來能養活你們。」

    「唉呀,指他養活?人家早就散出風啦,說『招什麼養老女婿,我爹我媽還沒養活著呢!我這回讓他當個養女婿的丈人。』你說這是人說的話麼?」

    「張爺,事已到了這地步,你就和他好好處吧。有為難啥的他能不管你嗎!」

    「我就是死了也不帶登他家門的!」

    第二天早上我告別了張爺家兩口,臨走的時候張爺拉著我的手說:「小子,親事雖然沒成,但咱爺倆處得不錯,以後路過這兒,可想著到家串門。」

    「好,一定!」

    回到譚屯以後,晚上我一宿沒睡著覺,這心裡頭總覺得不是個滋味。雖然我和張瑞芳沒有什麼太深的感情,但畢竟是相識一場,如果她找一個年歲相當的好人家,我這心裡還好受些,可她找了一個和他爹年齡差不多的老頭,我這心裡總覺得酸酸的很內疚。

    可能是心情不好的關係,再加上我頂風冒雨地奔走了上百里地,第二天早上我就生病了,而且病得還不輕。飯一口吃不下去,渾身酸痛,滾燙滾燙的。做飯的胡大嬸著了急:「這孩子怎麼出了兩天門就造成這個樣子?」她給我找大夫,又是給我做好吃的,閒著的時候坐在我身旁,頂把給我換涼手巾敷額頭。學校的學生聽說我生病了,都到宿舍來看我。很多孩子從家裡給我拿來粘豆包。趙小寶的媽媽現借了一碗白面,做了一碗麵湯,用棉衣服包著給我送到了學校。

    在我有病的那幾天,多虧了胡大嬸的精心照料。同宿舍的鄭老師見我天天高燒,害怕我得的是霍亂,嚇得跑到老鄉家去住了。周校長也害怕是這事,很少到宿舍來,並且對胡大嬸說:「如果再不見好,得把他隔離起來。」他的想法我倒理解,因為學校還有六十多個孩子。

    過了三四天的時候,我的病好了起來。大夫說沒啥大事,是急火攻心再加上感冒養幾天就好了。

    譚屯小學在我去的時候建校就有十來年了,校舍由於一直沒有維修,有些破爛不堪。門窗七扭八掙,房上的青瓦也壞了不少。陰天下雨外邊下大雨,屋裡下小雨。風雪天,屋內冷風嗖嗖,雪花飄飄。一個用洋鐵桶做成的爐子,因為沒有燒柴也時常斷火。看到孩子們凍得嘶嘶哈哈的樣子,我跟周校長說:「咱們能不能和上邊反映反映,拔點經費修修校舍。現在這個樣子,孩子們上學多遭罪?」

    「這事我和上邊說過多少次啦,甚至縣教育課我都去過三四次。人家說『現在哪有錢修校舍,皇軍在關內打得正緊,錢都被用作軍費了,老師的工資都勉強維持』。」

    「那咱能不能自個想想招。」

    「咋想招,你掙幾個錢?」

    「咱倒都沒錢,我尋思和有錢人家合計合計,叫他們每戶少出幾個,咱這問題不也就解決了嗎?」

    「這招我也想過,可你沒看,這些有錢人一個個摳得一個子掰成兩半花,他們能出這個血嗎,要不你試試看?」

    第二天,我開始奔波在四外屯的有錢大戶人家說明集資修校舍的好處。這些人家就像合計好了似的,異口同聲地說:「修校舍我們倒樂意,看著孩子們上學遭罪我們這心也不好受,可這年頭連飯都勉強吃上,我們哪有閒錢捐給學校啊?」跑了十多天的時間,我累沒少挨,話沒少說,結果一分錢沒集著。周校長苦笑著說:「王老師,拉倒吧,別費那個勁啦,跑得再多咱也是白扯!」

    一九四三年底,舒蘭縣教育課為了考核小學的日語教學水平,在全縣分片召開小學日語抽調會。法特地區的周邊小學都到法特中心校參加抽調比賽。參賽的那一天,我和周校長帶著兩個精心挑選出來的學生來到考場。

    主考官是縣教育課的兩個日本課員。輪到譚屯小學的時候,我的兩個學生就以純正的口音和流利的對話驚動了在坐的老師。主考官連連點頭說:「搖西,搖西。」然後問這兩個學生是哪位老師教出來的,我站起來說:「是我的學生。」他們對中心校的趙校長說:「這個年輕老師很有水平,你要大大的提拔。」

    在這場比賽中,我們譚屯小學奪得了第一名。

    考試結束後,周校長可高了興。說:「這風頭,咱們學校還是第一次出,今天晌午我請你們三位功臣撮一頓。」這一次是老校長有生以來第一次請老師和學生吃飯,吃的是苞米面大煎餅,每人一碗豆腐腦外加一盤豆芽涼菜。

    大約過了一個禮拜的時間,縣教育課來了調令,調我到楊木林子小學做老師兼校長,譚屯的老鄉聽說我要走,不少人都到學校來看我。

    臨行的那一天,我拿出十元錢,叫胡大嬸到集上買了些雞蛋等。晚上由自稱美食家的鄭老師主灶,做了幾樣菜。我們學校四名教職員工,邊吃邊嘮了起來。

    周校長說:「我呀已過了花甲之年,不是賣老,從後清的時候到現在我已在教育界工作四十餘年了,我尋思咱國家落後就落在這人們愚昧,書念得少,因此拼著命地教書育人。我敢說我的桃李滿天下,可真正有出息的沒有。什麼原因?我睡不著覺的時候常尋思,是年頭不行!就拿咱們現在的滿洲國來說吧,你書念得再好再有能力,有日本人壓著,你能出息到哪?我也尋思好啦,再干個一兩年我就告老還鄉,買他幾畝地過個安生日子就行了。」

    鄭老師說:「說句心裡話,這教員我早當夠了,你說現在這教員多難當,自己國家民族的事都不准講,哪句話不對戧著日本人的肺管子就給你扣個反滿抗日的罪名。王老師那回是運氣好,換了我非得坐大牢。再說現在教的這個日語吧,你往好了教,老百姓罵你是日本人的狗腿子。不往好裡教,上邊不答應。像我這前怕狼後怕虎的能有什麼出息?你看人家王老師敢說敢做,人緣還好,不到一年就提校長了,我可真是自歎不如啊!」

    我說:「鄭老師,你這話有點不妥,我尋思這日本人霸氣挺可惡。但這日語它沒啥毛病,這日語教得好不等於向著日本人。再說我和你不一樣,你是旗人,滿族貴胄出身,我呀是窮人家的孩子,說句不怕各位笑話的話,我家祖祖輩輩都沒文化,到我這輩只有我念了幾年書,而且還當上了老師。這在有錢的人家可能不覺得咋地,可是對我這個家庭來講,這可是破天荒光宗耀祖的大事。你說我能不好好幹麼?再說咱這旮旯有知識有文化的人有多少啊!有錢人家的孩子有書不好好念,沒錢人家的孩子想唸唸不起,日本人笑話咱們愚昧,咱們就不能爭氣嗎?好好培養出幾個人才,這也是民族的大事呀!」

    胡大嬸說:「俺是個大老粗,這大道理不懂。只覺得這孩子念點書是有好處的。俺這個睜眼瞎,一出門兩眼一抹黑,一嘮起嗑來,啥也不懂,真覺得不好意思。王老師來的這一段我看出來啦,他是真牽掛孩子呀。」

    那天晚上我們天南海北東家長西家短地嘮到後半夜,周校長喝得酪酊大醉。

    第二天早上,學校的學生和屯裡的老鄉把我一直送到屯邊。我戀戀不捨地離開譚屯,走向了新的工作崗位。

    楊木林子屯在滿洲國時是個不大的小屯,有四、五十戶人家,位置在法特鎮東北十餘里。

    這屯雖然不大,名聲卻很大。倒不是這裡物產豐富人們生活富有而出名,而是因為本屯有一家姓范的大地主祖輩歷代生活儉樸,用當地人的話講是特別的摳而出名。關於他家當家人范老悶摳的故事就有很多。

    范家在當地是數一數二的大地主,家有良田三百多頃。三合院的大院套,家中長工成幫,騾馬成群。當家人范老悶冬天穿著一件補丁上補丁的破棉袍子,戴著一頂據說是他太爺留下的破棉帽,兩個帽耳朵是換了又換,補了又補,皮子五顏六色。一雙破烏拉鞋四處露著烏拉草。夏天一身份不出什麼顏色的更生布褲掛,補丁落著補丁。據他講這身衣服是他的傳家寶。因為補丁太厚,天冷擋寒,天熱曬不透,他曾立下遺囑,死後不許換壽老衣服,就穿這身衣服走。

    有一年的夏天,他穿著這身衣服去黑林子鎮親家去串門,卻惹了一個大笑話。黑林子上有幾個當地要飯的,看到范老悶來到鎮上後,以為他也是要飯的,就讓他入伙。他說:「我是來串門的。」他們說:「淨瞎扯,串門哪有你這一身梢。」他怎麼解釋也不行,被這夥人強留了下來,在要飯花子房當伙夫。

    過了三四天的時間,家裡人見他還沒回來,就找到黑林子鎮親家。親家說:「沒見他來呀?」范家人可著了急,以為是被鬍子綁了票,撒開人四處尋找打探消息。

    過了十多天的時間,才探聽到他在花子房裡當伙夫。當家裡人找到他以後,挨他好頓埋怨,說:「我在這兒挺好的,天天吃珍珠翡翠白玉湯。」家裡人問他:『你咋不回家呀?」他說:「我尋思在這不是給家省點糧嗎?」

    東北人有句俗話叫「黃鼠狼子趕集裡外一身皮」。當地人把這句話改了,叫「范老悶趕集裡外一身皮」。這范老悶到法特鎮趕集從來不換衣服,家裡有車有馬,也從來不坐。背上個破錢搭子,裡邊裝滿了鈔票和中午打尖吃的窩頭,徒步往返二十多里地去趕集。法特鎮裡的幾家飯館啥樣,他都不知道。

    偽滿洲國的時候,楊木林子周邊方圓幾十里的人們只要一提楊木林子就要講一段范老悶的故事。天長日久楊木林子的人也就懶著提屯子名,一問「你是哪的」,只要說范老悶那屯的,人們就知道是楊木林子屯的。

    楊木林子小學在屯的中間,那時候只有兩間正房是教室。三間廂房一間是學校的辦公室兼宿舍,餘下的兩間是楊木林子的保公所,保公所一般沒人辦公,只有一個姓劉的跑腿老頭常年住在這裡擔任保丁和打更。

    偽滿洲國政府把小學建在楊木林子並不是因為這屯有個出名的地主范老悶,而是因為周邊的五個屯子,楊木林子居中間,四外屯的孩子上學都走得近。

    我到楊木林子小學的時候,學校已經停課兩個多月了。殘破的教室,破舊的門窗,缺腿的桌椅,七窟窿八眼的窗戶紙在風中出嗚嗚的響聲。打更的劉大爺告訴我,這是他精心地看著,要不然恐怕連這個樣子都沒有。

    面對滿目狼籍的學校怎樣才能盡快修好,能讓孩子們早一點來上課,這是我最頭疼的問題。我先給上邊打了報告,要求拔點經費修理校舍。上邊的回答是皇軍現在關內戰事正緊,經費已經用在軍需上,沒有錢。和保長研究叫四外屯的大戶人家出點錢,大戶們的回答是這年頭連飯都要吃不上,哪有富餘錢。看到孩子們有學不能上,滿屯亂竄,我真是心急如焚。沒有別的辦法,我只能自己動手收拾。

    學校的東邊有一個姓王的人家,家裡有兩個孩子在學校唸書。老兩口子家雖然不太富裕,但心腸卻特別熱。看到我忙裡忙外收拾學校便主動幫我來打掃,同時又提出叫我到他家去搭伙(入伙)。這一下子可幫了我的大忙,因為學校裡沒有食堂,吃飯也是我頭疼的大事。

    經過幾天的忙活,學校收拾得勉強能開學了,於是由保裡下通知,定於下週一開學。

    開學的那一天,中心校的趙校長,楊木林子一帶的名人鄉紳和孩子的家長都來參加開學典禮,場面非常熱鬧。可是當我一提缺少教育經費和學生們得交書本費的事時,人們都不吱聲了,有的學生家長領著孩子蔫巴悄地走了。可是這事又不能不提,因為那個時候,教育經費不足,孩子們上學得有書本,這是任何學校都必須具備的。

    這樣一個問題怎樣才能解決?

    老天爺終於賜給我一個機會,使我的願望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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